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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六六 梁紀二十二

 

  起旃蒙大淵獻(乙亥),盡柔兆困敦(丙子),凡二年。

  敬皇帝紹泰元年(乙亥,公元五五五年)

  春,正月,壬午朔,邵陵太守劉棻將兵援江陵,至三百里灘,部曲宋文徹殺之,帥其衆還據邵陵。

  梁王詧卽皇帝位於江陵,改元大定;追尊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廟號高宗,妃蔡氏為昭德皇后;尊其母龔氏為皇太后,立妻王氏為皇后,子巋為皇太子。賞刑制度並同王者,唯上疏於魏則稱臣,奉其正朔。至於官爵其下,亦依梁氏之舊,其勳級則兼用柱國等名。以諮議參軍蔡大寶為侍中、尚書令,參掌選事;外兵參軍太原王操為五兵尚書。大寶嚴整有智謀,雅達政事,文辭贍速,後梁主推心任之,以為謀主,比之諸葛孔明;操亦亞之。追贈邵陵王綸太宰,諡曰壯武;河東王譽丞相,諡曰武桓。以莫勇為武州刺史,魏永壽為巴州刺史。

  湘州刺史王琳將兵自小桂北下,至蒸城,聞江陵已陷,為世祖發哀,三軍縞素,遣別將侯平帥舟師攻後梁。琳屯兵長沙,傳檄州郡,為進取之計。長沙王韶及上游諸將皆推琳為盟主。

  齊主使清河王岳將兵攻魏安州,以救江陵。岳至義陽,江陵陷,因進軍臨江,郢州刺史陸法和及儀同三司宋蒞舉州降之;長史江夏太守王珉不從,殺之。甲午,齊召岳還,使儀同三司清都慕容儼戍郢州。王僧辯遣江州刺史侯瑱攻郢州,任約、徐世譜、宜豐侯循皆引兵會之。

  辛丑,齊立貞陽侯淵明為梁主,使其上黨王渙將兵送之,徐陵、湛海珍等皆聽從淵明歸。

  二月,癸丑,晉安王至自尋陽,入居朝堂,卽梁王位,時年十三。以太尉王僧辯為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陳霸先征西大將軍,以南豫州刺史侯瑱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蕭循為太尉,廣州刺史蕭勃為司徒,鎮東將軍張彪為郢州刺史。

  齊主先使殿中尚書邢子才馳傳詣建康,與王僧辯書,以為:「嗣主沖藐,未堪負荷。彼貞陽侯,梁武猶子,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為梁主,納於彼國。卿宜部分舟艫,迎接今主,幷心一力,善建良圖。」乙卯,貞陽侯淵明亦與僧辯書求迎。僧辯復書曰:「嗣主體自宸極,受於文祖。明公儻能入朝,同獎王室,伊、呂之任,僉曰仰歸;意在主盟,不敢聞命。」甲子,齊以陸法和為都督荊 雍等十州諸軍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臺,又以宋蒞為郢州刺史,蒞弟簉為湘州刺史。甲戌,上黨王渙克譙郡。己卯,淵明又與僧辯書,僧辯不從。

  魏以右僕射申徽為襄州刺史。

  侯平攻後梁巴、武二州,故劉棻主帥趙朗殺宋文徹,以邵陵歸于王琳。

  三月,貞陽侯淵明至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禦之。齊軍司尉瑾、儀同三司蕭軌南侵晥城,晉州刺史蕭惠以州降之。齊改晉熙為江州,以尉瑾為刺史。丙戌,齊克東關,斬裴之橫,俘數千人;王僧辯大懼,出屯姑孰,謀納淵明。

  丙申,齊主還鄴,封世宗二子孝珩為廣寧王,延宗為安德王。

  孫瑒聞江陵陷,棄廣州還,曲江侯勃復據有之。

  魏太師泰遣王克、沈烱等還江南。泰得庾季才,厚遇之,令參掌太史。季才散私財,購親舊之為奴婢者,泰問:「何能如是?」對曰:「僕聞克國禮賢,古之道也。今郢都覆沒,其君信有罪矣,搢紳何咎,皆為皁隸!鄙人羈旅,不敢獻言,誠竊哀之,故私購之耳。」泰乃悟曰:「吾之過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為奴婢者數千口。

