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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亭续录

(清)昭梿

 

  昭梿

  第九世礼王昭梿爱好文史,留心掌故,著有《啸亭杂录》、《啸亭续录》。两部著作记录了许多清朝的政治、军事、文化、典章制度等文献资料,流传至今,对后人研究清史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子昭梿,袭。昭梿好学,自号汲修主人,尤习国故。二十一年,坐陵辱大臣,滥用非刑,夺爵,圈禁。二十二年,命释之。从弟麟趾,袭,父永諲,永恩弟也。亦嗜文学,能诗。追封礼亲王。麟趾,道光元年,薨,谥曰安。孙全龄,袭,父锡春,追封礼亲王。全龄,三十年,薨,谥曰和。

  ●卷一

  ◎纯皇后之贤德

  孝贤纯皇后富察氏,文忠公之姊也。性贤淑节俭,上侍孝圣宪皇后,恪尽妇职。正位中宫,十有三载,珠翠等饰,未尝佩戴,惟插通草织绒等花,以为修饰。又以金银线索缉成佩囊,殊为暴殄用物,故岁时进呈纯皇帝荷包,惟以鹿羔〈蒙毛〉〈毛戎〉缉为佩囊。仿诸先世关外之制,以寓不忘本之意,纯皇每加敬礼。后从上东巡,崩于德州舟次。纯皇帝深为哀恸,故于文忠父子恩宠异常,实念后之德也。

  ◎大雩

  本朝列圣,忧勤民瘼,每于雨泽愆期,必敬谨设坛祈祷。乾隆七年特旨:每岁巳月,择日行常雩礼,如冬至郊坛之制。皇帝躬诣行礼,所用敬衣旗帜皆皂色,以祈甘霖速降。常雩既举,如未得雨,先祈天神、地祗、太岁三坛,次祈社稷。遣官各一人,皆七日一告祭,各官咸斋戒陪祀。如仍不雨,还从神祗等坛祈祷如初。旱甚乃大雩,皇帝躬祷昊天上帝于圜邱,不设卤簿,不除道,不作乐,不设配位,不奠玉,不饮福受胙。三献,乐祗用舞童十六人,衣玄衣,为八列,各执羽翳,歌纯皇帝御制《云汉诗》八章。余仪与常雩同,祭后雨足则报祀之。所以感格苍穹,轸念农业,实为自古所未有也。

  ◎御营制度

  凡列圣每岁秋木兰,巡幸直省,除近畿数处建行宫外,其他皆驻跸牙帐,名曰御营,亦崇尚俭朴,兼不忘本之意也。定制,护军统领一人,率其属预往相度地势广狭,同武备院卿、司幄及工部官设立行营。中建帐殿御幄,缭以黄漆木城,建旌门,覆以黄幕。其外为网城,正南暨东西各设一门,正南建正白,东建镶黄,西建正黄。护军旗各二,东西门侧三设连帐。旌门领侍卫内大臣率侍卫亲军宿卫,网城门八旗护军统领率官兵宿卫,又外八旗各设帐房,专委官兵禁止喧哗。御营之前,扈从诸臣不得驻宿,东四旗在左翼,西四旗在右翼,均去御营百步。扈从人等各按翼驻宿,皆北上,最前为王公,次大臣、侍卫,其次大小官员、扈从人等,皆按旗分品秩安立行帐。御前大臣、内府官员人役均驻北面,去行营二里外。前锋营相形势设卡伦于路左右,各竖飞虎旗帜以为侦哨,以禁行人之喧嚣者。其中顿营或一或二,各视途之远近焉。

  ◎袷祭捧帛爵用近支王公

  乾隆中,纯皇帝念宗庙执事,礼宜尽用近支宗室,骏奔襄赞,以联本支百世敬迓神庥之意。故命岁暮太庙袷祭,凡捧帛执爵诸执事官,皆用圣祖以下宗支诸王公、将军充之,特赐花翎以优宠焉。视明代惟使龌龊黄冠数人滥充助祭者,真超越其制多矣。

  ◎太庙用王府中太监

  乾隆八年,纯皇帝以太庙中司香太监为太常寺召募,悉皆庸悍老稚,宫府所不收留之辈,借以充数,不足以昭诚敬。故命自仁皇帝以下王公府中,各交太监二名,以备庙中司香洒扫。复赏给七品首领一员,以司其属,不惟下联宗室之情。而各王公皆选青年洁净者充之,奔走庙廷,以昭明之礼,典甚钜也。

  ◎十五善射

  国初定制,选王公大臣以及满洲武官中之善射者十五人充禁庭射者,赏戴花翎。凡皇上御射,皆侍其侧,命射则递射之,名十五善射云。

  ◎曲宴宗室

  每岁元旦及上元日,钦点皇子皇孙等及近支王、贝勒、公曲宴于乾清宫,及奉三无私殿。皆用高椅盛馔,每二人一席,赋诗饮酒,行家人礼焉。

  ◎廷臣宴

  每岁上元后一日,钦点大学士、九卿中之有勋者宴于奉三无私殿,名廷臣宴,其礼一如曲宴宗室礼。蒙古王公皆预是宴,盖以别燕毛行苇之义也。

  ◎茶宴

  乾隆中于元旦后三日,钦点王大臣之能诗者曲宴于重华宫。演剧赐茶,仿百梁制,皆命联句以纪其盛。复当席御制诗二章,命诸臣和之,后遂以为常礼焉。

  ◎山高水长殿看烟火

  乾隆初定制,于上元前后五日,观烟火于西苑西南门内之山高水长楼。楼凡五楹,不加丹垩,前平圃数顷,地甚爽垲,远眺西山如髻,出苑墙间,浑如图画。是日申刻,内务府司员设御座于楼门外,凡宗室、外藩王、贝勒、公等及一品武大臣、南书房、上书房、军机大臣以及外国使臣等咸分翼入座。圃前设火树,棚外围以药栏。上入座,赐茶毕,凡各营角伎以及亻禁亻未兜离之戏,以次入奏毕,上命放瓶花。火树崩湃,插入云霄,洵异观也。膳房大臣跪进果盒,颁赐上方,络绎不绝,凡侍座者咸预焉。次乐部演舞灯伎,鱼龙曼衍,炫曜耳目。伎毕然后命放烟火,火绳纷绕,砉如飞电,俄闻万爆齐作,轰雷震天,逾刻乃已。上方回宫,诸大臣以次归邸,时已皓月东升,光照如昼。车马驰骤,塞满堤陌,洵升平盛事也。

  ◎除夕上元筵宴外藩

  国家威德远被,大漠南北诸藩部无不尽隶版图。每年终,诸藩王、贝勒更番入朝,以尽执瑞之礼。上于除夕日宴于保和殿,一二品武臣咸侍座。新岁后三日,宴于紫光阁,上元日宴于正大光明殿,一品文武大臣皆入座(礼详前卷内务府定制中),典甚钜也。

  ◎大蒙古包宴

  乾隆中廓定新疆,回部、哈萨克、布鲁特诸部长争先入贡,上宴于山高水长殿前,及避暑山庄之万树园中,设大黄幄殿,可容千余人。其入座典礼,咸如保和殿之宴,宗室、王公皆与焉。上亲赐卮酒,以及新降诸王、贝勒、伯克等,示无外也,俗谓之大蒙古包宴。嘉庆八年,今上以三省教匪告蒇,亦循例举行焉。

  ◎赐福字

  定制,列圣于嘉平朔谒阐福寺归,御建福宫,开笔书福字笺,以迓新禧,凡内廷王公、大臣皆遍赐之。翼日,上御乾清宫西暖阁,召赐福字之臣入跪御案前,上亲挥宸翰,其人自捧之出,以志宠也。其内廷翰林及乾清门侍卫皆赐双钩福字,盖御笔勒石者也。其余御笔皆封贮乾清宫,于次岁冬间,特赐军机大臣、御前大臣数人,谓之赐余福云。

  ◎赐荷包灯盏诸物

  定制,岁暮时诸王公、大臣皆有赐予,御前王大臣皆赐岁岁平安荷包一,灯盏数对及福橘、广柑、辽东鹿尾、猪、鱼诸珍物无算。外廷大臣择其圣眷优隆者亦赐荷包一,皆佩于貂裘衿领间,泥首宫门前以示宠眷。盖堂廉之间,情意欢洽,浑如家人父子,实一代之美制也。视诸前朝高座深宫,寄耳目于宵小,謦之际,诛夷立逮者,真不啻霄壤间也。

  ◎派吃跳神肉及听戏王大臣

  定制,大内于元旦次日及仲春、秋朔,行大祭神于坤宁宫,钦派内外藩王、贝勒、辅臣、六部正卿吃祭神肉。上面北坐,诸臣各蟒袍补服,入西响神幄行一叩首礼毕,复向上行一叩首礼,合班席坐,以南为上,盖视御座为尊也。司俎官捧牢入,各实银盘,膳部大臣捧御用俎盘跪进,以髀体为贵。司俎官以臂肩骼各盘设诸臣座前,上自用御刀割析,诸臣皆自脔割,遵国俗也。食毕赐茶,各行一叩首礼。上还宫,诸臣以次退出。是晚,各赐糕糍酏[1234],各携归邸。至上元日及万寿节,皆召诸臣于同乐园听戏,分翼入座,特赐盘餐肴馔。于礼毕日,各赐锦绮、如意及古玩一二器,以示宠眷焉。

  ◎大戏节戏

  乾隆初,纯皇帝以海内升平,命张文敏制诸院本进呈,以备乐部演习,凡各节令皆奏演。其时典故如屈子竞渡,子安题阁诸事,无不谱入,谓之月令承应。其于内庭诸喜庆事,奏演祥征瑞应者,谓之《法宫雅奏》。其于万寿令节前后奏演群仙神道添筹锡禧,以及黄童白叟含哺鼓腹者,谓之《九九大庆》。又演目犍连尊者救母事,析为十本,谓之《劝善金科》,于岁幕奏之,以其鬼魅杂出,以代古人傩祓之意。演唐玄奘西域取经事,谓之《升平宝筏》,于上元前后日奏之。其曲文皆文敏亲制,词藻奇丽,引用内典经卷,大为超妙。其后又命庄恪亲王谱蜀、汉《三国志》典故,谓之《鼎峙春秋》。又谱宋政和间梁山诸盗及宋、金交兵,徽、钦北狩诸事,谓之《忠义璇图》。其词皆出日华游客之手,惟能敷衍成章,又抄袭元、明《水浒义侠》、《西川图》诸院本曲文,远不逮文敏多矣。嘉庆癸酉,上以教匪事,特命罢演诸连台,上元日惟以月令承应代之,其放除声色至矣。

  ◎端午龙舟

  乾隆初,上于端午日命内侍习竞渡于福海中,皆画船箫鼓,飞龙首,络绎于鲸波怒浪之间。兰桡鼓动,旌旗荡漾,颇有江乡竞渡之意。每召近侍王公观阅,以联上下之情。今上亲政后,亦屡循旧制观之,然每以雨泽愆期,罢演者多矣。

  ◎御前大臣

  本朝鉴明弊政,不许寺人干预政事,命内务府大臣监之。然内廷事务每乏统领之人,仁皇习知其弊,特设御前大臣,皆以内廷勋戚诸臣充之。无定员,凡乾清门内之侍卫司员诸务,皆命其统辖。每上出宫巡幸,皆命其橐扈从,代宣王言,名位优重,仿两汉大将军之制而亲谊过之。初尚命军机大臣代摄,今上亲政后,特分析其职,而体制尤为厘正。初无王公兼摄者,乾隆中,命喀尔沁固山贝子札尔丰阿兼之,其后蒙古藩臣递摄其职。嘉庆初,上特命睿恭王及定、庄二王兼之,实旷典云。

  ◎红绒结顶冠

  国朝定制,皇上燕服,宫中冠红绒结顶冠,凡皇子皇孙皆以是为礼服,甚属尊重。近支王、贝勒得上赐者,许常冠戴,辅臣间有赐者,皆不敢戴。惟张文和公蒙特旨许元旦日冠戴,时以为非常之荣。成王尝戏谓余曰:“吾帽冠祗值清钱百文,然胜汝辈数百金之顶多矣!”时红宝石顶价甚昂,故王以为戏云。

  ◎金黄蟒袍

  定制,皇子服金黄蟒袍,诸王特赐者,始许服用。乾隆初,诸王蒙赐者过半,实称一时之盛。及其末年,惟定、怡二王特赐之,时以为荣。今上亲政后,惟荣恪郡王蒙赐服焉。

  ◎香色定制

  古之东宫皆服绛纱袍,盖次明黄一等。国初定制,皇太子朝衣服饰皆用香色,例禁庶人服用,其后储位久虚,渐忘其制。近日庶民习用香色,至于车帏巾无不滥用,有司初无禁遏者,亦未习典故故也。

  ◎朝服龙团

  定制,惟皇上御服朝衣,于腰阑下前后绣龙团各四,诸王以下皆用素缎数则,以为辨别。近日南中所绣朝服衣料,无论品级皆用龙团各四,初无以素褶沽者,余常购市料服之。成王见而责曰:“君素称守礼者,亦滥为服用耶?”先辈之知定制若此。

  ◎四团龙补褂

  旧制,亲王服四正龙补服,郡王服二正二行龙补服。乾隆中,傅文忠公以为与御服无别,乃奏改亲王服二行龙二正龙补服,郡王服四行龙补服,以为定制。诸王有特赐四正龙者,许服用焉。异姓初无赐四团龙者,雍正中,年大将军羹尧特赐四正龙补服,不久即以骄败。乾隆中,傅文忠公以椒房优宠,兆文毅公惠以平定西域功,阿文成公桂以平定两金川功,福文襄王康安以平定台湾功,皆赐四团龙补服,孙文靖以入安南功,赐之,未浃旬即以溃兵闻,遂缴还成命焉。惟文忠公每入署办事及其家居,仍用公爵补服,以示谦云。

  ◎大臣赐紫

  国初诸勋臣以开创大功赐紫者,不乏其人。乾隆中,阁臣则傅文忠恒、福文襄王康安、阿文成桂、和相珅,勋戚则福驸马隆安、福尚书长安、超勇亲王拉旺多尔济、海超勇兰察皆赐紫色舆服。嘉庆中,庆文恪公桂、德继勇楞泰、额威勇尔登保以平定三省教匪功,亦赐紫焉。

  ◎宗室公赐紫

  旧制,亲、郡王用金黄舆服,贝勒、贝子用紫色舆服,宗室公与大臣同。乾隆五十二年,特赐宗室镇国公、辅国公紫色舆服,其未入八分公仍旧制云。

  ◎赐朝马

  明制,诸朝臣皆左右长安门步行至午门,从无赐禁门骑马者。故阁臣沈鲤扶病入掖垣,屡至颠仆,为时人所怜云。国朝定制,王、贝勒、贝子皆乘马入禁门,至景运门下骑,诸大臣一仍明制。乾隆中,上念诸臣待漏入直,每遇风雪,徒步数里,甚为颠蹶,因特许诸阁臣乘马入内,以示荣宠。嘉庆己巳,上特旨诸大臣年逾七十者,赐肩舆入直,尤为旷典云。

  ◎黄马褂定制

  凡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侍卫,乾清门侍卫,外班侍卫,班领,护军统领,前引十大臣,皆服黄马褂,凡巡幸,扈从銮舆以为观瞻。其他文武诸臣或以大射中侯,或以宣劳中外,上特赐之,以示宠异云。

  ◎花翎蓝翎定制

  凡领侍卫府官、护军营、前锋营、火器营、銮仪卫满员五品以上者,皆冠戴孔雀花翎,六品以下者冠戴羽蓝翎,以为辨别。王府头等护卫始许冠戴花翎,余皆冠戴蓝翎云。

  ◎亲郡王赐三眼花翎

  亲、郡王,贝勒为宗臣贵位,向例皆不戴花翎,惟贝子冠三眼孔雀翎,公冠双眼孔雀翎,以为臣僚之冠。乾隆中,顺承勤郡王泰斐英阿以充前锋统领故,向上乞花翎,上曰:“花翎乃贝子品制,诸王戴之,反觉失制。”傅文忠代奏:“某王年幼,欲戴之以为美观。”上始许之。因并赐皇次孙今封定王者三眼翎,曰:“皆朕之孙辈,以为美观可也。”由是亲、郡王屡有蒙恩赐者。嗣后纯皇帝欲定五眼花翎为亲、郡王定制,为和相所阻,未果行云。

  ◎双眼花翎

  国初勋臣,功绩伟茂,多有赐双眼花翎者。乾隆中,赐双眼花翎者,阁臣为傅文忠公恒、尹文端继善、兆文毅惠、舒文襄赫德、于文襄敏中、阿文成桂、和相珅、福文襄康安、孙文靖士毅。勋臣为富勤勇德、伊将军勒图、海超勇兰察、永制府保、觉罗制府吉庆、和制府琳。嘉庆中得赐者,阁臣为保文恪宁、庆文恪桂、勒相公保,勋臣为明参政亮、额经略尔登保、德继勇楞泰、那制府彦成。惟彭军门承尧、王军门得禄以绿营将佐得双眼花翎之赐,尤为宠遇优隆。以连之不肖,于九龄时即蒙纯皇帝赐双眼花翎,实为千古荣遇,至今思之,犹感激涕零云。

  ◎外官赐花翎

  定制,外任文臣无赐花翎者。乾隆中,方敏悫观承官直隶制府时,圣眷颇优,以古北口大阅故,公特乞赐花翎。上笑曰:“若尔侏儒状,亦爱花翎耶?”因特赐之。嗣后外任督、抚,屡有蒙恩赐者。惟刘文正公督陕时,特赐花翎,公回京时即日缴还,上亦优容,不加厚责也。

  ◎赐奠

  国家宠待臣僚,遇有勋绩昭著者,饰终之典,有上亲临赐奠者,亦有特遣皇子、大臣代赐者,代不乏人,惟乾隆戊戌,上念先烈亲王开创功,特往园寝赐奠。嘉庆丙子,今上念朱文正公傅导功,亲往其墓赐奠,皆一时旷典云。

  ◎赐它罗经被

  本朝王大臣有薨没者,上特赐它罗经被。被以白绫为之,刊金字番经于其上,时得赐者以为宠幸,盖即古人赐东园秘器类也。

  ◎赐宅

  定制,汉员皆侨寓南城外,地势湫隘,凡赁屋时,皆高其值,京官咸以为苦。又聚集一方,人情讠垂诿,势所不免。列圣咸知其弊,故汉阁臣多有赐第内城者,如张文和赐第护国寺胡同,蒋文肃赐第李公桥,裘文达赐第石虎胡同,刘文定赐第阜成门大街,刘文正赐第东四牌楼,汪文端赐第汪家胡同,梁文定赐第拜斗殿,董太保赐第新街口。皆一时之荣遇也。

  ◎清字经馆

  乾隆壬辰,上以《大藏佛经》有天竺番字、汉文、蒙古诸纟番译,然其禅悟深邃,故汉经中咒偈,惟代以翻切,并未译得其秘指,清文句意明畅,反可得其三昧,故设清字经馆于西华门内,命章嘉国师经理其事,达天、莲筏诸僧人助之,考取满誉录、纂修若干员纟番译经卷。先后凡十余年,《大藏》告蒇,然后四体经字始备焉。初贮经板于馆中,后改为实录馆,乃移其板于五凤楼中存贮焉。

  ◎石经

  汉灵帝时,立《五经》石碑于白虎观,蔡邕等为之校刊。其碑经魏、晋之乱,尽皆湮没。唐开成中,刻《九经》文于国学,至今传千余年,字皆漫漶失真。又间有明人补刊者,字体恶劣,实无足观。雍正中,有生员蒋衡字湘帆者善书法,立志书《十三经》,十余年乃成,于乾隆初上之。特赐国子监学正,藏其书于大内。乾隆庚戌,上念衡尊经之功,未忍磨灭,乃命刊其书于太学中,乙卯春告成。笔力苍劲,灿然两庑间,士大夫过者,无不摩挲赏鉴焉。

  ◎千叟宴

  康熙癸巳,仁皇帝六旬,开千叟宴于乾清宫,预宴者凡一千九百余人。乾隆乙巳,纯皇帝以五十年开千叟宴于乾清宫,预宴者凡三千九百余人,各赐鸠杖。丙辰春,圣寿跻登九旬,适逢内禅礼成,开千叟宴于皇极殿,六十以上预宴者凡五千九百余人,百岁老民至以十数计,皆赐酒联句。百余年间,圣祖神孙三举盛典,使黄发鲐背者欢饮殿庭,视古虞庠东序养老之典,有过之无不及者,实熙朝之盛事也。

  ◎宗室宴

  乾隆甲子,上宴王公及近支宗室百余人于丰泽园,更其殿名叙殿,以示行苇燕毛之意。乾隆壬寅,普宴宗室于乾清宫,凡三千余人,极为一时之盛。嘉庆甲子,今上遵循旧制,复宴近支宗室百余人于叙殿,赐酒赋诗。其联句诗为成王所拟书,词翰并妙,抒写一时盛典如绘,非他词臣所拟者之可及也。

  ◎北郊斋宫

  自明嘉靖中更定祀典,分祀天地,北郊因循未建斋宫。纯皇帝念祀典甚钜,未可二郊异宜,因建北郊斋宫,规模一如南郊,然后二郊之制始备。乾隆己巳,上宿斋宫,以天时暑热,从者多有喝者,因仍旧制斋于内宫,体恤臣僚故也。其后斋宫为更衣别殿,不复驻跸焉。

  ◎亲祷

  康熙中,孟夏间久旱,上虔诚祈祷,由乾清门步祷南郊,诸王大臣皆雨缨素服以从。南未至天桥,四野浓云骤合,甘霖立降。乾隆己卯,上因旱,屡祷于三坛、社稷,雨不时降。乃步祷于南郊,次夕,澍雨普被,岁仍大稔,上咏《喜雨诗》以志之。二圣轸念农食惟艰,甘屈万乘之尊为民请命,其于桑林之责,千古若合符节也。

  ◎射布靶

  国家以弧矢定天下,凡八旗士大夫无不习弓马,殊有古风。每岁上狩木兰前,将派往扈从王公大臣、文武官员等习射于出入贤良门,上亲阅之以定优劣,其中三矢以上者,优赉有差。今上自甲戌春,命八旗护军、前锋营每旗拣选善射者百人,上亲阅视,其中优者,立为擢升,岁以为常,大有安不忘危之意。然周制有大射、燕射、宾射之别,今每春习射,及秋前习射,有古人燕射之意,至于春秋大射之仪尚未之备。余立朝时,每为言官等言之,初未有入奏者。然此大礼,终必有议及之日也。

  ◎文臣射鹿

  每岁射布靶时,汉大臣官员有能射者,亦许与及,上每特赐花翎以旌奖之。赵谦士侍郎每岁贯侯,屡为文臣之冠,上甚嘉之。戴文端公衢亨任修撰时,随从木兰,尝射鹿以献,纯皇帝大悦,曾赋天章以纪其事焉。惟江畹香中丞兰于习射时,甫弯弓,其〈韦〉崩坏,弓矢尽落于地,上大笑,时谓之“江三丢”云。

  ◎奏事处

  国朝鉴明季科臣纷嚣,每致政务丛脞,特设立奏事处,遴选六部、内务府司员之能书写者,为奏事官。十年一为更易,统属于御前大臣,又命御前侍卫一员总统其事。凡外庭章奏,许其传达,盖以其官职卑末,不敢壅滞耳目。至于露奏本章,仍令六科传递,以符旧制,仿周官小臣致命之意也。

  ◎奏蒙古事侍卫

  旧制,选六班蒙古侍卫中之熟谙蒙古语者,与奏事官同事,专奏外藩王公呈奏事件,国语谓之卓亲辖。盖以其语言气习与之相近,易通晓其意指,亦柔远人之一道也。

  ◎常朝

  自后唐明宗改入阁仪为百官五日候起居之制,历代相沿以为钜典。本朝列圣忧勤政事,凡离宫燕寝无不披览奏章,召对大臣,堂廉之际,甚为通达。然相沿古制,凡王、公、将军、六曹冗员,无政事之责者,于每月五日朝集于午门前,朝服坐班。上驻跸大内日,王公皆于太和门坐班侍卫,赐茶始散。上驻跸园中时,王公则同百官坐班午门外,科道官轮班察核,不至者立劾之。时谓之常朝云。

  ◎万寿节

  本朝万寿节,王公、大臣、文武职官等,咸蟒袍补服,于黎明时排班圆明园之正大光明殿前,三品以下者,排班于出入贤良门外。上龙袍珠冠入座,鸿胪官唱排班,引导宣赞,一如大朝仪。上受贺毕始还宫。如遇上幸木兰时,诸王、大臣则齐集午门外遥祝万寿云。

  ◎本朝祧庙之制

  自商、周时尊契、稷为始祖,历代相沿,各追崇四亲帝号,供奉太庙,而开创之君反居其下。至亲尽庙祧时,太祖始正南向之位,非历有百年,其典不备,如唐之宪、懿,宋之僖、宣,屡经罢复,浑如儿戏,识者讥之。本朝太祖肇基东土,抚有寰区,追崇原皇帝四圣神主,即安奉于太庙后殿。遇四时祭享,遣亲王一人为之摄祭;元旦、万寿节日,特遣官致祭;每岁袷祭时,则命觉罗官恭捧四圣神主合祭于太庙中,礼成仍安奉于后殿焉。时享之时,既不预九庙之数,复不压高皇帝南向之尊,实祭典之良制,百世宜遵奉者焉。

  ◎荐新

  《月令》,季春之月,天子始乘舟荐鲔于庙,方氏云:“王必乘舟而后荐新,所以示亲渔也。”今奉先殿每月荐新,仍沿明制。而列圣秋木兰,凡亲射之鹿獐,必驿传至京,荐新于奉先殿,即《月令》王亲渔之意也。

  ◎射牲

  古礼,王祭于庙,亲射牲以献。今坤宁宫跳神仪,凡牲入,上迎出户,俟牲进,上随入,跪视庖人执鸾刀以屠割毕,方叩头兴。即古射牲之遗意也。

  ◎皇后入庙之制

  古制,后先帝崩则祀于庙,设位于其姑下,然遇行袷祭之礼,动多关碍。至明世宗预祧仁宗,以方后入,益非法矣。本朝定制,凡后先帝崩时,则奉安神主于奉先殿夹室中,俟大行皇帝崩后,始一同入庙。如孝敬宪皇后、孝贤纯皇后、孝仪纯皇后皆沿是制,有胜于古制多矣。

  ◎寿皇殿

  寿皇殿在景山门内,正北殿凡九室,重檐金楹,一如太庙之制,供奉列圣御容。上遇元旦、岁暮及圣诞、忌辰之日,皆行亲谒礼,凡诸皇子、皇孙及近支亲、郡王皆从行礼。其旁永思殿即列圣苫庐地,凡瞻谒日,必于永思殿传膳办事,盖亦示孺慕之意也。

  ◎安佑宫

  安佑宫在圆明园西北隅,朱扉黄甍,一如寝庙之制,内供奉仁皇帝、宪皇帝、纯皇帝三圣神牌。上于临御园中日,行瞻谒礼,每年四月八日,率领诸皇子近侍拜谒,其朔望荐熟彻馔,一如生时礼。皆隶内务府大臣承办,即古原庙之制也。

  ◎皇史

  皇史在东华门外迤南,与普度寺相近,盖明南内地也。殿庑七楹,扉牖楹楣以石代之,内贮金漆柜数十,盖古人金匮石室之意。凡列圣实录、玉牒、圣训皆藏其中,设旗员年老者八人守之,地甚严密。余于丁卯冬奉迎《纯皇帝实录》,曾一至其地。尝闻徐昆山先生述闻李穆堂侍郎言,其中藏全分《永乐大典》,较今翰苑所贮者多一千余本,盖即姚广孝、解缙所修初本,缮写精工,非隆庆间誊本之所能及。惜是日匆匆瞻礼,不得从容翻绎,未审是书尚存与否也。

  ◎皇上日阅实录

  列圣于每早盥沐后,即敬阅列朝实录一卷,自巡狩、斋戒外,日以为常,虽寒暑不间也。闻觉罗侍读荣昌言:“其书皆收贮内阁大库内,每前一日,中书舍人启钥取书,用黄绫袱包裹,外用楠木匣盛贮,次早同奏章送入。一日,寓直者偶忘启钥,同事以为次早可及,遂不获开。五更时,上已遣小内侍索取,余是日承值,乃匆匆启库取书,未及盛匣,上已催促者再矣。”亦可觇圣主之勤于法祖也。

  ◎喜起庆隆二舞

  国家肇兴东土,旧俗所沿,有《喜起》、《庆隆》二舞。凡大燕享,选侍卫之狷捷者十人,咸一品朝服,舞于庭除,歌者豹皮褂貂帽,用国语奏歌,皆敷陈国家忧勤开创之事。乐工吹箫击鼓以和,舞者应节合拍,颇有古人起舞之意,谓之《喜起舞》。又于庭外丹陛间,作虎豹异兽形,扮八大人骑禺马作逐射状,颇沿古人傩礼之意,谓之《庆隆舞》。列圣追慕祖德,至今除夕、上元筵宴皆沿用之,以见当时草昧缔构之艰难也。

  ◎武官乘轿

  旧制,武官一品皆乘轿。纯皇帝以满洲大员皆宜夙习劳,不可耽于安逸,故将都统、将军、提督等乘轿之制,尽行裁革。惟领侍卫内大臣例无明文,然向率以诸王、大学士兼之,未有单衔者,故皆因循乘轿。惟英诚公阿克栋阿一人初无他官,以家室贫乏,不能豢养舆夫,故独乘车以行,后超勇王拉旺多尔济以足疾,喀尔沁贝勒丹巴多尔济以受重创故,皆特旨赐轿。继其位者为科尔沁郡王索诺木多布斋、科尔沁贝勒鄂尔哲依图,皆因循坐轿。丙子冬,上特旨罢斥,仍交部严议焉,自是武臣无乘轿者矣。

  ◎鹰狗处

  鹰狗处向在东华门内长街,设总统二人,以侍卫兼之,豢饲御前鹰狗,以备搜之用。其牧人皆以世家子弟充之,许其蟒袍纬帽,为执事人中之品最高者。今上壬戌,以其非急务,不宜蓄于禁垣内,因命迁于东安门内长房,其职事为之稍贱,众视为冗员焉。有吾宗室琅岩侍卫萨彬图者,素好与文士交,及兼鹰狗总统,因书鹰狗处少卿衔帖,投刺于翰苑家,众争笑之。

