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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期(自康熙五十二年以次)[五]

 

     

    一七二三 雍正元年 癸卯

      曹頫在江宁织造任。胡凤翚来继李煦为苏州织造。谢赐履来继魏廷珍为两淮巡盐御史。命总督查弼纳查追审理李煦任内亏空,籍家,并逮捕子女家口人等,房屋赏与年羹尧。谢赐履亦请追解江宁织造银两。本年豁免两淮积欠。

       《苏州府志》载:织造:胡凤翚,镶白旗人,雍正元年任。

       《扬州府志》、《江南通志》并载:巡盐:谢赐履,全州人,举人,雍正元年二年任。

       《雍正朱批谕旨》第四十八册

       苏州织造胡凤翚折:“今查得李煦任内亏空各年馀剩银两,现奉旨交督臣查弼纳查追外,尚有六十一年办六十年分应存剩银六万三百五十五两零,并无存库,亦系李煦亏空。所有历年动用银两数目,另开细折,并呈御览。”

       同书第十三册

       两淮巡盐御史谢赐履折:“窃照两淮应解织造银两,历年遵奉已久。兹于雍正元年三月十六日,奉户部咨行,将江苏织造银两,停其支给;两淮应解银两,汇行解部。……前任盐臣魏廷珍于康熙六十一年内未奉部文停止之先,两次解过苏州织造银五万两。……再本年六月内奉有停止江宁织造之文,查前盐臣魏廷珍经解过江宁织造银四万两,臣任内……解过江宁织造银四万五千一百二十两。……臣请将解过苏州织造银两在于审理李煦亏空案内并追;将解过江宁织造银两行令曹頫解还户部。”

       总管内务府奏销档

       雍正元年六月十四日奏。据总督查弼纳奏折内称:李煦亏空共银三十八万两,查过其家产,估银十万九千二百二十二两馀,京城家产估银一万九千二百四十五两馀,共十二万八千四百七十七两馀,以之抵补外,尚亏空二十五万一千五百二十三两馀。又折内称随从李煦之家属十四名口等因。复据京城查过折称:李煦家属十五名口。查此等子女既均在苏州,当传知总督查弼纳逮捕,并将沈毅士一同解送交部等因。此当由和硕庄亲王、内务府大臣来保等面奏。奉旨:依议,钦此。

        按内务府档皆满文,此亦译本,“沈毅士”当作沈宜士。其人金埴之《巾箱说》有所传述。今备其文,以资参考:“吾越沈子宜士槱元笃行君子也,织部李司徒公煦雅重之,延入吴门使院二十馀载。予昔尝一面,间阔且久,一日读所著《柯亭吹竹集》,爱其诗,益想慕其人。予友徐家份氏香者,训导永平,迁长垣教谕,未之官卒,其嗣奉王母负父丧归葬,走数千里,取道兖州,予晤于家太守官舍,知家份与宜士为中外,今母若子无恙,远榇得迁会土者,皆宜士营办之力。则洵乎其为笃行君子矣。予以二诗寄之:千古柯亭竹,吹成绝妙词。闻名徒自愧,把卷辄相思。远树銮江霭,清秋鲁甸飔。寄怀凭短韵,君肯许心知?徐香吾旧契,远殁广文官。莽莽关河阔,萧萧塞国寒。为谋南榇返,代致北堂欢。古谊君能笃,非惟风雅观。后得其扇头报章:笑子书记老,不敢炫文词。除却家人梦,无作良友思。五言代尺素,肆好惠凉飔。意气如年少,将酬国士知。香也今何在,长垣不到官。道穷已命薄,骨冷更门寒。拜母君修义,比儿我致欢。临风同一哭,岂作达人观。一往深情,每携之怀袖间,举以似人,人无不爱其诗、想慕其人者。噫,风雅不乏,古道者希!《吹竹》之集,既传艺林,有目自赏;而予特识此段者,人谓余扬宜士之美,而不知正所以勉而进之也。宜士其可量也乎。”观此,宜士文行尚为人所爱重,而李煦于幕下士殊有简择,亦可概见。然卒亦为雍正及其爪牙所不容。煦幕尚有一文士李果,亦颇可注意,略见本章前后引录。

       总管内务府奏销档

       雍正元年八月初十日总管内务府为遵旨查奏事:案查雍正元年三月十二日奏将石文奎、托和齐、李煦等房屋图样请览一折,奉旨:李煦亏空官帑,著将其家物估价抵偿欠银,并将其房屋赏给年羹尧。……钦此。 

        按胤禛谋位,得力于二人:内有隆可多,外有年羹尧也。此时对年正百般宠奖,甘言厚币,种种肉麻之态至无以复加。至于李煦之房屋(其后并有人口),并归于彼。然翻覆手间,年之下场亦未有以胜李。奴事雍正者,得所当受焉。

