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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七 漢紀五十九
起閼逢敦牂(甲午),盡柔兆涒灘(丙申),凡三年。
孝獻皇帝建安十九年(甲午、二一四年)
春,馬超從張魯求兵,北取涼州,魯遣超還圍祁山。姜敍告急於夏侯淵,諸將議欲須魏公操節度。淵曰:「公在鄴,反覆四千里,比報,敍等必敗,非救急也。」遂行,使張郃督步騎五千為前軍。超敗走。
韓遂在顯親,淵欲襲取之,遂走。淵追至略陽城,去遂三十餘里,諸將欲攻之,或言當攻興國氐。淵以為:「遂兵精,興國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襲長離諸羌。長離諸羌多在遂軍,必歸救其家。若捨羌獨守則孤,救長離則官兵得與野戰,必可虜也。」淵乃留督將守輜重,自將輕兵到長離,攻燒羌屯,遂果救長離。諸將見遂兵衆,欲結營作塹乃與戰。淵曰:「我轉鬬千里,今復作營塹,則士衆罷敝,不可復用。賊雖衆,易與耳。」乃鼓之,大破遂軍,進圍興國。氐王千萬奔馬超,餘衆悉降。轉擊高平、屠各,皆破之。
三月,詔魏公操位在諸侯王上,改授金璽、赤紱、遠游冠。
夏,四月,旱。五月,雨水。
初,魏公操遣廬江太守朱光屯皖,大開稻田。呂蒙言於孫權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衆必增;宜早除之。」閏月,權親攻皖城。諸將欲作土山,添攻具,呂蒙曰:「治攻具及土山,必歷日乃成;城備旣脩,外救必至,不可圖也。且吾乘雨水以入,若留經日,水必向盡,還道艱難,蒙竊危之。今觀此城,不能甚固,以三軍銳氣,四面並攻,不移時可拔;及水以歸,全勝之道也。」權從之。蒙薦甘寧為升城督,寧手持練,身緣城,為士卒先;蒙以精銳繼之,手執枹鼓,士卒皆騰踊。侵晨進攻,食時破之,獲朱光及男女數萬口。旣而張遼至夾石,聞城已拔,乃退。權拜呂蒙為廬江太守,還屯尋陽。
諸葛亮留關羽守荊州,與張飛、趙雲將兵泝流克巴東。至江州,破巴郡太守嚴顏,生獲之。飛呵顏曰:「大軍旣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戰!」顏曰:「卿等無狀,侵奪我州。我州但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也!」飛怒,令左右牽去斫頭。顏容止不變,曰:「斫頭便斫頭,何為怒邪!」飛壯而釋之,引為賓客。分遣趙雲從外水定江陽、犍為,飛定巴西、德陽。
劉備圍雒城且一年,龐統為流矢所中,卒。法正牋與劉璋,為陳形勢強弱,且曰:「左將軍從舉兵以來,舊心依依,實無薄意。愚以為可圖變化,以保尊門。」璋不答。雒城潰,備進圍成都。諸葛亮、張飛、趙雲引兵來會。
馬超知張魯不足與計事,又魯將楊昂等數害其能,超內懷於邑。備使建寧督郵李恢往說之,超遂從武都逃入氐中,密書請降於備。備使人止超,而潛以兵資之。超到,令引軍屯城北,城中震怖。
備圍城數十日,使從事中郎涿郡簡雍入說劉璋。時城中尚有精兵三萬人,穀帛支一年,吏民咸欲死戰。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餘年,無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戰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遂開城,與簡雍同輿出降,羣下莫不流涕。備遷璋于公安,盡歸其財物,佩振威將軍印綬。