  ◎上虞备用处

  定制,选八旗大员子弟中之狷捷者为执事人,司上巡狩时扶舆、擎盖、捕鱼、罟雀之事,名曰上虞备用处。盖以少年血气偾张,故令习诸劳,以备他日干城侍卫之选。实有类汉代羽林之制,而精锐过之,盖善于宠驭近侍之制也。

  ◎虎枪处

  定制,选各营中将校精锐者,演习虎枪之伎,凡巡狩日相导引。上大猎时,其部长率伎勇者十人,入深林密箐中觅虎踪迹。凡猛兽出,其部长排枪以伺,虎跃至,猛健先以枪刺其胸仆之,谓之递头枪,然后群枪林至。其头枪者赏赉优渥,故人思效命焉。纯皇帝定制,凡杀虎时为虎毙及被创者,照军营殉难受伤例赐恤焉。

  ◎御枪处

  乾清门侍卫中选火器精熟者数十人为御枪处,巡幸时,日相导引。其长服黄缘红马褂,余者皆红缘白马褂,以为辨别。凡上合围时,皆下骑执火器翼列扈从,以防猛兽奔突,上用御火枪击兽时,则争相贰副焉。旧时郊行,免其相从,近自癸酉之变后,凡郊社、大祀,皆服蟒袍以扈跸焉。

  ◎善扑营

  定制,选八旗勇士之精练者,为角之戏,名善扑营,凡大燕享皆呈其伎。或与外藩部角者争较优劣,胜者赐茶缯以旌之。纯皇最喜其伎,其中最著名者为大五格、海秀,皆上所能呼名氏。有自士卒拔至大员者,盖以其勇挚有素也。和相当轴时,令巡捕营将士亦选是伎。其后文远皋宁任金吾时,以其贱卒不宜近上前,因奏罢之,人称其识大体云。

  ◎向导处

  定制,凡上巡狩时,预遣大臣率各营将校之深明舆图者,往勘程途,凡御跸、尖营相去几许,及桥梁倾圮道涂芜滓者,皆令有司修葺,名曰向导处。先是获是差者,皆为美选,沿路苞苴,肆意征索,稍不满意,则以修治道涂为名,凡坟墓陇亩任其蹂践,有司畏之如虎,罔敢稍拂其意。后纯皇帝知之,将其最暴者惩治数人,然后其风稍敛焉。

  ◎蒙古医士

  定制,选上三旗士卒之明正骨法者,每旗十人,隶上驷院,名“蒙古医士”。凡禁廷执事人有跌损者,咸命其医治,限以日期报愈,逾期则惩治焉。齐息园侍郎坠马伤首,脑涔涔然,蒙古医士尝以牛脬蒙其首以治之,其创立愈。故时有秘方能立奏效,非岐黄家所能及者。近最著名有觉罗伊桑阿者,以正骨起家,至于钜富。其授徒法,先将笔管钺削数段,令徒包纸摩挲,皆使其节合接如未破者,然后如法接骨,皆奏效焉。

  ◎批本处

  国初鉴明季秉笔太监专擅弄权之弊,特简满翰林官一员,满内阁侍读一员,满中书舍人六员在内廷行走,专司批发之责。凡本章,大学士票拟上,经上批览毕,即交该处用清字批示,然后交付内阁学士,恭录圣旨发抄。故机宜慎密,从无敢迟滞删改者,实当代之善政,俗谓之“红本”云。该处行走人员皆许挂珠,用红雨帽,每遇岁时,内廷赏赐咸预其列。以示荣云。

  ◎翻书房

  崇德初,文皇帝患国人不识汉字,罔知治体,乃命达文成公海翻译《国语》、《四书》及《三国志》各一部,颁赐耆旧,以为临政规范。及定鼎后,设翻书房于太和门西廊下,拣择旗员申谙习清文者充之,无定员。凡《资治通鉴》、《性理精义》、《古文渊鉴》诸书,皆翻译清文以行。其深文奥义,无烦注释,自能明晰,以为一时之盛。有户曹郎中和素者,翻译绝精,其翻《西厢记》、《金瓶梅》诸书,疏栉字句,咸中綮肯,人皆争诵焉。

  ◎上书房

  本朝鉴往代嫡庶争夺之祸,永不建储,皇子六龄,即入上书房读书。书房在乾清宫左,五楹,面北向,近在禁御,以便上稽察也。雍正中,初建上书房,命鄂文端、张文和二公充总师傅。二公入,诸皇子皆北面揖,二公立受之,实从古帝王乞言之制也。当时师傅,皆极词臣之选,故列圣学问渊博,固皆天纵,亦一时师保训迪力也。定制,卯入申出,攻《五经》、《史》、《汉》、策问、诗赋之学,禁习时艺,恐蹈举业陋之习。日课诗赋,虽穷寒盛暑不辍,皆崇笃实之学。其较往代皇子出阁讲读,片刻即归,徒以为饰观者,真不啻霄壤分也。其圆明园书房在勤政殿东,屋凡三进,地宇幽邃,有纯皇帝御书“先天不违”、“中天立极”、“后天不老”三匾额,时呼为“三天”云。

  ◎南书房

  唐、宋优重词林,最为清秘,凡制诰草麻外,一切机务,皆与商榷,故其品为高要。明代设翰林院于东长安门外,视之与部院等,坐耗俸赀,毫无一事,惟以为入阁之阶。故大拜后,不娴政事,动为胥吏所欺,如周道登不识情面二字,郑以伟有穷于数行之叹,安问其燮理之道也。本朝自仁庙建立南书房于乾清门右阶下,拣择词臣才品兼优者充之,康熙中谕旨,皆其拟进,故高江村之权势赫奕一时。仁庙与诸文士赏花钓鱼,剖晰经义,无异同堂师友,故一时卿相如张文和、蒋文肃、厉尚书廷仪、魏尚书廷珍等皆出其间,当代荣之。列圣遵依祖制,宠眷不衰,为木天储材之要地也。

  ◎如意馆

  如意馆在启祥宫南,馆室数楹,凡绘工、文史、及雕琢玉器、裱褙帖轴之诸匠皆在焉。乾隆中,纯皇万几之暇,尝幸院中看绘士作画,有用笔草率者,辄手教之,时以为荣。有绘士张宗苍,以山水擅长,仿北宋诸家,无不毕肖。上嘉其艺,特赐工部主事,实为一时之盛。其他如陈孝泳、徐洋辈,皆以文学优长,或赐举人一体会试,或以外郡佐杂升用,亦各视其才具也。

  ◎廷寄

  列圣天纵聪明,凡诏谕外吏,剀切机宜,辄中要。恐传抄后有所泄漏,反使干臣难以施为,故一时机密事件,皆命军机大臣封缄严密,由驿传递,名曰廷寄。向例封面标军机首揆名姓,自阿文成公没后,纯皇帝嫌涉专擅,命改为军机大臣等寄云。每月兵部将所寄封数,及寄外任何人名目,汇奏一次,盖亦杜大臣有所私请托。实一代之良法,较诸前代纶音未降而舆隶咸闻者,真不啻霄壤之别也。

  ◎上谕馆

  本朝列圣,家法相承,谕旨颁自枢府,或每谕万言,或日数旨。纶式昭,积累繁富,恐有所遗漏,故特立上谕馆,设主事二人,笔帖式若干人,专司恭录清、汉谕旨。每数月后汇奏一次,交起居注收藏。特简阁臣二人综理其事。真远胜往代惟命词臣视草诰制,又以骈体肤阔,陈陈相因,所谓依样画葫芦者,真无济于实事也。

  ◎国史馆

  国初沿明旧制,惟修列圣实录,附载诸勋臣于内,祗履历官阶而已。康熙中,仁皇帝钦定功臣传一百六十余人,名曰《三朝功臣传》,藏于内府。雍正中,修《八旗通志》,诸王公、大臣传始备,然惟载丰沛世家,其他中州士族勋业茂著者,仍缺如也。其所取材,皆凭家乘,秉笔词臣,又复视其好恶,任意褒贬,如开国名臣何温顺公和理、费直义公英东等诸传,其文寥寥数则,而如蔡绥远毓荣、苏侍郎拜几至万言,皆剽窃碑版中语也。纯皇帝夙知其弊,于乾隆庚辰,特命开国史馆于东华门内,重简儒臣之通掌故者司之。将旧传尽行删,惟遵照实录、档册诸籍所载,详录其人生平功罪,案而不断,以待千古公论,真修史之良法也。后又重修《王公功绩表传》、《恩封王公表》、《蒙古回部王公表传》等书,一遵是例焉。嘉庆庚申,上复命补修列圣本纪,及天文、地理诸志乘,儒林、烈女等传附之,一代之史毕具矣。其续录者,以十年为则,陆续修之,以为万祀之计也。

  ◎本朝钦定诸书

  列圣万几之暇,乙览经史,爰命儒臣选择简编,亲为裁定,颁行儒宫,以为士子仿模规范,实为万目之巨观也,今胪列其目于左。经部:《易经通注》四卷。《日讲易经解义》十八卷。《御纂周易折中》二十二卷。《御纂周易述义》十卷。《日讲书经解义》十三卷。《钦定书经传说汇纂》二十四卷。《钦定诗经传说汇纂》二十卷。《御纂诗义折中》二十卷。《钦定周官义疏》四十八卷。《钦定仪礼义疏》四十八卷。《钦定礼记义疏》八十二卷。《日讲礼记解义》二十卷。《日讲春秋解义》六十四卷。《钦定春秋传说汇纂》三十八卷。《御纂春秋直解》十六卷。《御注孝经》一卷。《御纂孝经集注》一卷。《日讲四书解义》二十六卷。《御纂律吕正义》五卷。《御纂律吕正义后编》一百二十卷。《御定康熙字典》四十二卷。《钦定西域同文志》二十四卷。《御定音韵阐微》十八卷。《钦定同文统韵》六卷。《钦定叶韵汇辑》五十八卷。《钦定音韵述微》一百六卷。史部:《钦定明史》三百六十卷。《御批通鉴辑览》一百二十卷。《御定通鉴纲目三编》四十卷。《开国方略》三十二卷。《御定三逆方略》。《亲征平定朔漠方略》四十八卷。《平定金川方略》三十二卷。《平定准噶尔方略前编》五十四卷、《正编》八十五卷、《续编》三十三卷。《平定两金川方略》一百五十二卷。《临清纪略》十六卷。《兰州纪略》。《石峰堡纪略》。《台湾纪略》。《平定廓尔喀纪略》。《平苗纪略》。《平定三省教匪纪略》。《辛酉工赈纪略》。《太祖高皇帝圣训》四卷。《太宗文皇帝圣训》六卷。《世祖章皇帝圣训》六卷。《圣祖仁皇帝圣训》六十卷。《世宗宪皇帝圣训》三十六卷。《高宗纯皇帝圣训》三百卷。《上谕内阁》一百五十九卷。《朱批谕旨》三百六十卷。《钦定明臣奏议》二十卷。《钦定宗室王公功绩表传》十二卷。《钦定蒙古回部王公表传》六十卷。《钦定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八十卷。《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十二卷。《御定月令辑要》二十四卷。《大清一统志》五百卷。《钦定热河志》八十卷。《钦定日下旧闻考》一百三十卷。《钦定满洲源流考》二十卷。《钦定皇舆西域图志》五十二卷。《皇清职贡图》九卷。《钦定盛京通志》一百卷。《词林典故》八卷。《续词林典故》□卷。《钦定历代职官表》□□卷。《钦定大清会典》一百卷。《新定大清会典》□□卷。《大清会典则例》一百八十卷。《新定大清会典则例》一百八十卷。《钦定续文献通考》二百五十二卷。《钦定皇朝文献通考》二百六十二卷。《钦定续通志》一百四十四卷。《钦定皇朝通志》一百卷。《钦定皇朝通典》二百卷。《幸鲁盛典》四十卷。《万寿盛典》一百二十卷。《钦定大清通礼》四十卷。《南巡盛典》一百二十卷。《皇朝礼器图式》二十八卷。《国朝宫史》三十六卷。《续国朝宫史》□□卷。《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六卷。《八旗通志初集》二百五十卷。《八旗通志二集》□□□卷。《大清律例》四十七卷。《钦定天禄琳琅》十卷。《御制详鉴阐要》二十卷。子部:《御撰资政要览》三卷、《后序》一卷。《圣谕广训》一卷。《庭训格言》一卷。《御制人臣儆心录》一卷。《御制日知荟要》一卷。《御定孝经衍义》一百卷。《御定内则衍义》十六卷。《御纂性理精义》十二卷。《御纂朱子全书》六十六卷。《御定执法成宪》八卷。《钦定授时通考》七十八卷。《钦定医宗金鉴》九十卷。《御定历象考成》四十二卷。《御定历象考成后编》十卷。《御定仪象考成》三十二卷。《御制数理精蕴》五十三卷。《御定星历考源》六卷。《钦定协记辨方书》三十六卷。《钦定佩文斋书画谱》一百卷。《秘殿珠林》二十四卷。《石渠宝笈》四十四卷。《续石渠宝笈》□□卷。《钱录》十六卷。《钦定西清古鉴》四十卷。《钦定西清砚谱》二十四卷。《御定古今图书集成》五千二百卷。《钦定渊鉴类函》四百五十卷。《御定骈字类篇》二百四十卷。《御定分类字锦》六十四卷。《御定子史精华》一百六十卷。《御定佩文韵府》四百四十二卷。《御定韵府拾遗》一百十二卷。《御注道德经》二卷。集部:《圣祖仁皇帝初集》四十卷、《二集》五十卷、《三集》五十卷、《四集》三十六卷。《世宗宪皇帝文集》三十卷。《高宗纯皇帝乐善堂全集》三十卷。《御制文初集》三十卷、《二集》四十卷、《余集》二卷。《御制诗初集》四十四卷、《二集》九十四卷、《三集》一百卷、《四集》一百二十卷、《五集》一百四十卷《余集》□卷。今上皇帝《味余书室集》□□卷。《御制文初集》□□卷。《御制诗初集》□□卷、《二集》□□卷。《御定全唐文》五千卷。《御选古文渊鉴》六十四卷。《御定赋汇》一百四十卷、《外集》□□卷、《补遗》二十二卷。《御定全唐诗》九百卷。《御定佩文斋咏物诗选》四百八十二卷。《御定历代题画诗类》一百二十卷。《御选四朝诗》二百九十二卷。《御定全金诗》七十四卷。《御选唐诗》三十二卷。《御选唐宋文醇》五十卷。《御选唐宋诗醇》四十七卷。《皇清文颖》一百二十四卷。《续皇清文颖》□□卷。《钦定四书文》四十一卷。《御定历代诗余》一百二十卷。《御定词谱》四十卷。《御定曲谱》十四卷。

  ●卷二

  ◎韩旭亭

  旭亭先生寄子尚书公家书,余已载前卷矣。先生少貌岐嶷,目炯如电,喜作刻语,使人莫能禁受。尝遇相士云:“公之貌如黄阁学孙懋,当早贵,恐不永年耳。”先生深自改易,立功过格以自警,凡利众济人事皆勉力为之。乾隆庚寅客京邸,尝大病,梦人语曰:“汝发愤改过,造化已延汝寿矣!”及病愈,貌和霭,有识之者云:“非复当年形状矣!”老年远游燕、粤、吴、越,身愈轻健,如三四旬人然。甲戌春,寿八十,经上赐匾旌之。越二岁,无病终,实近世之罕见也。忆丙午间,师尝设席余邸,因余性卞急,谆谆相戒,以己身为譬喻,不啻再三。然余终以暴戾致愆,至今思之,深有愧师教也。

  ◎张云汀

  张云汀名宾鹤,浙江余杭人。性豪宕,不羁小节。诗学杜、韩,其七古苍凉劲健,尤入少陵之室。以诗客礼、怡诸邸,与嵩山叔交甚笃。先王喜其才而诮其品,尝曰:“使云汀读宋儒一篇书,其怪僻当不至是。”尝与先王饮于清流激湍飞觞醉月之候,挥落于席,人争笑之,而先生不顾也。后以落拓卒于京邸。怡王讷斋主人尝刊其诗以行世,亦甚怜其才也。

  ◎黄雅林

  黄雅林初名俊,字石咸,辽阳人。为明青州太守某后。崇德癸未,大兵破青州,太守殉节,其子孙遂流落,寓籍陪京云。先生学问渊博,矜才使气,医卜、艺术之书,无不周览,时时述稗官家言,闻者绝倒。自以其名不雅驯,遂易名頵,以痴者自居(盖俗诮痴呆者谓之大头云)。亦好奇士也。诗画仿郑板桥,有意矫俗,反使性灵汨没,先恭王甚惜其才华不由正轨。时有诗文就之商榷,先生辄加抨击,酒酣耳热,宾主喧嗔,声惊四座,先恭王每以山精野狐目之。然平时未尝不嘉其忠告,交谊仍如故也。馆于宁邸时,贝勒永福已袭封,先生督责甚严。时有倨色,先生勃然曰:“尔冠则朝廷贵爵,尔身犹吾弟子也。”命免冠重责数十,至长跽谢罪乃已,其古道如此。

  ◎尤水村

  尤水村名荫,仪真人。善绘事,诗宗放翁,间有清新之句。弱冠入都,从先恭王之辽、沈,往返数千里。有《出塞诗》一卷,皆苍凉吊古之作,袁简斋太史曾序而行之。先生性放旷,不屑小节。用浓墨作黑竹,琅百尺,颇有凌云之势,江乡诸盐客多珍重之,名与王梦楼相埒。晚年寄迹释道,于内典颇精熟。年八十余始卒。

  ◎超勇亲王

  余向记超勇王光显寺战绩于前卷,今于其嗣王处得王家乘,其功尚有未详处,故补书之。王先世为元太祖第四子后裔,居喀尔喀赛因诺音部。康熙中,准噶尔台吉噶尔丹势强,侵喀尔喀四部,尽为所破,王时弱冠,负祖母单骑叩关降。仁皇帝怜之,置宿卫,授轻车都尉爵,赐第京师,尚纯悫长公主,至氵存封郡王。雍正中,遣归游牧。九年征准噶尔时,王请从征,上从之,命从顺承王驻察汗河。傅尔丹既偾师于和通淖尔(见前卷),贼众追蹂,阑入内境。顺承王拥兵不救,王慷慨曰:“使虏骑充斥,大军败亡,安用将帅为也?”因率本部卒迎贼于鄂登楚勒。时贼势鸱张,赤帜遍野,王曰:“此未可以力争。”因命其部将巴海夜入贼垒以致师,王伏精锐于林莽间。巴海率哨骑奔贼大队,贼众追之,伏起,王吹角于队,我兵无不一当百,转战竟日,贼仓卒遇大敌,不及备,遂为我兵所歼。王阵擒贼首二,皆百战渠魁,贼帅小策零堕骑,裸身跨白驼遁。漠南肃清,时谓北征第一战功云。逾年复有光显寺之战,王威名镇漠北,虏骑震慑,不敢复南牧矣。及纯皇帝即位,授王定边左副将军,镇乌里雅苏台。傅阁峰尚书归,定和议(见前卷)。上命王会议。虏使哈柳至,强辩士也,谒王于京邸。哈柳诮王曰:“闻王漠北有营帐,奚必居于京邸?”王曰:“国家都于此,我随君而居,即为吾土。喀尔喀乃藩部,若人有园囿然,何足道也。”柳又言:“王幼子思归(见前卷)。欲传致之。”王慨然曰:“公主所育为吾嫡长,其余孽何足齿及?汝部纵放归,吾其请于皇上必戮于宗也。”哈嗒然退。王复面奏纯皇帝曰:“今北虏挟臣子以为重,臣若许之,适足以长其骄心,恐无益于国事。况此不肖子不即殒灭,赧颜偷生无足存也。”上诏奖之,比之乐羊云。复命王修书答之,和议乃成。庚午,王薨于军,遗表请归公主园寝。上惋惜之,命配享太庙及贤良祠,外藩得预侑食者,惟王一人,盖异数也。嘉庆甲戌,礼部尚书成宁以王为外藩,故撤贤良祠神牌于后殿。事闻,今上震怒,立褫成职,盖犹念王之勋也。其孙拉旺多尔济颇有祖风,尚和静公主。掌宿卫四十年,所领将卒,无不感激用命,以忠醇持躬。和相当权时,诸王大臣尽交其门,而王独与之梗,今上甚为优眷。癸亥春,有陈德之逆,喀喇沁贝勒丹公某已为所刺伤,王以手扌其腕,德莫能支,遂被擒,其勇力可知也。余以罪废时,王面诘某贵臣曰:“礼王何罪,公乃罗织至此,使宗藩斥革如发蒙振落,吾侪外臣,何足道也!”贵臣赧然退。王因于岁首谢病归藩,愤悒而薨。余与王素乏缔交,乃情挚若此,深有感于心也。刘文清公尝比王为金日,余以其谨慎寡过处有类霍大将军,日尚非其匹,实为朝廷重臣也。王薨之夕,有大星陨于西北,讣至恰如其期,亦一异也。

  ◎褚筠心

  褚筠心先生廷璋,长洲人,为沈文悫公弟子。少时与赵舍人文哲、曹学士仁虎等结社,号“吴门七子”。诗宗盛唐,无宋、元卑靡之习。尝修《西域同文志》,谙习新疆古迹,所作西域咏古诸诗,音律尤苍凉合格。先恭王尝曰:“近世不为袁、赵所惑者,惟筠心一人而已。”性直梗,和相秉权时,先生以其非科目中人,不以先辈待之,和相慊然。以考事中之,改官部曹,先生终身不谒铨选,曰:“此膝不为权臣屈也。”尝赏鉴余诗文,临归时,余题四律赠行,先生即日挑灯和之,其末作《玉胡蝶词》,尤多规劝,余心感其言。然性纡缓,多为人所愚,任湖南学政归,以宦囊开凶肆,以其利溥,人争笑之,而先生不顾也。

  ◎宁秀生有髭

  纳兰侍卫宁秀,为太傅明珠曾孙。生时有髭数十茎罗罗颐下,年弱冠,颜貌苍老宛如四五十人。未三十即下世,其家因之日替,亦一异也。

  ◎张汉潮渡汉江

  嘉庆戊午夏,教匪张汉潮自秦窜入楚境,势甚猖獗。楚督景安畏懦,远避武昌,贼如风飘豕突,无所抵拦。汉潮欲渡汉江以窥全楚,时汉阳最为富饶,市廛毗连数十里,甲于天下,闻警,商贾惊避,有老贾某祈于关帝庙。会大风骤起,飘泊贼人舟楫,毙于江者如鹜也,汉潮亦落水得拯,因狼狈返秦中,自是不敢东下,逾年乃为明参政亮所擒。当时假使贼得济,蹂躏江、淮,其祸不可问矣。信夫,国祚昌炽,水伯得以默为佑护也。

  ◎稗事数则

  乾隆末,定王屡摄金吾印信,正阳门外火灾延及民居,王驰救之。有娼家避火,群立巷口,粉白黛绿者数十人,王不识,诧曰:“是家女子何若是之多也。”人争笑之。

  陈春淑副宪,性梗直敢言,满朝以怪物目之。广赓虞侍郎尝谓余曰:“仕途以我与王暨陈副宪为三怪。”殊为愤懑。余笑曰:“吾今日诚为周处矣!”盖狎以广为虎陈为蛟也。后春淑降官编修。尝路遇余,余降舆立市间语移时,舆夫皆诧,私语曰:“是何傺老翁,而王为之谦逊若此?”余闻之,笑谓亻兼者曰:“非轿夫不能道此语也。”

  张靖逆秉枢言乾隆中有某散秩大臣,尝侍班而冠缦忽断,不及缝纫。恐上出见之,乃以下僚启事笔于颈下绘之如缦然,人传为笑柄云。

  宗室镇国公永玉尝馈蒸鹅于顺义侯田公国荣,阍人误以蒸鸭告之。田诧曰:“吾年已老,从未见此巨鸭也!”后食始知之。

  有某公家素贫,得上赐人参票,喜极过望,感激涕零。是日上祀雩坛,某不及伺上回宫,乃于天桥路侧泥首称谢。成王笑曰:“自有郊祀以来,从未有在此叩首者,某公此举,恐桥神亦有所惊讶也。”

  曹剑亭之劾和相家奴刘全,余已载前卷。或有訾之者曰:“公尝狎昵某伶童,后为全所夺,故公衔怨劾之。”后廿余年,花晓亭侍御杰之劾鹾贾查有圻侵冒国课,人复以此语归之。甚矣!不乐成人之美若此。

  甘啸岩先生运源,为忠果公曾孙。幼师刘海峰,书画精绝。诗文上宗七子,殊有豪气,为旗籍文士之冠,然不甚工楷书。有某大臣延其书写奏牍,先生以灵飞经法为之,某公大怒,挥之门外,曰:“甘某名望若尔!乃其书法尚不如吾部曹胥吏之端楷也。”

  哈军门攀龙,为将军元生子。元生随鄂文端公征苗有功,军门子国兴复以勇健著,三世拥旄,时人荣之。公为回属,素禁豕肉。外祖舒直恪公(名见上卷)。任西安将军时,与公甚善,尝请会食。哈公每嫌蒸羊品味不佳,异日庖人潜以猪肉托羊馔,哈食之甚美,褒奖备至,初不觉异味也。

  张文和公晚年颇以谦抑自晦,每遇启事者至,动云:“好、好。”一日有阁中胥吏请假,公问何事,曰:“适闻父讣信。”公习为常,亦云:“好、好。”舍人等皆掩袂笑,而公未觉也。

  褚筠心学士于庚寅科同国学士柱典试江西,国故文理庸劣,而不许褚同定一卷,乃自为批阅。同时全阁学魁与边学士继祖典试浙江,全故疏懒,终日不阅一卷,任边选中。时人谚曰“全亏边继祖,裹住褚廷璋”云。盖北人呼亏裹与魁国同音也。

  成王性滑稽,遇事喜作反语。自言直枢庭时,尝召见,上适阅明参政亮捷报,命王阅之。王习为常,奏“此战惜未获渠首,使张汉潮得擒明亮,始为佳事”。上正色曰:“若是则不佳矣!”王始省悟,免冠叩谢出。

  赓阁学泰,满洲人。中己酉孝廉。以资深历显职,面目臃肿,人争厌之。与人言习语“可不是”三字,人以“赓可不”呼之。宗室辅国公晋隆,性滑稽,一日于坐中骤问赓曰:“今日天气甚寒。”赓习以可不应之,又云:“君观某大臣貌可作龙阳否?”赓亦漫应之,为某大臣所责,至跪谢乃已。

  明副军泰,宁夏驻防人。以功绩氵存至副都统,人多粗疏。一日带领引见,时明司镶黄旗汉军,其都统为荣恪郡王,王又兼摄领侍卫内大臣,故事,领侍卫府阶最高,故先入殿,明睹王即偕入。定制,一品官皆赐坐,上命之坐,众大臣叩头谢,明亦随之叩坐如仪。为上诧之,明始知误,免冠谢罪,即日罢之。

  ◎王文靖

  王文靖熙,宛平人,为文简公崇简子。少年登第,章皇帝喜曰:“公辅器也。”然当草创之际,非习国书无以济大事,乃命供奉内廷,上亲为之教习清文,兼习释典。与孙学士承恩、麻文僖公勒吉日侍西清。上登遐时,命公与文僖同撰遗诏,因授顾命。康熙中正首揆。吴逆叛,其子应熊因尚主故留京师,时莫敢言。公首劾之,其疏要语云“不斩应熊,无以寒老贼之胆”云云,仁皇帝乃正应熊之罪,时人快之。公家训云:“祭墓无以牲牢,惟以蔬果代之。”人有言其过俭者,公曰:“今以宰相祭墓,诚为太俭,然日后子孙侪于庶人时,则易于措办,若敖氏之鬼不至于易馁也。”人服其言。薨之日,都城士民皆往送丧,为之罢市,其感人也如此。

  ◎查初白

  国初诗人,以王、施、宋、朱为诸名家,查初白慎行继以苏、陆之调著名当时。其诗句亦颇俊逸峭劲,视西崖、义门诸公自为翘楚。公以晚年入翰林,尝随驾木兰,褒衣服行山谷间,仁皇帝望而笑曰:“行者必查某也。”其风度如此。晚年家居,以弟嗣庭狱,缇系入京。宪皇帝阅其诗曰:“查某每饭不忘君,杜甫流也。”因免其罪焉。

  ◎先恭王之正

  先恭王性刚直,某相国当权时,与余邸为姻戚,先王恶其人,与之绝交。又当时誉鄂文端公相业,先王颇不以为然,曰:“居相位者,当有相度,西林偏袒乡党,非持平天下之道也!”素喜刘文正、裘文达、曹文恪诸公,每训连必以诸城为式。文恪薨,王亲临其丧。壬戌冬,路过三河旅店,见壁有文达诗,挑灯属和,涔然泪下,其真挚也如此。又善料事,甲午秋,王伦叛于寿张,率党北上,围临清,势甚汹恶。王笑曰:“贼不西走大名,南下淮、扬,而屯兵于坚城之下,此自败之道也。”逾旬,果为舒文襄公所灭。又石峰堡回民叛时,王曰:“西北用兵,当决水道使其涸守自毙。”后阿文成公果用其计以破贼。当缅甸用兵时,王尝咎其不用火攻,后连见明参政亮述先王言,公曰:“当时吾尝屡言于文忠叔,奈蛮地匝月无风,难以施行,亦天意耳!”又与先王言不谋而合也。

  ◎张夫子

  明监军张公春于大凌河被擒,见太宗不屈,上挽弓欲射之。先烈王谏曰:“此人既不惧死,奈何杀之以成其名!”上从之,命达文成厚养之。公独处萧寺中,聚徒课读,一时开创名臣如范忠贞、宁文成辈,皆曾执经受业者也。居数年卒,上厚葬之,时人比之文中子教授河汾诸徒,所以启唐之基也。自古款待胜国忠臣莫之能及,既能全彼之忠,又不伤我之德,以元世祖之戮文文山,视我文皇殊有愧也。满大臣某入都后,告明臣某曰:“汝国有一张夫子而不知用,反为我国教育英才,诚可惜也!”余尝读明臣奏疏,至有毁公为李陵、卫律者,真所谓颠倒黑白矣!