       《雍正朱批谕旨》第十三册批李馥雍正元年十二月十九日折

       前者孙文成有捐修磬山之举,向来奉差织造人员往往自任捐修之名,而私向地方督抚司道等官假托上意,勒令捐助,从中反巧取馀利,以饱私囊,而于正项又复克扣,借词某工用费若干,种种恶习,朕所深悉。(中略)但此辈皆包衣下小人……岂肯以封疆大臣之去留,决定于微末小人之口。(下略)

        按观批李馥一折语,可见雍正之深恶曹、李、孙等人矣。盖雍正之得位,实有其不可告人之秘;观彼语语念其“皇考”,则彼于康熙旧人,先朝亲信,以父之故,只有尊礼之分,而无删芟之理;今此自称至孝无伦之雍正,反首摘曹、李而去之,岂真为整顿积弊哉,端由曹、李二家,数十年亲近世仆,备悉其隐,唯恐泄而白于世,此忌之之真情耳。

        又按如李之好打点,曹之费用多,曾明见于折中,皆有内幕苦衷,非泛泛之语;故二家之亏空,实不能尽委诸其自身,康熙屡次接连南巡,供应不暇,实为致窳之主因。如蟫伏老人《康熙巡秘记》,“南巡供应之赔累”一条云:“康熙帝屡次南巡,地方官备办供应,挪用公款,亏空甚巨。大吏惧挂吏议,责令赔补,敲骨吸髓,上下交困,仕者至视南中为畏途。帝颇风闻其事,命大学士张鹏翮察审,张有所顾忌,未敢实奏,帝于是谕大学士九卿等曰:‘前命张鹏翮察审江南亏空,曾谕尔等查议,已查明否?’大学士等奏曰:‘臣等尚未商酌。’帝曰:‘此类亏空,据称因公挪用,毕竟系何公事?’鹏翮奏曰:‘大概如赈济,平粜,以及修塘等事。’帝曰:‘朕总理几务。垂五十年,凡臣下情隐,无不灼知。朕屡次南巡,地方官顶备縴夫,修理桥梁,开濬河道,想皆借用帑银;原冀陆续补足,而三次南巡,为期相隔不远,且值蠲免荒灾,所征钱粮为数又少,填补不及,遂致亏空如此之多,尔等皆知之而不敢言也。’鹏翮曰:‘皇上屡次南巡,必大沛恩膏于百姓,至一切供亿,悉由内府储备,并无丝毫累及民间。’帝曰:‘即如縴夫一项,需用既多,何候日久,安得无费?至于修造行宫,亦必借用帑银,后方抵补。尔等岂肯明言其故!今合计江南亏空有几何?’鹏翮曰:‘约计共五十馀万。于准宜思恭应赔十六万;其馀将俸工抵补,至康熙五十三年可补足矣。’帝曰:‘三年之内,地方官员,或升或调。或革或故,前各官挪用亏空而将后来者之俸扣补,于理不顺,朕心实为不忍。至于胥吏贱役,若不给予工食,何所资生?势必致于累民:今部中每遇一事,辄议令地方官设法料理,皆假饰美名,而实则加派于地方也。’鹏翮曰:‘皇上圣明,无微不照,所以养育百姓者,至深且渥!’帝曰:‘朕非但为百姓,亦为大小诸臣保全身家性命也。钱粮册籍,皆有可考,地方官因借公挪用之名,盈千累百,馈送于人,若加严讯,隐情无不毕露。朕意概从宽典,不更深求。今国用充足,朕躬行节俭,今即因数次巡幸,用钱粮四五十万,亦不为过。明年天下钱粮以次尽行蠲免。若留此亏邸空之项,以为官民之累,非朕宽仁爱养,嘉予维新之至意,尔等详议具奏。’未几,奏上,请摊派官吏,责令报效。帝降旨全数恩免,于是南中官吏,始得昭苏云。”昭槤《啸亭杂录》卷一“理足国帑”条亦云:“康熙间仁皇宽厚以豫大,丰亨以驭国用,故库帑亏绌,日不暇给。”观此则曹、李之亏累,非尽由自取明矣。

       《永宪录》卷二上叶十四,记本年:“两淮盐商已完加根银十三万两,准抵积欠,馀尽豁免--时积欠一百三十五万两有奇,分三年带征,并裁督抚每年规八万二千馀两,以抵补从前尾欠,后图兰请侵蚀之商人程庭等皆援赦免罪。”

      本年以次,曹頫频有进献。

       懋勤殿日记出入帐簿(四九一八号)雍正元年七月十三日:

       江宁织造曹頫进:

       洒金笺纸叁佰张 乳金宫绢肆拾张 洒金书绢陆拾张 湖笔肆佰枝「柳絮池塘」贰匣「紫颖」贰匣「小紫颖」贰匣「书画笔」贰匣 锦扇壹佰柄 上留下

       宫中朱批奏折(二三号)附进物单

       江宁织造奴才曹頫跪进单:

       匾对单条字绫壹佰副  朱批:用不着的东西,再不必进。

       笺纸肆佰张  朱批:也用了如许之多?再少进些。

       湖笔肆佰枝  朱批:笔用得好。

       锦扇壹佰把  朱批:此种徒费事,朕甚嫌。到〔倒〕是墨色曹扇朕喜用。此种扇再不必进。

       宫中杂件档进物单(一二八七号)

       江宁织造奴才曹頫恭进单:

       宁鸭肆箱 鸡茸拾瓶 冬笋贰箱 芹菜贰筐 栗子肆箱 风菱肆箱 榛栗贰箱 荸荠贰箱 查糕捌盒 查饼捌瓶 腐乳陆坛 泉酒肆拾坛

        按以上二件止标“雍正”字样。大略不出此一时期。附录,一以见曹頫之周旋,一以见雍正之挑剔。

      本年元旦,颁谕旨十一道,训饬自督抚提镇以至文武百官,各数千言。大旨为整顿吏治。

      谕户部,审理原任两江总督常鼐劾奏两淮巡盐御史张应诏科派加根银两一案。

       其言有云:“……至于商人欲以此项银两充饷,朕岂需此?其已交十三万馀两,准其抵算往年商欠。其未完银二十馀万两,尽行豁免。我皇考恤商爱民,若办此事,亦必如此归结也。至于众商历年所欠正项,关系国帑,著该部悉心确议定限征收。”

      命八旗举人生员内,有在护军执事人行走者,俱退回。生员仍给银二两,举人仍给银三两(月饷),令伊等读书。

      刑部尚书侍郎以审理陈梦雷一案狥纵,多降级调用。

      禁侍卫官员等私在诸王门下行走。

      二月,以允禄承袭庄亲王,原有属下佐领人等悉数给与(实包括家产)。

       按寻以此事谕诸王大臣等,有云“外间匪类,捏造流言,妄生议论。……且如发遣一人,即谓朕报复旧怨;擢用一人,又谓朕恩出于私。”备作剖辩之词。复及允禟种种情事,其太监何玉柱家资数十万,府管领用一汉给事中秦道然,“如此作为,朕犹并未革其贝子,降其俸禄,撤其家奴,所惩治者特二一奸恶太监耳,而遽谓朕凌逼兄弟辈。扬言无忌,悖乱极矣!……”此不异雍正自供其真情耳。

      三月,撤西藏驻防官军及西宁八旗兵,设戍于察木多。按此仍为胤禵之事而续作处置也。

      加隆科多、马齐、年羹尧太保。以登极恩也。

      命各督抚衙门幕宾皆造名册报部。

      四月,命地方各举孝廉方正,给六品顶戴。

      禁朋党。

      追封孔丘先世五代,以“公”为卑,犹欲封“王”。

      发内帑九十万,给八旗及内务府三旗经理生息,以备护军校及马步兵等喜丧之用。

      五月,擢内务府郎中萨尔纳为左副都御史,办工部侍郎事。

      谕宗人府,令将弘皙移住郑家庄。

       其言略云:“郑家庄修盖房屋,驻扎兵丁,想皇考圣意或欲令二阿哥前往居住,但未明降谕旨,朕未敢揣度举行。今弘皙已封王,令伊率领子弟于彼居住,甚为妥协。其分家之处,见今交于内务府大臣办理,其旗下兵丁,择日迁徙之处,俟府佐领人数派定后举行。弘皙择吉移居,一切器用及属下人等如何搬运安置,何日迁移,兵丁如何当差,府佐领人等如何养赡,及如何设立长久产业之处,著恒亲王、裕亲王、淳亲王、贝勒满都护会同详议其奏。……”

      封允禵为郡王,并传谕“望其悔改”。

       按雍正佯谓允禵“原属无知狂悖,气傲心高”。

      七月,谕下五旗诸王毋许私派所属旗人多供差使,擅自苛虐治罪。

      派满洲御史稽察八旗事务。

      八月,谕盐政:约束商人,循礼安分,严禁奢靡僭越。

      集大臣诸官面谕,预书立储密旨置放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

       此自惩于曾夺康熙储位之举也。其言有云:“我圣祖仁皇帝为宗社臣民计,慎选子诸子之中,命朕缵承统绪,于去年十一月十三日仓卒之间,一言而定大计,薄海内外,莫不倾心悦服,……”按此雍正自己暴露真情也,盖康熙帝早已预定胤禵嗣位,前于军前一度召还,即为此事,且康熙明言将遗诏预先书写详备,岂有“仓卒之间,一言而定”之理?雍正心虚辞怯,欲盖弥彰,大都类此,后不复及。此次预定者,即弘历乾隆帝也。