備入成都,置酒,大饗士卒。取蜀城中金銀,分賜將士,還其穀帛。備領益州牧,以軍師中郎將諸葛亮為軍師將軍,益州太守南郡董和為掌軍中郎將,並置左將軍府事,偏將軍馬超為平西將軍,軍議校尉法正為蜀郡太守、揚武將軍,裨將軍南陽黃忠為討虜將軍,從事中郎麋竺為安漢將軍,簡雍為昭德將軍,北海孫乾為秉忠將軍,廣漢長黃權為偏將軍,汝南許靖為左將軍長史,龐羲為司馬,李嚴為犍為太守,費觀為巴郡太守,山陽伊籍為從事中郎,零陵劉巴為西曹掾,廣漢彭羕為益州治中從事。
初,董和在郡,清儉公直,為民夷所愛信,蜀中推為循吏,故備舉而用之。備之自新野奔江南也,荊楚羣士從之如雲,而劉巴獨北詣魏公操。操辟為掾,遣招納長沙、零陵,桂陽。會備略有三郡,巴事不成,欲由交州道還京師。時諸葛亮在臨蒸,以書招之,巴不從,備深以為恨。巴遂自交趾入蜀依劉璋。及璋迎備,巴諫曰:「備,雄人也,入必為害。」旣入,巴復諫曰:「若使備討張魯,是放虎於山林也。」璋不聽,巴閉門稱疾。備攻成都,令軍中曰:「有害巴者,誅及三族。」及得巴,甚喜。是時益州郡縣皆望風景附,獨黃權閉城堅守,須璋稽服,乃降。於是董和、黃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懿、費觀等,璋之婚親也;彭羕,璋之所擯棄也;劉巴,宿昔之所忌恨也;備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益州之民,是以大和。初,劉璋以許靖為蜀郡太守。成都將潰,靖謀踰城降備,備以此薄靖,不用也。法正曰:「天下有獲虛譽而無其實者,許靖是也。然今主公始創大業,天下之人,不可戶說,宜加敬重,以慰遠近之望。」備乃禮而用之。
成都之圍也,備與士衆約:「若事定,府庫百物,孤無預焉。」及拔成都,士衆皆捨干戈赴諸藏,競取寶物。軍用不足,備甚憂之,劉巴曰:「此易耳。但當鑄直百錢,平諸物價,令吏為官市。」備從之。數月之間,府庫充實。
時議者欲以成都名田宅分賜諸將。趙雲曰:「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用家為。今國賊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須天下都定,各反桑梓,歸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歸還,令安居復業,然後可役調,得其歡心;不宜奪之,以私所愛也。」備從之。
備之襲劉璋也,留中郎將南郡霍峻守葭萌城。張魯遣楊昂誘峻求共守城。峻曰:「小人頭可得,城不可得!」昂乃退。後璋將扶禁、向存等帥萬餘人由閬水上,攻圍峻,且一年。峻城中兵纔數百人,伺其怠隙,選精銳出擊,大破之,斬存。備旣定蜀,乃分廣漢為梓潼郡,以峻為梓潼太守。
法正外統都畿,內為謀主,一餐之德、睚眦之怨,無不報復,擅殺毀傷己者數人。或謂諸葛亮曰:「法正太縱橫,將軍宜啟主公,抑其威福。」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操之強,東憚孫權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於肘腋。法孝直為之輔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復制。如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邪!」