  ◎海神祠

  瀛台中有海神祠,塑明内官像三人祀之。传即熹宗于南海覆舟时拯帝所溺毙者,帝封三人为河神,因立祠以祀之。按当时正人君子为魏阉所害者,指不胜屈。其辽左、奢安殉死诸公,如王三善、张铨等,亦颇有人。帝罔知怜恤,乃煦煦于溺死之阉,亦可谓厚其所薄矣。

  ◎佟昭毅

  佟昭毅公巴笃理,为忠正公养正之族侄,国初时,随忠正来归。从征朝鲜、北京、遵化、大凌河诸战,皆有功。天聪甲戌,为明曹忠果文诏所害,文皇甚惜之,赠三等昭毅伯,世其家,近日大宗伯永庆是其裔也。因思北周时有斩齐将高敖曹者,周人岁赐其帛,至周亡犹未已。曹忠果乃能摧斩大将,实为明将中难能者,庄烈帝不惟不赏其功,乃反以忄匡怯论戍,吴兴化屡救之不报。赏罚颠倒若此,欲国不亡,乌可得乎!

  ◎吴六奇

  吴六奇,浙人。少负大志,家奇贫,落拓乞食,冬日袒身行市中,英爽如故。查孝廉伊璜奇其人,尝加固恤,公深感之。后仕粤西桂王时尝有功,至总兵官。投诚本朝,随尚平南可喜屡擒海寇有功,氵存至提督。孝廉尝以与修伪史故,株连狱中,几不能免死,公特疏为之解救,卒白其冤。因聘查至粤中,厚为赠赆以归。其署中有峻石高数丈,查爱之,摩挲抚惜,因醉题“绉石”,次日遂失石。及抵家,石挺立其庭中,盖吴潜使人运至矣。今越中传为佳话云。

  ◎郭尚书

  郭尚书四海,纳兰氏,为金台吉之后,即明所谓海西部落也。以父荫康熙间屡任无仕,尝以宗伯兼摄司寇数年,亦异数也。然闻其多权术。任科道时,有以贿进者,公于夏日,皮冠重裘围炉斗室中见之。继乃仍登白简,其人反噬,公诘其谒见时日。其人言衣冠居处状,众以为必无之理,乃脱身事外,亦巧宦之极者也。

  ◎赵恭毅

  赵恭毅申乔登第后,以古道自居,人争厌之。公托疾归,曾买妾媵,其家故宦族女,以负债故卖之。公觇知之,慷然曰:“吾奈何乘人之急以污其节,冯商之举不可为之继乎!”乃立送女归家。事渐闻于朝,仁皇帝知之曰:“此古谊之士也!”公闻命出,氵存至公卿,以廉直著。任司寇时,廉邸伶人杀人,欲倩公出其罪,公谢曰:“天子之法,不能为王屈也。”宪皇帝重其人,登极后,屡奖誉之,以为人臣之式云。

  ◎费襄庄之杀活佛

  费襄庄公之平噶尔丹(事见上卷)。久炫耀于人耳目。公尝随仁皇帝之番僧寺,番僧之号活佛者见上颇倨傲,公即挥刃斩之。上尤其行,公曰:“番僧虽尊,亦人臣也。岂可使其倨于君父前,乱我国法。使其果有异术,则臣抽刀时,伊早令伽蓝辈按捺,不延颈待戮矣。”人争服其言。

  ◎百菊溪制府

  百菊溪龄,张姓,内务府人。成壬辰进士,馆选编修。尝领署事,阿文成公见曰:“公辅器也,异日功名当不在老夫下。”其后官阶蹭蹬,翱翔科道者二十余年。公颇热中觖望,韩旭亭师尝曰:“大器晚成,公无须躁进也。”今上亲政后,立擢山东按察使,不数载遂至封疆。公性聪察,遇事敏干,赏识人材,如朱白泉廉使、温臬使承志,皆拔自微员,故人乐为之用,以集大勋。其再任粤东时,百姓匍匐庾岭,以迓其纛,盖恨其来迟也。时海盗充斥,连樯百舰,出没波涛间,人莫敢撄。公任温、朱二公入盗舰中,说匪首张保降,保观望未果。朱觇知其妻郑一嫂颇勇健,保素畏之,乃以赕賨百万馈之曰:“百公良吏,非前诱降以邀功者,时不可失也。”温,山右人,故年少美丽,遂潜入郑寝中解衣酣寝,诱郑以荐枕焉。郑氏因慷然曰:“同辈中几见有白首贼耶!纵微公至,妾亦解甲降矣。”乃说保曰:“吾所以赘汝者,以汝有丈夫气也,今察之,非知时事者。向来海上诸雄所以能肆掠者,盖因督臣懦弱,不敢卒撄其锋,今百公健吏,反前所为,必欲尽殄灭其党类以报天子。今不及早稽首军门,则其兵朝暮下,汝辈俨如齑粉,妾不欲同君尽也。请自今始,断其缡袂,各行其志可也。”保畏惧,因同郑降。公复督率将帅攻乌、石二匪,炮石骤发,二匪艇皆倾靡,海水为之色赤,粤东洋匪尽歼,实海上第一功也。事闻,加公宫保衔,赐双眼花翎,朱、温诸公赏赉有差。公貌岐嶷,面如削瓜,虽谈笑间而凛然有忿状,使人望生畏心。初任封疆,以廉直自矢,下民以包龙图比之。逮夫名誉既彰,乃顿改初节,搜求苞苴,动以钜万。闻其为江南制府时,每出巡阅,后车数十乘,征收珍错海物至数百桶之多,他物称是。又以重贿交结权要,侦探秘旨,然后傅会迎合,故人莫敢撄其锋锐。初颐园大司马素不直公所为,因巡察江南时露疏劾之。上命重臣往查亏帑,公左右阻袒,初卒以不实罢职,人颇不满公所为也。尝为御史吴云参劾,终莫能害。丙子冬,以劳瘵死,上下诏褒宠之。继以讳灾为松相公所劾,始罢其奠焉。

  ◎李仲昭

  李御史仲昭,番禺人。少生海隅,洞知盐荚利弊。长芦盐课有易称之弊,每引浮数百斤,以致壅滞难消,动损国课。又有鹾贾查氏,富逾王侯,交结要津,人莫敢撄,故鹾政日见疲弊。公补官旬日,即露章劾之,枚举其弊。上大怒,命留京王大臣审讯,咸皆引服,查有圻论戍,其余降革有差,人争快之。未逾年,公卒以调取文卷故,为台长所劾,罢归。其中奥援未易知也。

  ◎李鸿宾

  (海疆之祸,鸿宾为两广总督时贪而纵之,致令该夷肆行无忌。养痈贻患,自鸿宾始也)

  李御史鸿宾,新建人。成辛酉进士,馆选,改官御史。时值林清之变,公上数疏,皆言朝廷利弊,洞中要。上嘉其直言,立擢河东副总河,汉员升迁之速未有及者。公亦感激用命。其年运河淤壅,微山湖蓄水尽涸,粮艘壅滞,公立率下属疏瀹,上流湖水通畅,船只得以济运,实近年之罕见者。逾年,丁母艰归。

  ◎勒相公

  勒相公保,温相国福之子也。温以木果木偾事。公统师时,尽反父政,待绿营士卒颇优厚。与文士论交谊,如石殿撰韫玉、石太守作瑞辈皆收罗门下。马军门瑜、忠壮公全弟、镇将国锐为全子,公皆与之论世谊,故人皆乐为之用。惟满兵切恨入骨,己未之役,几受青蝇之害,赖继起者偾事,公乃复拥旌旄。与额经略等先后杀贼,川、楚教匪为之尽歼,公之力也。公短小精悍,善恢谐饮酒,赏赉颇丰,遇人投其所好,抗卑得宜,人喜与之交。在军中不喜谈兵,嬉笑如常日,而寄心膂于将帅,使其各尽所长。又力持坚壁清野之策,故贼人无所掳掠以底败亡。入阁后益敛锋芒,日事饮宴以取要人之欢。遇知大体者,亦加礼貌,实多智士也。然数任封圻,簋不饰,在蜀数年,民不堪命,致有“蜀督赋”之谣,见胡柏坪之弹章。又性卞急,责奴隶多酷虐,有致毙者。所使令皆优伶,致喜怒为若辈所操,亦嗜声色之过也。

  ◎金司寇

  金司寇光悌,安徽含山人。性刻,外貌刚果,心实阴险。任刑部司员时,惟以酷虐为政,济其贪婪。阿文成公为其所绐,以为豪吏,颇任信之。和相理部务时,立斥其柄,人争快之。嘉庆初,和既偾事,公卿交章荐之,金亦广为交结,使众延誉于朝,张通政鹏展曾露章劾之,不能伤也。氵存至江西巡抚,入为司寇。既持大柄,倚胥吏为耳目,任意周内罪名,有辇金币贿者,虽入大辟,立为昭雪,否则酷虐犹如故也。故使司员朋比为奸,文成公所贻良法更改无余,至今犹为烈也。有市贾冀姓者,其妻私御车人,随之逃匿,为冀某所侦获。因以重贿赂金,金援奴奸主妻律,皆拟斩决。诸大臣欲调停其说,金曰:“泰山可移,此案不可改也。”濡毫立定其谳,二人皆戮于市。未浃月,其子暴卒,金于途中遇鬼,连称悔之无及,于舆中泥首者再。舁之归,尸已僵矣。后事闻于朝,上曰:“光悌信死晚矣!”因屡举其事以诫刑官焉。

  ◎许壮烈

  许壮烈世亨,成都人。先世回民。公以行伍起家,征金川时,以功氵存至专阃。阿文成公颇器之,曰:“武臣中识大义者,惟许某一人而已。”任广西提督。会安南国王黎维祁为其邻清化主阮光平所逐,叩关请兵,其时孙文靖公士毅为广督,自负将材,主意用兵。公曰:“蛮夷相攻,王者不治。一旦兵连祸结,未易已也。”孙不听其言,乃率领两广诸镇兵伐之。阮光平初不意王师至,又所率兵寡,因回清化调兵,孙公遽以大捷闻。入黎城据其王宫,饮酒赋诗,不以贼为意。公谏曰:“吾兵深入重地,自应慎重。况光平未战遽退,恐有不测,宜及其未至,振旅入关,上计也。”孙曰:“介胄之士,尔何知也?”及光平复率师至,维祁骤弃国走,贼势汹涌,孙茫然失措,欲以身殉。公叩马谏曰:“公为大臣,若有所伤,有关国体。世亨一介武夫,受上知遇,位至拥旄,以身殉国可也。”因令诸将护孙公入关,独率数百人赴敌,尽殁焉。光平遂尾追文靖至富良江,将及我师,总兵尚公维升,平南王裔也,少年勇锐,因率兵御之。转战竟日,尚手戮数十人,甲尽殷焉。以后援不及,因抚剑叹曰:“丈夫死绥,志也。然不死大敌而亡于小丑,未果尽吾之勇,聊以洗先世之耻可也。”因自刭死。孙公遂撤江桥,狼狈率残卒入关,总兵张朝龙、李化龙亦先后死焉,所有辎重甲仗尽为敌获。事闻,纯皇帝以公为知大体,甚加惋惜,封壮烈伯,祀昭忠祠。其子军门公文谟以侍卫擢至福建提督,川、楚之役,亦以勇健世其家焉。

  ◎张总兵

  张总兵芝元,川仲人。少为小校,隶宋总兵元俊麾下,宋抚恤甚厚,公感其德。后宋公以枉获罪,傺而卒,其二子皆遣戍,公复随明参政亮征大金川。有番僧某为贼侦,凡军中事无不泄漏,公进言明将军曰:“军中机宜动为贼觉,兵家大忌也。今番僧某受我封号,乃阴为贼谍,非翦除之,则贼无灭日矣!”明公伟其言。会大风雪,乃命公率数十人故为出差状,投宿寺中。公故通番语,自取囊中脯蚱与僧寮煮酒痛饮,情甚欢洽,番僧皆醉饱眠去。公出寺聚柴焚之,风火酷烈,番僧辈皆死,贼谍乃断。后公屡立战功,氵存至参将。丙申春,金川平,凯旋时,公书宋总兵战状,抱一册哭陈军门。阿文成公讯之,公曰:“非宋公芝元无以致此,敢不报其大德?况宋公所以获罪者,乃触怒阃帅,罗织其愆,天子不知其功也。故今陈其战绩,乞公转奏于朝,若犹以功微罪重,则赏罚出自朝廷,芝元心无憾矣!”文成公笑曰:“壮士也!”因代为奏闻。邀恩赦其子归,人皆以为宋公知人,公能报德云。辛亥冬,廓尔喀再乱,抢掳札什伦布,公率数百孱卒转战山崖中。时大雪弥漫,山谷皆平,而公手挥大刀指挥,番卒皆感激用命,卒御贼归巢。孙文靖公曰:“达赖喇嘛之杵,转不如张总阃之刀灵也。”时人传为笑谈。公以劳瘁卒,福文襄王奏于朝,上甚悼惜之。

  ◎成知州

  成州牧善,满洲人。以笔帖式氵存至冀州知州。时甘肃道员蒋全迪以冒赈伏法,子孙皆遣戍,其妻孥流离失所,尝觅食直隶。至州界,其妻病旅店中,因卖其媳为奴。公买其媳归,成婚日,怜其娜袅羞涩,询知其家世,慨然曰:“等为外吏,岂可幸其患难辱及家室,安知吾子孙辈他日不至此也!”因立遣还,并厚赠赀囊,送其妻媳归籍,士人争颂其德焉。

  ◎刘文清语

  乾隆末,和相当权,最尚奢华,凡翰苑部曹名辈,无不美丽自喜,衣褂袍褶,式皆内裁。其衣冠敝陋,悃幅无华者,人皆视为弃物。时刘文清公故为敝衣恶服,徜徉班联中,曰:“吾自视衣冠体貌,无一相宜者,乃能备位政府,不致陨越者何也?寄语郎署诸公亦可以醒豁矣!”时人争服其言。

  ◎佛典属

  蒙古典属佛尔卿额,顺义王俺答裔也。其祖锡拉被掳至,隶上驷院牧马。仁皇帝于内苑阅马,见其竟日无怠容,曰:“此金日俦也。”因擢侍卫。宪皇帝御极,廉亲王允祀等觊觎大位,锡公首发逆谋。宪皇帝悦之,擢内大臣,其子孙皆膺无仕。公其长孙也,年十六即擢宿卫。尝擎盖于马上假寐,误惊御骑,纯皇帝恶之,以贵臣子不即责。徜徉禁闼三十余年,未逾一级。公性滑稽,作谑语。时上最喜赞礼郎,多有至大位者,公曰:“蜩蝉辈亦足贵耶?某虽不肖,实能揣摩其调,秋娘纵老,犹可献倚门技也。”因与擢其选。上大喜曰:“尔亦能作是耶?”立擢鸿胪卿。未逾年,授副都统,时和相擅权,旨未时下,有贺之者,公告人曰:“余之升擢,犹弈者反著其子,尚未定也。”人争笑之。今上时,氵存至理藩院尚书。公素不信佛,谓世无轮回事。病革时,呼子孙环列榻前,众以为有遗嘱,公忽张目曰:“此时目前尚无一鬼,至是终无鬼矣!寄语世人莫信浮屠说也。”语罢瞑目逝,是临终尚作笑柄也。

  ◎刘凤诰

  刘少保风诰,江西人。中己酉探花。殿试日,天已昏黑,公文尚未就,众监试大臣欲逐之出,常宗伯青曰:“此生书法极秀劲,可给烛使终篇。”榜发,擢高第,公于常公终身执弟子礼,人争与之。公性豪宕,少假馆蒋司马元益宅,蒋公喜其俊雅,欲纳为婿,久之,公尝使酒詈仆夫,蒋公曰:“非大器也。”因善遣之。氵存至吏部侍郎。与修《高宗实录》告成,加太子少保,近日贰卿加宫衔者惟公一人,人争羡之。督学浙江,以严酷驭士子为言官所劾,谪戍黑龙江。时将军有贺表命公代撰,表至,上谓近臣曰:“此刘凤诰笔也。其文愈佳于昔,可谓穷苦始工也。”未久,放归田里。按北魏时,高聪以罪遣戍瀛洲,代州牧为奏章,魏孝文帝曰:“北州乏文士,此必高聪之笔。”古今事时相同若此。

  ◎德尚书

  德尚书瑛,姓通颜觉罗氏,满洲望族也。年六十余始擢太常寺卿,又二十年氵存至户部尚书,已八十余矣。与朱文正、王文端等作五老会,时人荣之。公貌清癯,性俭朴廉洁,位至司徒,家不能具驷马,人比之公孙弘,以其刚毅胜之。尝入直枢庭,其下属告人曰:“其他费不具论,即四时衣冠之赀,我公即未能具也。”其清贫也若此。后以失察胥吏罢官。至今年九十余,身犹健云。

  ◎帽头毡帽

  余少时,见士大夫燕居皆冠便帽。其制如暖帽而窄其檐,其上用红片锦或石青色,缘以卧云如葵花式,顶用红绒结顶,后垂红缦尺余,无老少贵贱皆冠之。惟老翁夏日畏早凉,用青缎缝纫衬凉帽下,如今帽头状,初不以为燕服也。至于毡帽尚沿明式,皆农夫市贩之服,人皆贱之,近十余年盛行。帽头蟠金线组绣其上,至有用明珠宝石嵌者,如古弁制,惟顶用红绒结顶稍异古耳,士大夫皆冠之。至春秋间徜徉市衢,欲求一红缨缀冠者,未易见也。至毡帽则以细毯为之,檐用紫黑色,或有缀金线蟠龙以为饰者,非复往日粗野之制,为士大夫冬日之燕服,往日便帽之制,不复睹矣。

  ◎明参政

  明参政亮金川、孝感诸战功,已详前录矣。其少时,尚履懿亲王郡主,夫妇勃,王颇厌之。王母定太妃薨,奉移之东陵,秋间,道路积潦,舁夫皆惮行,公时襄事,因以巨杖击舁夫,自先行泥淖中,舁夫乃娓娓从命往。行数日,队仗整肃如行军焉,王大喜曰:“诚吾佳婿也,他日可为名将。”是公少时,举止已不凡矣。又公入闱乡试,纯皇帝偶问傅文忠公曰:“汝家有与试者无?”文忠以公对。上曰:“世家子奚必与文士争名?”因擢蓝翎侍卫,命从征西域。公甫出闱,即匆匆就道,亦一异也。公虽以武功显,然娴文墨,吟小诗,善写墨竹,故屡历文阶,人不以为过也。

  ◎刘清

  本朝用人不以资格,故朱衣客以道员用总兵官,见渔洋《池北偶谈》。然皆国初开创之际,近百余年未见以文员改武者。刘松斋清以县吏起家,著“青天”名,屡征川、楚、山东教匪,皆有战功。公性粗率,喜嗜樗蒲,于文吏坐使酒骂座,喜与士卒共饮谑,初乏方面之威仪。又以挥霍贫乏故,颇有簋不饰之举。屡遭踬蹶,今上悉知其人,因功高宽贷之。丙子秋,以山东盐运使改登州总兵官,公大喜过望,曰:“老臣得以尽其职矣!”命下之日,举朝咸以上用人得宜,因材器使云。

  ◎小说

  自金圣叹好批小说,以为其文法毕具,逼肖龙门,故世之续编者,汗牛充栋,牛鬼蛇神,至士大夫家几上,无不陈《水浒传》、《金瓶梅》以为把玩。余以小说初无一佳者,其他庸劣者无足论。即以前二书论之,《水浒传》官阶地理虽皆本之宋代,然桃花山既为鲁达由代郡之汴京路,何以三山聚义时,反在青州?北京之汴,不过数程,杨志奚急行数十日尚未至,又纡至山东郓城何也?此皆地理未明之故。一百八人原难铺排,然亦必各见圭角,始为著书体裁,如太史公《汉兴诸王侯》是也。今于鲁达、林冲辈详为铺叙,至卢俊义、关胜辈乃天罡著名者,反皆草率成章,初无一见长处。又于马麟、蒋敬等四五人层见叠出,初不能辨其眉目,太史公之笔固如是乎?至三打祝家庄后,文字益加卑鄙,直与续传无异,此善读书人必能辨别者。《金瓶梅》其淫亵不待言,至叙宋代事,除《水浒》所有外,俱不能得其要领。以宋、明二代官名羼乱其间,最属可笑。是人尚未见商辂《宋元通鉴》者,无论宋、金正史,州山人何至谫陋若此,必为赝作无疑也。世人于古今经史略不过目,而津津于淫邪庸鄙之书称赞不已,甚无谓也。

  ◎考据之难

  本朝诸儒皆擅考据之学,如毛西河、顾炎武、朱竹诸公,实能洞彻经史,考订鸿博。其后任翼圣、江永、惠栋等,亦能祖述渊源,为后学津梁,不愧其名。至袁简斋太史、赵瓯北观察,诗文秀雅苍劲,为一代大家,至于考据皆非所长。《随园随笔》中载宋太宗高梁之败,中辽人弩箭以崩。虽本王钅至《默记》,然太宗自幽州败归后二十余年始崩,弩箭之毒焉能若是之久?况《默记》所载狄武襄跋扈,韩魏公擅权,至以司马温公之劾王广渊乃授执政之指,直与胡之劾真、魏可同传矣,其春驳不一而足,奚可据为典要?至赵瓯北《檐曝杂记》,以汤若望、南怀仁至乾隆中犹存,其言直同呓语,未审老叟何以昏懵若此,亦著述中一笑柄也。

  ◎明人论先烈王

  尝读全谢山《鲒亭集》,载明人夏吏部允彝言曰:“东国乃能恪遵成命,推让其弟。又能为之御边圉,举止与圣贤何异,其国焉得不兴?”盖谓先烈王让国事也。其时传闻异辞,尚不知先王拥戴文皇出于至诚,高皇帝初无成命也。董崇如与友人书云:“东国部主虽老,其子某雄鸷非常,才略不出曩霄公之下,将来边警尚未已也。”是二人为明臣仆,乃推尊烈王至此,当时神武英略,洵可知矣。

  ◎定数

  《太平广记》载:唐张文居中书数年,未能食一堂餐,以为命蹇。余自乙丑袭封,至乙亥十载间,凡朝廷大燕会及内廷听戏等嘉礼,皆未曾预。己巳今上五旬万寿,余适丁内艰,不得与逢盛典。自今思之,曷胜垂涎,感叹其命之蹇,应与文同也。

  ◎海超勇盗马

  海超勇公兰察,从征西域、金川、台湾诸战功超封五等,为近日武臣之冠。值内廷时,与蒙古巴林郡王巴图相善。二人皆有骏骥,扈跸木兰,王欲以己马易公骑,公不许,王曰:“余夜间使人盗去,公勿也。”公笑应之曰:“大佳。”晚间王果使人往窃,见骏马独立荒原草,因潜捕之。前土窟中一健夫执马缰伏其内,盖公预为之备也,因大呼曰:“寄语汝王,吾公行当窃王马矣。”使者归告,王命防闲严密。夜半忽闻帐外大呼:“盗马者乘马遁矣!”俄而万帐齐呼捉贼,如山岳崩势。王马皆惊逸出栈,及追转,而名骏已失。盖公潜至王帐后使从者群呼,及防者出视,而公乘马行矣。事虽猥琐,亦一兵机也。次晓二人相见,欢饮竟日,王卒以马赠公,盖深服其智也。按《太平广记》柴绍弟盗马事,与公正同。古今豪杰皆未可绳以法度也。

  ◎郭汾阳逼娶妾

  尝读《剑侠传》昆仑奴盗红绡事,其人曰“当朝一品,再造社稷”语,实为郭令公无疑义。按红绡曰“家本良家,为主君逼娶为妾,至今心犹耿耿,故愿随崔生潜逃”诸语,事虽出于稗官家,不足深稽,可见当时法网之宽,故人乐为尽力。虽如汾阳勤慎,尚有小德出入之举,而世人并未以为非。岂若后世人情嚣悍,虽行如曾、史,稍有不当,则浮议蜂起,利害随之,其功业安得建树也。

  ◎元裔之多

  自古胜国之裔,以元裔为最优。顺帝之嫡支虽为额森所灭,喀尔喀四部落,乃元太祖第四子塔斯之裔,族牒昭然。其他科尔沁、巴林、奈曼、敖汉诸部落,皆元太祖昆弟之胄,今悉列为藩封。又回部中尚有元裔。按《元史》,其长子对于绝域,去中国万余里,其地似今俄罗斯。然则元之世泽延长,较诸江干乞食三王同戮者,不可同日语矣。按蒙古藩封中,惟喀尔沁、土默特二部落姓乌梁哈,为元大将阿术后,今杜棱郡王邸中尚存谱牒,嗣王曾命余为序,故知之甚详。今元裔薄之曰,系汉人王姓篡窃其地,非蒙古裔者,诬蔑之谈也。

  ◎本朝待外国得体

  列圣柔远绥邦,抚安华夏,皆得操纵之道。喀尔喀四部落及杜尔伯特、土尔扈特等归降时,皆不去其汗名,盖以其地处遐荒,不足与较。今既仍其名号,异日即稍有梗化,亦不有伤国体。所谓蛮夷相攻,王者不治,较诸前代,争款市之名,受吾祖之绐者,其得失信何如也。又俄罗斯国未通贡表,故彼此关会不用诏旨,惟令理藩院行文于其玛玉斯衙门,如有司咨牒之状,实得中国驭夷大体,胜于富郑公之争多矣。使宋室于契丹早行此制,乌有燕云连兵之祸哉!

  ◎二逆少子

  阿逆叛时,其妻子为舒文襄公所擒(事见前卷)。其少子某,年甫周晬,纯皇帝怜之,命永锢监中。年至四十余,尚未出狱,不识牛马之形状。嘉庆甲子、乙丑间始卒,狱中皆推为祭酒焉。又回部霍集占之子某,赐傅文忠宅为奴。文襄王委任之,招揽事权,颇为殷富。回部王公辑瑞至者,叩拜其门,某坐受之,主仆之礼俨如也。

  ◎谙达

  国朝定制,凡皇子六龄入学时,遴选八旗武员弓马、国语娴熟者数人,更番入卫,教授皇子骑射,名曰“谙达”,体制稍杀于师傅,盖古保氏之责。按:明顺义王俺答即为小王子之保氏,故众相沿称之,初非其名。明人不知,甘受其绐,亦陋之一端也。近皆选东三省人充补,虽其弓马纯习,然人率皆举止犷野,众素轻之。朱文正公晚年信道,自言曾拜纯阳为师,命柳仙侦察,即世所谓柳魅者。公敬礼视吕祖稍杀,时皆以为荒谬,成王忽曰:“然则为朱先生之柳谙达矣。”众皆粲然。

  ◎荣恪郡王

  王讳绵亿,荣纯亲王子也。纯王少时,国语骑射娴习,为纯皇帝所钟爱,欲立储位。纯王早薨,王少失怙恃,溺于声色,身体孱弱,至中年无日不病,或对人终日不复接谈。今上令王乾清门行走,以习劳,然其疾终不愈也。性聪敏,善书法,诵古今经史,出口如瓶泻水。余尝以《荀子》、《淮南鸿烈解》诸书询之,王背诵娴熟,然亦未见王常读书也。遇大节侃侃不苟。癸酉之变,王时扈从,闻警,或犹泄泄然,王泫然出涕曰:“上为吾辈何人,即以亲谊论之,犹当代分其忧,况万乘之尊乎?”因进谏,请上速回京中,以静人心。上首肯之,即日回銮,因重视王,曰:“朕侄辈惟绵亿有骨肉情也。”宠眷日优。王逾年以劳瘵薨,上悼惜之。

  ◎陈寿山

  陈处士松,字寿山,天长人。性豪宕,善绘事。少游楚,不遇。入京,客余邸中。先恭王甚喜其人,日与寿山谈,置其画不论可也。先生绘事,少师板桥诸派,故颇为人所訾议。然善画松,尝于夕照寺壁间画大松数株,枝干长数十尺,夏日观之,谡谡有声,如身立深山中,人争爱之。以先生终身笔墨,惟此为最云。淹蹇以终,年未五十。其妻孥流落客邸,先恭王厚为恤养,至今犹存。年已八十余,萧萧白发,亦可悯也。

  ◎顾星桥

  顾太守宗泰,长洲人。少为诸生时,喜声望,筑月满楼招延宾客,饮酒赋诗无暇日。为沈文悫公弟子,故诗笔清隽,尚沿正宗。强仕后,始登甲第,偃蹇粉署廿余年,壮志不为稍衰。客余邸,与余最善,有诗赋相商榷,先生必为忠告,亦淳朴之士也。然性喜躁进,以巧宦自目。序余诗稿,书官阶至三十余字,旭亭师笑曰:“今世兼摄事者,自和相下即星桥欤!”其热中也如此。晚年负债山集,一麾出守,众债帅日集,其门如市,卒乘栈车潜逃出京,人争以为笑柄。至粤东后,以结习致罪,制府劾免其官。归吴门后,贫苦益坚,寄食友人以卒。先生初以文悫致通声气,及文悫被论后,先生惟恐牵连,逢人告曰“沈公非我之师”,亦稍为背德矣。

  ◎本朝富民之多

  本朝轻薄徭税,休养生息百有余年,故海内殷富,素封之家,比户相望,实有胜于前代。京师如米贾祝氏,自明代起家,富逾王侯。其家屋宇至千余间,园亭瑰丽,人游十日,未竟其居。宛平查氏、盛氏其富丽亦相仿。然二族喜交结士大夫以为干进之阶,故屡为言官弹劾,致兴狱讼,不及祝氏退藏于密也。怀柔郝氏,膏腴万顷,喜施济贫乏,人呼为“郝善人”。纯皇帝尝驻跸其家,进奉上方水陆珍错至百余品,其他王公、近侍以及舆亻台、奴隶,皆供食馔,一日之餐,费至十余万云。王氏初为市贩弄童,后以市帛起家,筑室万间,招集优伶,耽于声色。近日其家已中落,然闻其子弟云,器皿变置犹足食五十载,其他可知矣。亦皆极一时之盛也。

  ◎麻状元

  本朝顺治壬辰始许满洲子弟廷试,与民籍另置一榜,头场四书文二道,二场论一道而已。麻文僖公尔吉中廷试首名,人争呼为麻状元,今其宅犹存,人呼为“状元街”云。其后停试,至癸丑复开科,即与民籍贡士同榜,如今制云。

