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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一代圣主柴荣的英雄事迹

 

  一

  在此附摘南宋刘龙洲的一阙《沁园春》,一是非常喜欢刘过,二是觉得此词配得上柴荣的英雄气概,虽然此词写的不是皇帝。

  沁园春

  ——御阅还上郭殿帅

  玉带猩袍,遥望翠华,马去似龙。

  拥貂蝉争出,千官鳞集,貔貅不断,万骑云从。

  细柳营开,团花袍窄,人指汾阳郭令公。

  山西将,算韬钤有种,五世元戎。

  旌旗蔽满寒空。鱼阵整、从容虎帐中。

  想刀明似雪,纵横脱鞘,箭飞如雨,霹雳鸣弓。

  威撼边城,气吞胡虏,惨淡尘沙吹北风。

  中兴事,看君王神武,驾驭英雄。

  中国历史上有这么一个奇怪的现象,想来很有意思,就是凡在(姬)周朝之后建立的国号仍称为“周”的朝代,都出过大名鼎鼎的皇帝,而且多是改革家。比如南北朝的北周,出了两个很有作为的皇帝,北周太祖宇文泰创建了军事史上著名的府兵制度,他的儿子北周武帝宇文邕消灭北齐统一北方,为后来隋文帝杨坚统一中国打下坚实的基础。

  唐朝中间还夹着一个“周”朝,就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虽然武周后期政局比较混乱,但社会经济从整体来说还是向前发展的,之后的开元盛世也没有摆脱武周的影响。

  到了五代后期,同样出了两个很有作为的皇帝,后周太祖郭威和后周世宗柴荣。郭威改革五代积蔽,政局逐渐稳定下来。而周世宗柴荣则继承了郭威的改革事业,并在此基础上开始统一战争,南下扫唐,夺得千里江淮,北上攻辽,夺回石敬瑭卖给契丹的三州之地。如果不是柴荣突然病故,中国历史不可能出现一个国号称做“宋”的朝代。

  更为巧合的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和后周世宗柴荣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明君,都在进行统一大业,但都“为他人做嫁衣裳”。甚至他们死时的年龄差不多。而且宇文邕传给宇文赟,胡闹一年就死了,留下一个幼儿宇文阐,一年后被杨坚夺去江山建立大隋。

  柴荣则留下了一个幼儿柴宗训,半年后被赵匡胤夺去江山建立大宋。当然不包括明末清初大汉奸吴三桂建立的“周朝”,这个不算数,除了吴三桂自己,没人承认。感叹造化如此弄人,让人玩味不已。

  如果把五代的皇帝用九等来区分的,周太祖郭威和梁太祖朱温、唐庄宗李存勖以及唐明宗李嗣源以及吴国的杨行密、南唐的李昪、吴越的钱鏐、福建的王审知、前后蜀的王建孟知祥等人属于中上等。朱温和李存勖以武功见长,李嗣源、郭威、李昪以文治见长。当然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是李嗣源和郭威、李昪这样的皇帝更好一些。毕竟他们能让老百姓受到不少实惠,而朱温和李存勖等“军事家”整天打打杀杀的,老百姓吃尽了苦头。刘知远武力不逊于朱温李存勖,但即使刘知远活的再长一些时间,也不会有李嗣源和郭威这样的政绩,他天生是个打仗的。

  而如果要说起五代十国帝王中的上上等,只有一个,就是后周世宗睿武孝文皇帝柴荣。有时甚至在想,柴荣这样的人物,扎在五代里头着实委屈了他。毛泽东主席曾经在千古绝唱《沁园春.雪》中提到过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这四位历史上非常著名的皇帝,有网友戏称为“样板皇帝”。这四位是中国六百多位帝王中凤毛麟角似的人物,都是极品。

  赵匡胤好运气,他的主子柴荣早死,继承人又是个黄口小儿,不然是绝轮不到赵匡胤出风头的。柴荣的雄才大略和“千古一帝”的气质,和上述这四位比起来,只在其上不在其下。可惜柴荣在位时期太短,只有短短五年。但柴荣也只用了五年,就把自己的名字深深刻在了历史的丰碑之上。假如上天多给柴荣十年时间,柴荣都会做出超过秦皇汉武唐宗的千古伟业。

  说到柴荣,不得不提及另外一个人物,《水浒传》中那位有名的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还有杨家将中的“柴郡主”)。柴进的名气可能要大于他的“先祖”柴荣,书中直说柴进就是大周柴世宗的嫡派子孙,名头很响。废话先说到这,下面进入正题。

  柴荣,邢州龙岗(今河北邢台)人,梁末帝朱友贞贞明六年(公元920年)九月二十四日生于邢州(今河北邢台)。柴荣本是后周太祖郭威原配夫人柴氏的侄子,生父名叫柴守礼。柴荣从小就跟着郭威,可以说是郭威一手把柴荣带大的,因为郭威特别喜欢这个内侄,便干脆收为养子。现在我们提及柴荣,都称周世宗柴荣,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称为郭荣,不过历史上都习惯这么叫,也没人去在乎什么郭荣了。

  和许多草根出身的皇帝一样,柴荣生时家境也不富裕,年少时便走动江湖,做点小买卖,用来养家糊口。“大耳贼”刘备卖的是草席,刘寄奴卖的是草鞋,柴荣卖的则是雨伞,本小利薄,勉强用度。但英雄莫问出处,出身“低贱”不等于能力低下,要论起“低贱”来谁又“低贱”过朱元璋?一个穷要饭的,最后建立起称雄东方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帝国。