      九月,禁造生祠书院。

      命地方每处建二祠,一为“忠义孝弟之祠”,一为“节孝妇女之祠”。

      禁无封号闲散宗室俗语称“王”,并禁“贝勒王”“贝子王”等称。

      十一月,命避康熙讳,将“玄”字改书“元”字。

       按雍正本年措施,有官书所不尽载者,略举备参.如以“雍正宝座铭”考试翰林官,编修成文以兴利除弊之语对,谕云:“皇考圣旨有何弊?朕何以除之?伊有条奏,八旗十五岁以上俱令读书,则一应护军挑取何人?伊教习二十阿哥,为人甚狂妄,著革职。”成文字絅斋,满洲正白旗人,有文名。

       如康熙时总管太监梁九功,拘系于景山,自缢而亡,盖活不得也。太监魏珠,亦康熙时自幼亲信,以守陵不敬,拟斩,籍家产人口。

       如逮胤禵家人雅图、护卫孙泰、苏伯、常明,永远枷示。以雍正询问胤禵在军吃酒行凶之事,俱答并无。雍正怒,拏交刑部,其十六岁以上之子亦同枷示。又天津徐兰,监生,在胤禵府教阿哥读,亦斥为“不端”,交原籍地方官监管。

       如禁六部经承专用绍兴人,勒天下衙门吏胥之限。以山阴、会籍、萧山之人专习钱谷刑名,盘踞天下衙门,相传已久,世习为业,积弊渐多,故加廓清。此即俗所谓“绍兴师爷”者是。

       如原任刑部某官奏,每月旗下以吃酒行凶送家奴甚多,司官不加询究即据文发遣,“臣于办事之暇,不时询访,各旗狂幸之奴固多,其主行不端,每窥家人妻女,不便行私者,辄以吃酒行凶,远遣其夫,其妻女可踞为己有,其奴恐蹈不测,亦隐忍远去,如此者往往有之。请嗣后须详审明确,可疑者止鞭枷示惩,果应遣者令其妻女偕行,以免骨肉生离之苦,并可消强暴玷辱之念,奴隶下贱,永戴皇仁矣。”按《红楼梦》写贾赦、贾琏等恶行,正此类也。

       如逮原山西巡抚苏克济,籍家以偿亏空。以有讦告贪赃四百五十馀万两者,革取籍家,并追家人赵七家貲二十馀万两并入官。观此类则曹、李二家亏空诚所谓“小巫”者矣。旋原总河道赵世显亦以亏空下刑部狱,籍家。世显亦旗人,由两淮盐运起家。

       如一方面停内务府员关差(改交巡抚),一方面又以内务府郎中庆元督理淮河关税三年。庆元,隆科多之弟,由侍卫放郎中者。

       如议叙山西捐赈人员,授秩有差。王廷扬捐八万两,王太来捐十万两。廷扬富甲山右,康熙六十年曾助饷二十万两,商号徧各省,乾隆十三年助饷十万,查其家产则现银千七百万有奇,他物称是。太来,长芦盐商。

       如谕盐政约束盐商,崇节俭以输国课。其词有云:“……然奢靡之习,莫甚于商人:内实空虚而外事奢侈,衣服屋宇,穷极华丽;饮食器皿,备求工巧;俳优伎乐,醉舞酣歌;宴会嬉游,殆无虚日。甚至悍仆豪奴,服食起居,同于仕宦,越礼犯分,罔知自检。各处胥然,淮扬尤甚。使愚民尤而效之,其弊不可胜言。”此阶级贫富之情状也。

       如复以恩、拔、岁、副贡生考取八旗教习。

       如定议亏空官员子孙出仕者解任,代赔全完后复职。

       餘如严赌博之禁,以绝盗源,犯者旗人鞭一百。习拳勇者亦如之。

       如禁喜丧仪制奢侈,曾举及胤禩母丧每祭焚珍珠金银器皿等物,荡尽家产。

       如禁自小暑至立秋亡故之人,不得火化焚纸钱。按《红楼梦》中写藕官焚纸钱,婆子禁勒、宝玉回护等事,当亦为此。总之,雍正初政,大小内外,备极苛碎,难以尽举。稍稍览之,有助于了解曹家事故者非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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