  ◎王文肃

  王文肃公安国,性刚毅,操守廉洁,虽屡历无仕,其贫窭如故也。每早登朝,家不举火,偕幼子同舆往,公入内堂餐,市饼饵数枚,令其子坐舆中食之,充饥而已。履懿王与之善,尝助之,公辞不受,曰:“忝在九列,不敢与王有所交结也。”其子侍御念孙以弹和相著声望。喜讲水利,屡任河员,卒以河决罢官。今少宗伯引之乃公孙也。

  ◎陈文肃

  本朝汉阁臣率以耆儒硕德始获登庸,故历黄扉,无不白发者。惟陈文肃大受以大考受上知,其参政时,去释褐甫十载,人争羡之。公性刚峭,岐嶷伟貌。善吏事,历任封圻,以廉敏称职,诸下属畏如神明,莫敢欺诈。然多刻,恩怨分明,睚眦之仇必报。有道员明公福者,尹文端公孙也,为公门生,任粤东粮储道。公之两粤制府时,明公适丁艰归,遇诸水程,明公具刺谒公。公适假寐,阍人不时通,明公慨然扬帆去。及禀,欲见之而明已行,公心恚其事,至粤中摭拾明浮收粮米案劾之,明因致大辟。后数十年,其子辉祖卒以贪婪伏诛,众皆以为公苛刻之报云。

  ◎王功伟

  王功伟富顺,汉军人。性迂拘,学问陋,除《四子书》、时文外,他书籍莫睹也。然直朴,颇明大义,见有人受奴隶欺者,必从旁证之,屡遭人怨詈,先生不顾也。自以为善陶、猗之术,屡开市店,赀财为人绐尽,而先生自以为倍获,人前津津道之,其志终不衰也。以致落魄,布衣敝袍尚不能给,训课蒙童以为糊口计。绳床土锉,终日书声喧聒不已,而先生不以为厌也。尝病眩晕,恒恐毙于道途,每出行必小纸书其姓名居址以防颠仆。余笑谓曰:“昔刘伶荷锸自随,今先生之骸骨惟以不归于田庐是虞,何其不达也若此。”先生亦无以对也。后卒以贫困终。

  ●卷三

  ◎明史稿

  向闻王横云《明史稿》笔法精善,有胜于馆臣改录者,近日读之,其大端与《明史》无甚出入,其不及史馆定者有数端焉。惠宗逊国事,本在疑似之间,今王本力断为无,凡涉逊国之事皆为删削,不及史臣留程齐一传以存疑也。永乐以藩臣夺国,今古大变,王本于燕多恕辞,是以成败论人,殊非直笔。然则吴濞、刘安辈亦足褒耶,不及史臣厚责之为愈。至于李廷机与沈榷、沈一贯,毕自严与陈新甲同传,未免鸾枭并栖,殊无分晰,不如史臣之分传也。周、温二相为戕削国脉之人,乃不入《奸臣传》,而以顾秉谦龌龊辈当之,亦未及史臣本也。其他谬戾处不可胜纪,后史臣皆为改正,盖首创者难工,继述者易善也。惟三王本纪较史本为详,然其事迹今已见《钦定通鉴辑览》,亦无庸赘叙。至于奏牍多于辞令,奇迹罕于庸行,则二史病处相同,殊有愧于龙门,惟视宋、元二史为差胜也。

  ◎晓屏相公

  邹晓屏参政炳泰,无锡人。登科后不登权要之门,徜徉词馆者三十年,以资深得跻卿贰。好古书画,收藏甚富,尝得《化度碑》宋拓本,至质衾以易归。曾告余曰:“他人以如山金帛乃易赝物满架阁,不及余数金之真也。”立朝不苟,氵存至冢宰,与瑚合庵图理争兵部铨选事,直言侃侃,胡莫能夺,卒以见谪。余是日遇公于九松山古寺中,公历言胡变法故,曰:“吾年已及衰,尚恋恋此位何为?当以去就争之,不可使朝廷之法自我坏也。”余钦服其言,以为有古大臣风。上亦重其品望,诞日,赐内府梨园部曲以荣之。然性多疑忌,苛待下属。尝于政事堂谓铨部选君曰:“汝部中皆卖法之人,何面目入此堂也。”以致激怒阖部司员,皆欲挂冠去,赖同事者劝谕乃止。故僚属嗟怨,不以实告。兼京兆数载,致延林清之变,而公尚不知也。是日踉跄入朝,履声橐橐然,向人语曰:“事出仓皇,我亦无法措置。”昏然坐军机处阶上,默无一语,众皆笑之。卒以是免官。归时囊无赀装,至卖书画以行。闻法时帆言,公所著《午风堂丛谈》,皆载近日士大夫嘉言懿行,颇为富溢。近所刊本皆割裂故书为之,实无足取也。公善吟诗,体裁正宗,颇有随州、青邱遗趣,实近日公卿辈所罕能也。

  ◎和相见县令

  右安门外野寺僧人言:和相权盛,凡入都谒选,争以谒见为荣。有山东历城令某入都,求见和一面,以夸耀于同寅,以二千金贿其阍者,于和相归邸时,长跽门前,自呈手版。和相于舆中呵曰:“县令是何虫豸亦来叩见耶!”时传以为笑柄。

  ◎质庄王义犬

  质庄王尝畜小犬婆,颇驯顺解识人意。王薨,犬不食三日毙,亦一异也。

  ◎伊总宪

  近日宗室中氵存列卿贰者,多不称其职任,如禄相公、宜中丞其彰明较著者。继起为伊总宪冲阿,为豫良王犹子,以资深致大员,初无所表见于世。甲戌秋,任总宪甫数十日,忽奏检拾无名揭帖,有滑县民某首告京师有林清逆党,欲于万寿节起事,阑入神武门之语,举朝骇然。至期阒无其事,人多疑之。穆司马彰阿告余曰:“吾侪家长称觥之期,其子弟仆长,尚预戒同事勿以不祥事见知。今万寿令节,伊公以惑乱人语入告,何其舛也。”余首肯其言。又闻中城副指挥史作霖梦蛟言:“前期伊公已至公署,园中并无应奏事件,若预为引避者,次早即有揭帖之事。又其宅隐僻,甫为总宪,何以讦者即详其居址官职,殊堪骇惑。”或云伊素好左道,尝引扶鸾邪术之人寓其宅中,其迹隐秘,莫可详也。以是见谪乌里雅苏台将军,人心大快。未逾年复以奥援授理藩院尚书,初不惬公论也。

  ◎胡桂画

  内府伶官胡桂善绘事,仿董北苑、黄鹤山樵诸家酷肖。尝作《长城雪霁图》,见纯皇帝《御制诗》中。其子九思亦善绘事,通书翰,拜法时帆祭酒为师。客质邸,以文墨自娱。尝作小诗,清隽可喜,较之时帆,实入室弟子也。

  ◎关槐

  关司马槐,浙江人。家巨富,以赀为中书,夤缘成进士,初未尝能文翰也。拜福额驸隆安为师,自相夸耀,人争鄙之。亦自以为能绘事,凡岁时贡画数百幅,以供内庭糊壁,复馈遗诸内侍,故其值房中槐画为多。时中书盛公敦崇亦善绘事,故人诮之曰:“关花盛槐岁朝胡。”盖三人所长也。晚年跛足,尚复恋栈。尝同余召见乾清宫,槐蹩{薛足}上阶,成司马书谓余曰:“吾若有其家赀,早罢官归去,尚复阻后进之路何为也。”槐乃以贫窭自居,冬日服单衣,室不举火。谢芗泉侍御往拜之,延之坐土锉上,窗不糊纸,寒威凛然。谢笑曰:“余虽年迈,然不以此残躯陪君为冻馁鬼也!”而槐初不作然,但谢贫乏而已。

  ◎图文襄公厚德

  图文襄公平察哈尔、川、陕战功,余已详载前卷矣。幼时闻先外祖母舒太夫人言(太夫人为公曾孙女):“公掌刑曹时,与姚端恪公同定律例,将明代酷法尽皆删除。奏释死囚长枷匣床,以免狱卒凌虐。又毁明代镇抚司酷刑,如吕公绦、红绣鞋诸虐具,以免后人效法,当时翕然颂德。至今马、姚二氏簪缨不替,有所由来,汝小子其勖诸!”今余以虐刑治强暴,致罹刑网,静思罪愆,真有愧先外祖母慈训也。

  ◎刘全母

  和相家奴刘全,幼时为人执鞭,家甚贫乏,至冬月著单衫,有声。和相揽权时,甚为倚任,屋宇深邃至百余间,曾为曹剑亭所弹劾。士大夫不肖者争与之结姻眷,有萼山、楚滨之风。其母甚贤慧,及全富时,其母必日索腐豉下餐,曰:“昔日思此而不易得,今虽豪富,敢忘旧日景况耶!”故全受禀母教,罔敢干犯国法。其子某甚不肖,致有南郊私毙人命事,以遭刑诛,而全母卒以善终。

  ◎王西庄之贪

  王西庄未第时,尝馆富室家,每入宅时必双手作搂物状。人问之,曰:“欲将其财旺气搂入己怀也。”及仕宦后,秦诿楚谨多所乾没,人问之曰:“先生学问富有,而乃贪吝不已,不畏后世之名节乎!”公曰:“贪鄙不过一时之嘲,学问乃千古之业。余自信文名可以传世,至百年后,口碑已没而著作常存,吾之道德文章犹自在也。”故所著书多慷慨激昂语,盖自掩贪陋也。

  ◎铁冶亭尚书

  余束发与冶亭尚书交,已廿余年,喜其诗才俊逸,议论今古是非,侃侃正论,以为有古大臣风范。后闻其历任督抚,以傲戾称,考核下属,往往因苞苴多寡定其优劣。又袒庇科目,颇蹈明人恶习。乃因王伸汉之狱,谪贬西域。召用未逾年,又以在西域时滥毙人命,致遣戍吉林,颇诧其言行不符乃至若是。后闻人言,当癸酉秋林清之变时,公独召对,尽述阉宦不轨之谋,又发十七日夜之事(见前卷)。故上从其言,搜捕逆党颇急。太监杨进忠造刀逆谋,又为其门生御史陆泌、曹恩绎所劾发,致阉宦恨之切齿,造诸蜚语上闻。适遇西域之咎,重遭重谴。公尝选八旗诸耆旧诗数十卷,颇为繁富,任齐抚时进呈。上御制序以宠之,赐名曰《熙朝雅颂集》,颁行天下。

  ◎玉阆峰侍郎

  冶亭弟阆峰司马玉保,诗才敏捷过于其兄,品高雅不趋声闻。纯皇帝时,恶八旗词林学问陋,特亲试之,擢公兄弟二人,众以轼辙、郊祁比之。公学淹博,尝读武经诸书,自以为知兵。台湾之役福文襄王、海超勇公膺上赏,公以蓝鹿洲《平台纪略》示余曰:“昔廷珍以七日擒巨寇,甫荫一轻车都尉,今二公竭天下之力以成其功,不及蓝氏多矣。”川、楚教匪叛时,公欲请缨自荐,为人尼止。上知其才,欲擢为晋抚,有公邻某公,先以赀贿和相,因荐其资格较玉某为深。上从和言,故公有诗曰“春风先已入邻家”之句。其家复遭妇道不职,终日勃,因郁郁成疾,寄居冶亭园庭以没,人争惜之。

  ◎蒋元亭侍郎

  蒋元亭侍郎予蒲,少司空元益子也。父子同居九列,时人荣之。公好讲辟谷术,朱文正公引为入室弟子。又以释迦、柱下之道异致同功,故合释、道二学著书立说,时人颇以为恬静。然躁进取,急于名利,凡要津当道,无不交接,其人稍蹉跎,即厌弃如敝屣。尝与其徒某于秘室谈道,有听之者,皆容成御女之术及奔竞要津秘耳。毕子筠孝廉深恶之,曰:“元亭之倡邪说,与川、楚教匪何异?况假玄漠之言以为终南捷径,何其舛也。”余以毕子为知言。后卒以师事僧人王树勋为石御史承藻所劾罢,郁郁归去,久之乃死。

  ◎熊铅山司寇

  熊铅山司寇枚,江西人。少中戊子解元。屡任封疆,以懦弱名,下吏多搋揄之,年六十余始登九列。壬戌科主会试总裁,于闱中拟墨,文字荒疏,不堪入目,有“文王亦人耳”之句,为〈冒毛〉〈毛〉子传为笑柄。纪晓岚批其文曰:“中有一团浑穆之气。”亦讥其不中轨也。公以江西名隽自居,晚年文字何以荒谬至此也。

  ◎陆大司马

  陆司马宗楷,少年科目,居大司成任垂三十年。纯皇帝召见,怜其衰老,数年中,立擢大司马。尝问之曰:“卿年迟暮,自揣精力尚能衡文柄乎?”公对曰:“臣任司成时,日课国学生,乃自文章堆中匍匐出者,殊不以为苦也。”上笑颔之。

  ◎彭氏科目之盛

  余素恶扶乩之事,以为假鬼神以惑众,为王者所必诛,故律置之重典,良有以也。然姑苏彭氏素设文昌神乩坛,南匀先生以孝友称,其孙大司马公复中元魁,祖孙状元,世所希见。司马之子绍观、绍升、绍咸,其孙希郑、希洛、希曾,其曾孙蕴辉皆成进士,今司寇公希濂复登九列。科目之盛,为当代之冠,岂真获梓潼之佑耶,抑别有所致之也?

  ◎鲍双五侍郎

  鲍双五侍郎桂星,虽以妄言失职,然其人性伉爽。未第时为涞水方氏主计臣,出入百万计无遗,方氏赖之以富。为中州学政,督课士子最勤,五更时,即朝服坐堂皇校阅文字。以河南士风多陋,故命题多以典故考诂,以诱士子勉于学问诵读。其叙中州试牍有云:“士子陋不已,必至有怀挟代倩之弊,而国法随之矣。”语虽激烈,亦见其苦心也。癸酉秋,任湖北学政时,闻林清乱,慷慨就道,数日急驱至京。时滑县道梗,公主仆数人直摩贼垒而过,尝曰:“吾既以身许国,岂可畏祸纡行,以干名义也!”途中上疏调剂兵食,语多裨益,上采行之。故滑县之成功较速,公之策居多。公为余之畏友,丁卯冬,余邸既遭回禄,公每劝宜急修葺,以存国体,至丙夜修书,洋洋数千语以责之。又余挟优过其寓,公拒不纳,其严厉也若此。

  ◎陶珏卿

  余素狎优伶,屡为吴春麓侍御、鲍双五司空所斥,心甚惭恧。若辈迎欢卖笑,虽其常态,然亦有深知大义者。如陶珏卿,名双喜,江都人。貌虽齐李蔡,然性多伉爽,才敏捷颇可人意。侍母最孝,凡所得缠头,任母荡费,惟恐不得其欢。余每放言妄论,伊必阻止曰:“此招祸之媒也。”卒应其言。伊于奉母外,其所蓄赀财,多周济贫窘,曰:“同为世人,何忍见其流离也!”后余以暴戾致愆,乃株连及珏卿。入狱数旬,日夜长号思母,闻者哀之,因以瘐死。亦若辈中之翘楚也。

  ◎庆丹年相公语

  丹年相公,三世调梅,古今罕睹。性和平,居枢府数十年,初无过失,举趾不离寸跬,人比之王岐公。忆其初赐双眼花翎时,缓步出神武门,风度安翔,众誉之曰:“世罕见此和平风度,所以载厚福也。”癸酉秋林清之乱,公年垂八十,抱疾于邸,踉跄坐肩舆入内,昏然坐顺贞门阶下,终日无所指挥。人有告其变者,尚从容曰:“此语自何所闻,若辈安敢如此横逆!”人争笑之。卒以是致仕归。逾二年薨于邸,谥文恪。

  ◎姚姬传先生

  先恭王善持衡天下士,乙亥夏,朱子颖南游,携姚姬传诗至邸,先恭王曰:“此文房、冬郎之笔,异日诗坛宿秀也。”不十年,先生成进士,改官刑部郎中,持法严正,刘文正公甚倚任之。会文正公薨,先生乃移疾归里,掌文教者四十余年。古文遒劲简链类归震川,而雅澹过之。年八十余,庚午重赴鹿鸣,赐四品章服。又数年始卒,论者以其品望为桐城第一流云。

  ◎杨升庵诗

  尝读《杨升庵集海估引》云:“海估帆乘鲸浪飞,绡宫夜取万珠玑。翻身惊起蛟龙睡,血污青泠竟不归。偃月堂空罢舞尘,靖安坊冷怨佳人。芙蓉莲子随他去,不及当年石季伦。”乃讥夏文愍之词。盖桂洲居相位时,亦复贪婪倨傲,原非贤佐,不过为分宜所陷,死非其罪,人多悯之。今《鸣凤记》演河套剧,居然黄发老臣,可与葛氏、姚、宋并列者,亦未免过褒也。

  ◎福文襄王夫人

  福文襄王夫人姓阿颜觉罗氏,总督明公山女也。性爽伉,遇事多决断,配文襄王廿馀年,封疆案牍尝为佐理。安南国王阮光平既归降,纯皇帝欲其来朝以贳其罪,而阮畏天朝法,不敢亲至,文襄王忧之。夫人曰:“此相公祸福关头,使光平不亲至,何以归报君命?”因呼使臣吴俊入署,隔帘与之商榷久之,曰:“吾侪虽裙钗辈,敢以此头保光平不死,务须招其至粤,以彰君德。”吴故善辞令,驰入安南,力说光平,以夫人辞告之,光平始入觐。纯皇帝大悦,颇优赉之以归,夫人之力也。文襄王薨后,夫人持家数十年,以严厉称,闺门整肃,人争慕之。

  ◎明太傅家法

  余尝育奴子英魁,为纳兰氏之旧仆,言明太傅珠于康熙中既为郭华野所劾,曰:“勋名既不获树立,长持保家之道可也。”因广置田产,市贾奴仆,厚加赏赉。按口以银米,冬季赐以绵布诸物,使其家给充足,无事外求。立主家长,司理家务,奴隶有不法者,许主家者立毙杖下。所逐出之奴皆无容之者,曰:“伊于明府尚不能存,何况他处也?”故其下爱戴,罔敢不法。其后田产丰盈,日进斗金,子孙历世富豪。至成公安时以倨傲和相故,撄于法网,乃籍没其产,有天府所未有者,良可惜也。因思权奸保家,其才故有过人者,所以能历百年而不败也。

  ◎蔡葛山相公

  蔡文端公新,文恪公世远侄也。文恪为纯皇帝藩邸旧学,故上待公尤厚。公性端悫,理学传世,为安溪正脉,故虽以过失屡遭上严旨,而敬礼犹如故也。为上书房总师傅三十馀年,诸皇子皆敬惮之。乙巳春,予告归里,诸皇子赋诗送行,时人比之疏傅。庚戌秋,入京祝嘏,上谓和相等曰:“今岁王会图慎勿使蔡新见之,恐其谏章即至也。”其为上所重至此。余幼闻先恭王言:“尝自滦阳返,遇公于途,公立降舆。先王止之,公曰:‘某非为王降舆也。’乃正襟北面,恭请圣安毕,然后相见。”其大节不苟如此。年九十馀始薨于家,实升平人瑞也。

  ◎王鸿绪

  王尚书鸿绪之左袒廉王,余已详载矣(见前卷)。近读其《明史稿》,于永乐篡逆及姚广孝、茹常诸传,每多恕辞,而于惠帝则指摘无完肤状。盖其心有所阴蓄,不觉流露于书,故古人不使奸人著史以此。王司徒之言,未可厚非也。

  ◎朱文正宅湫隘

  《涑水纪闻》载:宋臣杨砺为真宗东宫官,即位,拜枢密副使。病甚,帝幸其第,所居在隘巷中,辇不能进,帝因降辇步至其第,慰劳甚至。按朱文正公薨时,上亲往吊,门不容御舆入,上步至其灵前,哭之甚哀。古今圣君贤臣,如出一辙也。

  ◎性情之偏

  余性情褊急,尝为质恪郡王所箴曰:“兄至众叛亲离时,始信弟言之不谬也。”余尝以为过激之谈,今终以暴戾致愆,深悔不从其语。然古以郭汾阳盛德,卒因暴怒杖死判官张谭;陈执中为宋相,以无道虐死婢子三人,迎儿年方十二,累行笞挞,穷冬髀缚,绝其饭食,挛囚至死,为赵清献所劾;汉相魏相以挞毙婢子故,为赵广汉所究治,皆历见诸史册。诸公皆当世名卿贤相,其过失如此之甚,终未以此罢斥。何况惩治强暴,法虽奇刻,究未致毙,乃使先王封爵自余而失,深有所愧耻也。

  ◎古史笔多缘饰

  余素怪前代正人君子名节隆重,指不胜屈,近时人材寥寥,何古今之不相及若此。尝与毕子筠孝廉谈及,子筠曰:“君泥诸史册语,故视古今异宜,不知本朝人才之盛,为前代所不及。先朝无论已,即以目下人才论,如王文端之持正,朱文正之博雅,松相公之高谈理学,岳少保起、蒋励堂攸之廉名素著,戴文端、百菊溪之才锋敏捷,庆丹年相公、董太保之和平谦让,额经略、德将军之战功克捷,杨军门遇春之宣劳西北,王提督得禄之扬誉东南,李壮烈长庚、穆忠果克登布之忠节,强忠烈克捷、李太守毓星之死事,汪瑟庵廷珍、吴山尊、鲍双五桂星之文学,拟之前代人才,有过之无不及者。使史笔有所润饰,皆一代名臣也。”余韪其言。近读王文正笔记,丁鹤相言:“古今所谓忠臣孝子,皆未足深信,乃史笔缘饰,欲为后代美谈耳!”言虽出于奸邪,未必无因而发也。

  ◎报应之爽

  宋时,章少时私人之妾,为人所掩,逾垣而出,误践妪妇,为妇所讼,赎铜乃免。其后为政苛虐,卒有岭南之行。近有某相公,少时貌甚美丽,尝奸于大姓宅,其仆愤极欲刺杀之,幸误中帽乃免。其后高朗令终,为一代之贤臣,吁,亦异矣!

  ◎盗贼之讹

  《闻见录》载:相传黄巢不死时溥之诛,乃自髡为僧。张全义见于洛南禅寺,号雪窦禅师,有《自题小照》诗云:“独忆当年草上飞,铁衣脱尽挂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阑干看落晖。”纪晓岚《滦阳续录》亦辩魏阉不死阜城,乃假缢貌似者以代之。袁简斋又言李闯不死九宫山,为某寺和尚,曾有见其遗像者云。余按黄巢、阉、闯罪恶通天,虽醢诛之未尽人快,奈何转为隐讳,务以考终归之!未审执笔者是何心也。又雍正中,平恪郡王北征时,有僧人赠王剑,衤尧书“闯”字,群亦以为李逆不死。余以必系贼人遗物,为愚蠢僧人所获,献之以邀厚赉耳,未必李逆果成佛也。惟明惠帝世以为出亡,又唐王被擒后,有言脱逃至五指山为僧之语,乃遗民未忘故主之意,无论真伪,犹有取焉。

  ◎舒文襄公末节

  余舅氏舒文襄公,少任御史时,极言天下利弊,当时号为“铁汉”。后内任金吾,外掌军旅,皆以刚正见称,故刘文正公力挽为相。及居首揆,锋芒日敛,殊蹈模棱之习。王伦之役,复逞军威,多杀无辜。又上疏言禁民间私蓄火器,为言官所纠,比以秦皇销兵云。然川、楚之役,初有欲招抚者,以致贼人蔓延日炽,反不如公之除莠务尽之善。又火器之烈,自古所无,自明中叶始入中国,赖本朝化治升平,故犹未尽其害。若六朝、五代之际,使有是器,以烈焰攻城邑,吾民鲜孑遗矣!盖公之智虑深远,亦未可厚非也。

  ◎年大将军先兆

  年大将军赐第在宣武门内右隅,其额书“邦家之光”。及年骄汰日甚,有识之士过其第哂曰:“可改书‘败家之先’。”盖以字形相似也。未逾时,年果偾事。

  ◎朱文正公之直

  朱文正公在讲帷时,以羽翼今上故,忤某贵臣。后其舆人殴伤官兵,某贵臣因嗾护军统领某重劾之,以泄前愤,赖上优待公,惟治其舆人罪。然谓侍臣曰:“师傅,所当优礼者,至其舆人务须以法治也。”后未逾时,贵臣即获罪,傺以终。统领家以中之私,杀伤其子,统领亦以他事劾免。蒋香杜孝廉笑谓余曰:“朱相公果能驱使黄巾力士阴谴伊二家耶!”余曰:“即使朱公真有其术,以伊素日品行,亦必不为。其天报之不爽耳!”蒋以余言为然。

  ◎夜谈随录

  有满洲县令和邦额著《夜谈随录》行世,皆鬼怪不经之事,效《聊斋志异》之辙,文笔粗犷,殊不及也。其中有记与狐为友者云:“与若辈为友,终为所害。”用意已属狂谬。至陆生楠之事,直为悖逆之词,指斥不法。乃敢公然行世,初无所论劾者,亦侥幸之至矣。

  ◎松相之谪

  松相公自癸酉秋出镇伊犁,又复三载丙子秋始归朝任御前大臣,以直梗称。丁丑夏,畿辅亢旱,上下诏求言。公上疏谏阻东巡,上以其故违祖制,应置重典,念其平日廉直,以二品衔谪为察哈尔都统。其疏云:“臣某跪奏,为恭读朱笔谕旨,惶恐焦急,敬沥微忱事。窃臣昨日仰蒙召见,命阅御制《望雨省愆说》毕,臣随赴军机处,众官公同捧读之下,万分惭悚,不安。兹因顺天府所属缺雨,以致我皇上引咎自责,宵旰忧勤,天时稍释。深戒臣工因循疲玩,复谕及癸酉九月之变。诚如圣谕,旱象甚可畏也。如臣忝列首揆,仅知趋走为勤,实有应得之愆。若徒以虚言塞责,不惟辜恩负职,亦恐天理难容。因念皇上于来年诣盛京,恭谒列祖陵寝以告成平,典礼攸关,固不宜缓。又以连年河流顺轨,漕运迅速,各直省普庆丰收,原可举行钜典。唯今夏亢旱尤甚,上天昭示,独在三辅之区,臣愚以为皇上展敬之诚,已荷列祖列宗在天昭格。伏思十七年臣奉差奉天,查勘陵寝工程,沿途曾见旗民,颇形艰窘,是以于十九年春间由新疆曾经恭折奏请皇上缓诣盛京,荷蒙谕允。自去年八月臣入都之后,日侍天颜,屡蒙谕及二十三年恭谒祖宗陵寝,彼时臣以连年雨时若,收成丰稔,固应举行斯典。今乃三辅旱象已成,或系祖宗眷佑,昭示景象,暂停举行,以为苏息岐、豳父老之意,未可知也。臣不揣冒昧,恭摺密陈,是否有当,伏乞睿鉴。臣无任惶恐惭悚之至,谨奏。”

  ◎诗文涩体

  宋子京诗文瑰丽,与兄颉颃。其《新唐书》好用僻字涩句,以矜其博,使人读之,胸臆间格格不纳,殊不爽朗。近日朱笥河学士诗文亦然。余尝谓法时帆祭酒云:“读《新唐书》及《朱笥河集》,如人害噎膈症,实难舒畅也。”法公为之大笑。

  ◎服饰沿革

  国初尚沿明制,套褂有用红绿组绣者,先良亲王有月白绣花褂,先恭王少时犹及见之。今吉服用绀,素服用青,无他色矣。花样,康熙朝有“富贵不断”、“江山万代”、“历元五福”诸名目。又有暗纹蟒服,如宫制蟒袍而却组绣者,余少时犹服之。袍褂皆用密线缝纫,行列如绘,谓之实行,袖间皆用熨折如线,满名为“赫特赫”。今惟蟒袍尚用之,他服则无矣。又燕居无著行衣者,自傅文忠征金川归,喜其便捷,名“得胜褂”,今无论男女燕服皆著之矣。色料初尚天蓝,乾隆中尚玫瑰紫,末年福文襄王好著深绛色,人争效之,谓之“福色”。近年尚泥金色,又尚浅灰色。夏日纱服皆尚棕色,无贵贱皆服之。亵服初尚白色,近日尚玉色。又有油绿色,国初皆衣之,尚沿前代绿袍之义。纯皇帝恶其黯然近青色,禁之,近世无知者矣。近日优伶辈皆用青色倭缎、漳绒等缘衣边间,如古深衣然,以为美饰。奴隶辈皆以红白鹿革为背子,士大夫尚无服者,皆一时所尚之不同也。

  ◎贵臣之训

  定例,坤宁宫祭神胙肉,皆赐侍卫分食,以代朝餐,盖古散福之意。有贵臣领侍卫者,因训其属曰:“居家以俭为要,君等朝餐既食胙肉,归家慎勿奢华,晚间惟以糟鱼酱鸭啖粥可也。”某侍卫应曰:“侍卫家贫,不能购此珍物。”某公乃语塞。其生长富贵不知闾巷之艰难若此,可知“何不食肉糜”之言,洵非虚也。又诫同族少年曰:“在外慎勿胡乱行走。”少年性黠,因故为不解状,某公赧颜良久曰:“所谓嫖妓等事是矣。”少年曰:“我辈外间皆名宿娼也。”一堂哄然。

  ◎明相国

  丁丑夏,松相公以久旱策免,拜明参政为首揆。公于乾隆丙子、丁丑间即从征西域,久拥旌节,董太保居政府廿余年,视公犹为后进。年已大耋,乃登台席,自渭滨钓璜之后,实为再见。信升平人瑞也(按:宋乔行简,亦八十余始入政府,不久即免,未足称也)。

  ◎安三

  明太傅擅权时,其巨仆名安图,最为豪横。士大夫与之交接,有楚滨、萼山之风。其子孙居津门,世为鹾商,家乃巨富,近日登入仕版。有外典州牧不肖宗室至有与其连姻眷者,亦数典忘其祖矣。

  ◎明春二公论战

  人臣死绥,古今通谊,然必有济于国,始为可贵。若如赵括、邱福之徒,非不舆尸殉死,不为世所重也。闻明相公言,木果木之战,海超勇公实预其事。甫交绥,海公即大呼曰:“军气颓败,此溃师之兆也。吾马首欲东,诸君努力冲围,悉会师于美诺可也。”因策马归,故身不预难,其后卒以灭敌,盖留身有待也。春将军宁亦世代拥旄者,言对敌如角〈角氐〉然,稍觉势异,即放手再与之扑,不然必颠仆矣。自古如必阝鄢之役,九节度之败,皆师老之故也。二公皆久经军旅者,其置论乃如是,此与杨存中舍淮守江之论相似,非亲身经历者,必以其言为懦矣。