  柴荣虽然出身贫寒,但还能识得一些文字,喜欢看历史哲学方面的书籍,性格沉稳,不事张扬。而且柴荣长相英武,精于骑射,马上功夫也了得,撂到现在绝对是能倾倒众生的霸气男人,有天生的领袖气质。

  因郭威的儿子在后汉乾佑之变中全都被杀,所以郭威便立了柴荣做皇位继承人。说来也奇怪,五代五十三年里居然没有一个皇太子,都是以藩王身份继位,柴荣也是这样,被封为晋王,广顺三年(公元953年)三月,柴荣主政京师开封,开始了继位的准备工作。历史上以晋王身份后来入承大统的有好几位,比如唐高宗李治、宋太宗赵光义、元泰定帝也孙铁木儿等人。

  郭威死后,柴荣不出意外的继承了皇位,成为大周王朝的第二代皇帝。柴荣虽然不是郭家人,但对养父加姑父郭威感情深厚,将郭威遗柩下葬蒿陵(在今河南新郑郭店镇境内),并委派“德高望重”的老太师冯道为山陵使,负责安葬大行皇帝诸事宜。

  柴荣当皇帝时天下四分五裂的局面没有任何改变,周朝也只是控制着中原地区,南方还有李璟的南唐、钱俶的吴越、刘晟的南汉、孟昶的后蜀、高保融的荆南三州之地、清源军(今福建泉州一带)的陈洪进、湖南原楚国辖地正由周行逢和王逵进行残酷的争夺。北方也不平静,强大的契丹横于北方,加上视后周为死敌的北汉,西北角还有一个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即西夏的前身)。

  不过南方诸国对周朝也构不成威胁。只有北方的北汉刘崇勾结契丹屡屡南下找事,对周朝的威胁最大,北汉以后汉正统自居,对郭威建立的后周有着刻骨的仇恨。“大汉皇叔”刘崇自持有契丹“叔叔”的撑腰,梦想有一日能杀回汴梁,恢复“大汉江山”。

  刘崇眼中只有郭威这个仇人,虽然他知道郭威的厉害,但对柴荣并不了解,以为不过是黄口孺子。(拜托,柴荣已经34岁了。)听说郭威死了,刘崇喜不自禁,此乃天时,天予不取,反受其祸,刘崇岂肯错过良机。

  周显德元年(公元954年)二月,柴荣即位不久,边关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北汉刘崇协同契丹武定节度使杨衮所部三万余人出团柏谷(今山西祁县东)直逼潞州(今山西长治)。

  柴荣看过军报后,把书案一拍:“刘崇老儿欺朕新立,南侵潞州,想给朕一个好看。朕岂是好惹的人?!”当下决定要亲征河东,狠狠敲打刘崇和契丹人。

  不过朝中大臣想的却和柴荣不一样,这些人以冯道为首纷纷劝道:“陛下,前次刘崇被我大败,数年不敢越关南下,是不是情报弄错了。何况陛下新近即立,应该先稳定国内局势。陛下最好不要仓促行事,派几员大将前去平贼就行了,何必劳动圣驾?”

  柴荣知道这些人怕死,面带怒气:“刘崇向来没把朕当回事,朕岂能让老匹夫轻视,朕必须让刘崇知道朕的厉害,不然以后更别想过安稳日子。”冯道一味劝阻,柴荣急了:“唐太宗手定天下,事当亲行,朕平时仰慕太宗久矣,彼能行之,朕何不可?!”

  冯道笑了笑:“太宗自是太宗,陛下自是陛下。”柴荣一听很不高兴:“河东鼠子籍强虏之势,为吾大患。今朕手下有百州健儿强锋之刃,荡灭刘崇如泰山压顶一般。”冯道不依不饶:“泰山自是泰山,陛下自是陛下。”

  柴荣脸色往下一沉,正待发作,宰相王溥站出来说道:“强寇一日不除,边患一日不息,臣以为陛下当亲临前线,鼓舞三军士气,以陛下神武,扫贼易如覆掌耳。”柴荣大喜,不再理会冯道的纠缠,显德元年(公元954年)三月,柴荣下诏亲征河东。

  二

  刘崇没看上潞州的昭义军节度使李筠,绕城南下,显德元年(公元954年)三月,刘崇在高平(今山西高平)正遇上率军北上寻找刘崇主力的柴荣,两军开始激战。周军因皇帝亲征,谁不想在皇帝面前出出风头,以便图个圣恩浩荡。如虎下山一般,杀退北汉军。

  刘崇这才知道柴荣来了,笑道:“来就来吧,逆贼!今日让你知道老爷的厉害。”北汉军和周军先尝试性的交了手,北汉利稍有不利,刘崇后退至巴公原(今山西高平玉井村)。自己坐阵中军,契丹大将杨衮率契丹军处右军,心腹大将张元徽处左军,三军互为犄角,防御周军。

  柴荣哪怕这个阵势,也如法对应。以宣徽使向训、郑州防御史史彦超处中军,柴荣的表哥马步军都虞侯(高级武官)李重进、滑州节度使白重赞处左军,步军都指挥使何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处右军,柴荣做为压阵,在后观战。

  刘崇看到周军的兵力比联军要少,不禁有些后悔:“周军就这点子兵,还不够朕做馅,早知道这样,何必请来契丹军分功,一人吃独食多好?!”