諸葛亮佐備治蜀,頗尚嚴峻,人多怨歎者。法正謂亮曰:「昔高祖入關,約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據一州,初有其國,未垂惠撫;且客主之義,宜相降下,願緩刑弛禁以慰其望。」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無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濟。劉璋暗弱,自焉以來,有累世之恩,文法羈縻,互相承奉,德政不舉,威刑不肅。蜀土人土,專權自恣,君臣之道,漸以陵替。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敝,實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榮恩並濟,上下有節,為治之要,於斯而著矣。」
劉備以零陵蔣琬為廣都長。備嘗因游觀,奄至廣都,見琬衆事不治,時又沈醉。備大怒,將加罪戮。諸葛亮請曰:「蔣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其為政以安民為本,不以脩飾為先,願主公重加察之。」備雅敬亮,乃不加罪,倉卒但免官而已。
秋,七月,魏公操擊孫權,留少子臨菑侯植守鄴。操為諸子高選官屬,以邢顒為植家丞;顒防閑以禮,無所屈橈,由是不合。庶子劉楨美文辭,植親愛之。楨以書諫植曰:「君侯採庶子之春華,忘家丞之秋實,為上招謗,其罪不小,愚實懼焉。」
魏尚書令荀攸卒。攸深密有智防,自從魏公操攻討,常謀謨帷幄,時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操嘗稱,「荀文若之進善,不進不休;荀公達之去惡,不去不止。」又稱:「二荀令之論人,久而益信,吾沒世不忘。」
初,枹罕宋建因涼州亂,自號河首平漢王,改元,置百官,三十餘年。冬,十月,魏公操使夏侯淵自興國討建,圍枹罕,拔之,斬建。淵別遣張郃等渡河,入小湟中,河西諸羌皆降,隴右平。
帝自都許以來,守位而已,左右侍衞莫非曹氏之人者。議郎趙彥常為帝陳言時策,魏公操惡而殺之。操後以事入見殿中,帝不任其懼,因曰:「君若能相輔,則厚;不爾,幸垂恩相捨。」操失色,俛仰求出。舊儀:三公領兵,朝見,令虎賁執刃挾之。操出,顧左右,汗流浹背;自後不復朝請。
董承女為貴人,操誅承,求貴人殺之。帝以貴人有姙,累為請,不能得。伏皇后由是懷懼,乃與父完書,言曹操殘逼之狀,令密圖之,完不敢發。至是,事乃泄,操大怒,十一月,使御史大夫郗慮持節策收皇后璽綬,以尚書令華歆為副,勒兵入宮,收后。后閉戶,藏壁中。歆壞戶發壁,就牽后出。時帝在外殿,引慮於坐,后被髮、徒跣,行泣,過訣曰:「不能復相活邪?」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時!」顧謂慮曰:「郗公,天下寧有是邪!」遂將后下暴室,以幽死;所生二皇子,皆酖殺之,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餘人。
十二月,魏公操至孟津。
操以尚書郎高柔為理曹掾。舊法:軍征士亡,考竟其妻子。而亡者猶不息。操欲更重其刑,幷及父母、兄弟,柔啟曰:「士卒亡軍,誠在可疾,然竊聞其中時有悔者。愚謂乃宜貸其妻子,一可使誘其還心。正如前科,固已絕其意望;而猥復重之,柔恐自今在軍之士,見一人亡逃,誅將及己,亦且相隨而走,不可復得殺也。此重刑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操曰:「善!」卽止不殺。
獻帝建安二十年(乙未、二一五年)
春,正月,甲子,立貴人曹氏為皇后;魏公操之女也。
三月,魏公操自將擊張魯,將自武都入氐,氐人塞道,遣張郃、朱靈等攻破之。夏,四月,操自陳倉出散關至河池,氐王竇茂衆萬餘人,恃險不服,五月,攻屠之。西平、金城諸將麴演、蔣石等共斬送韓遂首。