  ◎朱检讨题词

  朱检讨天保谏立东宫事,余已载之矣。近于崇效寺观拙庵和尚红杏图小照,康熙中词林如王渔洋、朱竹辈,率皆题咏。公题七绝一首,诗亦隽逸可喜,乃知其别字鹤田也。因匆匆阅看,未得抄录其诗,心殊觉怅惘也。

  ◎谲谏

  圣祖既废理邸,揆叙、王鸿绪辈恐其复立招祸,因造诸蜚语以闻。仁皇帝怒,欲置王于重典,众莫敢谏。领侍卫内大臣娄公德纳,仁皇近侍也,年已耄,善解入主意。时上自畅春园还宫,欲明颁诏旨,公先日燕见,曰:“闻护军统领某得暴疾,肉尽消瘦已骨立矣。”某公素以体胖著者,次早上入宫,某统领佩刀侍神武门,丰伟如故。上诘公,公笑曰:“可知人言未可信也。体之丰瘠乃现于外者,尚讹传至此,何况暗昧事哉?”上首肯其言,立罢其诏云。

  ◎流俗之言

  《避暑录话》载,宋时流俗言甚喜而不可致者云“如获燕王头”,盖当时以取燕为急务也。雍正中,尝与准夷构兵,里巷鄙自矜伐者必曰:“汝擒得策王至耶,何自夸张若此!”盖谓策旺阿拉布坦也。余少时闻老妪妇犹言及之,可见准夷鸱张一时,非纯皇帝之神武,安能翦灭其国,夷为郡县?其威德胜于宋代,不啻霄壤之别矣。

  ◎置岁不用闰法

  宋沈括《梦溪笔谈》载置岁法,言“每岁以十二气为一年,更不用十二月,直以立春为孟春之一日,惊蛰为仲春之一日,岁岁齐尽,永无闰余。如此则四时之气常正,岁政不相凌夺,日月五星亦自从之。如此则算术岂不简易端平,上符天运,无补缀之劳”云。按泰西之法,本以日纪岁,初无置闰之法。入中国后始增置闰之条,括当时声教不通,乃其论与西法暗合,亦精于算律矣。

  ◎牧庵相国

  牧庵相公长麟,景祖翼皇帝裔也。成乙未进士,以部曹氵存至督抚。性聪敏,历任封圻,以廉明称。任吴抚时,擒获强暴,禁止奢侈,尝私行市井间访察民隐,每就食于面馆,吴人传为美谈。抚晋时,和相觊觎上公之爵,乃因市人董二诬告逆匪王伦潜匿晋省某家,和相因公陛见至京,握手宫门柳下,嘱托再三,曰:“无论其真伪,务坐为逆党,吾与公偕得上赏矣。”公至晋访之,皆无实据,某实董仇家,故欲倾陷。公慨然曰:“吾发垂白,奈何灭人九族以媚权相也。”因坐董二以诬告,大忤和相意。后因闽中事牵连,谪戍西域,盖为之报复也。今上亲政后召入,历任闽、陕诸制府。后以母老入都参知政事,以目眚致仕,久之乃卒。余尝与公直宿禁中,问其私行,余以节钺大员小民皆所熟识,恐无济于实事。公曰:“吴中风俗狙诈,故欲其知吾私行以警众也。”余服其言。公赤晰,修髯伟貌,言语隽雅,坐谈竟日,使人忘倦,人亦乐与之交。然性好奢华,置私宅数千厦,毗连街巷。铁冶亭冢宰尝规之,公曰:“吾久历外任,亦知置宅过多,但日后使此巷人知有长制府之名足矣。”亦善为拒谏也。任司寇时,比昵某尚书,故治广赓侍郎之狱颇急,又误判巫蛊事致伤多人,颇为人口实云。

  ◎李赓芸之死

  李公赓芸,江苏奉贤人。成庚戌进士,历任郡县,以廉能称。屡登荐牍,时以为天下清官第一。累迁至闽藩,时汪公志伊为闽制府。汪故老吏,以布粟起家,矫为廉洁,尝刊《小学规范》诸书行世,李公素轻之。尝乘新轿入督府,汪公训之曰:“奢者必贪。君初为方面大员,慎勿美于服饰,蹈往昔窠臼也。”公愤然曰:“芸虽不肖,为天子大吏,稍饰舆服,诚不为过,实耻效布被脱粟之平津侯以欺罔朝廷也。”汪公心衔其语。会有改教县令朱履中讦公受其陋规,及其仆黄元索诈赕钱数百元,皆系相沿旧规,汪公乃露章劾之。命福州守涂以罗织其狱,涂希汪意,私具状逼公画诺。公不服,以拍案厉声诟之,日夜锻炼不休。公怫然入寓,怀冤状自缢死。事闻,上命侍郎熙公昌、王公引之往鞫其狱,闽中士大夫争伏钦差寓门,以鸣公冤。汪公不得已引疾致仕,熙、王二公乃力反其狱。事闻,上震怒,褫汪公及巡抚王绍兰职,涂以以迎合故,遣戍黑龙江,复命荷校三月于戍所,公冤乃白。闽中乡绅复建公祠于省中,春秋,以报其德云。余向不识汪公,素闻其廉名,心甚折服。辛未夏,会汪于静明园柳荫下,听其谈吐矫饰,颇不惬意,然震其名,亦未敢加轻薄。又闻王河帅秉韬云:“长三、汪六皆矫名之士,未足为贵。”心尝疑之。后遇牧庵参政于朝,悉知其人,于汪公终有所惑。不意终身之名败于末路,亦可以戒仕途之矫诈者矣。

  ◎刑部郎官

  乾隆末,福文襄王征廓尔喀时,有刑部郎中某以荐擢召见。上问福康安、海兰察二人外间声名如何,某应声曰:“外间咸服二人将略,比古罗成、敬德也。”上笑遣之出。阿文成公悔之,告于人曰:“老夫以某相貌丰伟,故登荐牍,孰意为熟请小说人也。”人传为笑柄云。

  ◎阿尔稗画

  舒穆禄武勋王之侄都统公谭泰,以武勇闻。大兵下江南时,曾射江宁太平门,洞穿其扉,人服公勇。后坐事诛。其孙少冢宰公阿尔稗,幼育溧阳相公家,精于绘事,盖谭公与陈相比昵故也。曾以画虎著名,赏鉴家宝之,以比僧繇龙云。又绘《西域贡狮图》,见纪文达《滦阳消夏录》中。今于秀峰主人庭上见公画鹰,怒目炯裂,劲翮锋棱,有风云扶抟之势,信非他人所可及也。

  ◎煤驼御史

  宪皇帝时,求谏甚切,凡满、汉科道皆令轮班奏事,如旷职者,立加罢斥。有满洲御史某,奏禁卖煤人毋许横骑驼背,以防颠越,上斥其官。时传以为笑柄,谓之煤驼御史云。

  ◎国朝诗别裁集

  沈归愚宗伯选《国朝诗别裁集》进呈御览,纯皇帝以其去取纰缪,令内廷词臣更为删定行世。然其中犹有未及改者,如闺秀毕著《纪事诗》,乃崇德癸未饶余亲王伐明,自蓟州入边,其父战死,故诗有蓟邱语,非死流寇难也。当其时,海宇未一,不妨属词愤激,归愚选入,已为失于检阅。而内廷诸公仍其纰缪,此与商辂《续纲目》滁州之战,书明太祖为贼兵同一笑柄。又黄子云诗以舒穆禄少宰阿尔稗为元人。盖野鸿未登朝籍,故引证或有所错误,而词臣辈亦沿其失,何其舛也。

  ◎吴制府

  吴公达善任楚督时,擒捕江洋大盗甚夥,已载之前卷矣。近闻其乡人言,有童子窃葱数茎,为肆人告发,公即请王命诛之,人皆以为过当。公曰:“数岁童子即凶残若是,俟其成立,为大盗无疑义矣!”其嗜杀也若此。又闻其父为西安驻防,家甚富,尝牟利于主算者,主算者算尽锱铢,其父犹以为未足。主算者艴然曰:“然则一本万利,莫读书若也。”其父恍然悦服,因延名师,督课严肃。故公昆仲者以科第起家,至今为巨族云。

  ◎瑚合庵

  瑚合庵太宰任楚抚时,有下僚进谒,以事为公训责。下僚请罪,自称糊涂该死者再。公以犯其嫌名,因曰:“糊涂又复无礼,此所以宜责也。”其人始悟。人传为笑柄云。

  ◎昼晦

  戊寅春,雨泽稀少,狂风日起。浴佛日,余结伴游万寿寺,时天气晴和,热甚,着单衫犹觉挥汗。午后黑云由东南来,风沙霾暗,余即驱车归,甫入室,犹未解衣,天顿昏黑,室中燃烛始能辨物。至逾时顷,火云四起,天渐明朗而暴风愈甚,竟夕乃已,亦一异也。闻市廛车马沸喧,路人皆不敢行,有老妪佝偻为风吹毙者,又有遗失幼孩者,一时传为谈柄云。

  ◎孙文正取四城

  尝读孙征君《夏峰集》中《孙高阳相公行状》,载崇祯庚午收复永平四城,颇多伟绩,以为谀墓之文,例多溢美。近读《八旗通志》,乃知当时文皇帝虽东归,所留守者皆一时勇将谋士,如图雄勇公赖、图果毅公尔格、范文肃公文程及劳萨、叶臣等俱在围中。高阳能以新集乌合之兵力撄其锋,使诸名将弃城远去,实一时之奇捷,较之韩蕲王大仪镇、岳武穆朱仙镇之功,有过之无不及者。明庄烈帝乃视为泛常,仅荫一锦衣指挥,其后因凌河之役,立加罢斥,真赏不酬功矣。然则亡国非不幸也。

  ◎法时帆谑语

  某司空督学中州时,好出搭题以防剿袭之弊,致经文多割裂,法时帆学士心恶其行。其后某复督学楚中,往辞法公,公多所奖誉,某心喜悦。及临行时,时帆送至中庭曰:“楚中有一故交,代为诿讠垂可乎?”某询其姓氏,时帆曰:“孔、孟二夫子著述已千载,请公慎勿将其文再行割裂也。”闻者抚掌。

  ◎睿忠王致史阁部书

  纯皇帝尝阅《睿忠王传》,以其致明史忠正公书未经具载回札,因命将内阁库中所贮原稿补行载入,以备传世,真大圣人之所用心,初不分町畦也。尝闻法时帆言,忠王致书乃李舒章雯捉刀,答书为侯朝宗方域之笔也。二公皆当时文章巨手,故致书察时明理,答书义严词正,不惟颉颃一时,洵足以传千古,亦有赖忠王、阁部二人之名节昭著故也。

  ◎洛翰

  高皇帝创业之初,有洛翰者,本刘姓,中原人,以佣至辽。初给事于建州,颇勤俭有勇力,高皇帝赏识,拔为侍卫。觉罗龙某叛时,阴夜怀刃入高皇帐,公觉,以手格之,四指皆落,卒卫上以出。后犹能执锐御敌,高皇帝嘉之,倚如左右手。卒于起义之前,故不得预五大臣之列,今其裔隶内府。闻先恭王言,王若霖太史曾为公作行状,手书镌以行世,惜未睹其本也。

  ◎侍卫结衔之误

  国朝定制,凡御前朝夕侍侧者,名御前侍卫,其次日乾清门侍卫,无论王、公、武大臣、侍卫等皆充之。其六班值宿者,统名领侍卫府侍卫,以分等级。近日武进士改充侍卫者,其门榜皆书御前侍卫,相沿成习,实为僭妄。余为散秩大臣时,曾屡向侍卫处主事等言之,令其回堂饬禁,彼皆以为不急之务,未即更正,不知实为紊乱官阶也。近读钱辛楣詹事所作《许提督成麟神道碑》,亦误书为御前侍卫。公为当代考据名家,乃亦未谙本朝典故,何也?

  ◎魏柏乡相公

  国初名臣二魏公,世人多以蔚州为巨擘。今观二公家乘,蔚州初为冯铨所重,虽云座主,究系比昵匪人。后又以海昌株连罢官,及复召后,以撤藩事请诛明、米二公,乃蹈袁盎故辙。又以地震请诛索相以应灾咎,亦有违宋景之心。至吴逆叛时,首建招抚之策,有“七旬苗格”之语。虽曰持重,几误国事,尤非大臣之所用心。至柏乡相公,居谏垣时,首劾张缙彦为明庄烈复仇,其后屡劾刘正宗、陈之遴诸阁臣,为章皇帝所引重。至请罢吴三桂居滇南一疏,尤为预测奸谋。其要语曰“滇、黔、蜀、粤地方边远,今将满兵遽撤,恐一旦有变,有鞭长莫及之虞。再荆、襄为天下腹心,请设满兵驻防,以一重臣督之。无事控制边区,以消奸宄窥测之心,有事驱除以通四方水陆之道”之语,尤为卓识。使当时用其言,可无三逆同叛之祸,其相业胜蔚州多矣。

  ◎乾隆初年督抚

  纯皇帝初政时,擢用满洲诸臣为封疆大吏,皆极一时之盛。若简仪亲王、尹文端公、黄文襄公等事,已具载矣。其他如那公苏图以武臣起家,历任七省制军,薨日,家无担石。其抚苗一疏,议论宏远,预识末年红苗之乱,尤为卓见。吴春麓侍御尝读其疏,谓余曰:“那公初无赫赫名,乃能深虑至此,反胜黔督名将多矣!”时黔督为张公广泗,以知兵著也。马公尔泰为费直义后裔,任两江、闽省诸制府,亦以廉谨称职。策公楞为果毅公裔,性刚毅,颇为僚属所怨,然识见明敏,卒为世重。雅公尔图明医理,尝侍孝圣宪皇后医药,为纯皇帝所倚重。其任河南抚时,亦以廉洁著。其请罢祀田制府文镜一疏,世多称之。傅公德清贞刚介,素谈程、朱之学,为徐文定、杨文定二公所赏识。任豫抚时,前抚臣王士俊以苛酷为民所怨,公下车时,立更其制,欢声遍野,有“三月鲁治”之称。去任时,万民挽车泣送,拥塞闾巷。实皆干城桢干之选,不负上委任之专也。

  ◎元初人物之盛

  余以三代之下人品醇正可继美商、周者,惟东汉及元初而已。却特氏起自沙漠,一时所用将相,如耶律文正、杨中令惟中之相业,许文正、窦学士默、姚文宪枢之文学,刘太保秉中之谋画,商孟阳挺、郝伯常经之刚直,廉中书弟兄之忠梗,史丞相天泽、伯右相颜之战功,张都统宏范、李统制恒、阿太尉术之勇略,率皆拔出一时者。较诸褒、鄂、房、杜,功业相似而醇茂过之,岂赵中令、曹武惠所能企及?萧、曹、徐、常辈之机诈龌龊者,更无论矣。其后渐染漓俗,尊用国人,致使至元仁政颓败而丧亡随之,亦自贻伊戚也。

  ◎李御史

  乾隆初李御史慎修,德州人。身躯伛偻而敢言直谏。上于上元夜赐诸王公大臣观火戏,公尝谏阻之,以为玩物丧志。上喜吟诗,公亦谏,恐以搞翰有妨政治。上韪其言,见《御制诗注》中。上尝召见,曰:“是何渺丈夫,乃能直言若此。”公奏曰:“臣面陋心善。”上大笑。又当时以钱贵故,诸大臣议变法制,公上疏阻之。历举前代之政,洋洋万言,已预料近日钱价俑贵之弊矣。

  ◎满洲跳神仪合于祭

  余考满洲跳神仪,书前卷矣。近闻宗老云:“其南向陪祀正中位,为祀始祖之莫知名者。”故俗呼神位为祖宗版,良有以也。按古董子云:“者,其所自出也。”礼上溯远祖,旁及毁庙,与今满洲所祀者殊多相似。然则跳神礼仪实沿古明堂之旧制,益有征矣。

  ◎自鸣钟

  近日泰西氏所造自鸣钟表,制造奇邪,来自粤东,士大夫争购,家置一座以为玩具。纯皇帝恶其淫巧,尝禁其入贡,然至今未能尽绝也。按《唐书·天文志》云:“浑天铜仪,立木人二于地平,其一上置鼓以候刻,刻至一刻,则自击之;其一前置钟以候辰,辰至一辰,亦自击之。皆于柜中各施轮轴钩键,关钥交错相持,置于武成殿前以示百官。”然其制作亦有所仿矣。

  ◎史书氏族

  魏收作《北魏书》,所有名公巨卿,皆以氏族类序,世系厘然。至其人无足载者,亦必书其官爵,有类谱牒,诚非史例。然拓跋一代氏族,赖兹以传,今人犹可溯其门第。金、元二代修史者昧于是例,故其传记春驳,多所遗落,致有速不台一人二传之误,见讥于后。当时若用魏氏之例,乌能羼乱至是哉!后之修史者所宜知也。

  ◎转庵和尚

  近读吴留村遗稿《与转庵和尚书》,实有裨于史官,故详载其事。和尚俗姓孙名旭,余姚人。尝中顺治丁酉武乙科。家甚豪富,君喜施予,乡人咸感其惠。有盗邱甲,聚不逞者数百人,肆为闾阎之害,邑令不敢撄。君慨然曰:“目睹邻里受害而不为之救援,非天也。”因选强弓利矢,命壮丁负阑,夜攻其巢,咸射杀之,独邱甲潜逃,隐恨次骨。时海禁森严,君素慕郑延平知兵,尝谓人曰:“今之人豪,惟海上郑公。”盖用明太祖奖王保保语。邱甲挟蜚语讼诸邑中,邑令亦素有嫌隙,因诬君通海上,置诸狱中。君素勇健,夜毁桔,逾垣出,匿某上舍家,久之,亡走滇南。会吴逆叛,伪将军韩大任招致帐下,甚为赏鉴,曰:“奇男子也。”会大任屡寇萍乡,为安亲王军所阻,吴逆促其师期,大任爽然曰:“吾竭力以事吴王,何相迫若是之急?”君闻其语,大悦,曰:“此丈夫报国时也。”因说大任曰:“将军之事吴王亦至矣,为之辟地攻城,战无不克,数月之间招徕数郡,未闻王有尺素之词为之奖誉。今一旦偶愆师期,即肆意辱詈,俨然以奴隶待之。今天下兵戈方始,其慢士已如此,逮夫大业既成,吾恐君家钟室之祸,复有见于今也。”韩为之色沮。会先良王遣姚制府往招抚,大任迟疑未决。君复进曰:“今大清恢复闽、越,事业已成,吴王之败在于目睫,将军何尚作儿女之态,致有失机宜也?”大任乃从招抚。先良王承制表授道衔,君慨然曰:“吾本朝廷赤子,不幸陷于非罪,不得已逃诸贼薮。今得返归乡井,复为盛世之氓,吾志已伸,敢以缧囚之躯有污章甫之荣也哉!”因辞职不受。久之,发为僧,居杭州侣云庵,号转庵和尚。年八十余始逝,亦近代奇人也。

  ◎王奋威

  惠定宇《精华录注》载:“王奋威进宝之下保宁,贼将据邑不降,公披襟曰:“何不射我?”贼众愕然。公因说以顺逆,贼人开关延入,井里不惊,曰:“此仁义将军也。”近阅《唐书》马北平之下长春宫,贼亦引弓不射,王知有降意,因令其西拜朝廷,贼人因斩李怀光以降。古今名将之相同也若此。

  ◎佛言须弥山

  佛经言须弥山高数万由旬,日月绕山周行,为其峰影所蔽,遂分昼夜,其言与欧罗巴之术不同。然泰西之法,因天度地以分度数,今南北两极实有征验,非佛氏荒诞可比。盖经文盛于六朝,其时何承天辈皆言盖天之术,故黎辈剿袭其说,未必果出于佛言也。贝勒存斋主人永存言:“今日之翻译经典,即如南人学习国语,祗能仿佛大概。至其典转微妙处,终有一间未达者。”真有识之言也。

  ◎和相后裔

  和致斋当权时,赫奕一时,其赐死后,门楣衰替。其子丰绅殷德,号天爵,善小诗,俊逸可喜。尚和孝公主,初赐贝子品级,因父获罪,降散秩大臣。中年慕道,与方士辈讲养生术,余每嬉侮之。卒以是致喘疾,号数旬死,年未交不惑也。相公弟制府和琳,有子名丰绅伊绵,号存谷,初袭宣勇公,嗣降袭其祖荫一等轻车都尉。善堪舆,贵家争延致之,间有验者。以抑郁故,饮醇酒近妇人,卒以劳瘵终,去其弟没未数年也。惟余一幼子,年甫四龄云。

  ◎名臣论识

  余幼读邱文庄言,以海运为必可复,可省国家经费无算。后见陈十议,乃知明成祖原欲复海运,以其害多利少,乃罢其役。又向以当复肉刑,若以髡治罔上,以耳刂治军律,以刖治盗,以劓治贪,可岁免死百余人,尝执此论与韩桂舲司寇辩诘,韩莫能答。近读宋臣《杜纯传》,王安石时欲复肉刑,先议以刖减盗死罪,纯论曰:“利欲所在,势莫能遏。今以死惧之,岁犯刑者犹不减千人,若以刖代死,罪人知不死,犯者益众,是诱民为非也。”安石乃罢其议。可见古人见识宏远,非吾辈所及也。

  ◎汤义仍制曲

  汤若士《四梦》,其词隽秀典雅,久已脍炙人口矣。近读《唐书》,始知明皇东巡,陕州守进百宝牙盘及彩舫献伎,乃韦坚事;吐蕃信唐间谍,诛杀悉丞相,乃萧嵩事,皆载在正史。若士取材于兹,托为卢生梦中事迹,以真为幻,亦可喜也。

  ◎经羊运粮

  乾隆末,廓尔喀用兵时,和制府琳督粮饷,以久战荒徼,艰于转运,公乃命驱羊负米,以济军食,人服其智。按《金史》,承安中北边准卜叛,命丞相襄征之。贼人遁,路既辽远,佥患乏食之虞,完颜安国曰:“人得一羊,可食十余日,不如驱羊以追之。”襄从其言,遂擒贼首,固先有行之者矣。

  ●卷四

  ◎内务府大员

  定制,内府人员惟充本府差使,不许外任部院,惟科目出身者,始许与绅伍,故国家百余年来,内府大员罕有奇伟勋绩可称最者。惟金恪恭简自内府司员进登六卿,以勤慎受纯皇帝知久,长铨水部。然当和相赫濯之时,惟日馔美食,结和相欢。又能调停于和、福二相之间,使皆倚畀无防忌,亦初无建白也。闻其家居日,有宠妾逼他妾自缢者,其仆踉跄入告,公曰:“急救以姜汤。”曰:“无及矣!”曰:“然则殓之。”酣寝如故。次晨退朝归,立逐宠妾归家,仍踞坐如常。此亦可公之度矣。

  ◎董太傅

  本朝宰辅罕有真加三公者,惟马文穆、年大将军、鄂文端、张文和、傅文忠五人及身加太保衔,至真为太傅者,惟董文恭一人而已。公为文恪公子,未冠成进士,居枢府几四十年。当和相当轴时,公惟以谦冲自居,不为其用。睿皇帝亲政后,宠眷日隆,终身无过,时人贤之。闻其有上赐朝珠,价值数万,一旦失去,公毫不介意,但责有司捕治。后知为某奴所盗,因训之,曰:“余待汝甚厚,何得为此不肖事?使余逐出,汝终身无倚矣!”□□□□服役,其奴感激终身,公薨时,卒以身殉。执此一端,足以见公之度矣。

  ◎元代稗史

  元代稗官杂记,自《辍耕录》外,罕有传于世者。按:宋人颇好著述,一代小说,几至汗牛充栋,今流传者尚不下数百种。元人沿其余习,何以毫无一二著述之家?盖因记明初事有干犯忌讳者,明太祖恶其伉直,皆聚而焚毁,故使却特氏一代嘉言懿行尽行泯没,良可慨叹。《辍耕录》幸后出见存耳。然则皇觉僧人之恶,其去祖龙几希矣。

  ◎三元

  本朝声明文物,过于前代,词林三元,惟钱湘舲一人。嘉庆庚辰中三元陈继昌,广西临桂人,系文恭公之玄孙。引见日,睿皇帝大喜,褒赐文绮,御制诗以记其盛焉。

  ◎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孝庄文皇后之侍女也。性巧黠,国初衣冠饰样皆其手制。仁皇帝幼时,赖其训迪,手教国书,故宫中甚为高品。至康熙壬午始逝,葬以嫔礼,瘗于昭西陵侧,以示宠也。姑性好佛法,暮年持素。终岁不沐浴,惟除夕日量为洗濯,将其秽水自饮,以为忏悔云。

  ◎完立妈妈

  国俗,祀神日,于案下设小桌,供以糕醑,名曰完立妈妈。初不知为何神,近闻宗人澧洤司成奕溥言,即为明孝庄皇后。盖二祖被祸时,李后尝为惋惜,饬谕李成梁之枉滥,故高皇感其德,附祀于明堂云。完立妈妈者,即万历母后之转音也。澧洤学问溥洽,又为近支宗室,其言必有所本也。

  ◎赛诸葛

  康熙中三逆叛时,诸将帅多逗留不战,拥兵自卫。惟护军统领希公佛者,累战有功,多以奇谋致胜,军中呼为“赛诸葛”云。庚申元夜,公统兵攻衡州,时贼将夏国相、胡国柱拥重兵守之。公谓众曰:“衡州为吴逆伪都,故防御极严。若使侦知我兵,预为治具,则难立克。顿兵坚城之下,最为兵家所忌,不如乘今夜令节贼人疏懒之时,暗为剿袭,此李入蔡之计也。”因连夜趋兵抵城下。贼人果酣饮,一鼓下之,夏、胡二贼仓皇跣足遁,公因抚其残黎。湖南诸都传檄而定,为南征第一战功云。

  ◎吴堡破贼事

  韩统军杰殷,朝鲜忠臣明琏之孙也。康熙中任正红旗护军统领,随经略莫洛西征,分防延安。花马池副将朱龙既叛,进攻吴堡,公往救之。时贼营河西,公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黄河巨浪浸天,贼不防我飞渡,今出奇以制胜可也。”因命偏将造筏,若计日渡者,公夜率健卒五百抱马鬣而涉,暗袭贼垒,朱龙仓迫授首,三边底定。又于通渭、伏羌等处同张靖逆奏捷。后马文襄公督师,面奖公曰:“君素不识字,何以用兵顿合六韬若此?”其曾侄孙图麟面告余者。

  ◎花王阁稿

  己卯春,予于书肆买《花王阁稿》一卷,原作明处士纪坤,为晓岚参政高祖。其曾孙容舒跋言“先生著作甚富,兵火之余,于废纸中只抄得若干首”云云。细读其诗,即晓岚所著作,风格笔意,与之无二。其所咏明逆党,即暗指和相事,其咏孙高阳诗,故意将阵云二字代押氛韵,以见后人追改痕迹,掩其伪赝。其《烧香曲》、《春夜辞》诸诗,俱拟李贺风神。又故作《河广》即事诗,咏许显纯之女为伎事,以快人意。老翁亦善为狡狯矣。

  ◎莺花小谱

  近日京都优人以四喜部为第一,花旦姿首美者甚多,戴香三比部咸宜写作《莺花小谱》,以咏诸人。其摹拟处,颇得其人风神,一时争传诵之。其中如徐清蓉天然、李雨香法保、瞿小山桂林,姿容婉秀,实与处女无异。张翰风孝廉琦尝绘天然小照,日夕供奉,颇为时人所讥。然亦可谓情种矣。

  ◎檀栾卿

  春□部有花旦檀栾卿之馨者,姿容艳丽,性格柔婉,所演剧甚多,俱能体贴入妙,时有“花王”之称。又善楷书,所临《黄庭》、《洛神》,殊多丰韵。与龙殿撰汝言最善,殿撰非栾卿不能安寝。尝与予谈史事,娓娓不倦,亦若辈中翘楚也。寓玉皇庙道院中,四壁纷披,皆词林投赠之作。烹茶挥麈,谈锋敏捷,人皆为之倾倒。或云其为檀默斋侍御后裔,少时被人诱出,遂落风麈,良可叹也。

  ◎拟古诗

  世之拟古作者,虽不可摹仿剽窃,如李于鳞之《乐府》,致讥于世,亦不可故意变异,有失庐山面目。予尝谓鲍双五云:“韩文虽有‘师其意不师其词’之语,然如‘涉江采芙蓉’,若拟为‘泅水捉乌龟’,岂非一大笑柄乎!”鲍亦为之抚掌。

  ◎吴南溪

  乾隆初,纯皇帝下诏求言,一时台谏多骨鲠之士,以吴南溪为最著。公讳炜,歙县人。面黧黑,寡言笑,当时有“包公”之称。尝弹果毅公讷亲,为世所称。曾有保护圣躬一折,上切责之,召询张文和公,文和读疏讫,口啧啧称羡,欲于靴中摸物状。上询之,文和曰:“臣欲取笔附名于折尾也。”上乃释然。后任口北道,捐免民积欠米数万石,所放兵粮,皆足斗斛,士卒怀若父母。召擢光禄少卿,侍南书房。循王有小过,公以大杖责之。王悲诉于上,上曰:“汝师夏楚良是,又何诉为?若再犯,朕必亲责也。”宫中尝演《鸣凤记》院本,孝圣宪皇后问今朝中可有杨继盛之人否,上对曰:“惟吴炜差近之。”其优宠若此。年八十余,无疾而终。惟因盐事曾委过于同僚褚太,以致弃市。后白日见太入室,因生子,貌酷似太,败落家声,人以为果报云。

  ◎蒋香杜

  蒋香杜棠,吴县人,少聪敏,沈文悫公赏识之,遂以鼎甲自负,行多不遵正轨。屡试不售,落魄京师,尝馆于秋斋主人及予家中。年已花甲,性犹不衰,必欲致身科目。予尝笑谓人曰:“香杜不至盖棺棘闱中,其念不已也。”己卯年已六十八,始中进士,用中书舍人,香杜自喜过望,曰:“今始不负读书人也。”亦可谓有志之士矣。其妻悍,不容香杜置妾,每加杖责。一日薄暮,遁入予室,乞居停焉。予笑曰:“真可谓大杖则逃也。”后其妻死,毕子筠云:“天去其疾,香杜其有望乎!”果于明岁登第。后乞假归。壬午秋,力疾就道,卒于扬州旅舍,良可惜也。