  契丹大将杨衮是个懂兵法的,看到周军阵势严整,知道不是个善茬,劝刘崇不要大意“柴荣善用兵,陛下宜慎之。”刘崇这时已经利令智昏,哪还听得进去。

  这时南风大起,刘崇刚要下令,枢密学士王得中苦劝:“风势北向,我军逆风,如何作战?请陛下稳守勿战,以待时机。”刘崇大怒:“老措大!少在这里蛊惑军心,朕今日必擒郭家小儿,再说废话,朕手中剑可认不得你!”

  刘崇举剑大喝:“杀!”北汉军由张元徽率领,逆风进击周军右阵樊爱能、何徽部。刘崇眼光不错,看上了这两个饭桶,张元徽是北汉有名的大将,所部也都是些不要命的悍卒,一阵嘶喊声中杀进周军右阵。樊爱能、何徽是两个大草包,看到北汉军疯了一般冲过来,狂呼乱叫,拔马就逃。周军一看主将跑了,顿时乱作一团,为了活命,高呼大汉皇帝万岁,解甲北向投降。

  形势在这里发生逆转,对柴荣非常不利。在后面观阵的柴荣气的大骂:“畜牲,胆敢卖朕!”拔剑出鞘,一边挥舞拨撩汉军射来的箭,一边喝道:“朕养千军,用在此时,不怕死的给朕上!”周军将士见皇帝如此血性,谁还敢苟安偷生,个个慷慨激奋。

  这时,周军中有一员大将手持镔铁大棍,回首顾谓三军道:“吾主有难,我等食君之禄,敢不效死以报皇帝大恩?想立不世之功的跟我来!”周军士气高涨,跟着这位将军就冲进了汉军阵中。这员大将非常勇猛,一条镔铁大棍如蛟龙出水,上下飞动,砸死好多北汉兵。周军好象吃了兴奋剂一样,个个都是猛男,嗷嗷直叫,砍杀北汉兵。

  北汉兵大乱,张元徽压不住阵脚,准备后撤。没想到战马突然扑倒在地,张元徽摔了下来,周军见有利好,乱刀齐下,张元徽惨叫而亡。主将一死,北汉兵哭爹喊娘,欲生无门。

  周军已经杀红了眼,管你哭爹还是喊娘,刀影动处,人头滚滚,北汉军大败。右阵上的杨衮一看这个阵势,不想送死,冷笑:“老东西,不听我的良言,这回丢人了吧。对不起,爷不管你了,你慢慢玩吧。”带着契丹军溜了。忘了介绍刚才那位使镔铁大棍的牛人了,他的名字叫赵匡胤。

  刘崇这个恼火,哪想到周军中的猛男这么多,难道这帮人都吃了春药,这么亢奋?来不及胡想,先稳住了阵脚再说。刘崇不甘心这就样让柴荣一战成名,自持老资格,再次向周军发起攻击。周军刘词部是支生力军,体力旺盛,正赶上个巧,又是一通狂杀。一直将北汉军追至高平,可怜的大汉皇帝刘崇又被揍的找不到北了,北汉兵死伤殆尽。

  刘崇见败局已定,知道现在除了逃跑没有第二个选择,只好脱去龙袍,套上普通士兵的服装,骑着契丹人送的千里良驹黄骝马,带着一百多个骑兵抄雕窠岭小路狂奔。

  天晚夜凄迷,不知方向,抓了一个当地村民带路。不知道这个村民不是周军间谍,竟然把刘崇一行带入了晋州。天亮才发现不对,刘崇吓的魂都飞了,杀掉向导,转向北走。刘崇连干粮都不敢吃了,没时间了。刘崇干脆趴在马背上,不断的拍马屁,这匹黄骝马心中暗骂:“老不死的,你打不过姓柴的,倒拿老爷出气。看你可怜,送你一程吧”,黄骝马狂奔,算刘崇好运气,平安回到太原。

  刘崇到了家后,为了感谢黄骝马的救命之恩,给黄恩公造了一个马舍,用金银装饰,享三品奉禄,并封为“自在将军”。(没想到刘崇这老家伙居然这么搞笑。)

  这场高平之战是五代史上的著名战役,北汉主力在高平几乎被全歼,再没能力发动对周朝的大规模战争,仅仅依靠契丹自保而已。而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柴荣则扬名天下,周边各大藩镇都知道了郭威的养子是个狠角,哪个还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此役获胜,周朝取得了对北汉的战略主动,可以随时根据自己的战略需要来发动对北汉的战事。后来的宋太祖赵匡胤完成的统一大业,是用的柴荣打下的老底,而柴荣统一进程的契点,正是这场高平之战,意义之重大,可见一斑。

  把刘崇打回河东后,柴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处理前线哗变的樊爱能、何徽等人,此二人临阵逃跑的性质过于恶劣,对军队的影响极坏,柴荣必须借这个机会狠狠整治“惰将骄兵”的问题,五代经常发生军队叛乱和哗变,病根除了军权的外放,就是军队中政治建设的滞后,对这些军人过于纵容,养成了这种非常松跨的作风,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战斗力?