  夏,四月,庚申,齊主如晉陽。

  五月,庚辰,侯平等擒莫勇、魏永壽。江陵之陷也,永嘉王莊生七年矣,尼法慕匿之,王琳迎莊,送之建康。

  庚寅,齊主還鄴。

  王僧辯遣使奉啟於貞陽侯淵明,定君臣之禮,又遣別使奉表於齊,以子顯及顯母劉氏、弟子世珍為質於淵明,遣左民尚書周弘正至歷陽奉迎,因求以晉安王為皇太子;淵明許之。淵明求度衞士三千,僧辯慮其為變,止受散卒千人。庚子,遣龍舟法駕迎之。淵明與齊上黨王渙盟於江北,辛丑,自采石濟江。於是梁輿南渡,齊師北返。僧辯疑齊,擁檝中流,不敢就西岸。齊侍中裴英起衞送淵明,與僧辯會于江寧。癸卯,淵明入建康,望朱雀門而哭,逆者以哭對。丙午,卽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晉安王為皇太子,王僧辯為大司馬,陳霸先為侍中。

  六月,庚戌朔,齊發民一百八十萬築長城,自幽州夏口西至恆州九百餘里,命定州刺史趙郡王叡將兵監之。叡,琛之子也。

  齊慕容儼始入郢州,而侯瑱等奄至城下,儼隨方備禦,瑱等不能克;乘間出擊瑱等軍,大破之。城中食盡,煑草木根葉及靴皮帶角食之,與士卒分甘共苦,堅守半歲,人無異志。貞陽侯淵明立,乃命瑱等解圍,瑱還鎮豫章。齊人以城在江外難守,因割以還梁。儼歸,望齊主,悲不自勝。齊主呼前,執其手,脫帽看髮,歎息久之。

  吳興太守杜龕,王僧辯之壻也。僧辯以吳興為震州,用龕為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愔為豫章太守。

  壬子,齊主以梁國稱藩,詔凡梁民悉遣南還。

  丁卯,齊主如晉陽;壬申,自將擊柔然。秋,七月,己卯,至白道,留輜重,帥輕騎五千追柔然,壬午,及之於懷朔鎮。齊主親犯矢石,頻戰,大破之,至于沃野,獲其酋長,及生口二萬餘,牛羊數十萬。壬申,還晉陽。

  八月,辛巳,王琳自蒸城還長沙。

  齊主還鄴,以佛、道二敎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論難於前,遂敕道士皆剃髮為沙門;有不從者,殺四人,乃奉命。於是齊境皆無道士。

  初,王僧辯與陳霸先共滅侯景,情好甚篤,僧辯為子頠娶霸先女,會僧辯有母喪,未成婚。僧辯居石頭城,霸先在京口,僧辯推心待之,頠兄顗屢諫,不聽。及僧辯納貞陽侯淵明,霸先遣使苦爭之,往返數四,僧辯不從。霸先竊歎,謂所親曰:「武帝子孫甚多,唯孝元能復讎雪恥,其子何罪,而忽廢之!吾與王公並處託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圖,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為乎!」乃密具袍數千領及錦綵金銀為賞賜之具。

  會有告齊師大舉至壽春將入寇者,僧辯遣記室江旰告霸先,使為之備。霸先因是留旰於京口,舉兵襲僧辯。九月,壬寅,召部將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陸徐度、錢塘杜稜謀之。稜以為難,霸先懼其謀泄,以手巾絞稜,悶絕于地,因閉於別室。部分將士,分賜金帛,以弟子著作郎曇朗鎮京口,知留府事,使徐度、侯安都帥水軍趨石頭,霸先帥馬步自江乘羅落會之。是夜,皆發,召杜稜與同行。知其謀者,唯安都等四將,外人皆以為江旰徵兵禦齊,不之怪也。

  甲辰,安都引舟艦將趣石頭,霸先控馬未進,安都大懼,追霸先罵曰:「今日作賊,事勢已成,生死須決,在後欲何所望!若敗,俱死,後期得免斫頭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進。安都至石頭城北,棄舟登岸。石頭城北接岡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帶長刀,軍人捧之,投於女垣內,衆隨而入,進及僧辯臥室;霸先兵亦自南門入。僧辯方視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內出。僧辯遽走,遇子頠,與俱出閤,帥左右數十人苦戰于聽事前,力不敵,走登南門樓,拜請求哀。霸先欲縱火焚之,僧辯與頠俱下就執。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與齊師賜討?」且曰:「何意全無備?」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備?」是夜,霸先縊殺僧辯父子。旣而竟無齊兵,亦非霸先之譎也。前青州刺史新安程靈洗帥所領救僧辯,力戰於石頭西門,軍敗;霸先遣使招諭,久之乃降。霸先深義之,以為蘭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為檄布告中外,列僧辯罪狀,且曰:「資斧所指,唯王僧辯父子兄弟,其餘親黨,一無所問。」