  ◎陆侍御

  陆侍御泌,钱塘人。中己未进士。颇好声色,与王郎桂林朝夕狎昵。尝调龚郎墨痴,致伤其腕,亦不督责,人争鄙之。然颇骨鲠,癸酉之变,太监杨进忠为某贝勒袒庇,事已漏网,公不平,曰:“本朝阉寺,本不威赫,何以大吏畏之如虎?赫赫天潢,反与交接,如不举发,奚用御史为也。”乃遣吏逻伺,卒得其逆书,因奏劾之。上立擢四品京堂,党人恨之切骨,终未能中伤也。性卞急,予尝同其搜检科场,见其严责舆吏,杖如雨下,声甚咆哮,亦稍失体度矣。

  ◎泮庵破孜牙敦事

  泮庵将军永芹,諴密郡王第三子。性直悫,颇识兵机。任乾清门侍卫。出戍西域,会回逆孜牙敦叛,公守危城,兵止百余人,众官皆大惊,公处之晏然。命文吏守城,公率卒冒雪出,夜已漏下十刻,下属有惧者,公曰:“贼众初起,人心未定,若不一鼓歼之,使其蔓延四出,数千里之封疆,信可虞也。今可乘黑夜攻之,贼不知我之众寡,易扑灭也。”乃直抵贼垒,声言北路数万人至。贼惊溃,皆投兵降,生擒孜牙敦,去叛时甫十日也。为某大臣攘为己功,露章劾之。睿皇帝褫公职,赖松相公救之,乃免归。后尝遇于酒肆,公言之娓娓。程椒云水部慨然曰:“川、楚初叛时,若得公辈十余人,其贼可立除,安得蔓延九载,令首祸者蒙上赏。”而公以天潢近胄,乃为人谗恶若尔,良可叹也。

  ◎时帆之吝

  法时帆祭酒与予交最笃,计论天下事,颇识要,屡领书局,考证详明。尝更正前人错误,辨论终日,鲍双五尝笑曰:“老翁何认真至此,真可谓书蠹也。”然性吝啬,自诸生起家,终身未居要官,及没时,家赀八万,书史他物称是,实良能也。予书室以纱糊窗,先生见,责曰:“何暴殄物力至此?”尝与先生坐谈至午后,出粽食之,其糖皆暗然若漆,而先生食之甚甘,亦可觇其俭也。

  ◎博尔奔察

  太尉公博尔奔察,事纯皇帝最久,前卷已详记矣。闻其从上南巡,见灵岩梅可合抱者,公即拔刀欲斫。上惊问,公曰:“恨其不生于圆明园中,而使上跋涉江湖之险也。”亦可谓善于讽谏矣。

  ◎太庙后殿

  今每遇元旦、圣寿日及告祭诸事,惟祭太庙后殿,初不知其故。尝询诸贝勒奕绍,云列圣神御,是日已于奉先殿告祭,故太庙惟祭祧庙云。后见《居易录》云国初定制,初尝捧祧庙神主至奉先殿致祭,后以为烦渎,始改今制云。

  ◎鲍双五选王李诗

  自国初诸公倡复宋、元诗,海内奉行,几至家纟玄户诵,莫不以何、李为伪体。初不知嘉、隆诸公,实得唐贤三昧,虽有摹仿形迹,然亦不失为正宗,视樊榭、西崖诸家,实不啻霄壤之分也。鲍双五司空独选王、李诗四卷,皆汰其浮响,择其精采,实为后学之圭臬也。

  ◎油绿衣

  雍正中行油绿服,无王公贵贱皆著之。后纯皇帝恶其黮溃,相戒不服,余少时犹及见之。乃近年优伶辈盛行,至于亵衣无不用之,士大夫尚未有服者。亦一时之风气使然。

  ◎王荆公

  宋时自真宗倡兴土木,醮诔祠坛,将艺祖、太宗所积封桩库财货消耗殆尽。仁宗时,岁币兵饷,冗费繁多,几不能以立国。故王荆公倡新法以助国用,宋实赖之几六十载,未可以其刚愎致累其法也。尝与鲍双五论之,双五以为不然,至讥予为绍圣奸党,实未计当时形势也。故朱子《言行录》中犹以荆公为名臣,贤者之笃见也。

  ◎宋人战绩

  宋人战绩,每好夸张,韩世忠淮阳之战,仅杀一太乙孛堇,不过与周人杀高敖相似,即矜为中兴战功第一。金山之战,乃金人不识水道,侥幸成功,其后终至败覆。况金山寺中非鞍马驰骋之所,金梁王红袍落马,亦近粉饰。刘守顺昌,与臧质守盱眙相似,《宋史》铺张乃尔。至岳武穆之擒杨么,与李临淮之擒袁何异?《唐书》寥寥数语,即了其事。朱仙镇之役亦与柳元景入洛相似也。惟张魏公富平之战,初则极力鏖战,中韩常目几殆,金左翼遇泞败绩,赖右翼以济事,见《金史》。其后军中自惊,乃至覆败。故洛宿临终之言,良有所畏,不可因魏公刚愎屡败,致掩其功也。

  ◎苏叔党论田布

  《斜川集》责田布“死时何不裒集士卒,申明大义,誓之以死,或可感悟其心”云云。殊不知魏博杰骜之习,已成痼疾,岂布一二语所能化?况史宪诚叛布时,安知布不反复开导?终不能从,而后发愤自死也。然则布之所遇,亦可悲矣!

  ◎明大礼议

  明大礼议,众论纷嚣,终无定评。张桂之辞,虽为偏谬,然世宗由外藩即位,乃为继统,并非承嗣,未可遽以汉哀比之。永嘉之议,终有胜于泠段也。后毛西河言:“当时若取宪宗曾孙承继武宗,则无是患。”差为近是。殊不知兴献王为成化次子,嘉靖乃其元储,年甫弱冠,又安得有侄行也?若取远支承嗣,更为非礼,亦未可以此责杨廷和也。惟纯皇帝堂堂之论,处置得宜,万世钦遵可也。

  ◎明世宗用人

  世宗虽委信权奸,任意施为,然用人之柄,不至下移。恶杨升庵终身,介溪不能包庇。立斥赵文华,诛丁汝夔,皆出己意,非若宋理、度诸君,委靡不振。故严嵩惟知迎合上意,以盗国政,与刘放、朱异相似,终非秦桧、贾似道之可比也。

  ◎海司空

  海司空望,吴雅氏,孝恭仁皇后戚畹也。任户工二部尚书几二十年,精于营造,颇多巧思。宪皇帝大丧时,纯皇帝易雍和宫以黄甍,时日匆迫,所余{亡木}扁瓦砾塞满街衢,不及摒挡。公令街坊小民分析,未崇朝而尽徙。孝贤纯皇后崩于德州舟次,上命运舟入京,焚毁城门,隘不容入。公命造架堞上,以菜叶铺垫,千夫维挽,舟藉其柔滑而入,皆一时之巧思也。

  ◎犬吠御史

  定例,都门内不许设立戏园,以示崇俭黜奢之意。后渐多私立,睿皇帝严禁之。那御史景德得商贾重赀,乃奏称城中清冷,都人动苦拘束,请于万寿节旬日内,城内许立戏园歌演,以拟周蜡汉之意。奏入,上怒,即日遣戍,批其疏曰:“一片犬吠之声。”时谓之犬吠御史云。

  ◎姚中丞

  姚中丞祖同,钱塘人。貌岐嶷,多智略。直枢廷时,草谕旨万言,娓娓不倦,皆当上意。任直隶藩司,慎库,工会计。不蓄奴婢,僮仆惟五人,曰:“滋弊者,尽若辈也。”凡签押皆自视用印,凡州县候补署篆者,皆以弥补亏空之多寡为补缺先后,故人皆踊跃从事。嫁女日,不用鼓乐,暗送出城,曰:“恐有司闻之,争馈送嫁资也。”闻滦州有亏空,轻骑减从,自省驰五日至。时已昏黑,立命秉烛盘查,卒得其实。州牧顿首请免,公曰:“吾不劾汝,何以警众?”卒治罪如律。然性阳鸷,任事过刻,人争怨焉。

  ◎商太医

  商院判景{尉},浙江人,为文毅公十世孙。工医学,用方精粹,每多奇效。予尝鼻衄,出血数升,公曰:“督脉未绝,尚可医治。”煮参数两,饮之立愈。性直悫,抚诸弱弟甚友爱,所蓄医金尽为其弟盗用,殊不较也。供奉大内数十年,不泄漏禁中事,有询之者,惟曰“圣躬万安”而已。有某太医性便佞,好与仪、成藩邸交接,公立劾罢,曰:“是人心术不纯,不可侍上左右。”睿皇帝然之,立加五品衔,以示宠焉。

  ◎王文僖

  王文僖懿,青阳人。立朝四十年,持躬谦抑,从不与人相忤。尝入朝,每过门,必谦让许久,一旦成哲王厌其烦扰,疾声曰:“此朝廷政门,非先生居室中,无容久逊也。”人皆大笑。任学政时,每封事必检阅数日始拜发。一日拜折后,偶忆其中落一字,大诧曰:“吾命休矣!”终日厌厌无人色。逮折批回后,神气始定,其〈躬勹〉々也若此。然御下甚严,动加扑挞。予尝见其独立时,目光炯然,非真和霭甚者,盖假此以寓世也。

  ◎刘文恪

  本朝边省绝少调鼎者,四川惟张遂宁、广西惟陈桂林二人。湖南向无阁臣,嘉庆辛未,戴文端卒,始命刘湘阴为相。公面赤晰,疏眉目,性卞急,驭下颇严,然不识政体,咆哮终日,人变不畏其威。家赀多为奴所侵,屡纳苞苴,其家仍不敷用。素羡某相侵吞河工费用,乃上书言治河策,娓娓数万言,率皆不中要。为百菊溪所揶揄,曰:“此等行尸走肉,亦复想啖我金耶?”癸酉之变,公闻命逡巡不时入,及抵禁城,四门已阖,公危坐舆中,绝食三日,几至馁毙。事闻,即日勒令休致。归日,家无一廛,穷困而死。

  ◎古今史阙

  古史阙遗,夏、商以上无论矣。周末自麟经绝笔后,至苏、张游说,中间一百四十四年,史简遗阙,无以详其梗概。唐末经黄巢之乱,宣、懿二宗实录焚毁无存,故中叶三十余年事多亡失。宋哲宗七年政绩,因朱墨本屡经更改,事多漫漶无稽。金卫绍王记注焚毁,今所存者,惟杨云翼日录四十余年而已。元顺帝、明惠帝二代皆无实录,故本纪每多舛谬,此皆古今史册阙文也。至宋、元二史,皆凭碑版著述,时多溢美。明初经太祖自定,任意增减,良不足以存信也。

  ◎钱三元

  钱三元登第时,为谢金圃所援,故人多轻之。学问肤浅,不识古今事。闻成哲王言,尝与谈戏文,彼以满床笏为实事,是不知郭汾阳为何人,亦可诧也。

  ◎吴谷人

  吴谷人先生,性爽阔,修髯伟貌,类市画钟离权像。诗宗樊榭而清畅过之。骈体兼唐、宋之长,五言排律,格律精严,笔意秀劲,为古今绝作。尝馆阿文成公宅,教今绎堂尚书,师范严肃。其他权要杜绝往来,故倘佯词苑二十余年始至祭酒。先生曰:“得为国子宗师,吾愿足矣。”即日请假归,人争羡之。惟以索米故,门墙过广,市侩子皆争致束,为盛德之玷云。

  ◎王惕甫

  王惕甫芑孙,短小精悍,善诗古文。乾隆戊申,召试举人,屡试未售,终于江阴教谕。曾馆睿恭王邸,王甚重其人,尝随王之滦阳、木兰等处,诗愈遒劲。王稍有过,惕甫务厉色呵之,使冠带谢过乃已。尝谓法时帆云:“君有诗识无诗才,汪端光有诗笔无诗胆,其兼之者故有人在。”其自命也如此。

  ◎宋人多用本朝故事

  偶阅宋人文集,其制、表诸文,多有用本朝故事者,盖当时实录、日录颁行海内,家喻户晓,故其功绩脍炙人口,足以传世。自明代深藏实录,其底草皆焚于太液池中,使读书士人终身不知祖宗功绩,良可慨叹。予尝窃议,若于科场五策中,添问国朝掌故一条,其对不详明者,不许中式。再将《开国方略》、《八旗通志》诸书颁行学宫,使士子习读之,则人皆习知国家之典制矣。

  ◎耶律文正之兄

  偶读元遗山诗,知文正王有二兄:一名辨材,仕金为静难节度副使;一名思忠,仕金为龙虎卫上将军。文正尝启元太宗调取,金哀宗冀和议可成,遣其赴北。思忠义不仕元,投城壕死;辨材至真定,亦不食而卒。二子可谓尽忠于所事,较瑾、诞之仕三国者,尤为烈云。

  ◎史不可尽信

  史载曹武惠南征入金陵时,不戮一人,以为美谈。按宋人小说载,北兵入,颇多掳杀,赖张成树梯子府榜,逾垣入者二千余人,幸免杀戮。又瓦官寺阁建自晋升平时,已五百余年,亦被北兵焚毁,是未尝不杀害也。至于江州之屠,原系曹翰惨虐,反不足为武惠累也。

  ◎宋人譬寓

  宋人小说,有以欧阳譬退之,王荆公譬王导之语。余以近日名臣亦可譬诸前哲,刘文正似韩魏公,王文端似富郑公,董太傅似文潞公,纪文达似欧阳文忠,朱文正似张士逊,彭文勤似宋庠,刘文清似公孙弘,阿文成似明王越、胡宗宪,良不愧也。

  ◎松相公

  松相公任司马,因失印事谪本旗骁骑校,公即持仆被向印房值宿。有阻之者,公曰:“军校之职,提钤值宿而已。予虽曾任大员,敢旷厥职哉!”未浃旬,今上即位,仍复原官。

  ◎宋哲宗之明

  宋哲宗天资聪粹,实有为之主,天不宋,乃早崩陨,致使徽、钦嗣之,陨丧厥基。近阅金人《吊伐录》,有赵佶阴使黄门盗杀冢嗣之语,虽出敌人污蔑,未可遽信,然岂尽无因哉?独怪章、曾布皆才智之士,当时虽有端王轻佻之语,终未能为国讨贼,其后岭海之行,非不幸也。

  ◎吕圣功

  卜士吕圣功,顺天人。善卜筮,尝设庵于阜成门大街四十余年,每多奇中,家赖以小康。善与人息讼事。其爻辞一本《易经》,而多别解,为经传所未备。于道光辛巳冬始卒,亦术士中之立品者也。

  ◎杨武陵

  杨武陵嗣昌居师干二载,虽有舆尸之咎,然将帅如左良玉、殷太白等,皆骄抗违命,以致败亡,似未可以责也。其后驻师夷陵,愤恚自裁,死后尚蒙毁尸之惨,亦可哀矜,非温、周误国奸臣可比。世多以陷卢忠肃为杨罪,旭亭师有诗责之,至欲铸像表奸,有同秦桧之语。近阅《流寇长编》,有武陵勘忠肃疏,以侯代之人,作奋袂勤王之事,历艰险而不辞,皎孤忠而矢死。虽与吴阿衡同难,一放火之人,一救火之人,未可同日而语也。是其褒奖备至,实无诬陷之辞也。第洪、卢皆当时将材,不使之剿灭流寇,而使其抗扼本朝,以致忠贞陨越,良可惜也。

  ◎唐宋国初诗人

  唐、宋二代之诗,汗牛充栋,然初年诗集,流传甚少。唐武德初至开元间百廿年,传者不过数十人,其余名家如陆楷、曹宪、吴少微、富嘉柔诸人之诗,皆湮没不传。宋初除徐铉、潘阆一二外,传世者更少于唐。盖后世名家倍出,足可表章一代,前辈诗集,无复搜集,以致遗佚不传,良可惜也。

  ◎玉亭相国

  玉亭相国,名伯麟,满洲人,壶锡哈理氏。以纟番译进士叨入词林,初无赫赫之名。至阆峰司马与之比邻,颇轻之,尝谓予曰:“如礻龠祭者,岂堪任封疆哉?”初任晋抚,继滇南制军,几二十年。乃能以廉洁自矢,重待儒士,虽才具拘阖,而实心莅政,二省居民爱戴如父母焉。顺宁之役,攻克夷垒,曾立战勋。入阁后,颇以旗人生计为忧,所上条陈,调剂旗人事宜三款,切中利弊,有古大臣风范,今上为之动容。卒为其所阻,未得施行。不数日,公以疾免,士论惜之。

  ◎脱脱像

  今西城大隆善寺后殿有二古像,男则白发袍带,女则珈珠冠,年皆近六十外,相传为元脱脱夫妇像,寺即其故邸,故塑像祀之。按:托克托拜相时,甫三十余,与顺帝年相若,故伯颜以其为义子也。其谪云南,知州高某尝欲以女妻之,亦年未甚衰之证。何寺像老迈若此,殊不可解。况其已遭诛谪,又何人代为尸祝,亦未能详考也。

  ◎随园先生

  随园先生,天姿超迈,笔法精粹,古文尤为卓作,予深佩之。惟考订实非所长,其诗话、随笔中,错误不一而足。如立陈东庙本刘豫事,而误以为张邦昌。宋太宗中箭事,采王钅至《默记》,实属不经。赵雄料金世宗必亡其国,以媚重华,与陈演料流贼入关为虎入深阱之语,同为误国庸臣,而袁乃以为贤相。韩范不收刘三嘏,实为老成卓识,与唐悉怛谋之事不同,而袁以为失机,不见日后宣和收留张悫,贻祸无穷与?未可以欧阳之诗遽加讥诮也。其尤纰缪者,如诗话载舒文襄公奏庆云语。按文襄舅氏,以谏阻征缅谪贬伊犁,庚寅岁朝,谪居绝域,焉能敷陈殿廷记?同时人之事,乃舛错至此,何也?

  ◎宗室积习

  近日宗室蕃衍,入仕者少,饱食终日,毫无所事。又食指繁多,每患贫窭,好为不法之事,累见奏牍。盖宗室习俗倨傲,不惟汉士大夫不肯亲昵,即满洲亲戚,稍知贵重者,亦不肯甘为之下。惟市井小人,日加谄媚,奉为事主,宗室乐与之狎,一朝失足,遽难回步。每有淫佚干上之事,有司以其天潢,故为屈法,市井之良善者又多畏其威势,不敢与抗,适足以长其凶焰,其俗日渐卑恶也。若执法者罔顾情面,明其劝惩,善良者为之助衣食,不肖者严夏楚,其实有干犯名义者,即立毙之刑杖,则骄悍之风自熄,又岂真难化导者哉?

  ◎张茂修

  张茂修,河南滑县人。曾入庠,性豪宕,不拘小节。李文成将叛时,以其武勇所恃,阴遣其徒约之。茂修欲辞,既而念文成势已就,非口舌所能阻者,因伪许之。奔告巡检刘某,刘初未信,修曰:“此何等事,某敢以为戏耶?愿君早发之,犹可以救,慎毋使滋蔓也。”刘乃转详强公克捷,文成始就擒焉。后贼劫犯时,茂修全家遇害。予闻疡医王殿安之言如此。

  ◎恭勤悫

  勤悫公,讳恭阿拉,钮钴禄氏,宏毅公七世孙也。家素贫乏,其父任中翰久,罢归,饔飧不给,公尝负贩于外,以佣钱养亲。后累迁至骁骑参领,仍赁汪时斋总宪屋以居。时斋喜其直悫,时周助焉。以孝慈皇太后父封承恩侯,任大宗伯十余年。公出自困厄,悉里巷情,处事和平谦冲,虽居戚畹,无骄抗习态。每岁必宴集故交,欢饮竟日,曰:“奚可以富贵故失友道也。”性善饮,与刘长沙相国较量,日倾廿余瓮,人以为奇。尝拾匿名文书,即命仆焚毁,曰:“吾聊以此报上泽也。”广赓虞侍郎被刑日,公与予同坐,怅然曰:“赓虞以弹和相成名,今乃受此惨祸,吾恐今陷赓虞者,异日亦必有报也。”因谓其子曰:“此乃上警戒大臣,汝应知悚惕,不宜欢畅也。”予深服其论。壬申冬,卒于位,人争惜之。亦椒房辈中之难能者也。

  ◎邱元清

  今白云观后殿中,塑白晰方颐黄冠羽衣者,皆以为邱长春之像。近阅明沈德符《野获编》,言有全真道人邱元清,初从黄得祯出家,洪武初以张三丰荐,为五龙宫住持。明太祖以二宫人赐之,邱度不能辞,遂自宫。今观其遗像,俨然一妪也。后转太常卿,随成祖北迁,卒于观中云。然则今之塑像,为阉腐之残躯,非飞升之上真明矣。再殿后有“万古长春”四字,相传为吕祖之笔。闻宗室盛云言,乃其父某醉后用帚书者,亦非真仙迹也。

  ◎副天保

  乾隆中,福文襄王屡任督抚,权势赫濯。家奴随行,骚扰驿站,州县事之惟谨,苞苴赂遗,到处盈万。有无赖子副天保者,少尝为王家奴邻居,悉知王情状嗜好,乃与其党数十人假王名号,沿途讹诈,路上称疾不会僚属。至湖南辰州,知府为清公安泰,乃王所荐擢者,手版谒见,从者遏之。清公心疑其诈,乃闯然入见,保卧重茵中。公直前揭被,始知非王,乃呼群役进,立时掩获,其党无一逃者。事闻,纯皇帝大喜,立擢其官。后公仕至浙江巡抚。

  ◎瘟疫

  道光辛巳春夏间,瘟疫流行,始自闽、粤、江、广,日迁于北。七月望后,京中大疫,日死者以千百数。其疾始觉胫痛,继而遍体麻木,不逾时即死。治者以针刺舌腭逮紫血出,再服藿香正气丸,始得无恙。然死者率多里巷小民,士大夫罕有染者。惟刑部侍郎觉罗承光,年逾六十,身素强健。清晨入署,闻有谈是疾者,力斥其妄。逾时觉不爽,即乘舆归,及抵家已卒矣。

  ◎兵部失印事

  嘉庆庚辰春,睿皇帝恭谒西陵,兵部奏失行在印信。上命留京王大臣等审讯日余,未得端倪。后由鲍姓胥吏供,系前秋巡幸木兰时行帐中遗失,随从司员隐匿未报等情,将堂官司员降革有差。移交古北口提督等处访拿正凶,终未缉获。然闻何主事炳彝言,是日收印时,适伊值日,亲同满员手封贮库,实未尝失也。或言有人觊觎非分,贿鲍姓者窃去,意存叵测,事未及发而谋败,诸大臣恐兴大狱,故借行帐中遗失消弭其事云。未匝月,有贵人父子相继暴殂,又将幼子私蓄他所,匿报有司,传言或非妄也。

  ◎罗中丞

  罗中丞含章,€南景东厅人。中乙科,仕广东县令,以廉直称。年五十余,犹沈沦下僚,宦兴已久阑矣。道光初政,曾膺上荐,即擢肇罗道。调山东兖沂曹道,未期年,即升至粤抚,近年宦途未有若是之速也。公爱民洁己,莅官时召父老至,谆谆教诲,至于涕下沾膺,故百姓感戴如父母,号为“罗青天”。然性质悫,易受下官欺侮,莅齐抚数月,为僚属所掣肘,不能布施一策。上知之,改调江西,公如获更生云。公本姓程,后易为罗,贵后始奏明更正云。

  ◎明文襄

  明文襄公亮,出入将相五十余年。性豪迈,不积余财,又屡遭籍没,故晚年贫窭尤甚,债如山积。居文庙小巷中,破屋数椽,仅庇风雨,夜门惟一老妪,虽寒士所不逮。二子又复相继丧之,益加憔悴,故请致仕表有“儋石无储,二子先逝”之语。今上为之动容,乃命全俸养疾。逾年薨,上亲行赐奠,命入贤良祠,以侯世其长孙,皆出异数云。

  ◎陕西冤案

  嘉庆庚辰,陕西渭南县富民柳全壁因索债事,将佣人朱某群殴死,乃重贿县令徐润,诬为朱某自行跌伤。已完案矣,朱妻子不甘,上控抚院,改委他县令姚洽另审。柳复广为通贿,巡抚朱勋、布政使邓廷桢皆有所染指,姚洽乃承其意指。朱妻方临蓐,命差役凌逼赴审,致伤风死。其戚马某屡控,姚洽复加严刑致毙。朱某有侄,已受贿私和矣,村民不甘,群聚诟之,曰:“汝不上控,吾侪即分汝尸矣。”朱侄不得已,入京上控。会御史王松年复密劾之,上命那绎堂制府驰驿往讯,尽得其实。全璧抵死,洽、润等论戍,勋、廷桢降革有差。复闻鲍双五司空言,开验时,伊适在弟珊任所,闻伊弟言,尸已经年,乃面貌如生,伤痕宛然,无庸洗刷。亦一异也。

  ◎方荣升

  乙亥夏,百制府龄奏,和州民方荣升,鸠集乡愚,谋为不轨,先事发觉,伊命副将鲍友智、庆廉,道员邱树棠等用计捕之,一夕尽擒。事闻,旨加百公三等男,世袭,赏赉有差。是日予适在园中,上命王大臣阅看其折。予见其折中有“八门阵九天元圣”诸语,铺叙荒诞,颇类小说,非敷陈体,心甚疑之。近闻和州王某言:荣升,和州一编氓,初无大志,不过习染邪教而已。百公素与方葆岩制府不睦,方居忧,寓金陵,上眷颇厚。百公所贪纵事,皆为方所,恐方起复时发其罪,荣升故方公远族,故假是事,既以邀功。又复撼方公,其檄文中有“用方公为右弼”,及指斥妖言,九龙方印诸逆迹,皆百公所自撰刻,并非出自荣升也。幸上未及罪方公,方公卒尤抑以薨,良可惋也。逾年百公即逝,其产百万,皆为恶奴所据,囊橐一空,天道果无知哉?