  不过柴荣为人谨慎,做事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能作出决定,为了稳重起见,柴荣问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应当如何处置此事?张永德说的很干脆:“樊爱能等人临阵卖主,罪当论死。陛下雄才武备,征服天下不为难也。但行军无法,陛下就不能在军中树立绝对的权威。即使有精锐百万,也不能征服天下。”

  柴荣听了大喜,速执樊爱能、何徽及跟他们阵中逃跑的军校,先是痛骂:“你们都是肉堆血河中滚爬出来的老将,还怕个刘崇?你们大概是想:朕还不如刘崇,想把朕卖给刘崇,好在他大汉朝中谋个郡王当当吧。”樊爱能等人低首无语,柴荣喝令刀斧手:“斩!”

  看到柴荣如此动怒,军中那些兵油子们个个胆寒心颤,知道这个主子和石敬瑭们大不一样,惹恼了他,没好果子吃,都不敢再做这样的“买卖”。

  经此大捷,柴荣雄心顿起,他想毕其功于一役,北向河东,活捉刘崇。但不知道北汉的具体情况,决定先派人去河东观观光。

  柴荣命令天雄军节度符彦卿为北征军统帅,郭崇、向训、李重进、史彦超等人为副,召令河中节度使王彦超等人率军出阴地关,和符彦卿部合军,到太原问候一下刘崇。柴荣命刚收招入伍的大盗荆罕儒为先锋使,率三千步兵从小路抄到太原城下,提前通知刘崇。荆罕儒也有本事,让士兵背负柴草一路行进,到太原东门,荆罕儒命令士兵把柴草堆在城下,一把大火,把城中的刘崇吓个半死,符彦卿等人随后赶到。

  此时,京师驰来快马,报大行皇帝山陵已经竣工,奉大行皇帝遗柩入葬蒿陵,柴荣南向伏地痛哭,泪满衣襟。因为前线战事较紧,没有回去奉葬养父,柴荣心中有些歉疚。

  过了几天,再得消息,负责太祖皇帝后事的“红白事务总管”冯道太师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享年七十三岁。冯道是五代史中的一个异类。冯道这一生,享尽荣华富贵,曾经写下《长乐老自序》,对自己的“英雄事迹”进行一个总结,甚至把自己从初出江湖到位极人臣之间的历任官职都弄了出来,似有炫耀之嫌。

  记得冯道有两则很有意思的笑话,还在后唐明宗的时候,冯道有次让家仆上街买了一双靴子。第二天穿新靴子上朝时正好让同僚翰林学士和凝看到了,便问冯道你这靴子多少钱买的?冯道笑着抬起一只脚说:“九百文。”和凝听了立刻骂自己的随从:“怎么买同样的靴子,冯大人只花了九百文,你怎么花了一千八百文?那九百文哪去了?”还没等仆人说话,冯道又抬起另一只脚说道:“这只也是九百文。”众人大笑,和凝弄了个大红脸。

  还有一次,冯道有个门客给别人讲老子《道德经》,开头第一句就是“道可道,非常道。”正好有冯道的“道”字,这位门客不敢犯老爷的名讳,便大声诵道:“不敢说,可不敢说,非常不敢说。”

  史称冯道“滑稽多智”,也确实如此。当然冯道一生侍奉过八姓十二个主子(包括刘守光),“为人没有气节”,被修新五代史的欧阳修和司马光好一阵痛骂:“历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视过客,朝为仇敌,暮为君臣,易面变辞,曾无愧怍,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

  冯道是有点“无耻”,不过冯道不算是奸臣,至少他曾经劝过李嗣源:“仁义者,帝王之宝也!”仅凭此语,就足胜那干子认贼做父的俊杰。柴荣虽然不喜欢这个老家伙,但也知道冯道的份量,风风光光的把冯道下了葬,追封瀛王,所以后世也称冯瀛王。

  而太原城中的刘崇知道自己的家底太薄,招待不了周朝客人,只好厚着老脸去求“耶律叔叔”,再来帮回忙吧。耶律璟当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北汉是契丹南面门户,幽云十六州的地盘还没捂热呢,怎么能还回柴荣?发兵来救。

  符彦卿一路行进,途中的北汉百姓都“箪食壶浆”来迎周军,群众们声泪俱下的向周军陈述刘崇的暴政,纷纷表示愿意提供王师的后勤保障,只要灭了刘崇那狗东西。此时北汉境内的地方官们也都弃暗投明,向周军款降。符彦卿一边在太原城下问候刘崇,一边遣将攻取周边州县,没多久,汾州(今山西汾阳)、辽州(今山西左权)都改姓“周”了。

  符彦卿由于治军不力,导致进入北汉境内的周军多次发生摽掠百姓财物的事件,引发人民群众的不满,都逃了(这些人不长记性,樊爱能是怎么死的?)。柴荣得报,直骂这干兵油子无耻,急下诏抚慰河东百姓,免去北汉制定的苛捐杂税,民心稍稍安定下来。老百姓做为被统治者,老百姓才不管你是刘崇还是柴荣,只关心自己的收成,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支持谁。为了保障军粮运输,柴荣又征调河南、河北、山东临境诸州民夫运粮到前线。

  五代乱就乱在了“兵骄将惰”,当兵只是为了捞钱,真到前线玩硬的,他们能不打尽量不打,实在不行就投降,反正他们到哪都有肉吃。对此王夫之有段精彩的评论:“朱友贞、李存勗、李从珂、石重贵、刘承祐之亡,皆非外寇之亡之也。骄帅挟不定之心,利人之亡,而因雠其不轨之志;其战不力,一败而溃,反戈内向,殪故主以迎仇雠,因以居功,擅兵拥土,尸位将相,立不拔之基以图度非分。”

  不独武将如此,文臣也个个都是“俊杰”,朝秦暮楚、“人尽可夫”的事干的也不少,今天跟张三混,不成就跳槽到李四那。他们都是统治阶级的一员,“人才”就那么多,不用他们?看你用谁?或问岳飞:“天下何以致太平?”岳飞痛呼:“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天下可立致太平矣!”