  丙午,貞陽侯淵明遜位,出就邸,百僚上晉安王表,勸進。冬,十月,己酉,晉安王卽皇帝位,大赦,改元,中外文武賜位一等。以貞陽侯淵明為司徒,封建安公。告齊云:「僧辯陰圖篡逆,故誅之。」仍請稱臣於齊,永為藩國。齊遣行臺司馬恭與梁人盟于歷陽。

  辛亥,齊主如晉陽。

  壬子,加陳霸先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 南徐二州刺史。癸丑,以宜豐侯循為太保,建安公淵明為太傅,曲江侯勃為太尉,王琳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戊午,尊帝所生夏貴妃為皇太后,立妃王氏為皇后。

  杜龕恃王僧辯之勢,素不禮於陳霸先,在吳興,每以法繩其宗族,霸先深怨之。及將圖僧辯,密使兄子蒨還長城,立柵以備龕。僧辯死,龕據吳興拒霸先,義興太守韋載以郡應之。吳郡太守王僧智,僧辯之弟也,亦據城拒守。陳蒨至長城,收兵纔數百人,杜龕遣其將杜泰將精兵五千奄至,將士相視失色。蒨言笑自若,部分益明,衆心乃定。泰晝夜苦攻,數旬,不克而退。霸先使周文育攻義興,義興屬縣卒皆霸先舊兵,善用弩,韋載收得數十人,繫以長鎖,命所親監之,使射文育軍,約曰:「十射不兩中者死。」故每發輒斃一人,文育軍稍卻。載因於城外據水立柵,相持數旬。杜龕遣其從弟北叟將兵拒戰,北叟敗,歸于義興。霸先聞文育軍不利,辛未,自表東討,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稜宿衞臺省。甲戌,軍至義興,丙子,拔其水柵。

  譙、秦二州刺史徐嗣徽從弟嗣先,僧辯之甥也。僧辯死,嗣先亡就嗣徽,嗣徽以州入于齊。及陳霸先東討義興,嗣徽密結南豫州刺史任約,將精兵五千乘虛襲建康,是日,襲據石頭,遊騎至闕下。侯安都閉門藏旗幟,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闚賊者斬!」及夕,嗣徽等收兵還石頭。安都夜為戰備,將旦,嗣徽等又至,安都帥甲士三百開東、西掖門出戰,大破之,嗣徽等奔還石頭,不敢復逼臺城。

  陳霸先遣韋載族弟翽齎書諭載,丁丑,載及杜北叟皆降,霸先厚撫之,以翽監義興郡,引載置左右,與之謀議。霸先卷甲還建康,使周文育討杜龕,救長城。

  將軍黃他攻王僧智於吳郡,不克,霸先使寧遠將軍裴忌助之。忌選所部精兵輕行倍道,自錢塘直趣吳郡,夜,至城下,鼓譟薄之。僧智以為大軍至,輕舟奔吳興。忌入據吳郡,因以忌為太守。

  十一月,己卯,齊遣兵五千渡江據姑孰,以應徐嗣徽、任約。陳霸先使合州刺史徐度立柵於冶城。庚辰,齊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士榮、淮州刺史柳達摩將兵萬人於胡墅度米三萬石、馬千匹入石頭。霸先問計於韋載,載曰:「齊師若分兵先據三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可急於淮南因侯景故壘築城,以通東道轉輸,分兵絕彼之糧運,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霸先從之。癸未,使侯安都夜襲胡墅,燒齊船千餘艘;仁威將軍周鐵虎斷齊運輸,擒其北徐州刺史張領州;仍遣韋載於大航築侯景故壘,使杜稜守之。齊人於倉門、水南立二柵,與梁兵相拒。壬辰,齊大都督蕭軌將兵屯江北。

  初,齊平秦王歸彥幼孤,高祖令清河昭武王岳養之,岳情禮甚薄,歸彥心銜之。及顯祖卽位,歸彥為領軍大將軍,大被寵遇,岳謂其德己,更倚賴之。岳屢將兵立功,有威名,而性豪侈,好酒色,起第於城南,聽事後開巷。歸彥譖之於帝曰:「清河僭擬宮禁,制為永巷,但無闕耳。」帝由是惡之。帝納倡婦薛氏於後宮,岳先嘗因其姊迎之至第。帝夜遊於薛氏家,其姊為父乞司徒。帝大怒,懸其姊,鋸殺之。讓岳以姦,岳不服,帝益怒,乙亥,使歸彥鴆岳。岳自訴無罪,歸彥曰:「飲之則家全。」飲之而卒,葬贈如禮。