  ◎宗人府土地祠

  今宗人府北廊下有土地祠,黄袍冠冕,俨王者像。相传神甚灵著,胥吏事之惟谨。宗室升华云:“高皇帝征尼堪外兰时,尝与明和议,邀神以盟。明人畀以土地像,盖揶榆之也。众皆怒,上曰:‘此明人以土地付我之谶,可谨祀之。’定鼎后,移祀于宗人府焉。”

  ◎汤敦甫

  汤敦甫金钊,浙江萧山人。成己未进士。出朱文正公门,公甚器之。敦甫性质朴,悃忄无华,不修边幅。在词林时,寓光明殿左廊,广授童蒙,无异冬烘。任祭酒时,尚居地安门外文昌宫,无安宅也。尝刊《文昌化书》、《阴骘文》等书,劝人一如文正公之学。视学江南时,仆从惟数人,公自司课卷。暇日携书卷至江阴君山上,诵读终日,自笑曰:“此亦可谓玩物丧志矣。”今氵存至少司农,俭素犹如故也。然壬午典江南试,有贪吏章廷梁二子,连骈中式,啧有烦言。其长子予素识之,固才俊之士也。闻公少居乡时,行颇俶诡,里人多畏之。及成名后,始以理学自命,以延时誉,亦善于盗名之士矣。

  ◎元二臣

  元太子北遁后,史颇不详。有遗臣朱彦德、刘仲德二人者才俊,又受昭宗知遇,任为帷幄之助,二人亦感激用命。徐达出塞时,二人设伏兵以击之,达大败,仅以身免,元兵赖以复盛。明太祖高其谊,曾遗书招之,称为“元二生”云。二人不降,答书有云“固守赴海之节,耻蹈射钩之失”之语。详见《洪武实录》。其事罕有知者,故表出之。

  ◎周簧鉴

  周生簧鉴,崇明人。幼时入庠,屡试不售,至嘉庆庚午,始捷南闹,年已七十。壬午春,重上公车。予尝会于侯太史桐所,精神矍铄,饮啖兼人,诵制艺文,琅琅不休。其时父母俱庆,业百余岁矣。洵熙朝之人瑞也。

  ◎曹进喜

  国初惩明季之乱,宦官定制綦严,不许干越外事,章皇帝立铁牌于交泰殿,列圣因之,阉宦极为守法,制度远迈汉、唐。有奏事太监曹进喜者,性直傲,纯皇帝时已为近侍,历事三朝,年逾六旬,颇明政体,声闻日著于外。其侄入试通州,学臣以进喜故,曾列前茅,士论颇为不服。又交结外省督抚,岁时皆有献纳,间有王贝勒甘为输服,以刺探宫禁事者。今上颇知之,以其非显过,尚优容之。癸未夏,吏部月折交纳逾期,上询军机大臣,进喜即扬声殿陛问,以斥吏部之延宕,又欲兵部亦具月折付伊,以便召对之,语声彻于内。上大怒,立加斥革,廷杖二十,贬于端泽门司阍,永远不许出外。洵圣朝之美政也。

  ◎慕容德

  史言慕容德南征叛者苻广,其臣李辨叛降北魏,引拓跋兵至滑台,被陷,杀其弟向阳王和。德闻,引兵归,已无及,因从潘聪言南奔广固,以延燕祚。此与关壮缪之失荆州无异。然关卒以蒙难,而德得以南奔者,盖有幸有不幸耳。吾尝谓壮缪当拥兵乘舟溯汉水北上,虽有曹仁等阻隔,然皆败亡之余,不能为难,必可直达阆中,胜秭归之路多矣。

  ◎十六国春秋

  崔鸿《十六国春秋》明人具有刻本,然皆杂集《晋书》载记及太平御览、《华阳国志》诸书而成,实非鸿之原本。其《石虎传》乃抄袭《邺中故事》、《法苑珠林》诸书,痕迹宛然。其他内晋外魏诸处,似出朱子《纲目》之后。魏道武之弑,直书其事,使鸿执笔,必不敢作此辞也。其他注中有引及沈约及《北齐书》及《册府元龟》诸语,更在鸿数百年后,其为赝作明矣。

  ◎理学盛衰

  自乾隆中,傅、和二相擅权,正人与之梗者,多置九卿闲曹,终身不迁,所超擢者,皆急功近名之士。故习理学者日少,至书贾不售理学诸书,予前已具论矣。近年睿皇帝讲求实学,今上复以恭俭率天下,故在朝大吏,无不屏声色,灭驺从,深衣布袍,遽以理学自命矣。如李侍郎宗、黄给谏中模,往昔皆以声色自娱者,近乃绝口不谈乐律。芝岩会客,必更易布袍,然后出见,以自诩其节俭。亦一时风气然也。

  ◎道光初年大吏

  今上即位后,喜用贤俊之沈下僚者,一时耆旧之士,率加超擢。如郑公裕国官郎中,以蒋励堂荐,期年氵存至直隶布政使。董鄂公阿霖官郧阳知府,以那绎堂荐,期年至江西巡抚。唐公仲冕官知府、左公辅官按察使,以英煦斋荐,期年皆至开府,一时传为佳话。然诸公皆已年迈,未逾时,先后致仕去,未获展其才猷也。

  ◎杨眉卿

  杨郎眉卿,名寿令,安徽潜山人。在三庆部,姿首韶秀,一时称为翘楚。性聪慧,喜近文墨,摹《灵飞经》,颇有丰姿。又从朱农部滦学画梅竹,写生逼肖。架上庋《文选》、阁帖诸书,谈古今事,颇知原委。一日告予欲弃风尘而以文士自命,予告以安心任命之道,眉卿颇以为然。亦彼道中之自洁者也。

  ◎姚公子

  姚制府启圣,佐先良亲王平闽,决意欲灭郑氏,以绝民望。尝与纳兰太傅明珠不睦,太傅嗾徐总宪元文劾之。立斋故为顾亭林甥,乃阴庇明裔者,亦兼公所为,遂周内其罪,露章弹劾。幸仁皇帝察知,不究其事。公子仪心衔之,侦知其兄健庵自某学政归,苞苴无算,伺于卢沟桥,俟其车数十乘至时,公子固兼人力,乃拽其车尾,尽掀于巨浪中。大言曰:“若辈赀财,皆取诸不义者,敢与予鸣之官乎?”健庵惧,隐忍而已。事久,仁皇帝闻之,大笑曰:“姚仪此举,殊快人意。然有此勇力,不可使闲置郎署。”遂改授武职。立功海上,氵存至南阳镇总兵官,以善终。

  ◎姚姬传文集

  姬传先生古文简洁秀玮,一出方、刘正轨,实为近代所罕有。其平生以考据自命,然记近事,反有差讹。如《许祖京神道碑》误福康安封号为诚嘉毅勇公,《赵文哲墓志铭》误书大学士温福为温敏,若此者指不胜屈。当时虽无所伤,传之日久,反有据碑版以证史误者,故表出之。

  ◎吴雅中丞

  吴雅中丞福崧为海大司空望之族孙,年二十余,即任封疆。辛丑夏,甘省回民苏四十三叛,据华林寺。公率兵捕获,争先入寺,至火枪击公翎顶堕,公屹然不动。阿文成公荐之,两任浙抚。遇事明决,有能吏风,下僚异之如神。俸廉外,不受岁时苞苴,继王望贪纵后,故民易于感戴。事亲最孝,其母好游览,浙中湖山名胜甲于天下,故朝夕往游,乐而忘返,下属供给丰腆,颇多赔累,啧有烦言。又未以贿通,和相衔之切骨,然公政绩昭炯,无间可入也。会有盐道柴桢者,才庸懦,公素厌其人。桢升擢两淮运使去,库有亏帑,曾允至淮迁挪,已完补矣。公恐为人知觉,乃文移鹾院,讯其淮库亏缺与否。鹾使为戴金德,和相私人也,廉知其故,露章劾之。使者至,迎合和相意,傅会其狱。又柴簿书中有馈福公金一千两语,实馈送福尚书长安者,乃坐赃于公。纯皇帝命槛车征入,欲廷讯之。公扬言会当见上尽发和相之隐私,又为和所知觉,改易狱辞,以激上怒,命于中途赐死。适行至红花铺,公闻命,须髯奋张,大声疾呼,不肯就死。齐抚吉庆以鸩饮公,然后受法。至今铺人言之,犹代为报屈云。

  ◎王侪峤

  王侪峤苏居谏垣时,颇有直声。尝弹平宽夫司马,人争快之。出守洛阳,不趋势要,上司争畏其锋棱。钱裴山楷时为方伯,其族弟俊以赀授道员,仗兄势,颇豪纵。公察其办物料有亏缺,乃直揭藩司,其禀中有“深知钱道为上宪族人,然素信大人之清正,必不以葭莩故,致贻误国事也”。裴山大惊,乃准其揭,治俊如法。后告人曰:“是日读禀时,予手自颤摇,不知作何批示方好也。”自是公之直名益彰。

  ◎起义助关壮缪姓名

  《三国》小说,有意左袒昭烈,凡蜀汉事迹,无不附会其辞,以为揄扬,然实事反有遗落者。按《魏志》,壮缪威振华夏时,其武弁侯音、郡守卫开据宛、洛以应公。又有陆浑民孙狼,据山险要以为接应。后因公失事,将为操将所害,见《胡昭传》中。又《晋书·司马懿纪》作逆料南部守将胡修、傅方殊不可信,后二人果阴应蜀汉。又钟繇《临戎帖》亦有傅方反覆语。诸公皆当时举义之士,不幸为国捐躯者,今姓名湮没不彰,良足惋惜,故表出之。

  ◎春秋后事迹多失载

  周末自麟经绝笔后,记载绝少。至周显王苏、张约纵连横之时,事迹始可追寻,其间缺佚者一百三十五年,顾炎武已详记矣。按《史记》年表,是时秦国微弱,篡弑相仍,楚、越、三晋兵力强盛,秦国必有被其侵凌屈辱讲和之事,故祖龙深以为耻,禁之尤严。况年代相近,著述者少,是以易于遗失。而使当时贤士大夫之嘉言懿行湮没不彰,良可惜也。

  ◎记孙延龄事

  孙延龄者,孔定南之婿也。定南殉粤西难,女嗣贞,年十二,乳媪携之遁民间得免。顺治十年,将军纟泉国安收复桂林,嗣贞归京师。既长,适龄,王在时所许字也。康熙三年,延龄出镇衡州,六年六月,移镇桂林,以王永年、孟一茂、戴良臣为副都统,受延龄制。延龄所居,明靖江王府也。既居之,忽忽若失,或头目眩晕。不视军事,学围棋,鼓琴,临池摹榻古帖,挟弹丸,张罾罟取鱼鸟以为乐。王、孟既心易延龄年少,以妇贵,无大材略,故不屑为之下。而延龄亦骄纵,数傲侮王、孟,遂有隙。十二年二月,永年克减军饷为兵校所讼,延龄因言永年不法,命孔氏赴京奏闻。而永年亦遣人入京,阻孔氏于河南,不得进,仍返粤,延龄由是益憾永年。时巡抚马文毅公具奏将军都统互讦事,上遣大臣出勘两造,既去,延龄内不自安。十三年正月,吴三桂叛,延龄遂诱王、孟十二人至府,尽杀之,而遣人纳款于三桂。蓄发易衣冠,发兵反,囚文毅,杀浔州知府刘浩、富川知县刘钦邻、平南知县周岱生等,以应三桂。时提督马雄驻柳州,亦贰于三桂,然奸狡持两端,延龄使人逼其易衣冠,不从,则詈之。又遣其兄延基与总兵官陈全攻雄,雄不为动。七月,又遣总兵官侯成德攻雄,为雄所败,雄亦为流矢中颊,是以愈不睦。既而延龄上表三桂,称名不臣,不用其印扎,自铸印设官,变置州县,视贿多者置善地。兵饷不以时给,军士多不服。十五年,军士念故将军纟泉国安旧恩,欲奉线三公子为主。于是鼓噪而立纟泉公子,军士谓市德于线公子。而纟泉公子约束军士颇严,军士复鼓噪囚线公子而迎延龄。时延龄夫妇逃匿小民孙七家,军士迹至,以二舆从,延龄疑其逐之,不匿且加诛,惧不敢出。孔氏曰:“出亦死,不出亦死。”乃匿延龄别处,而自出见军士云:“而曹杀我夫妇易耳,独不念先定南乎?”军士环列叩首,具陈所以奉迎之意。孔氏察其无他,呼延龄出,延龄不敢坐舆,请以一舆舁其妇,而挽舆以行。既入府,延龄惭不能视事,谓孔氏曰:“吾之复得生也,以卿故。军士念定南王威德,以贵重卿,卿其握权视事,吾愿为闲人矣。”孔氏遂戎服绣帕首蟒衣,日击鼓升堂理军务,军士颇服。十六年,纟泉公子以前事流广州,逃之柳州,说马雄伐延龄。延龄闻雄兵至,疑城中有内应,籍诸仇家,无男女老幼,夜尽驱之滩水傍,每十口一举刃,推置水中,至明而毕,江赤水不流,然实无内应也。雄至,相持数月,无胜败,乃引去。遂致书三桂,谮延龄阳奉命,实归本朝,三桂怒不称臣,益信。十月,遣其兄子伪将军吴世琮至桂林,绍延龄若合好两家者。延龄不知雄之谮也,郊迎世琮。相见,出伏卒,断其首,执马上,函送雄所。嗣贞率残兵遁,卒归老于京师,以善终。延龄死后十余日,雄亦病死。

  ◎京师王公府第

  尝阅吴长元《宸垣识略》记王公府第居址,实为苦心。然不知名位之先后,故多遗佚,今就所知者,开列于左。郑亲王府在西城大木厂。公巴尔堪宅在散子胡同。公敬文宅在石虎胡同。贝勒尚善宅在酱房胡同,今废为木厂。公门度宅在细米胡同。贝子傅拉塔宅在背阴胡同。公德普宅在兴隆街。贝子罗托宅在兵马司胡同。公屯齐宅在干石桥。贝子固尔玛浑宅在辘轳把胡同。公札尔哈齐宅在西斜街。贝子吴达海宅在乾面胡同。公拜音图宅俟考。礼亲王府在普恩寺东。克勤郡王府在石驸马大街,公诺尼宅在石驸马大街。贝勒喀尔楚浑宅在太平湖,今为荣王府。顺承郡王府在麻线胡同。贝勒杜兰宅在扁担胡同。公□□□宅在乌衣库。谦郡王府在羊市大街。巽亲王府在缸瓦市,今为定亲王府。贝勒杜度宅在绒线胡同。敬谨亲王府在东铁匠胡同。贝子特尔祜宅在臭水河。贝子穆尔祜宅在宣武门内。贝子苏弩宅在象房。贝子准达宅在宣武门西城根。贝子萨弼宅在老来街。公阿拜宅俟考。公塔拜宅俟考。饶余亲王府在王府大街,今为昭忠祠。贝子博和托宅在东江米巷。贝勒博洛宅俟考。公巴布□宅在西安门大街。武英亲王府在东华门,今为光禄寺衙门。睿亲王府旧在明南宫,今为缎匹库,新府在石大人胡同。豫亲王府在三条胡同。公赖慕布宅在烧酒胡同。肃亲王府在玉河桥东岸。温郡王府在理藩院大街。承泽亲王府在太平仓。直郡王府在西直门大街。公常舒宅俟考。公高塞宅在板桥胡同。公叶布舒宅在两儿胡同。公韬塞宅在菜厂胡同。裕亲王府在台吉厂。恭亲王府在铁狮子胡同。直郡王府在于家井。理亲王府在德胜门外郑家庄,俗名平西府。理郡王府在王大人胡同。公永敬宅在兴化寺街。公弘眺宅在丰盛胡同。公弘燕宅在蒋家房。公弘睦宅在喜雀胡同。诚亲王旧府在官园,今为质亲王府,新府在蒋家房。恒亲王府在东斜街,今为亲王府。公弘升宅在奶子府。淳亲王府在玉河桥西岸。廉亲王府在王府大街,今为昭忠祠。贝子允礻唐宅在铁狮子胡同,今为和亲王府。贝子允礻我宅在关防口。履亲王府在东北小街。怡亲王旧府在煤炸胡同,今为贤良寺,新府在朝阳门北小街。宁郡王府在新开路。贝勒弘昌宅在烧酒胡同。贝勒弘暾宅在苏州胡同。恂郡王府在西直门大街。泰郡王府在扒儿胡同。愉郡王府在三转桥西。果亲王府在草厂胡同,今为端亲王府。贝勒允宅在王府仓。贝勒允祜宅在南小街。贝勒允祁宅在北小街。諴亲王府在大佛寺街。贝子弘午宅在取灯胡同。和亲王府在铁狮子胡同。定亲王府在缸瓦市。贝子绵德宅在石虎胡同。纟盾郡王府在方家胡同。荣亲王府在太平湖。质亲王府在官园。仪亲王府在长安街,系耿仲明宅。成亲王府在净业湖北岸,系明珠宅。庆亲王府在三转桥,系和珅宅。贝勒永基宅在西直门大街。亲王府在北小街。瑞亲王府在草厂胡同。

  ◎莫葆斋

  莫葆斋晋,浙江仁和人。少入成均,法时帆先生最为赏识,每考必列前茅。公性和霭,酷好宋儒书,尝注《五子近思录》,又默诵朱子《或问》,不遗一字。成乙卯探花。曾视江苏学政数任,不名一钱,所取皆寒之士,实近年学臣中所罕见者。氵存至仓场侍郎。时户部议以放代盘而除仓弊,公力言其无益。屡上奏牍,其中有“臣今日不敢信仓中必皆斗斛丰满,至盘竣日,敢保其必能颗粒无亏”。实中近日仓储实弊。上以其言太憨,降内阁学士。公以抑郁致疾,移病归,不久即卒,士论惜之。

  ●卷五

  ◎明末风俗

  世皆以明人重理学,尚气节,纟崔挽唐、宋颓风,有返朴还淳之盛,殊不知近日陋伪,实皆起于明末之时。徐鸿儒数于山东烧香聚众,称白莲教,沿至嘉庆初年,三省教匪弄兵九载。其后京师复有林清之变,皆其流毒,乡塾兴高头讲章,议论纰缪,北省村儒,奉为圭臬,不复知先儒注疏为何物也。马吊兴自万历末年,致有张、李之变。近日士大夫尚有好者,玩忄曷时日,莫甚于此。小说盲词,古无是物,自施耐庵作俑,其后任意编造,层见叠出,愚夫诵之,几与正史并行。助乱长奸,言之切齿。剧曲虽由元代,然脚色无多,好者尚寡。自魏伯龙改为昆曲,院本增多。近日弋阳□黄诸曲,大足诲淫败俗。各部署书吏,尽用绍兴人,事由朱赓执政,莫不由彼滥觞,以至于今,未能已也。

  ◎齐次风

  齐次风先生,貌清癯,村俗之状,见于眉宇。性强记,诵《十三经注疏》,不遗一字。尝过杭,将军某延其午饭,几上有军籍簿,公掀阅,皆能记其名姓。次早代将军传呼,不误一士,并后皆识其貌状,于里遇,呼之,应声而答。亦一异也。

  ◎赵普

  世人责秦桧以和议误国,不知其作俑由于赵普。普故燕人,与辽人多相识,故不欲宋取辽。太祖尝以曹翰所绘《幽燕图》以示普,而普诡辞劝止,又不令早下河东以撤辽之屏障。按:其时世宗已弑,睡王政堕,使宋兵早出三关,则从南传檄可定,乃听普言,坐失机会。延至太宗时,萧氏承天握玺,知人善任,群杰并出,宜夫再驾幽、燕之不得尺土也。而普尚上疏阻之,以证前言不谬,何其戾也。故秦桧师其故智,时常以普自譬,良有以也。

  ◎先母妃遗训

  先恭王妃舒穆禄氏,襄烈公玄孙女也。性庄整,御下严肃,人皆敬畏,罔敢欺谩。尝曰:“古今人材,相去不远,皆因年代去久,不闻见其过失,即觉非近人所能企及。如某相,吾幼时闻路人皆毁谤之,近乃有誉其功绩者,此明效大验也。”真古今不易之训。又予与某邸相善,常语及之,母妃正色曰:“此与赵文华每念不忘严府何异也?”予长跽谢过乃已。后乃为彼噬脐。又予泥古,痛恶宦寺,母妃曰:“宦寺庸劣之才,何足较量。府中包衣人,实咆哮不法,日后汝为彼所制,始信吾言之不缪。”确知宵小辈之凶焰。逆料后世,若龟鉴云。

  ◎程知节拜帖

  先恭王少时,扈驾东巡,于衍圣公孔昭焕宅见唐程知节拜帖。笺长七尺,字如擘窠,色已黝〈黑〉如漆,真千载古物。因知唐元载友人乞载书干谒范阳节度,载惟与名刺,友人不得已投之。朱Г已命数人用箱笼舁人,是当时名刺之制,固如是长也。

  ◎宋儒习气

  宋代理学昌茂,诗文放溢,不肯履人跬步,颇有自得之豪。然其弊专欲掩蔽前人,以伸己长。如郑康成之《易书》注,后苍之《礼》,服虔《左传》,虞翻、荀爽诸家之《易》,唐时尚存规模,延至宋代,遂至遗佚,使后人莫能知其崖略。欧阳《五代史》既行,薛居正之《旧史》即以覆瓿。苏、黄诸家诗文日盛,宋初诸作者刘筠、晏殊辈即湮没不章,使乾德至明道六七十年间传者惟骑鲸数人而已。一时之趋尚如此,良可慨矣。

  ◎和孝公主

  和孝公主,妃所生,为纯皇帝最幼女。上甚钟爱,以其貌类己,尝曰:“汝若为皇子,朕必立汝储也。”性刚毅,能弯十力弓。少尝男装随上较猎,射鹿丽龟,上大喜,赏赐优渥。下嫁于丰绅殷德。时驸马恃和相势颇骄纵,公主曰:“汝翁受皇父厚德,毫无报称,惟贿日彰,吾代为汝忧。他日恐身家不保,吾必遭汝累矣!”一日积雪,驸马偶弄畚锸作拨雪戏,公主立责之,曰:“汝年已逾冠,尚作痴童戏耶?”长跽请罢乃已。”后和相籍没,驸马继殂,公主持家政十余年,内外严肃,赖以小康。于道光癸未秋病逝,今上亲临奠焉。

  ◎定恭王

  定恭王绵恩,定安亲王次子也。貌颀秀,猿臂,善射,束马乔捷如飞。举止详赡,趋跄有节,幼颇健亻,纯皇帝爱之,几夺储位。弱冠即领火器营总统,凡五十余年,年七十六始薨。今上震悼,亲往奠焉。然外美而内昏,不习政体,遇属吏禀事,莫能剖析是非,颔首画诺而已。护卫赵吉玉为之点缀园庭,任其通下吏,苞苴动辄巨万,有楚滨萼山之讽,火器营兵丁恨之切齿。性复吝啬,积财盈库,莫肯挥用。每晨入朝,惟啖鸡子糕二枚,近侍嫌其干脆,王曰:“以水瀹之,殊可食也。”夙不解音乐,尝演《王允议剑》剧,问粉面为谁,侍者以衍扮曹操对。次复观杨椒山剧曲,见赵文华冲场,笑曰:“阿瞒之奸状故可哂也。”其愚暗若此,人传为笑柄云。

  ◎赵瓯北

  赵瓯北翼,诗才清隽,与袁、蒋齐名,堪称鼎峙。所著议论,尚多可取,然考订每患疏漏。如诗话中载吴梅村《送人之闽诗》有“胡床对客招虞寄,羽扇挥军逐吕嘉”之句,盖谓当时制府李日、赵廷臣辈,而先生乃以姚启圣收功当之。按:梅村卒于康熙辛亥,去姚少保灭郑氏尚有十四年之久,何能预祝其成功也?至谓汤若望、南怀仁至乾隆初年尚存。按:怀仁谥法已见王文简《谥法考》,其早死不待言。若望乃崇祯末人,焉能越百年而尚存?其与呓语何异?真堪令人喷饭也!

  ◎成哲王

  成哲王诗文精洁,书法遒劲,为海内所共推。然天性阴忮,好以权术驭人。持家苛虐,护卫多以非罪斥革。日用菲薄,库积银八十万,莫肯挥霍,一任其子孙盗窃。一日乘马毙,王命烹以代膳,是日即不举爨,其啬吝也若是。其妃乃傅文忠公女,奁资颇丰,而王皆索入封桩库中,妃惟日啖薄粥而已。夙好置古玩书画,多受人欺诈,亦不与较也。唯知逢迎权要,其上眷稍衰者,即骂詈之。晚年子孙多以不检暴薨,王益愤懑不平,得狂痫症。乘栈车入朝,左右惟许一人奉杖相随,言语多不谨饬。今上屡优容之,亦罔知改悔也。未薨前数月,体不沐浴,发不枇栉,{艹卤}溺自间出,仍狂号如故。左右有劝更衣者,王曰:“死后蛆食蛆骸,又谁为涤垢也?”卒以狂疾致死。其所积蓄,皆为仆从掠去,府藏为之一空云。

  ◎庆僖王

  庆僖亲王讳永,纯皇帝第十七子也。貌丰颀黧色,不甚读书,喜音乐,好游嬉。少时尝微服出游,间为狭巷之乐,纯皇帝深恶之,降封贝勒。经睿皇帝屡加斥责,晚年深自敛饰,燕居邸中,惟以声色自娱而已。然天性直厚,敦于友谊,与之交者,务始终周旋之。御下宽纵,护卫于众中与之倨傲嬉笑,亦不责也。纯皇帝末年,觊觎者众,王笑曰:“使皇帝多如雨落,亦不能滴吾顶上。惟求诸兄见怜,将和珅邸第赐居,则吾愿足矣!”故睿皇帝籍没和相时,即将其宅赐王居之,以酬昔言。庚辰春薨逝,睿皇帝震悼,赙衤遂甚优,异于他邸焉。

  ◎朱勋

  近日罕有由微员致身节钺者,盖佐杂辈升擢甚难,非大有奥援,不获飞腾直上。惟陕西巡抚朱勋者,靖江人。其族人多富厚,惟勋中落,霸持乡党,多为俶诡之事,族人耻之。因其稍有材干,公捐一从九职付之,分发陕西。时值教匪不靖,勋运粮糈,乃干没其赀,广结交上游,荐牍屡上,未期年已至方面。尝运饷至南山中,猝遇教匪,勋惟战栗哭泣而已,赖杨时斋救之乃免。后游至开府,抚陕十载,惟以贿闻,百姓恨之切齿。癸酉秋,南山木工木植匮乏,而勋征税如常时,因之激变。杨时斋军门抚之,众曰:“惟有屠老朱后,我辈方解甲归农也。”其怨毒于人若此。道光壬午,以柳全璧案降黜,上命休致。而勋犹依恋京邸,更结要人,每自诧曰:“若许时何尚未起复也!”癸未秋,接驾良乡,上立逐其还乡,士论快之。勋性豪奢,所干没者不足供其挥霍,出都之日,债卷如山,行李萧条,无异寒素也。然闻其教子弟云:“无论亢卑奢俭,惟有一色待人,毫不改异,终不至获罪于众。”其言虽鄙,亦保身之秘术也。

  ◎食干腊

  近读《金世宗本纪》有辽海滨王不知世事,见有饥者,云:“干腊食之定解饥也。”其与晋惠帝肉糜之言绝对,故录出之。

  ◎近代诗人

  诗之正宗,自沈归愚尚书没后,日见其衰,嗜学之士,皆以考据见长,无复为骚坛祭酒。袁子才、蒋心余、赵瓯北三家,恃其渊博,矜才骋辩,不遵正轨。毗陵诸家,自立旗帜,殊少剪裁。惟吴谷人株守浙西故调,不失查、朱风范。其余皆人各为学,正变杂陈,不相统一。近日惟吴兰雪舍人诗才清隽,落笔超脱,古诗原本道渊,近体取裁范、陆,实为一时独步□。他若鲍双五之继躅七子,陈云伯之接踵西昆,法时帆之规摹王、孟,翁覃溪之瓣香苏氏,非不各有所长,然于正宗法眼,殊无取焉。

  ◎甲马

  《水浒》小说言戴宗善使甲马,日行千里之语,固属妄诞。然《金史》载金将乌谷与突合补征宋,遇步军转战,突合补欲令军士下马,乌谷云“闻宋人有妖术,画马缚于足下,疾甚奔马,我军岂可步战”之语。是当时有此术,非耐庵之妄造也。

  ◎秦桧主和

  世人谓秦桧主和,乃系受宗弼之托,故甘心为其所用。赵瓯北以为桧所勾通,乃系达览,并非兀术之语。按:金之纵桧主和,固主完颜昌之谋,然业为宗干等识破,败坏和局。当时桧与赵构已定和议,而敌国遽变其局,出于意料之外,亦不得不更出计算,以实己言,固其宠位。盖暗使间谍入金,结好宗弼,蜡丸传书,亦其势所必有。故梁王于熙宗前扬言伐宋,而渡淮后,按兵不动,以待和议,显与桧有成约者。不可因昌已被诛,即谓桧与金无所交通也。

  ◎放翁诗

  陆放翁诗有《闻官军入华州》之作,编于开禧乙丑。赵瓯北谓当时安丙诛吴曦后,出师仅至兴元,即为完颜纲所败,何得恢复关中,其为讹传无疑。按:其年宋兵虽未入关,然于绍兴壬午,吴乘胜恢复陇上十六州中,固有商、虢、同、华,亦见《金史徒单合喜传》中。或放翁少时原有是作,未及编葺,晚年适有安丙之捷,补录于此,以为祝祷之词,未可知也。

  ◎宋金形势

  宋、金之不敌,人尽知之。绍兴庚申之役,虽云岳少保、刘太尉等屡有胜获,然其时金兵强盛,人心坚固,即无十二金牌之召,其果直捣黄龙与否,尚难操定。惟壬午海陵被弑时,金兵仓卒北归,世宗初立,人心未一,北边窝斡等称兵犯塞,为其腹心大患,当时宋将赵樽恢复唐、蔡、汝、寿诸州,其锋甚锐,实有中兴之望。若高宗亲率诸将,指日北征,大河以南,可传檄而定。奈何固守私议,返驾临安,坐失机宜,良可惜也。

  ◎薛国观

  史称薛国观阴鸷狠才,情性刚愎,继乌程之后,忮刻相同,而操守逊之,故及于法。近观梁清远《玉剑尊闻》言:“国观任推官时,奉职守法,为台谏,忠清刚介,存心中正,不以察察为明。任佥都,则随时匡救,为庄烈帝所心重,致登台辅。终刚正致怒中官,死于非罪,为一代之贤相。”与《明史》大相径庭。然史称王陛彦为其舅吴昌时所陷,死不肯言,是国观之狱,原由钱谦益等诬害,以为援召宜兴地步。庄烈不知,误为所绐,其为罗织冤抑,豪无疑义矣。清远之言虽未可尽信,其去国观死时不远,或确有见闻,未可知也。

  ◎信王榛

  《宋史》称信王榛从二帝北行,中途逃至真定,据五马山,招聚义兵,自称大元帅,使马扩南奔求援。高宗识其笔迹,欲发兵救之,为汪、黄所阻,后不知所终云。按:《金史完颜杲传》,睿宗南征,留呆镇河北真定。有聚众自称秦王者,杲击败其众,擒捕斩之。盖即信王,讹其名为封号,转为秦耳。然则信王所遇,亦可伤也。

  ◎元史失实

  《元史》修自明初,匆匆竣事,实为草率。国初诸将传,相沿虞、揭辈旧稿,文笔尚属遒劲。其后诸文臣传,皆剿袭神道、墓志诸文,未加删正,非惟事多溢美,抑且称谓尚未改合体例。又武将如王义、巩彦晖、孟德,文臣如刘正、王寿辈,皆不必立传之人,滥竽盈帙;而名臣如和礼霍孙、旭迈杰等,转多遗佚。顺帝一朝本纪,惟载灾异,与五行、天文志重复,立传之人寥寥无几,名将如王宣、关保、貊高辈,皆莫能详其始末。不谓宋濂、王等文名夙著之人,而著述鄙猥至此,亦可哂矣。

  ◎纳兰太傅妻

  纳兰太傅明珠,康熙时煊赫一时。其夫人和舍里氏与公起自微贱,甚相和睦。性妒忌,所使侍婢,不许与太傅交谈。一日太傅偶言某婢眸子甚俊,次晨夫人命侍者捧盒置太傅前,即某婢双目也。婢父某恨甚,伺太傅他出,夫人独处房中时,突入,以刃事刂夫人腹,立毙。事闻,置奴于法,时谓奴杀宰相妻云。

  ◎恭顺香

  今京都合香楼配合恭顺香料,言系由明恭顺侯吴宅所传方。按:明恭顺侯吴允诚,本元部将,降明,改今名。从成祖北征,屡有功,赐今爵。其孙瑾死于曹钦之难,赠凉国公,事见《明史》。今已数百年,犹赖其香名于世间,良可慨也。

  ◎汪如渊

  汪布政如渊,秀水人,殿元云壑之堂弟也。中己未进士。散馆日同吴侍御赓枚、史诗郎俨借寓澄怀园中,时庭有榴花二株,公戏言曰:“岂留二黜一之兆耶?”次日,公与史留馆,吴公改礼曹,时人传为佳话。任侍御,同年杨侍御世英与满御史某互劾,杨语颇直,上命两黜之,公以上疏救杨,上以蹈明台谏陋习,改公刑曹。累迁顺天府尹。时遭林清变后,事如猬集,公初不延幕客,危坐堂上,然烛理文书,四鼓乃寝。余暇独处陋室,足不逾阈,刘之遇访,叹曰:“此去桔寂禅师有几?为官如此,有何乐境?”公笑曰:“此乃汪某报国之始念也。”刘笑谢之,京兆为之大治。今上即位,首简广东布政使。公清惠如昔,制府某颇不喜,遇事裁抑,公愤郁抱疾终,抵任未两月也。贫无以葬,粤人感激,为之助赙衤遂焉。

  ◎倭什布

  予闻费莫威勤侯英惠言,其父文襄公勒保于嘉庆己未初膺经略时,兵势猛勇,率朱射斗、施缙诸将,擒冷天禄于道士观,蹴徐天德于绥定,其功指日可成。闻有余匪流入湖北者,楚督倭什布乃张大其词,以川贼十万窥境入告。睿皇帝大怒,因置文襄于理,命继勇侯德楞泰率劲旅入楚剿之,实无一二贼也。致使事机变易,流毒川西数十州县,皆由倭一言误之也。倭姓关氏,起家寒微,乃予邸头等护卫德胜侄也。初任川北道,政以贿成。积数十年未迁,福文襄西征时,倭竭力交纳,始迁陕西藩司。乃矫廉邀声誉,王文端公误信乡评,荐之于朝,氵存擢楚督。倭拥重兵驻荆、宜间,日置酒高会,不理军务,忌勒功高,因谗间之。其后以军务废弛为高文襄书麟所劾,始降巡抚。后继觉罗吉公庆为粤督数载,毫无振作,一任下属欺蔽,致使洋盗蔓延,乌石诸寇匪,皆其所酿成也。调任陕督,以叛兵事,始经罢斥。家居数载,卒以善终,犹蒙世荫,真厚幸也。