  三

  周军被皇帝狠批了一顿,老实了不少,又恢复了往常的气势。接连拿下石州(今山西离石)、沁州(今山西沁源)、忻州(今山西忻县),从东、南、北三面将太原城围个水泄不通,刘崇成了“孤家寡人”。

  显德元年(公元954年)五月,柴荣率大军北上。柴荣与文武骑马前行,一路上周军马步军纵横成阵,旌旗猎猎,不日兵临太原城下。这时契丹军已经来到忻州附近,柴荣决定围点打援,让符彦卿去收拾契丹人。周军开出忻州城外,摆好阵式,迎接契丹军。

  周军先锋史彦超恃勇逞强,只率二十个好汉冲进契丹阵中,而前来支援的潞州节度使李筠正好赶到,帮助这些梁山好汉杀退了契丹军,斩首二千余级。而史彦超打个了大胜仗(功劳应该是李筠的),有点忘乎所以,招呼二十个猛男去追杀契丹人(有毛病!)。

  契丹人再不济事,也不怕你这几个人。反过来将史彦超围住,一通乱砍,史将军呜呼毙命!契丹军又趁势回杀,周军没有想到契丹人杀了一个回马枪,乱了方寸,连死带伤好几千,李筠光棍似的逃掉了。

  柴荣接着败报,气的直跺脚:“史彦超有勇无谋,坏朕大事!”史彦超是周朝有名的猛将,他这一完,周军将士心中发毛,议论纷纷。柴荣不想再等,下令攻城。城中的刘崇打阵地战不怎么样,防守倒有点本事,打了几天周军没拿下来。老天似乎也不想让柴荣这么早就出风头,连旬大雨。城里的人好说,城外的人就惨多了,没地方躲,帐蓬也不如房子能顶雨,周营一下子多出了许多病号。

  看样子,太原是一时半会拿不下了,柴荣考虑了一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不容爷,明个爷再来。传令三军毁营后撤,原先积蓄在城外的数十万斤粮草带不走的就烧掉,不能留给刘崇。周军已经没有斗志了,皇帝一下令,如丧家之狗般,狼狈撤退。有些军爷手上闲不住,边撤边抢百姓东西,军中一片乌烟瘴气。

  刘崇想送送柴荣,刚出城就被周军殿后的匡国节度使药元福给请回去了。周军一撤,已经夺得的北汉州县复归北汉,周朝派出来的新任刺史仓皇南退。

  柴荣回京前先绕道去了新郑,拜祭太祖皇帝。来到陵前,柴荣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直呼:“不孝子荣,未能亲自奉葬,万死不足辞罪,愿父皇神圣有灵,保佑皇周国祚绵长,早日轸灭祯河东残贼,规复山河,拯黎庶于水火!”侍从众人也跟着落泪。

  经过这两次亲征,柴荣对那些打仗不怎么样架子倒不小的军爷的底细摸的差不多了,这些人个个都是兵油子,滑的很,冲锋在后,分功在前,这样的军队是不经的的。

  柴荣会集群臣检讨此次失利,柴荣心情沉痛的告诉他们:“军中良莠兼杂,势强则战,势危则降,兵油子混进军队不是来打仗的,而是发财的。前次在高平,右军未战及溃,如果不是朕亲临矢石,督励将士,连朕都险些命丧高平。这等混帐绝不能再用!否则不知哪天朕就得被他们卖了!”

  柴荣决定利用这个休整的时期对军队进行彻底整治,首先淘汰掉老兵、弱兵,打发回家。然后征募强壮汉子,直接充入禁军。因为如果让地方藩镇募兵,只能增加他们对抗中央政府的风险。由中央遴选,军队自然掌握在柴荣手中,不管是盛世乱世,没有一支素质过硬、能力过硬的精锐部队是不行的。

  柴荣亲自检选,在眼皮子底下亮真家伙,而功夫好的就当禁军头领。这样一来,虽然军队人数少了,但战斗力强了,自古强兵在精不在众,人多了没用,反容易误事,君不见当年苻坚东拉西凑了九十万乌合下江南吗?朱序一呼,“秦军败了!”土崩瓦解,不可收拾。

  淘汰冗兵还能省下不少军费,财政状况也随之好转。而且禁军队所用经费由中央财政直接拔付,也保定这支军队的稳定。柴荣建立起的这支军队“兵甲之盛,近代无比”,后来讨伐淮南、北上攻契丹,立下战功无数。宋太祖赵匡胤称帝后,南征北战,实现局部统一,靠的也是柴荣的禁军主力。

  显德元年(公元954年)的十一月,从河东传来一则重要消息:盘踞在太原的北汉皇帝刘崇病死,次子刘承钧继位。

  柴荣从来就没怕过刘崇,但对刘崇的“耶律叔叔”倒是不得不防,契丹人不比北汉。契丹人经常仗着自己的骑兵优势,窜到河北烧杀抢掠,因为机动性比较强,境内周军拿这伙“马贼”也没什么办法。