初,劉備在荊州,周瑜、甘寧等數勸孫權取蜀。權遣使謂備曰:「劉璋不武,不能自守,若使曹操得蜀,則荊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次取張魯,一統南方,雖有十操,無所憂也。」備報曰:「益州民富地險,劉璋雖弱,足以自守。今暴師於蜀、漢,轉運於萬里,欲使戰克攻取,舉不失利,此孫、吳所難也。議者見曹操失利於赤壁,謂其力屈,無復遠念;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將欲飲馬於滄海,觀兵於吳會,何肯守此坐須老乎!而同盟無故自相攻伐,借樞於操,使敵乘其隙,非長計也。且備與璋託為宗室,冀憑威靈以匡漢朝。今璋得罪於左右,備獨悚懼,非所敢聞,願加寬貸。」權不聽,遣孫瑜率水軍住夏口。備不聽軍過,謂瑜曰:「汝欲取蜀,吾當被髮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使關羽屯江陵,張飛屯秭歸,諸葛亮據南郡,備自住孱陵,權不得已召瑜還。及備西攻劉璋,權曰:「猾虜,乃敢挾詐如此!」備留關羽守江陵,魯肅與羽鄰界;羽數生疑貳,肅常以歡好撫之。
及備已得益州,權令中司馬諸葛瑾從備求荊州諸郡。備不許,曰:「吾方圖涼州,涼州定,乃盡以荊州相與耳。」權曰:「此假而不反,乃欲以虛辭引歲也。」遂置長沙、零陵、桂陽三郡長吏。關羽盡逐之。權大怒,遣呂蒙督兵二萬以取三郡。
蒙移書長沙、桂陽,皆望風歸服,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劉備聞之,自蜀親至公安,遣關羽爭三郡。孫權進住陸口,為諸軍節度;使魯肅將萬人屯益陽以拒羽;飛書召呂蒙,使捨零陵急還助肅。蒙得書,祕之,夜,召諸將授以方略;晨,當攻零陵,顧謂郝普故人南陽鄧玄之曰:「郝子太聞世間有忠義事,亦欲為之,而不知時也。今左將軍在漢中為夏侯淵所圍,關羽在南郡,至尊身自臨之。彼方首尾倒縣,救死不給,豈有餘力復營此哉!今吾計力度慮而以攻此,曾不移日而城必破,城破之後,身死,何益於事,而令百歲老母戴白受誅,豈不痛哉!度此家不得外問,謂援可恃,故至於此耳。君可見之,為陳禍福。」玄之見普,具宣蒙意;普懼而出降。蒙迎,執其手與俱下船,語畢,出書示之,因拊手大笑。普見書,知備在公安而羽在益陽,慙恨入地。蒙留孫河,委以後事,卽日引軍赴益陽。
魯肅欲與關羽會語,諸將疑恐有變,議不可往。肅曰:「今日之事,宜相開譬。劉備負國,是非未決,羽亦何敢重欲干命!」乃邀羽相見,各駐兵馬百步上,但諸將軍單刀俱會。肅因責數羽以不返三郡,羽曰:「烏林之役,左將軍身在行間,戮力破敵,豈得徒勞,無一塊土,而足下來欲收地邪!」肅曰:「不然。始與豫州覲於長阪,豫州之衆不當一校,計窮慮極,志勢摧弱,圖欲遠竄,望不及此。主上矜愍豫州之身無有處所,不愛土地士民之力,使有所庇蔭以濟其患;而豫州私獨飾情,愆德墮好。今已藉手於西州矣,又欲翦幷荊州之土,斯蓋凡夫所不忍行,而況整領人物之主乎!」羽無以答。會聞魏公操將攻漢中,劉備懼失益州,使使求和於權。權令諸葛瑾報命,更尋盟好。遂分荊州,以湘水為界:長沙、江夏、桂陽以東屬權,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屬備。諸葛瑾每奉使至蜀,與其弟亮但公會相見,退無私面。
秋,七月,魏公操至陽平。張魯欲舉漢中降,其弟衞不肯,率衆數萬人拒關堅守,橫山築城十餘里。初,操承涼州從事及武都降人之辭,說「張魯易攻,陽平城下南北山相遠,不可守也」,信以為然。及往臨履,不如所聞,乃歎曰:「他人商度,少如人意。」攻陽平山上諸屯,山峻難登,旣不時拔,士卒傷夷者多,軍食且盡,操意沮,便欲拔軍截山而還,遣大將軍夏侯惇、將軍許褚呼山上兵還。會前軍夜迷惑,誤入張衞別營,營中大驚退散。侍中辛毗、主簿劉曄等在兵後,語惇、褚,言「官兵已據得賊要屯,賊已散走」,猶不信之。惇前自見,乃還白操,進兵攻衞,衞等夜遁。