  ◎顾亭林诗

  顾亭林先生博雅醇儒,考核古今,为本朝之冠。然其咏古诗有“名弧石勒诛”之句。按史,石虎时,燕人馈虎弓矢,其太史王波命赠蜀使,以矜幅员之广。蜀主寿命史臣书曰:“肃慎供其苦矢。”虎闻之大怒,因族诛王波,非赵主勒时事,而先生误用之。信乎!考古之难也。

  ◎祥德

  五旗包衣原系王公家奴,出身微贱,固国初睿、郑诸王秉政,因令伊等与八旗人员一体考试录用,其中多倡优贱类羼杂其间,实非辽东旧族。历来厕身清要,功名显赫者,不可胜记,近日大僚如祥德、常弼尤显著者。祥德,姓王,本和恭王弄童之孙,品甚鄙吝。以部郎践历臬使,初无材具,惟贪贿是闻。信用家人徐敬舆,任其指挥,惟其言是听,故黎庶愤怨切骨。今上首政,将其勒休,人心大快。其子英文,复以威喝毙命,伏诛市曹,则其家教,洵可知矣。

  ◎叶文忠

  近读《苍霞草》,见其两朝奏疏,剀切和平,当神、熹二宗庸昏之王,乃能遇事救挽,保全善类。其与左忠毅尺牍,从容劝阻,若预睹日后之决裂者,使杨、左二公早从其语,必弭朋党之祸。其论魏忠贤一疏,亦复婉切忠挚,实一时良相也。惟冒忮李廷机为首辅,暗使台谏攻之,己复调停救护,以掩其迹,究非正人所为。又复暗于兵机,荐杨镐督师,卒致偾事辕。明知熊襄愍之干济,而包庇门人王化贞,致使贻误封疆。误信王象干之言,以为朵颜可以抚绥,使与本朝为敌。殊不知喀尔沁三部当时已受本朝封号,其请赏于明者,乃高皇帝之妙算,彼乃以为奇计,何其舛也。又毛文龙镇江之捷,乃叛将陈良策献城,并非文龙之功。苍霞乃以为可用,极力保护,遂致尾大不掉,自甘屠,亦调度失宜也。

  ◎赛将军

  自纯皇帝建立健锐、火器二营,令其远屯郊圻,不近繁华,命综理王大臣勤加简炼,赏罚严信,故近日满洲武臣多出其间,如德继勇楞泰、赛将军冲阿其尤著者也。赛本寒族,膺健锐营选,屡出师回匪、台湾、川楚等处,颇建功绩,氵存至吉林将军。德继勇倚如左右手,与杨时齐少保名相埒云。后以积劳内迁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实行伍中所仅见者。闻其纪律严明,行师十载,家无余赀,文员间有馈遗,皆立赏士卒,云:“此皆汝等之劳瘁所致,予何敢厚蓄也。”仕至极品,家惟藏皮裘数笥,公屡顾之曰:“微末士卒,以致宦橐如此,殊可观也。”公无他嗜,下直后危坐斗室,以栉理长鬣,光润可鉴。平生雍容,不问家人生产,其纪纲稍以簿书进,即麾之去,曰:“置汝等何用,此琐屑事,尚烦渎乃翁耶。”亦可以觇其品矣。

  ◎刘清

  刘清之改总兵官,已详具前卷。闻其说王三槐不降时,勒威靖深斥之,乡勇讹传为欲行军法,遂集数万人于辕门,欲活祭公后即行鼓噪,楮镪满路,哭声震天。勒公令公出谕之,众皆感泣,遂同公至贼垒,曰:“三槐不出,我辈碎身以殉君矣。”三槐惧,因出降。又任山东时,金乡告变,公趋救之。兵未满百而贼骤至,公令众偃旗安卧,竟夕无声,乃趋过,不敢过公之垒。后众问之,公笑曰:“此固兵法之易晓者。我军不敌百分之一,若仓皇趋避,贼知其寡而犯之,我辈无孑遗矣!今营垒整肃,贼必以为众多,恐被我觉察,故逃避之倍速也。”后援兵四集,公乃率以追贼,一鼓歼之。擒贼党讯之,云贼某初欲犯公垒,贼首戒之曰:“刘青天善知兵者,不可首撄其锋。”及其败时,贼首犹曰:“前日若从汝言,则早被擒获,不能延至今日也。”

  ◎唐若瀛

  往日京官积习,皆以裘马声色为娱,所入俸糈,不充溪壑之费,故多逋券山积,难以度日。有户部郎唐若瀛者,素尚奢华,兼以樗蒲之费,动至千百,家日穷乏。外擢€南开化太守,债主日伺于门,旅进数十,座为之满。公无以逃逋,乃置大笼,声言为某大员送唐花,公坐其中,以纸封蔽,命健奴担之出,至僻所始易车马以行,京中传为笑柄云。

  ◎富将军

  近日廉直大吏,自松湘圃、初颐园外,惟富将军俊,清介之名著于中外。公蒙古人,举纟番译进士,氵存至盛京等处将军。居边徼垂四十年,抚养士卒无异家人父子。建议双城堡开垦地亩,筑立堡舍,岁徙京中闲散旗户以充塞下,实为国家筹悠久之计,与玉亭相国之疏媲美于世。予尝于公所会之,公貌苍秀,语言醇朴,实有国初人风范。然闻其性刚愎,喜听先入之言,不复更辨真伪。有平南王裔尚杰者,人奸诡,任盛京协领,察知公之喜尚,片语骤合。公深信之,倚重如左右手,任其贪纵枉法,不加督责,有匡之者,反见摈斥。亦不善知人矣。

  ◎黎襄勤

  黎襄勤世序,河南罗城人。中丙辰进士。以县令起家,氵存至镇江太守。百菊溪制府知其才干,荐之于朝。会河帅陈凤翔失事,睿皇帝即命公代之,其去太守未期岁也。公建议用碎石护卫河堤,巨河汹涌不能冲决,南河赖以安澜者十有二载,为近代之所罕有,睿皇帝屡宠誉之。癸未春,以劳疾薨于位,今上震悼,至有“扌文泪批贤”之谕,命入贤良祠,荫赠有差。公美丰姿,性和蔼,不纳苞苴,岁所出入,皆实力采购茭楗。其乡人有访之者,惟啖以粗粝,赠以四金遣行,初不能多助也。其卒未数月,南河即以阻漕圮堰见告,故公之功益彰,世以为靳文襄后所仅见也。然闻丁孝廉廷宝云:“公里无田宅,一日谓河员张栋云:‘予素欲筑舍于某里,绘本已定,苦无余赀何?’即以画图付栋。栋识其意,潜使人至公里中依图造成邸第,然后复公命。公亦笑受之,初未拒绝也。”

  ◎蒋因培

  山左吏治自吉伦以贪贿成习,同兴朱锡爵后以宽纵失职,故官途刁风日炽,专以欺凌上司为能,一倡百和,莫之能遏。有知县蒋因培者,江苏举人,善诗律,少负文名。筮仕齐、鲁,日为平康之游,裸身唱曲,偎妓饮酒,夏日尝插花拥髻,放舟大明湖中,遇上司亦不引逊,惟伛躯唱诺而已。中丞陈预为其顽弄如奴隶,初不惬意,即于官厅,历数其纰政,待其厚谢乃已。后为钱中丞臻劾罢遣戍,吴中士大夫尚有惜其才者,为之延誉,未期年复其职。

  ◎封神演义

  钟伯敬《封神演义》荒诞幻渺,不可穷诘。然皆暗指明事,以神宗为纣,郑贵妃为妲己,光宗常洛为殷洪王,恭妃为姜后。张维贤为闻仲者,以其行居次也。朱希忠为黄飞虎者,姓皆色也。西岐者,暗指播州杨应龙。以孙丕扬为杨任,因其家居关西,而无甚知识,以手下为耳目也。以朱廖为尤浑,以其尤劣于四明也。三教道师暗指齐、浙、楚三党,托塔天王暗指李三才也,邓九公者,郑芝龙也,申公豹者,申时行门下客也。至以邹元标等江右人为梅山七怪,尤为诬善。夫食毛践土之士,而谤毁其君为辛纣,居然笔之于书,其人可诛,其板可斧矣!而尚流传世间,亦可怪也。

  ◎李元亮

  李公元亮者,昭信伯永芳五世孙也。乾隆中任兵部尚书,宠眷甚优。公性刚毅,聪慧过人,暗背兵马名籍,如瓶泄水,陈奏迎合上意,每多俞允。身籍汉军,素以为耻,尝于稠人广众中扬汉军之短,颇中其失。一日复高声纵谈,娓娓不已,和恭王笑曰:“公言良确,然何其忌己矣!”李公怛然而退。

  ◎高子业诗

  明高子业诗有“可怜至寒食,犹未著春衣”句,已经脍炙人口。近读岑嘉州《送郭诗》有“博陵无近信,犹未换春衣”之句,高惟易一字又不著出处,显有剽窃之痕。信夫!诗坛之难讲习也。

  ◎松湘圃之清

  松相国之清直,前已详载之矣。近有入其卧室者,言惟青缣被二,已黮敝,用羊祓覆之。傍一黑髹几,置笔砚,颇精良,乃公日挥毫所,下酒数罂而已。四壁萧条,寒士所不堪者。信清如扬绾、卢怀慎,而其忠贞谋略,乃非二公所及也。

  ◎李频剿袭诗句

  近日士大夫多以明代七子多剿袭唐人面目,号为伪体,大加讠此议。偶读唐李频诗,有“悔教征戍觅封侯”之句,直钞录王龙标旧句。更改一二字,实为点金成铁之手,更无人议及,何也?

  ◎庄信二王生命

  文文山言男女之命,惟百万千之算,其数已尽,自古生人无已,何能推演其人之祸福云云,其言颇为至当。然亦有奇中者,如庄慎亲王永常与信恪郡王如松同日时生,信王先庄王十余载薨逝,爵位年寿似不同。然二王幼时同封辅国公,同侍禁廷,同掌宗人府事。信王以子袭睿亲王赠如其爵,庄王无子,以侄为嗣,足以相配。星命之言,亦未可遽非也。

  ◎姚姬传集

  近读《姚姬传集》,其载张太傅英为王敦转生,实为纰缪。敦于晋衰乱之时,称兵犯阙,诛戮名臣,实为元恶大憝,焉能数千年后,复生为熙朝贤相也。予意应为宋臣王德。德与敦音相近,故文端母误听之,理或宜然。又载达天见班禅事,亦甚虚妄。按:班禅入京时,毫无知识,深为和相所姗笑。偶问京中有高僧否,金司空简以达天对。二人相会于万寿寺,互相畏慑,不敢谈法,惟问佛事科仪而退。此予闻达天徒体仁所目击者,此又何尝有振锡斥责之事也。

  ◎后汉书

  予读《后汉书》,尝羡其人材之美,非西汉人之所企及。近读《三国志》,知东汉一代杂记,多亡于李、郭之乱,惟《东观汉记》以官书见存。范蔚宗因之以成一代之史,故其中奏疏多而议论颇少,所褒奖者类多溢美,未可尽信也。

  ◎厚朴

  予幼时服药,厚朴一两只直钱数十文,绝非贵物。嘉庆初,川、楚经教匪之乱,厚朴林薮尽为贼人所焚,其价顿昂。近日药店蓄者日少,东省直银十两。夏日服之,殊有奇验。岂物稀少,即为宝欤?亦一异也。

  ◎宋金大臣见识优劣

  宋钦宗时,金人围汴,有郭京者,自称善六甲奇术,张叔夜、孙傅敬之如神,卒以致败。金中京危时,有王守信蹈京故辙,以六甲邪术应诏,卒为张行信所劾,下狱瘐死。蔡州之役,又有乌古论先生能使异术,哀宗欲召之,为完颜仲德所论,遂屏斥不用。然则金廷臣下之识,有胜宋人远矣。

  ◎之战

  近闻吴芝庵司马言王提督文相战功,故详记之。初,贼姚之富等既由商州入陕境,意欲窥伺西安,拥兵至。笑曰:“此碟子大城,可靴尖踢倒也。”遂力攻。秦中丞承恩乃掩帷尚未起,王公知事急,披帷厉声云:“此尚中丞安卧时邪?”秦蹴然曰:“予文吏,实不知兵,惟将军是赖。”公掀髯曰:“仆岂公之阿爹,尚待乳哺耶!”因率兵出城,命以大炮轰之。贼西流盈涂,尚欲死进,公命藤牌军跃出,争斫贼马足,马为之辟易,贼队始乱,我兵乘之入贼垒,贼退数百里,陕境安谧。秦中丞乘间遁入省中,命闭关三日,闻贼去远始敢出行,秦人至今为笑柄云。

  ◎孟珙

  史称孟珙继父宗政总统京西军阃,攻取下蔡,收复襄、樊,没日复有大星陨越之异,为宋末将帅之冠。按:攻蔡州乃元将塔察尔之功,珙不过率卒会合,毫无战绩,与童贯收复燕云无异。又言:“金人用人油熬药,珙遣道士说止。”当时守蔡为完颜仲德、张天纲诸人,皆忠义之士,岂肯为此惨酷之举?亦未可尽信也。况珙兼四川宣抚数年,闻曹友闻之败,按兵不救,致使元人猖狂深入,未见珙有抵御之策,名将固如是邪?孟珙为史嵩之私人,当时局诸人,代为揄扬,后人不察,故使传多溢美,良有以也。

  ◎鄂中丞

  近日封疆大吏升迁最速者,惟程、鄂二中丞,皆自牧倅未数年而至方面。程中丞前已具载矣。鄂名山,丙辰进士。铨选甘肃县令,为邪匪刘松起逆地,人情变异,朝不谋夕,前县令莫敢诘问。公抵任访知之,命捕役暗录诸名姓,悬诸城门,然后登堂召耆黎,告之曰:“如某等,皆王法所必诛者,然某初莅任,应施宽法,暂弛其死。今与众约,如有再干例禁者,予官虽微,必杀之无赦,莫谓予教之不预也。”其党魁漫曰:“藐书生能若是强耶!”故犯其禁。公立毙杖下者五人,遂皆畏惧,其邑大治。与抚军朱勋不睦,沈沦县令二十余年,始擢州牧。卢中丞坤见而悦之,立荐于朝。今上召见,曰:“奇才也。”累迁至陕西巡抚,去州甫四载云。

  ◎伊中丞

  觉罗公伊里布,显祖宣皇帝第五子贝勒巴雅尔后裔。其五世祖拜音图以附睿忠王故,黜宗室,遂隶旗籍。中辛酉进士。就国子监典簿,时家贫如洗,日徒步之署中。品坚介,人多揶揄之,惟吴兰雪博士与之莫逆,时赀助之。选€南通判。顺宁之役,逆首高罗衣既就擒,武弁等贪功,多所株连。伯玉亭相国命公讯之,公皆立释其囚。武弁谮之,玉亭相国大怒,召公曰:“老夫竭力擒捕巨盗,公皆纵之,使老夫何面目对众?再多所斩获,与君亦有益也。”公艴然曰:“某官虽卑,为天子宗人,岂肯戮无辜以媚上?如所纵再有叛者,某甘以命殉之。职之迁黜,惟命是视,若杀人以迁官,虽立擢制府,非吾愿也。”玉亭悚然曰:“奇男子也。”立擢腾越同知。入朝,复荐于今上,不四载累迁至€南巡抚。其任浙江藩司时,嘉兴有水手闹漕者,道员李宗传驰禀请兵弹压。抚臣为黄鸣杰,龌龊士也,怃然曰:“今河道壅滞,皇上盼漕甚殷,岂可以此阻其行期,以干重谴。”公进曰:“今调兵镇抚,即可无事,纵激变之,所误不过嘉兴一帮,其他故无害也。否则有伤人命,纵凶殃民,所关甚大也。”黄不听,反令役护送之,致有劫囚杀官之事。黄公因之罢职,众皆服公之先见云。

  ◎辽代民书之制

  近代民书惟列六十甲子,高宗纯皇帝命增一百二十年,以符寿考之瑞。近阅《资治通鉴考异》,司马温公曰“契丹纪年不可考,予于景四年使辽,见其民书太祖某于丙子纪元神册,盖自是岁始有年号”云云,是辽时民书已列百二甲子矣。

  ◎宋人伐辽

  宋人伐辽之役,人皆怪曹、潘二公,当时宿将,何以偾军至此,不知二人固有所避忌也。太宗性猜忌,高梁之役,自有弃军之耻,曹、潘咸太祖时旧臣,若使进克幽州,必招太宗之忌,鸟尽弓藏之感,良有以也。二将颇识其意,故济阳之师已至涿鹿,乃反退雄州就食,虽粗知兵者所不肯为。而彬顾不知耶,适为偾军之计耳。潘美亦然。杨业转战陈家谷,美乃拥兵不救,初非误听王亻先之语也。不然二将皆累次拥旌攡灭诸国者,乃不能自主军法,反为偏裨所惑耶,故予谓其有避忌然也。

  ◎崔浩

  袁简斋谓,崔浩之诛,非关作史,乃因与宋人密有异图,谋泄被诛,见《柳元景传》。案:浩虽见用于魏,然与南朝实有偏袒。宋高祖入关时,浩即劝魏太宗不必阻其假道,其后每遇南伐,必多方阻阂,与李顺之庇护沮渠无异。是以太宗于南征凯旋后,即正诛夷之罪,盖亦有所见闻,《宋书》之言非厚诬也。

  ◎汪瑟庵

  近日自朱石君讲论古学,时文中试者,多以填砌经典为贵,文体为之一变;其能以清纯取士者,惟汪瑟庵参政一人。先生山阳人,少家贫不能举炊。先生肆力文学,初不少懈。素不善书。己酉廷试,彭文勤以其策对详明,取中榜眼,实近科罕有者。任祭酒,与法时帆共事,学课甚严。选《成均课士录》,今里巷奉为圭臬。为铁冶亭门下士,冶亭策士偶有错误,先生条缕驳难,铁公心甚折服。亦甚服善,偶与鲍双五谈《说文》,双五间有心解,先生语人曰:“觉生学亦渊博,非祗词章善也。”又善于教授,八旗子弟及门者甚多。闻觉罗侍郎宝兴言:“先生督学归,予与及门诸弟子迎于郊,先生乘栈车,首戴{曰施}{曰俞},从者惟一老仆,与诸生落第归者无异。”其廉亦可觇矣。侍上书房,课艺甚勤。膳房大官馔颇简率,他学士莫肯食,先生甘之如饴。今上即位,宠眷甚渥,加太子太保。欲任政事,先生屡辞之,故以宗伯终其位。然性吝愎,治生颇急,每岁所入,皆治田产,其余封闭不用。以京师米颇昂,乃屯积数十廪,以待厚价,几为金吾所举劾。门生馈遗亦颇勒索,以多寡为举黜。任其乡人张培诚、屠春林等为线索,在外颇多延纳,世论訾之。又自负科名,视异途如寇仇。甲申夏,审侯际清狱,颇多罗织,韩司寇{山封}、董鄂少农恩铭以与其不睦,故勘其罪以为报复,甚失大臣之道。然亦矫廉诈伪之士耳。

  ◎王勿庵

  湖州城外有塔,形家言颇利科目,其后颓败,乌、归二邑中者寥寥。甲寅秋,邑人复捐修葺,次岁王宗伯以衔弟兄联名登科。己未,姚宗伯文田复典大魁,邑人荣荣。勿庵貌丰伟,胸无城府,待下最宽,屡为奴隶所侮,不甚较也。少家贫窭,不能供饣粥,窦东皋先生颇赏鉴之,乙卯岁,物色得之。故人颇有间言,窦公为之黜职,其后廷对第一,浮议乃息。以资氵存至少司空。今上即位,首调少宗伯。身颇强健,壬午春,乘舆入署,呼之不应,已僵绝矣。公虽以诸生进,不识世务,屡掌文衡,颇多物议,其贿多为奴隶所侵蚀,公所获者什一而已。举动粗蠢,未至人十步前呼吸已酣震人耳,人恒厌之。又善寐,睡辄终日,两餐俱废。乃久居大位,初无坎坷,亦可怪也。

  ◎文远皋(原名宁,避改干)

  乾隆以来,满洲科目最盛者,首属索绰络文恭公观保,与其弟文庄公德保同登进士,其子孙亦复科名不绝。其次则属他塔刺刺史善达,与其叔观察嵩龄同登辛巳进士,其侄中丞公文干复中甲辰进士,人皆荣之。远皋短小精悍,胸多智略,登第时年甫十八,以资至少宗伯,未及无壮也。善时艺,下笔如飞,皆圭臬陈金正轨,不时尚。任金吾时,政多操切,一时盗贼敛迹。督学浙江,试文万卷,亲自编撷,不假人手。蒋香杜舍人在其幕中,偶有所诿讠垂,公立逐出之,其严厉如此。在庙堂持议皆刚正,成哲王笑曰:“若远皋者,可谓忠心赤胆矣!”后出任河南中丞,以严刻故,为属吏摭拾其事劾罢。今上即位,授西藏办事大臣。未逾年,受瘴疠卒,士论惜之。然性骄佚,颇自满假,严待属下,皆以奴隶畜之,偶有不当,即唾其面,时加詈之,众怨归之,卒以致败云。

  ◎论晓岚笔记事

  纪晓岚参政笔记中,记其族祖某与村人争议神荼、郁垒之事。因思庄烈末际,未尝无忠勇之将,皆因时势逼迫,不克展施其才。即如周忠武之雄才壮略,远胜秦琼;黄靖国勇力绝伦,可匹敬德。二将当时皆在军中,乃为周延儒所扼,以致束手坐观,无裨国事,亦可慨也。

  ◎史策互异

  《宋史》所载辽、金人名不符者数十,赵瓯北已载入记中。近阅国史稿本,如《楞额理传》中所载沈副将,盖为明将申甫,《屯齐传》中所载杜永锡盖为明督师堵允锡之转音。至《卓布泰》、《辰泰传》中屡载明总兵陶养用,考之明桂王诸将,盖无其人,核其战绩,皆类焦琏、胡一青之事。近人著作其姓名不符如此,又何怪宋、元诸史也。

  ◎戴文端

  雍正中建立军机,张砚斋相国实综其事,当时谕旨尽出其手。其后汪文端、于文襄等莫不衣钵相传,以为揽权之地。戴文瑞衢亨为金坛得意门生,诗文字法悉规模其师,纤毫毕肖,和相深恶之,屡阻其升阶。庚子秋,于木兰射鹿献之,纯皇帝虽赐以诗,然亦鄙其躁进,故回翔枢府二十余年。睿皇帝深知其才,骤追司空,当时机务多与赞画,宠眷甚渥。因与商人查有圻连姻,及殿试读卷,取中洪殿撰莹事,为花晓亭御史所劾,上皆优容之。辛未春,扈从五台,道中遇寒疾,误服参剂以殁,上甚哀悼之。公颀然立,相貌清癯,性聪敏,虽承于、梁嫡派,然颇伉侠,尽心国事。尝奏请承旨后有所见解许其附牍以闻,仿古批驳之意,上允行之。当其时,川、楚用兵,公拟书诏令,其奖励斥责处,动中要,诸大将皆服之。用能成斯钜功,公之匡赞居多。虽桑维翰一搬麾十五将,刘穆之之五官并用,无以过也。又能保全善类,勒文襄以贝锦受祸,松湘圃以戆直致罪,公皆能一二语匡救之,卒保全其令名。故睿庙甚重其人,弹击之语不能入也。然颇喜财货,屡纳苞苴,海淀别墅,大厦千间,雄壮瑰丽,虽王公第莫若也。乙丑会试,去取多所不公,朱文正公甚怒,至以“于门四犬”讥之。语虽激愤,亦可觇其行矣。

  ◎徐健庵

  予向言健庵兄弟暗扶明裔,有失君亲大义。近见其《咏酴诗》云:“春至酴始着芳,天姿绰约舞《霓裳》。亭亭自向东风立,不与凡姿斗艳阳。”盖时郑氏尚据海东也。其诗不觉流露而出,言为心声,信非诬也。

  ◎章文简

  国朝汉大学士多由翰苑荐擢,其由中翰致揆席者殊少。章文简煦,浙江钱塘人。中壬辰进士,已归班矣,纯皇帝忽忆其朝考诗,而忘其姓名,询刘文正公。文正言翰苑有榜可稽,因特指授内阁中书。尝与和相忤,因回翔枢廷几卅年而未迁一官。嘉庆初(下阙)

  ●附录(九思堂刻本多出来的条目和大段文字)

  ◎泰定登极诏旨

  《元史》诏令雅驯可观,惟泰定登极谕旨乃由蒙古语纟番译,鄙俚非常,为刘侗、赵翼辈所姗笑。按:帝登位时,英宗初弑,逆毁方张,铁失、也先帖木儿辈皆罔识文义,若辞意渊深,恐伊辈不解,更加疑忌,故以俚语安其心,亦不得已之举也。后帝与旭迈杰帷幄密议,不动声色置群凶于国宪,可与叔孙昭子媲美。惟史册简略,致使良猷布置湮没不彰耳。

  卷一《设间诛袁崇焕》一条“乃立磔崇焕”下多出一段文字为:时记载家但以崇焕功高,杀之太过,而不知其枉。至本朝修《明史》,本文庙实录为崇焕传,其故始白。

  卷二《洪豁尔国》一条按语下面的文字改写为:按《辽史》,天祚被擒后,太祖八世孙达实率众西移,凡万余里。群臣共册立为天皇帝,妻萧氏为昭德皇后,是为西辽。

  卷六《平定回部本末》一条开头多出一段文字为:回部祖国曰天方,在葱岭西数千里,古筠冲地,一名天堂,又名默伽。国主马哈麻始创回教,死后墓常有光,日夜不熄,国人异之。世传其教至隋、唐间分为默德那国。国主谟罕蓦德生而神灵,尽臣服西域诸国,尊为别谙拔,华言天使也。传二十六世至玛墨特,当明末始东逾葱岭,居叶尔羌之喀什噶尔。回部名城不一,以此为冠,于汉为疏勒地,是为波罗泥都、霍集占兄弟之高祖。

  卷六《红兰主人》一条“方舟妻某”至“当时传为佳话”一段文字改为:“方舟妻朱氏,名柔然。亦工诗,迟方舟久不归,作《杭州图》寄之。主人为题诗云:“应怜夫婿无归信,翻画家山远寄来。”沈即日束装南旋,当时传为佳话。

  卷八《五国城》一条开头多出的一段文字为:“五国城古称五国城头,以地据五国总路之首得名,后世沿讹但云五国城。五国者,《辽史·营卫志》谓剖阿里国、盆奴里国、奥米里国、越里笃国、越里吉国,设节度使领之,属黄龙府遗址。今在何所,无可考。乾隆中

  续录卷一《十五善射》一条开头多出的一段文字为:国初定制,选王公大臣及满洲武官中之善射者四十五人,善骑射者三十人,善鹄射者二十人,赏戴花翎;八旗兵丁内每旗各选善射者十五人。

  续录卷一《石经》一条开头“汉灵帝时”至“实无足观”一段文字改为:汉灵帝语蔡邕等校刊石经于熹平四年,竟于光和六年(熹平见《后汉书·儒林传》及本纪,光和见《水浒注》)。魏正始中所刻石经与之并列(见《晋书·卫恒传》及《洛阳伽蓝记》)。初毁于拓跋魏冯熙之取造寺塔(见《魏书》冯传)。再毁于北齐神武之迁邺沈于河,三毁于隋至长安以造宫室(并见《隋经籍志》)。至唐初,汉、魏石经皆略尽。晋太康中石经裴秀所书也(见《晋书·裴传》)。唐石经以《月令》为《礼记》首篇者,明皇天宝中所刻也(见《石墨锢华》)。始于太和七年(见《唐会要》)。成于开成五年(见《通鉴》)。文宗所刻也。后蜀孟昶石经始于昶广政七年(见《十国春秋》)。未毕蜀亡,《春秋》三传至宋仁宗皇元年始成,而统名为蜀石经也(见晁公武《读书志》)。北宋石经仁宗嘉六年章交直等书也(见《续资治通鉴》)。南宋石经高宗书也(见《玉海》)。《明一统志》载燕城南石经碑二,金所刻也。各朝石经皆湮没,开成、后蜀独有存者复不全。

  续录卷一《皇史{宀成}》一条最后多出一段文字为:按明末宦官刘若愚《酌中志》谓《大典》实湖广王洪等编辑,计二万二千八百七十卷,一万一千九十五本,未刊板。嘉靖四十一年敕阁臣徐阶令儒臣照式摹写一部,隆庆元年始成。万历间两宫三殿灾,不知贮藏何处。据此,则入皇史{宀成}或在此时欤?史{宀成}本明嘉靖十七年所建,本朝因之。

  续录卷一《上书房》一条最后多出一段文字为:后改“前天垂贶”、“中天景物”,后殿额仍旧。

  续录卷二《元裔之多》一条“其地似今俄罗斯”下多出一段文字为:《明史·西域传》曰:元太祖尽平西域,封子弟为王镇之,其小者亦设官置戍,同于内地,元亡各自割据不相统属。然则实系元裔,而今无可考者尚多也。

  续录卷二《麻状元》一条开头多出一段文字为:本朝天聪三年试儒士取二百人,八年合试满、蒙、汉取举人十六名。崇德三年赐举人罗硕等十名牛录章京品级,一二三等生员十八名护军校品级,此为八旗科第之始。

  续录卷四《邱元清》一条“非飞升之上真明矣”下多出的一段文字为:又按,都公《谈纂》元世祖尊礼邱长春,欲妻以公主,坚不可辞,乃腐以告绝。都穆在沈德符之前,何所言如此?且两邱皆有自宫事,不可解也。

  续录卷五《辽代民书之制》一条最后多出的一段文字为:又《宋史》太宗至道二年,帝曰:“支干相承虽止于六十,但两周甲子共成上寿之数,期颐之人得见所生之岁,不亦善乎?”诏有司新历以百二十甲子为限。然则南北两朝本皆相同,不知何时又改为仅列六十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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