  柴荣为了防御契丹,于显德二年(公元955年)的三月,在深州(今河北深县)和冀州(今河北冀县)之间的李晏口(今河北下博境内)设置静安军,派大将王彦超驻守李晏口。李晏口旁依胡卢河,凭深扼冀,是重要的军防要塞。契丹不希望看到李晏口的军防工程竣工,前来拆台,被王彦超痛击一阵,败了回去。契丹领教了柴荣的本事,没事再不敢上门拜访了,河北百姓深受其惠。

  汴梁自石敬瑭再次建都以来,到了柴荣差不多有近二十年的时间,柴荣胸怀天下,对狭小的汴梁自然不太满意,决定大规模的扩建汴梁。当然这个季节农民都没有空闲,为了不耽误农业生产,先画好新城轮廓,以待来冬开始动土兴建。这次扩建对开封建城史来说具有非常深远的意义,如果说梁太祖朱温定都开封是开封成为“重量级”历史名城的第一个台阶的话,那么柴荣扩建则为后来开封在北宋时期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都市打下了坚实基础。

  柴荣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人,进行内政建设的同时也没失去削平天下的志向,毕竟卧榻之侧群狼俟顾,换成任何大脑正常的人都不会睡得着觉。柴荣下令群臣每人写两篇作业,谈谈自己对国家大政的看法,看这帮“食肉者”能不能有什么好策略,养他们不是白养的,光吃干饭不做事的人柴荣是很讨厌的。

  众人领旨回家做作业去了,不久都把作业交了上来,柴荣一一审查,越看越头疼,这都写的什么啊,歌功颂德,有个屁用?翻着翻着,柴荣眼前一亮,发现了一篇奇文,署名是比部郎中王朴。

  王朴是山东东平人,精通诸家兵法,很有战略眼光,他在文中说:“自唐晋以来,中国(指中原政权)之所以失天下,主要是因为人主昏庸于上,而人臣弄权于下,军人骄横拔扈,渐成积弊。现在陛下胸怀四海,当首先近贤臣远小人,人如墨朱,近者如也。言而有信,奖赏有功而惩戒过失,天下人就都愿意为陛下效死。陛下应该提倡节俭,不然上行下效,奢糜风起,就将动摇陛下的统治基础。

  至于边患,臣认为南方诸国实力较弱,比北方的契丹好对付。尤其是江南李唐,据有淮南千里沃土,其主李璟昏庸无道,国内宵小为党,国势渐衰,陛下可以先取淮南,定江北之地。然后休养时日,再传檄岭南、两川、闽浙,令速早降,不然王旗指处,四方披靡。南方平定之后,大周的实力就会得到极大的增强,就可以抵消契丹凭仗十六州时常南犯的优势。而河东残贼是我朝死敌,对他们只有用武力强行解决。刘氏自高平败后,已经没有和大周相抗衡的实力,不过借着契丹的威风苟延残喘而已。

  我大周兵强马壮,万乘大国,何惧鼠窃之辈。陛下英武,三军用命,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一步一步的完成统一大业。”柴荣越看越兴奋,激动的无以名状,立刻晋升王朴当上开封尹,做自己的左右手。

  王朴的这篇具有战略指导意义的文章就是五代史上大名鼎鼎的《平边策》,王朴的战略意图非常明显,就是先易后难,先取江南,后取北方。后来宋太祖赵匡胤的统一进程实际上就是按王朴的《平边策》照葫芦画瓢,北汉也确实是五代十国时最后一个消灭的政权。至于王朴死后,柴荣为什么要放弃既定战略而北伐契丹,柴荣有以下考虑:南方诸国中只有蜀国和南唐与周朝临界,李璟已经被打懵了,不足虑。蜀国孟昶倒是能在西边闹点动静,但也只是癣疥之疾,何况柴荣对蜀早就有备。其他的小政权更是不值一提,而且和周朝不搭界(荆南倒是搭界,可有谁相信荆南会给柴荣造成麻烦?),他们反谁去?

  柴荣北伐契丹的主要战略目的是夺回幽云十六州,在北方建立完善的山地防御体系,相对北汉,契丹才是周朝最大的威胁。因为此时的契丹已经基本完成了封建化,是一个强大的封建农奴制军事集团,契丹高居燕云山险之地,俯窥山南千里平原,游骑纵横,让人防不胜防,所以柴荣认定南方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后,北伐也是势在必然。

  柴荣本就怀有统一大志,王朴此策正合心意,雄心勃发,开始着手启动统一进程。正好这个时候西边的秦州(今甘肃秦安,著名的"陇西成纪"便是)、凤州(今陕西凤县)等地百姓因为忍受不了后蜀政权的苛政,向周朝乞兵。

  柴荣当然愿意帮忙了,派凤翔节度使王景与宣徽南院使向训率兵前去收复秦凤二州(在后汉之前属于中原政权)。不久后,周军在凤州黄花谷大败蜀军,蜀军高彦俦部败退青泥岭(今陕西略阳北),周军连取秦州、凤州、阶州(今甘肃武都)、成州(今甘肃成县),这四州都是后晋灭亡时,时任雄武军节度使的何建献给孟昶的。不该孟昶吃的,到底还是吐了出来。