張魯聞陽平已陷,欲降,閻圃曰:「今以迫往,功必輕;不如依杜濩赴朴胡,與相拒,然後委質,功必多。」乃奔南山入巴中。左右欲悉燒寶貨倉庫,魯曰:「本欲歸命國家,而意未得達。今之走避銳鋒,非有惡意。寶貨倉庫,國家之有。」遂封藏而去。操入南鄭,甚嘉之。又以魯本有善意,遣人慰喻之。
丞相主簿司馬懿言於操曰:「劉備以詐力虜劉璋,蜀人未附,而遠爭江陵,此機不可失也。今克漢中,益州震動,進兵臨之,勢必瓦解。聖人不能違時,亦不可失時也。」操曰:「人苦無足,旣得隴,復望蜀邪!」劉曄曰:「劉備,人傑也,有度而遲;得蜀日淺,蜀人未恃也。今破漢中,蜀人震恐,其勢自傾。以公之神明,因其傾而壓之,無不克也。若少緩之,諸葛亮明於治國而為相,關羽、張飛勇冠三軍而為將,蜀民旣定,據險守要,則不可犯矣。今不取,必為後憂。」操不從。居七日,蜀降者說「蜀中一日數十驚,守將雖斬之而不能安也。」操問曄曰:「今尚可擊不?」曄曰:「今已小定,未可擊也。」乃還。以夏侯淵為都護將軍,督張郃、徐晃等守漢中;以丞相長史杜襲為駙馬都尉,留督漢中事。襲綏懷開導,百姓自樂出徙洛、鄴者八萬餘口。
八月,孫權率衆十萬圍合肥。時張遼、李典、樂進將七千餘人屯合肥;魏公操之征張魯也,為敎與合肥護軍薛悌,署函邊曰:「賊至,乃發。」及權至,發敎,敎曰:「若孫權至者,張、李將軍出戰,樂將軍守,護軍勿得與戰。」諸將以衆寡不敵,疑之。張遼曰:「公遠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以敎指及其未合逆擊之,折其盛勢,以安衆心,然後可守也。」進等莫對。遼怒曰:「成敗之機,在此一戰。諸君若疑,遼將獨決之。」李典素與遼不睦,慨然曰:「此國家大事,顧君計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義乎!請從君而出。」於是遼夜募敢從之士,得八百人,椎牛犒饗。明旦,遼被甲持戟,先登陷陳,殺數十人,斬二大將,大呼自名,衝壘入至權麾下。權大驚,不知所為,走登高冢,以長戟自守。遼叱權下戰,權不敢動,望見遼所將衆少,乃聚圍遼數重。遼急擊圍開,將麾下數十人得出。餘衆號呼曰:「將軍棄我乎?」遼復前突圍,拔出餘衆。權人馬皆披靡,無敢當者。自旦戰至日中,吳人奪氣。乃還脩守備,衆心遂安。
權守合肥十餘日,城不可拔,徹軍還。兵皆就路,權與諸將在逍遙津北,張遼覘望知之,卽將步騎奄至。甘寧與呂蒙等力戰扞敵,凌統率親近扶權出圍,復還與遼戰,左右盡死,身亦被創,度權已免,乃還。權乘駿馬上津橋,橋南已徹,丈餘無板;親近監谷利在馬後,使權持鞍緩控,利於後著鞭以助馬勢,遂得超渡。賀齊率三千人在津南迎權,權由是得免。
權入大船宴飲,賀齊下席涕泣曰:「至尊人主,常當持重,今日之事,幾致禍敗。羣下震怖,若無天地,願以此為終身之誡!」權自前收其淚曰:「大慙,謹已刻心,非但書紳也。」
九月,巴、賨夷帥朴胡、杜濩、任約,各舉其衆來附。於是分巴郡,以胡為巴東太守,濩為巴西太守,約為巴郡太守,皆封列侯。
冬,十月,始置名號侯以賞軍功。
十一月,張魯將家屬出降。魏公操逆拜魯鎮南將軍,待以客禮,封閬中侯,邑萬戶。封魯五子及閻圃等皆為列侯。
習鑿齒論曰:閻圃諫魯勿王,而曹公追封之,將來之人,孰不思順!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之謂歟!若乃不明於此而重焦爛之功,豐爵厚賞止於死戰之士,則民利於有亂,俗競於殺伐,阻兵杖力,干戈不戢矣。曹公之此封,可謂知賞罰之本矣。
程銀、侯選、龐悳皆隨魯降。魏公操復銀、選官爵,拜悳立義將軍。
張魯之走巴中也,黃權言於劉備曰:「若失漢中,則三巴不振,此為割蜀之股臂也。」備乃以權為護軍,率諸將迎魯;魯已降,權遂擊朴胡、杜濩、任約,破之。魏公操使張郃督諸軍徇三巴,欲徙其民於漢中,進軍宕渠。劉備使巴西太守張飛與郃相拒,五十餘日,飛襲擊郃,大破之。郃走還南鄭,備亦還成都。
