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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盗侠传

 

  (清)酉阳 撰

  朱某,江苏人。以诸生捐纳知县,需次山东。奉抚军委,解饷入都,过临清道,宿野店中。甫下车,有土妓五六辈来献曲。盖北道风俗,妓寮多逐尖站,客至,唱小曲数出,客给以津钱数百。欲留某妓宿,则令赉被褥来,辨色而行,给津钱数吊。津钱一百者,实五枚,当南钱十枚。津钱一吊者,实五十枚,当南钱一百枚。其价廉如此,然若辈多与响马贼连合,侦探客囊而报告之,妓而盗者也。朱老行旅,心知之。又临清为响马渊薮,益戒严当。

  时见五六辈,皆涂脂抹粉,手持胡琴,或月琴,泥身畔喁喁作絮语。内有一妓,周身黑衣,结束逼仄。年二十许,不御脂粉,不携胡琴,杂诸妓中,唤客一声,即退立门帘下。诸妓妖娆万态,或起或立,或进或退,辄回顾黑衣妓,黑衣妓若以目指挥之。朱固机警,知黑衣妓必诸妓之领袖,而举止之态度,眉目之神彩,百不类妓,其为响马贼之伥无疑。顾荒村野店,暮色凄其,无术以脱其危险。心房震动,如触电气,耳为之颤。猛然省曰:“此妓非常人,以情哀之,或可免。”乃退诸妓而独留黑衣妓,妓亦欣然留。

  朱乃唤酒与妓对饮,各询生平。妓自言家贫,不能自活,忍辱为此。朱具述古名妓历史,如红拂梁红玉事,为之劝慰。且故意推波助澜,以激发其豪气。妓亦悲歌慷慨,泣下数行。朱自道生平遭际,险阻艰难之状,历历如绘。妓问此行何为,所带何物,朱具述梗概,为言饷银几万几千两,一无隐讳。谈次,闻窗外飒飒声,揭纸帘睨视窗棂外,则大雪迷漫,与微月光线相映,一白无际。顾妓仅御薄棉衣,殊寒甚。朱即从箧中检羊皮短帔,为妓披之。时则残灯将尽,炉火不温,朱出烛续膏,仍复对坐谈心,终不及乱。

  俄闻鸡唱,妓循例告去,脱帔置土坑上。朱赠银四两,又持帔授之,曰:“天寒,早行良苦,此薄物为卿御寒,勿介意也。”妓曰:“蒙君怜惜,虚度良宵,受银已无状,敢有他。”朱曰:“所以重卿,气谊耳,床第之私,非所以亵卿也。何歉为?”妓乃道谢去。行半里许,忽回。朱闻叩门声,大恐,启视之,则妓也。朱未及问,妓遽大言曰:“实告君,吾盗也。吾父为响马领袖,以吾为香饵。然吾守身甚严,有起意乱吾者,立刃之。今犹处女也,蒙君柳下坐怀之义,范叔绨袍之仁,特报君。帔,君所需,吾去,即遣人来。还更有一宝物,君收之。天初下雪,泥未泞,可踏雪行,早离此。”朱且惊且喜,长跪拜谢。妓不顾而去。

  隔一小时,有人来还帔,并袖出一小囊曰:“此主人所以赠君者,嘱君载之以行,有无量价值。至杨柳青,某标局有人来索,君即付之,千万勿误。”朱受囊,出银犒来使,使者曰:“主人命不得受一钱。”遂去。朱启囊视之,则三角小旗也。

  天既大明,朱促车夫行。车夫以危险辞,疆而后可。将行,朱出小旗插车篷上。车夫相视愕然曰:“何由得此?此去无忧矣。”既行二十里许,有骑马荷枪者二十余人迎面来,摩车而过,又回马盘绕一周,谛视小旗,逡巡去。前行二十里,又如此。凡行五六日,遇如此辈者,数十起。距杨柳青十余里,即有人来迎。询之,则某标局所遣也。引之至局,供给丰腆。夜阑,主人入室,询旗所由来,朱乃具述其故,面归之。主人曰:“此贵重物,非有大感情者,不轻贻也。今已出重围,无须此。仆将持此以复命,不落他人手也。”朱乃再三道谢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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