  接下来柴荣又干了一件事,因此事柴荣在本素不相干的佛教界大大的有名。中国佛教史上有一个名词叫“三武一宗法难”,说历史有四个皇帝曾经抑制过佛教的发展。三武是指北魏太武帝拓拔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一宗就是后周世宗柴荣。

  佛教自汉明帝刘庄时传入中国以来,发展极为迅速,到了南北朝时期,已经深深的影响了中国历史发展的进程,著名的梁武帝萧衍就是个“菩萨皇帝”。随着佛教对中国政治发展的介入,佛教已经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政治关系错综复杂,各种利益冲突也逐渐公开化。三武毁佛,对佛教在中国的发展是沉重的打击,但往往是“人亡政息”,三武一死,佛教又渐渐恢复了元气。到了五代,佛教对社会发展的负责影响比较突出,比如寺院占有良田和壮劳力,国家要出钱养活僧尼,而且许多寺院收集铜器建造佛像,铜价大幅上涨,国家不堪重负。

  柴荣准备对周边敌对势力大动干戈,没有一个稳定的政治环境和雄厚的财政基础是绝对不行的,所以柴荣才下定决心,对佛教进行大规模限制。柴荣颁布命令,保留一些必要的佛教场所,其余的寺院一律废除。

  准备出家者必须得到家长的同意才能成为僧尼,男子十五岁以上并且能读至少一百篇佛教文章、女子十三岁以上至少能读七十篇佛教文章的才能出家,不准私自受戒,而且只能到政府规定的几座大寺院中进行注册。严厉禁止搞迷信活动,不许僧人自残惑众(善举!),禁止私造铜像,把多余的铜器入缴官府,否则一旦查出私藏5斤铜器以上者论死。

  原先在后周境内的33030座寺院只保留了2694座,注册僧人42444人,尼姑18756人,还俗了61200人。有人认为柴荣这么做太过严厉,柴荣说了一番大道理:“佛家普渡众生,以慈悲为怀,一心向善,心中有就佛,佛像不等于是佛。朕只是对佛教进行改革,并没有毁灭佛教。朕此举,一是救佛,二是救民,佛民两便,有何不可?而且朕听说佛家普渡众生,就是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布施,损失点铜器土地算得了什么?如果朕的身体可以拯救黎民百姓的话,朕又有何惜?!”

  柴荣真是仁人之见,怪不得大儒司马光狠狠的把柴荣臭夸了一顿:“若周世宗,可谓仁矣!不爱其身而爱民;若周世宗,可谓明矣!不以无益废有益。”

  经过一番整顿,周朝的实力大大增强,耕种面积大了,老百姓多了地种,自然高兴。国家也充实了财政,被寺院"霸占"的青壮劳力可以征募入伍。柴荣也许“对不起”佛教,但却对得起天下!

  四

  柴荣把内部事务处理妥当之后,下一步就要开始他的统一大业了。第一个目标不是契丹卵翼下的北汉,王朴之前的说先南后北,先唐后蜀,正和柴荣的想法一致。柴荣早就看上了淮南这片千里沃土,淮南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淮南是长江一线的战略外围,不打掉淮南,江南就稳如泰山。

  三百多年前,北周武帝宇文邕在吕梁大败陈朝吴明彻部,将陈军最精锐的主力消灭殆尽,随后宇文赟夺去淮南,从而让后来的隋文帝杨坚顺顺当当的下了江南。柴荣想:宇文邕这个大周皇帝能取淮南,朕这个大周皇帝为什么就不能?!

  显德二年(公元955年)十月,柴荣遣宰相李穀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南征军统帅,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赵匡胤的好朋友)等十二人为副,以所部兵马南下。柴荣吸引了上次北伐太原时官军出现剽掠百姓的教训,在南征诏书中特地交待:“不犯秋毫,有如时雨,百姓父老各务安居,剽掳焚烧必令禁止。”

  和五代同时期的十国中,在历史上的名气都不是很大,而其中名气最响和实力最强的一个,就是南唐。公元937年,原名徐知诰的李昪废除吴国皇帝杨溥,在金陵称帝,国号大唐。李昇没多少知名度,但他有一个宝贝孙子,可以说人人尽知:南唐后主李煜。而此时做为柴荣对手的南唐皇帝,是李煜的父亲,唐元宗李璟(也称南唐中主)。

  李璟前几年灭了闽国和楚国,可惜李璟华而不实,没多久,湖南丢了,福建也丢了大半,弄的灰头土脸。李璟的爱好是填词,和好朋友冯延巳(音四)一起比较词章。

  突然一声炸雷传来:周军南下,声势空前,周军前锋已至寿州(今安徽寿县)。李璟只好放下诗词爱好者的身份,以大唐帝国(应该称为小唐帝国)皇帝的身份调兵遣将,命神武统军刘彦贞率三万唐军赶赴寿州,协助驻守寿州的清淮节度使刘仁赡。奉化节度使皇甫晖和常州团练使姚凤率三万唐军出屯定远(今安徽定远),协同刘仁赡等部防御周军。随后又派六皇子安定郡公李从嘉(大词人李煜正式出场,虽然这时还只是混个脸熟)为沿江巡抚使,负责沿江一线的防御。