  薛嬪有寵於帝,久之,帝忽思其與岳通,無故斬首,藏之於懷,出東山宴飲。勸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於柈上,支解其尸,弄其髀為琵琶,一座大驚。帝方收取,對之流涕曰:「佳人難再得!」載尸以出,被髮步哭而隨之。

  甲辰,徐嗣徽等攻冶城柵,陳霸先將精甲自西明門出擊之,嗣徽等大敗,留柳達摩等守城,自往采石迎齊援。

  以郢州刺史宜豐侯循為太保,廣州刺史曲江侯勃為司空,并徵入侍。循受太保而辭不入。勃方謀舉兵,遂不受命。

  鎮南將軍王琳侵魏,魏大將軍豆盧寧禦之。

  十二月,癸丑,侯安都襲秦郡,破徐嗣徽柵,俘數百人。收其家,得其琵琶及鷹,遣使送之曰:「昨至弟處得此,今以相還。」嗣徽大懼。丙辰,陳霸先對冶城立航,悉渡衆軍,攻其水南二柵。柳達摩等渡淮置陳,霸先督兵疾戰,縱火燒柵,齊兵大敗,爭舟相擠,溺死者以千數,呼聲震天地,盡收其船艦。是日,嗣徽與任約引齊兵水步萬餘人還據石頭,霸先遣兵詣江寧,據要險。嗣徽等水步不敢進,頓江寧浦口,霸先遣侯安都將水軍襲破之,嗣徽等單舸脫走,盡收其軍資器械。

  己未,霸先四面攻石頭,城中無水,升水直絹一匹。庚申,達摩遣使請和於霸先,且求質子。時建康虛弱,糧運不繼,朝臣皆欲與齊和,請以霸先從子曇朗為質。霸先曰:「今在位諸賢欲息肩於齊,若違衆議,謂孤愛曇朗,不恤國家,今決遣曇朗,棄之寇庭。齊人無信,謂我微弱,必當背盟。齊寇若來,諸君須為孤力鬬也!」乃以曇朗及永嘉王莊、丹楊尹王沖之子珉為質,與齊人盟於城外,將士咨其南北。辛酉,霸先陳兵石頭南門,送齊人歸北,徐嗣徽、任約皆奔齊。收齊馬仗船米,不可勝計。齊主誅柳達摩。壬戌,齊和州長史烏丸遠自南州奔還歷陽。

  江寧令陳嗣、黃門侍郎曹朗據姑孰反,霸先命侯安都等討平之。霸先恐陳曇朗亡竄,自帥步騎至京口迎之。

  交州刺史劉元偃帥其屬數千人歸王琳。

  魏以侍中李遠為尚書左僕射。

  魏益州刺史宇文貴使譙淹從子子嗣誘說淹,以為大將軍,淹不從,斬子嗣。貴怒,攻之,淹自東遂寧徙屯墊江。

  初,晉安民陳羽,世為閩中豪姓,其子寶應多權詐,郡中畏服。侯景之亂,晉安太守賓化侯雲以郡讓羽,羽老,但治郡事,令寶應典兵。時東境荒饉,而晉安獨豐衍。寶應數自海道出,寇抄臨安、永嘉、會稽,或載米粟與之貿易,由是能致富強。侯景平,世祖因以羽為晉安太守。及陳霸先輔政,羽求傳位於寶應,霸先許之。

  是歲,魏宇文泰諷淮安王育上表請如古制降爵為公,於是宗室諸王皆降為公。

  突厥木杆可汗擊柔然主鄧叔子,滅之,叔子收其餘燼奔魏。木杆西破嚈噠,東走契丹,北幷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西至西海,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五六千里皆屬焉。木杆恃其強,請盡誅鄧叔子等於魏,使者相繼於道;太師泰收叔子以下三千餘人付其使者,盡殺之於青門外。

  初,魏太師泰以漢、魏官繁,命蘇綽及尚書令盧辯依周禮更定六官。

  敬帝太平元年(丙子,公元五五六年)

  春,正月,丁丑,魏初建六官,以宇文泰為太師、大冢宰,柱國李弼為太傅、大司徒,趙貴為太保、大宗伯,獨孤信為大司馬,于謹為大司寇,侯莫陳崇為大司空。自餘百官,皆倣周禮。