操徙出故韓遂、馬超等兵五千餘人,使平難將軍殷署等督領,以扶風太守趙儼為關中護軍。操使儼發千二百兵助漢中守禦,殷署督送之,行者不樂。儼護送至斜谷口,還,未至營,署軍叛亂。儼自隨步騎百五十人,皆叛者親黨也,聞之,各驚,被甲持兵,不復自安。儼徐喻以成敗,慰勵懇切,皆慷慨曰:「死生當隨護軍,不敢有二!」前到諸營,各召料簡諸姦結叛者八百餘人,散在原野。儼下令:惟取其造謀魁率治之,餘一不問;郡縣所收送皆放遣,乃卽相率還降。儼密白:「宜遣將詣大營,請舊兵鎮守關中。」魏公操遣將軍劉柱將二千人往,當須到乃發遣。俄而事露,諸營大駭,不可安諭。儼遂宣言:「當差留新兵之溫厚者千人,鎮守關中,其餘悉遣東。」便見主者內諸營兵名籍,立差別之。留者意定,與儼同心,其當去者亦不敢動。儼一日盡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羅落之。東兵尋至,乃復脅諭,幷徙千人,令相及共東。凡所全致二萬餘口。
獻帝建安二十一年(丙申、二一六年)
春,二月,魏公操還鄴。
夏,五月,進魏公操爵為王。
初,中尉崔琰薦鉅鹿楊訓於操,操禮辟之。及操進爵,訓發表稱頌功德。或笑訓希世浮偽,謂琰為失所舉。琰從訓取表草視之,與訓書曰:「省表,事佳耳。時乎,時乎!會當有變時。」琰本意,譏論者好譴呵而不尋情理也。時有與琰宿不平者,白琰「傲世怨謗,意旨不遜」,操怒,收琰付獄,髡為徒隸。前白琰者復白之云:「琰為徒,對賓客虬須直視,若有所瞋。」遂賜琰死。
尚書僕射毛玠傷琰無辜,心不悅。人復白玠怨謗,操收玠付獄,侍中桓階、和洽皆為之陳理,操不聽。階求按實其事。王曰:「言事者白,玠不但謗吾也,乃復為崔琰觖望。此捐君臣恩義,妄為死友怨歎,殆不可忍也。」洽曰:「如言事者言,玠罪過深重,非天地所覆載。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倫也,以玠歷年荷寵,剛直忠公,為衆所憚,不宜有此。然人情難保,要宜考覈,兩驗其實。今聖恩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操曰:「所以不考,欲兩全玠及言事者耳。」洽對曰:「玠信有謗主之言,當肆之市朝;若玠無此言,言事者加誣大臣以誤主聽,不加檢覈,臣竊不安。」操卒不窮治,玠遂免黜,終於家。
是時西曹掾沛國丁儀用事,玠之獲罪,儀有力焉;羣下畏之側目。尚書僕射何夔及東曹屬東莞徐奕獨不事儀,儀譖奕,出為魏郡太守,賴桓階左右之得免。尚書傅選謂何夔曰:「儀已害毛玠,子宜少下之。」夔曰:「為不義,適足害其身,焉能害人!且懷姦佞之心,立於明朝,其得久乎!」
崔琰從弟林,嘗與陳羣共論冀州人士,稱琰為首,羣以智不存身貶之。林曰:「大丈夫為有邂逅耳,卽如卿諸人,良足貴乎!」
五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代郡烏桓三大人皆稱單于,恃力驕恣,太守不能治。魏王操以丞相倉曹屬裴潛為太守,欲授以精兵。潛曰:「單于自知放橫日久,今多將兵往,必懼而拒境,少將則不見憚,宜以計謀圖之。」遂單車之郡,單于驚喜。潛撫以恩威,單于讋服。
初,南匈奴久居塞內,與編戶大同而不輸貢賦。議者恐其戶口滋蔓,浸難禁制,宜豫為之防。秋,七月,南單于呼廚泉入朝于魏,魏王操因留之於鄴,使右賢王去卑監其國。單于歲給綿、絹、錢、穀如列侯,子孫傳襲其號。分其衆為五部,各立其貴人為帥,選漢人為司馬以監督之。
八月,魏以大理鍾繇為相國。
冬,十月,魏王操治兵擊孫權;十一月,至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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