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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寒门聪颖超俗

 

  明成化六年(公元1470年),唐伯虎生于苏州,名寅,字伯虎,后字子畏,号六如。其父唐广德是做小生意的苏州市民,母丘氏也是小家碧玉,在讲究门户出身的封建王朝,这种出身决定了唐寅只有努力奋发,通过科举才能考取“功名”,进入仕途,方能光宗耀祖,青云直上。

  唐寅少年时代很聪颖,过目成诵,苦读经书,闲暇时也学画山水花鸟排遣。十九岁时,唐寅娶徐氏为妻,两人感情甚洽。此时的唐寅生活平静,读史观书之余,或是幻想自己成为汉唐边塞击敌立功的将领文士,或是沉醉于目前安恬的“春江花月夜”之中:

  侠客重功名,西北请专征。惯战弓刀捷,酬知性命轻。孟公好惊坐,郭能始横行。将相李都尉,一夜出平城。(《侠客》)

  陇头寒多风,卒伍夜相惊。转战阴山道,暗度受降城。百万安刀靶,千金络马缨。日晚尘沙合,虏骑乱纵横。(《陇头》)

  上述两首诗,均仿募唐初边塞诗人的语义,虽空为“悲歌慷慨”,诗句确不乏壮志豪情。

  嘉树郁婆娑,灯花月色和;春时流粉气,夜水湿裙罗。

  夜雾沉花树,春江溢月轮。欢来意不持,乐极词难陈。

  (《春江花月夜》)

  此诗虽难比初唐大诗人张若虚,却也蹈其诗境,加之诗人小康身世,亲历江南盛景,真的读之让人如身历其境。

  唐伯虎二十五岁那年,一年内父、母、妻、妹相继去世,对他精神打击很大,深感死生无常,对释理有了更深刻的感悟。悲痛之余,唐寅更加努力读书。此间,他的《白发》、《伤内》两首诗最为发自内心,前者哀父母,后者悲亡妻,感情真挚、自然:

  清朝搅明镜,元首有华然。怆然百感兴,雨泣忽成悲。忧思固逾度,荣卫岂及哀,夭寿不疑天,功名须壮时。凉风中夜发,皓月经天驰。君子重言行,努力以自私。(《白发》)

  此诗不仅感怀人生寿夭无常,也有李长吉式的凄然与古诗十九首式的壮烈感兴。

  凄凄白露零,百卉谢芬芳。槿花易哀谢,桂枝就销亡。迷途无往驾,款款何从将?晓月丽尘梁,白月照春阳。抚景念畴昔,肝裂魂飘扬。(《伤风》)

  由此,可见其闺实悼亡之诗,清丽伤感,直追潘岳和元稹。

  明弘治十一年(公元1498年),唐寅乡试中解元(第一名)。其时,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仅自信心倍增,声名也名震江南。恰恰在唐寅人生的巅峰时刻,命运的阴影也悄然袭侵而来。

  正当唐寅“一朝欣得意,联步上京华”之时,他进京会试。在路上,江阴巨富徐经徐大公子与这位唐大才子结成莫逆之交(徐经虽是个有钱无才的主儿,他的曾孙徐霞客因《徐霞客游记》而万古名传。不过,至徐霞客时,徐家已中落)。据明人笔记《共山堂外纪》中记载:

  “江阴举人徐经者,其富甲江南,六如(唐寅)举乡试第一日,(徐)经奉之甚厚,遂同舟会试。至京,六如(唐寅)文誉籍甚,公卿造请者填咽街巷。徐经有优童数人,从六如(唐寅)日驰聘于都市中,都人属目者已众矣。况徐拥厚赀,其营求他径以进,不无有之。而六如(唐寅)疏狂,时漏言语,竟坐削籍。”

  从此片语,可以窥见唐寅当时也是年青疏狂,因文名显赫颇为自得,经不住一掷千金的富贵公子徐经奉承,两人一同乘船进京会试,而且终日高头大马往来,还有俊仆优童陪同,非常招摇,已经惹起不少人暗中反感、嫉恨。“世路难行钱作马”,徐大公子大把金钱掷向主考官程敏政的家人,连“高考”试题都一窝端来,自然考卷做得上等。但还没有享受金榜题名的喜庆,不久就为人告发,双双锒铛入狱。

  封建王朝晚期已是非常黑暗,但在科举考试方面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皇帝、政府可以大肆公开卖官鬻爵搞“创收”,但常人花多少钱也不能“捐”个进士或解元。可以讲,在古代中国,“八股”科举虽然是中国文人的“桎梏”,但也是惟一清白的“净地”。对于泄题漏题的主考官,结果都会为皇上亲自下旨杀头,中国最后一个受腰斩极刑的人就是雍正年间的福建学政俞鸿图,此公因为小妾收人钱财,把试题外泄,竟让一个“戏子”中举(封建社会优伶与娼妓地位相等),引起世人喧然大哗。最后真相大白,虽不是俞鸿图自己泄题,这位可怜虫仍被腰斩。由于一刀砍下后,人体上半身主要器官还“健康运转”,俞鸿图上半身辗转于地,用手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连写十一个“惨”字才咽气……由此可见,凡是涉及科举舞弊案,无论哪朝哪代都是不得了的重罪(现在没事了,大官都是博士“回购”)。徐家此时只能搬动金山,又大洒银两,加上最终案情也不明不白,自然不会再挨什么皮肉之苦,只是徐公子后半辈子只能回家做富翁了,仕进之路想也甭再想。最惨的,当属我们这位大才子唐伯虎,被逮入狱,大刑伺候,在他与好友文征明的信中,淋漓尽致地详述了当时他的悲惨境状:

  “……至于天子震赫,召捕诏狱,自贯三木,吏卒如虎,举头抱地,涕泪横集。而后昆山焚如,玉石皆毁;下流难处,众恶所归。缋丝成网罗,狼众乃食人……海内遂以(唐)寅(我)为不齿之士,握拳张胆,若赴仇敌。知与不知,毕指而唾,辱亦甚矣!”

  不久前还锦衣玉马的唐解元,本以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赏尽长安花”,殊不料锒铛入狱,身被刑具,还要面对如狼似虎的胥吏审问呵斥,遭受世人的指责唾骂。经过一年多的审讯,虽然最终没有判定唐寅是本次考场舞弊案主犯,但干系是摆脱不掉的,他被除掉“士”籍,发配到浙江为吏。这种污辱,全然不是现在的大学毕业生从“人事局”划归“劳动局”管辖那么简单,几乎就是撕掉读书人赖以生存的“精神脸面”。

  无论明王朝的统治机器多么残酷、多么毫无人性,中国知识分子“士可杀不辱”的气节仍残存于我们这位柔弱江南文士的血脉之中。在抱怨自己“筋骨脆弱,不能挽强执锐,揽荆吴之士,剑客大侠,独常一队,为国家出死命,使功劳可以记录”之后,唐寅向好友表明心迹:“岁月不久,人命飞霜;何能自戮尘中,屈身低眉,以窃衣食!”大才子奋然攘袂,顿足而起,断然坚拒“臣妾意态间”的官府“办事员”一职,愤然出走,开始了他漂泊的、辛酸的、不俗的、而又传奇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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