  戊寅,大赦,其與任約、徐嗣徽同謀者,一無所問。癸未,陳霸先使從事中郎江旰說徐嗣徽使南歸,嗣徽執旰送齊。

  陳蒨、周文育合軍攻杜龕於吳興。龕勇而無謀,嗜酒常醉,其將杜泰陰與蒨等通。龕與蒨等戰,敗,泰因說龕使降,龕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讎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財賞募,復擊蒨等,大破之。旣而杜泰降於蒨,龕尚醉未覺,蒨遣人負出,於項王寺前斬之。王僧智與其弟豫章太守僧愔俱奔齊。

  東揚州刺史張彪素為王僧辯所厚,不附霸先。二月,庚戌,陳蒨、周文育輕兵襲會稽,彪兵敗,走入若邪山中,蒨遣其將吳興章昭遠追斬之。東陽太守留異饋蒨糧食,霸先以異為縉州刺史。

  江州刺史侯瑱本事王僧辯,亦擁兵據豫章及江州,不附霸先。霸先以周文育為南豫州刺史,使將兵擊湓城,庚申,又遣侯安都、周鐵虎將舟師立柵於梁山,以備江州。

  癸亥,徐嗣徽、任約襲采石,執戍主明州刺史張懷鈞送於齊。

  後梁主擊侯平於公安,平與長沙王韶引兵還長沙。王琳遣平鎮巴州。

  三月,壬午,詔雜用古今錢。

  戊戌,齊遣儀同三司蕭軌、庫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等與任約、徐嗣徽合兵十萬入寇,出柵口,向梁山。陳霸先帳內盪主黃叢逆擊,破之,齊師退保蕪湖。霸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據梁山以禦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還。夏,四月,丁巳,霸先如梁山巡撫諸軍。

  乙丑,齊儀同三司婁叡討魯陽蠻,破之。

  侯安都輕兵襲齊行臺司馬恭於歷陽,大破之,俘獲萬計。

  魏太師泰尚孝武妹馮翊公主,生略陽公覺;姚夫人生寧都公毓。毓於諸子最長,娶大司馬獨孤信女。泰將立嗣,謂公卿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馬有疑,如何?」衆默然,未有言者。尚書左僕射李遠曰:「夫立子以嫡不以長,略陽公為世子,公何所疑!若以信為嫌,請先斬之。」遂拔刀而起。泰亦起,曰:「何至於是!」信又自陳解,遠乃止。於是羣公並從遠議。遠出外,拜謝信曰:「臨大事不得不爾!」信亦謝遠曰:「今日賴公決此大議。」遂立覺為世子。

  太師泰北巡。

  五月,齊人召建安公淵明,詐許退師,陳霸先具舟送之。癸未,淵明疽發背卒。甲申,齊兵發蕪湖,庚寅,入丹楊縣,丙申,至秣稜故治。陳霸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頓馬牧,杜稜頓大航南以禦之。

  齊漢陽敬懷王洽卒。

  辛丑,齊人跨淮立橋柵渡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艦於青墩,至于七磯,以斷周文育歸路。文育鼓譟而發,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小艦殿軍,文育乘單舴艋與戰,跳入艦中,斬砰,仍牽其艦而還。嗣徽衆大駭,因留船蕪湖,自丹楊步上。陳霸先追侯安都、徐度皆還。

  癸卯,齊兵自方山進及倪塘,游騎至臺,建康震駭,帝總禁兵出頓長樂寺,內外纂嚴。霸先拒嗣徽等於白城,適與周文育會。將戰,風急,霸先曰:「兵不逆風。」文育曰:「事急矣,何用古法!」抽槊上馬先進,風亦尋轉,殺傷數百人。侯安都與嗣徽等戰於耕壇南,安都帥十二騎突其陳,破之,生擒齊儀同三司乞伏無勞。霸先潛撤精卒三千配沈泰渡江,襲齊行臺趙彥深於瓜步,獲艦百餘艘,粟萬斛。

  六月,甲辰,齊兵潛至鍾山,侯安都與齊將王敬寶戰于龍尾,軍主張纂戰死。丁未,齊師至幕府山,霸先遣別將錢明將水軍出江乘,邀擊齊人糧運,盡獲其船米。齊軍乏食,殺馬驢食之。庚戌,齊軍踰鍾山,霸先與衆軍分頓樂遊苑東及覆舟山北,斷其衝要。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將據北郊壇,衆軍自覆舟東移頓壇北,與齊人相對。

