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诸子系年考辨-钱穆－九三、惠施仕魏考

九三、惠施仕魏考

　　《魏策》：“齐、魏战于马陵，齐大胜魏，杀太子申。魏王召惠施而告之曰：夫齐，寡人之雠也，怨之至死不忘。吾常欲悉起兵而攻之，如何？惠子教以变服折节而朝齐。楚王大怒，自将伐齐，大败齐于徐州。”今按：马陵之役，在惠王二十八年。（《考辨》第八四。）后九年，齐、魏会徐州相王。又后一年，楚伐齐徐州。其时惠施已用事。《吕氏春秋爱类篇》：“匡章谓惠施曰：公之学去尊，今又王齐，何也？惠子曰：今有人于此，必击其爱子之头，而石可以代之。今王齐而寿黔首之命，是以石代爱子头也。”可证魏、齐相王，惠施主其谋。及《吕氏不屈篇》云：“惠子之治魏，当惠王之时，五十战而二十败，大将爱子为禽。大术之愚，为天下笑，得举其讳，乃请令周太史更著其名。围邯郸三年而弗能取，天下之兵四至，谢于翟翦，更听其谋，社稷乃存。”则以魏惠十七年围赵邯郸为惠施相魏后事，细按其说殆非也。惠子为相，年事当逾三十。下至周赧王元年，齐破燕，惠子为魏使赵，凡四十年。惠子之寿，方跻八十，未必再为魏效奔走，可疑一也。且据原篇：“惠施见白圭，白圭曰：新妇至，宜安矜，今惠子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太甚者，”则白圭盖先惠施用事。《年表》：“惠王二十七年，丹封，”余疑丹即白圭，（详《考辨》第八二。）其时尚当路。惠施不应先十年已为相，可疑二也。谓恐天下笑这，而令周太史更著其名，无此情理，可疑三也。惠子墨徒，常主偃兵。马陵之后，劝王折节朝齐。且曰“王固先属怨于赵”，（语亦见《魏策》。）见伐赵非出惠子。（《策》文赵字，或系韩字之误。吴师道已辨之，要以见惠子之不主战。）可疑四也。惠子见逐，在惠王后元十三年。（《考辨》第一○七。）其至魏当在惠王二十七八年马陵败后，或即在徐州会前一二年，前后约得十五六年，较为近情。若如《吕氏》书，惠施在魏用事垂三十年。魏既迭经败衂，而惠王与相终始，尊信之不稍衰，有逾后世汉先主宋神宗远甚，可疑五也。《吕氏》书成于众手，《不屈》一篇盛毁惠施，因谓惠王之世五十战而二十败，尽以为惠施之罪，吾窃疑其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