  會連日大雨,平地水丈餘,齊軍晝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爛,懸鬲以爨,而臺中及潮溝北路燥,梁軍每得番易。時四方壅隔,糧運不至,建康戶口流散,徵求無所。甲寅,少霽,霸先將戰,調市人得麥飯,分給軍士,士皆飢疲。會陳蒨饋米三千斛、鴨千頭,霸先命炊米煑鴨,人人以荷葉裹飯,婫以鴨肉數臠。乙卯,未明,蓐食,比曉,霸先帥麾下出莫府山。侯安都謂其部將蕭摩訶曰:「卿驍勇有名,千聞不如一見。」摩訶對曰:「今日令公見之。」及戰,安都墜馬,齊人圍之,摩訶單騎大呼,直衝齊軍,齊軍披靡,安都乃免。霸先與吳明徹、沈泰等衆軍首尾齊舉,縱兵大戰,安都自白下引兵橫出其後,齊師大潰,斬獲數千人,相蹂踐而死者不可勝計。生擒徐嗣徽及其弟嗣宗,斬之以徇,追奔至于臨沂。其江乘、攝山、鍾山等諸軍相次克捷,虜蕭軌、東方老、王敬寶等將帥凡四十六人。其軍士得竄至江者,縛荻筏以濟,中江而溺,流尸至京口,翳水彌岸;唯任約、王僧愔得免。丁巳,衆軍出南州,燒齊舟艦。

  戊午,大赦。己未,解嚴。軍士以賞俘貿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斬齊將蕭軌等,齊人聞之,亦殺陳曇朗。霸先啟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侯平頻破後梁軍,以王琳兵威不接,更不受指麾;琳遣將討之。平殺巴州助防呂旬,收其衆,奔江州,侯瑱與之結為兄弟。琳軍勢益衰,乙丑,遣使奉表詣齊,并獻馴象。江陵之陷也,琳妻蔡氏、世子毅皆沒于魏,琳又獻款于魏以求妻子;亦稱臣于梁。

  齊發丁匠三十餘萬脩廣三臺宮殿。

  齊顯祖之初立也,留心政術,務存簡靖,坦於任使,人得盡力。又能以法馭下,或有違犯,不容勳戚,內外莫不肅然。至於軍國機策,獨決懷抱;每臨行陳,親當矢石,所向有功。數年之後,漸以功業自矜,遂嗜酒淫泆,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盡日通宵;或散髮胡服,雜衣錦綵;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或乘驢、牛、橐駝、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劉桃枝負之而行,擔胡鼓拍之;勳戚之第,朝夕臨幸,游行市里,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馳走;從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臺構木高二十七丈,兩棟相距二百餘尺,工匠危怯,皆繫繩自防,帝登脊疾走,殊無怖畏;時復雅儛,折旋中節,傍人見者莫不寒心。嘗於道上問婦人曰:「天子何如?」曰:「顛顛癡癡,何成天子!」帝殺之。

  婁太后以帝酒狂,舉杖擊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兒!」帝曰:「卽當嫁此老母與胡。」太后大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后笑,自匍匐以身舉牀,墜太后於地,頗有所傷。旣醒,大慚恨,使積柴熾火,欲入其中。太后驚懼,親自持挽,強為之笑,曰:「曏汝醉耳!」帝乃設地席,命平秦王歸彥執杖,口自責數,脫背就罰,謂歸彥曰:「杖不出血,當斬汝。」太后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請,乃笞腳五十,然後衣冠拜謝,悲不自勝。因是戒酒,一旬,又復如初。

  帝幸李后家,以鳴鏑射后母崔氏,罵曰:「吾醉時尚不識太后,老婢何事!」馬鞭亂擊一百有餘。雖以楊愔為相,使進廁籌,以馬鞭鞭其背,流血浹袍。嘗欲以小刀剺其腹,崔季舒託俳言曰:「老小公子惡戲。」因掣刀去之。又置愔於棺中,載以轜車。又嘗持槊走馬,以擬左丞相斛律金之胸者三,金立不動,乃賜帛千段。

  高氏婦女,不問親疏,多與之亂,或以賜左右,又多方苦辱之。彭城王浟太妃爾朱氏,魏敬宗之后也,帝欲蒸之,不從;手刃殺之。故魏樂安王元昂,李后之姊壻也,其妻有色,帝數幸之,欲納為昭儀。召昂,令伏,以鳴鏑射之百餘下,凝血垂將一石,竟至於死。后啼不食,乞讓位於姊,太后又以為言,帝乃止。

  又嘗於衆中召都督韓哲,無罪,斬之。作大鑊、長鋸、剉、碓之屬,陳之於庭。每醉,輒手殺人,以為戲樂。所殺者多令支解,或焚之於火,或投之於水。楊愔乃簡鄴下死囚,置之仗內,謂之供御囚,帝欲殺人,輒執以應命。三月不殺,則宥之。

  開府參軍裴謂之上書極諫,帝謂楊愔曰:「此愚人,何敢如是!」對曰:「彼欲陛下殺之,以成名於後世耳。」帝曰:「小人,我且不殺,爾焉得名!」帝與左右飲酒,曰:「樂哉!」都督王紘曰:「有大樂,亦有大苦。」帝曰:「何謂也?」對曰:「長夜之飲,不寤國亡身隕,所謂大苦!」帝縛紘,欲斬之,思其有救世宗之功,乃捨之。

  帝遊宴東山,以關、隴未平,投盃震怒,召魏收於前,立為詔書,宣示遠近,將事西行。魏人震恐,常為度隴之計。然實未行。一日,泣謂羣臣曰:「黑獺不受我命,柰何?」都督劉桃枝曰:「臣得三千騎,請就長安擒之以來。」帝壯之,賜帛千匹。趙道德進曰:「東西兩國,強弱力均,彼可擒之以來,此亦可擒之以往。桃枝妄言應誅,陛下柰何濫賞!」帝曰:「道德言是。」回絹賜之。帝乘馬欲下峻岸入于漳,道德攬轡回之;帝怒,將斬之。道德曰:「臣死不恨!當於地下啟先帝,論此兒酣酗顛狂,不可敎訓!」帝默然而止。他日,帝謂道德曰:「我飲酒過,須痛杖我。」道德抶之,帝走。道德逐之曰:「何物人,為此舉止!」

  典御丞李集面諫,比帝於桀、紂。帝令縛置流中,沈沒久之,復令引出,謂曰:「吾何如桀、紂?」集曰:「向來彌不及矣!」帝又令沈之,引出,更問,如此數四,集對如初。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癡人,方知龍逄、比干未是俊物!」遂釋之。頃之,又被引入見,似有所諫,帝令將出要斬。其或斬或赦,莫能測焉。

  內外憯憯,各懷怨毒。而素能默識強記,加以嚴斷,羣下戰慄,不敢為非。又能委政楊愔,愔總攝機衡,百度脩敕,故時人皆言主昏於上,政清於下。愔風表鑒裁,為朝野所重,少歷屯阨,及得志,有一餐之惠者必重報之,雖先嘗欲殺己者亦不問;典選二十餘年,以獎拔賢才為己任。性復強記,一見皆不忘其姓名,選人魯漫漢自言猥賤獨不見識,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乘短尾牝驢,見我不下,以方麴障面,我何為不識卿!」漫漢驚服。

  秋,七月,甲戌,前天門太守樊毅襲武陵,殺武州刺史衡陽王護;王琳使司馬潘忠擊之,執毅以歸。護,暢之孫也。

  丙子,以陳霸先為中書監、司徒、揚州刺史,進爵長城公,餘如故。

  初,余孝頃為豫章太守,侯瑱鎮豫章,孝頃於新吳縣別立城柵,與瑱相拒。瑱使其從弟奫守豫章,悉衆攻孝頃,久不克,築長圍守之。癸酉,侯平發兵攻奫,大掠豫章,焚之,奔于建康。瑱衆潰,奔湓城,依其將焦僧度。僧度勸之奔齊,會霸先使記室濟陽蔡景歷南上,說瑱令降,瑱乃詣闕歸罪,霸先為之誅侯平。丁亥,以瑱為司空。

  南昌民熊曇朗,世為郡著姓。曇朗有勇力,侯景之亂,聚衆據豐城為柵,世祖以為巴山太守。江陵陷,曇朗兵力浸強,侵掠鄰縣。侯瑱在豫章,曇朗外示服從而陰圖之,及瑱敗走,曇朗獲其馬仗。

  己亥,齊大赦。

  魏太師泰遣安州長史鉗耳康買使于王琳,琳遣長史席豁報之,且請歸世祖及愍懷太子之柩;泰許之。

  八月,己酉,鄱陽王循卒于江夏,弟豐城侯泰監郢州事。王琳使兗州刺史吳藏攻江夏,不克而死。

  魏太師泰北渡河。

  魏以王琳為大將軍、長沙郡公。

  魏江州刺史陸騰討陵州叛獠,獠因山為城,攻之難拔。騰乃陳伎樂於城下一面,獠棄兵,攜妻子臨城觀之,騰潛師三面俱上,斬首萬五千級,遂平之。騰,俟之玄孫也。

  庚申,齊主將西巡,百官辭於紫陌,帝使矟騎圍之,曰:「我舉鞭,卽殺之。」日晏,帝醉不能起。黃門郎是連子暢曰:「陛下如此,羣臣不勝恐怖。」帝曰:「大怖邪?若然,勿殺。」遂如晉陽。

  九月,壬寅,改元,大赦。以陳霸先為丞相、錄尚書事、鎮衞大將軍、揚州牧、義興公。以吏部尚書王通為右僕射。

  突厥木杆可汗假道於涼州以襲吐谷渾,魏太師泰使涼州刺史史寧帥騎隨之,至番禾,吐谷渾覺之,奔南山。木杆將分兵追之,寧曰:「樹敦、賀真二城,吐谷渾之巢穴也,拔其本根,餘衆自散。」木杆從之。木杆從北道趣賀真,寧從南道趣樹敦。吐谷渾可汗在賀真,使其征南王將數千人守樹敦。木杆破賀真,獲夸呂妻子;寧破樹敦,虜征南王,還,與木杆會于青海,木杆歎寧勇決,贈遺甚厚。

  甲子,王琳以舟師襲江夏;冬,十月,壬申,豐城侯泰以州降之。

  齊發山東寡婦二千六百人以配軍,有夫而濫奪者什二三。

  魏安定文公宇文泰還至牽屯山而病,驛召中山公護。護至涇州,見泰,泰謂護曰:「吾諸子皆幼,外寇方強,天下之事,屬之於汝,宜努力以成吾志。」乙亥,卒於雲陽。護還長安,發喪。泰能駕御英豪,得其力用,性好質素,不尚虛飾,明達政事,崇儒好古,凡所施設,皆依倣三代而為之。丙子,世子覺嗣位,為太師、柱國、大冢宰,出鎮同州,時年十五。

  中山公護,名位素卑,雖為泰所屬,而羣公各圖執政,莫肯服從。護問計於大司寇于謹,謹曰:「謹早蒙先公非常之知,恩深骨肉,今日之事,必以死爭之。若對衆定策,公必不得讓。」明日,羣公會議,謹曰:「昔帝室傾危,非安定公無復今日。今公一旦違世,嗣子雖幼,中山公親其兄子,兼受顧託,軍國之事,理須歸之。」辭色抗厲,衆皆悚動。護曰:「此乃家事,護雖庸昧,何敢有辭!」謹素與泰等夷,護常拜之,至是,謹起而言曰:「公若統理軍國,謹等皆有所依。」遂再拜。羣公迫於謹,亦再拜,於是衆議始定。護綱紀內外,撫循文武,人心遂安。

  十一月,辛丑,豐城侯泰奔齊,齊以為永州刺史。詔徵王琳為司空,琳辭不至,留其將潘純陀監郢州,身還長沙。魏人歸其妻子。

  壬子,齊主詔以「魏末豪傑糾合鄉部,因緣請託,各立州郡,離大合小,公私煩費,丁口減於疇日,守令倍於昔時。且要荒向化,舊多浮偽,百室之邑,遽立州名,三戶之民,空張郡目,循名責實,事歸焉有。」於是併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

  詔分江州四郡置高州。軍黃法〈奭毛〉為刺史,鎮巴山。

  十二月,壬申,以曲江侯勃為太保。

  甲申,魏葬安定文公。丁亥,以岐陽之地封世子覺為周公。

  初,侯景之亂,臨川民周續起兵郡中,始興王毅以郡讓之而去。續部將皆郡中豪族,多驕橫,續裁制之,諸將皆怨,相與殺之。續宗人迪,勇冠軍中,衆推為主。迪素寒微,恐郡人不服,以同郡周敷族望高顯,折節交之,敷亦事迪甚謹。迪據上塘,敷據故郡,朝廷以迪為衡州刺史,領臨川內史。時民遭侯景之亂,皆棄農業,羣聚為盜,唯迪所部獨務農桑,各有贏儲,政敎嚴明,徵斂必至,餘郡乏絕者皆仰以取給。迪性質朴,不事威儀,居常徒跣,雖外列兵衞,內有女伎,挼繩破篾,傍若無人,訥於言語而襟懷信實,臨川人皆附之。

  齊自西河總秦戍築長城,東至於海,前後所築三千餘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鎮,凡二十五所。

  魏宇文護以周公幼弱,欲早使正位以定人心,庚子,以魏恭帝詔禪位于周,使大宗伯趙貴持節奉冊,濟北公迪致皇帝璽紱;恭帝出居大司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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