  周军统帅李穀率军从正阳(今安徽寿县)渡过淮河,进入南唐境内。周军比较生猛,接连取得三场小规模战役的胜利,李穀这人也有意思,三场小胜一场不落的都报给了柴荣,生怕皇帝忘了记功。

  柴荣大喜,决定到淮南看一看,显德三年(公元956年)正月八日下诏亲征淮南。行前柴荣没忘扩建汴梁城的事情,发动十余万农民趁着农闲开始动土,并留下向训和王朴守汴梁,自己率禁军南下。

  而唐军刘彦贞部已经到了淮河边上,防御周军。周将李穀不想送死,对众将说:“南军势盛,且善长水战,水战我们不是对手,不如退后,等皇帝到来,再做打算。”便率军回撤至正阳,把粮草也烧了,军中大乱。柴荣听说李穀准备撤退,忙派人去阻止李穀胡闹,但晚了一步,柴荣大骂李穀糊涂。

  刘彦贞看到周军后退,想出出风头,挺军北上,也来到正阳。唐军人多,遍布淮南南岸,阵势非常浩大。刘彦贞不想错过时机,全歼李穀部,寿州城中的刘仁赡急忙劝止:“现在不是打速决战的时候,周军后队马上就跟上来,将军应该以逸待劳。”刘彦贞听不进去,甚至不让唐军吃饭,催赶着前去进攻周军。

  刘彦贞也命中该绝,正好遇上渡过淮河的周军李重进部,周军是吃饱喝足过来的,自然有力气打。刘彦贞没听说过李重进这个人,哪把李重进放在眼里?下令布阵,马军在前,而刘彦贞有丰富的创造力,将战马用铁条连起来,马卒都持着用木头刻的怪兽盾,号称“揵马脾”,为了不让周军过来,在阵地前面撒下无数的铁蒺藜。周军看到刘彦贞在耍宝,都狂笑起来:老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从没见过这等活宝。

  李重进不管刘彦贞搞什么花活,既然上战场,早就将生死抛到云外,还在乎你这个?李重进大喝:“杀!”周军的将士们叫喊着冲杀过来,唐军的同志们都还没吃饭呢,都饿的两眼昏花、金星乱冒。何况前军都被铁条给拴死了,根本没法动弹。周军大喜,管不了你“揵马脾”还是“揵驴脾”了,好一阵屠杀,唐军死伤殆尽,伏尸三十里,淮河里血腥冲天,刘彦贞光荣殉国。

  而前来助阵的唐军皇甫晖部和姚凤部不敢来触李重进的霉头,撤到了清流关(今安徽滁县),而镇守滁州的地方军政长官王绍颜干脆弃城逃回江南去了。

  刘彦贞连最基本的军事常识都不具备,还打什么仗?军人靠什么打仗?勇敢顽强,但首先要吃饱饭,别说在冷兵器时代军人要吃饭,现代战场上不吃饭也能打胜仗的谁见过?而且最愚蠢的是刘彦贞居然把马军固定起来,阵地战讲究一个灵活机动,骑兵作战尤是如此。

  甚至怀疑刘彦贞是不是被周军收买了,也不象,因为刘彦贞也战死了。战争的胜负取决于许多因素,但最主要的还是统帅之间的博弈,南唐军主帅如果换成是李重进,李重进绝不会做这等傻事,真不知道李璟怎么会派出这些活宝出来。

  过了几天,大周皇帝柴荣御驾亲临前线,柴荣对李穀擅自后退非常不满,让李重进取代李穀为淮南道行营都招讨。柴荣军于淝水北岸(让人不禁想起了苻坚),下令猛攻寿州城。城中的刘仁赡早就做好了防御准备,任你周军大水来,我自有土堰之法,一时没攻下来。柴荣再发河南、山东、苏北一带数十万壮丁来到寿州城下,协助官军攻城。

  周军架梯四面攻城,但都被城中唐军给压了下去,周军不服,继续围攻,不分白天黑夜,狂攻不止。周军仗着人多,一拔被打掉了,另一拔再接着上。甚至周军在城下擂鼓吹号,寿州城内的房屋墙壁都震动不已。而城外的南唐援军根本打不进来,只好在外围“观战”。

  都说唐庄宗李存勖英武神勇,经常亲冒雨箭上阵督战,柴荣比起李存勖更加有魅力。柴荣坐在胡床上,左右侍卫抱剑而立,柴荣指挥三军攻城。这正好让刘仁赡看到了,心想“擒贼先擒王,如果能了结了柴荣,我就可以翻盘。”便取出一张雕胎弓,搭箭朝柴荣就射。可柴荣距离太远,箭距离柴荣几步之地就掉在地上。

  柴荣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刘仁赡不是想射死我吗?好!“来人,把胡床搬到刘仁赡箭能射到的地方去!”众臣大惊,忙上前劝谏:“锋镝无情,陛下一身系于天下,不可轻蹈险地,请陛下且避一避。”柴荣大笑:“如果刘仁赡一箭就能射死一个皇帝,那天下还会有皇帝吗?你们怕,朕不怕!”侍卫只好照办。

  对于柴荣的英雄壮举,史家极力称赞:“以周世宗之神武确断,当矢石而不惧。予观自古帝王之达者一人而已。”象柴荣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别说五代,纵观上下五千年,能比得过的柴荣的基本没有。

  柴荣坐下来后,不断招呼城上的刘仁赡:“刘将军,朝朕这射!若箭不够,朕可以给你。”。刘仁赡也不客气,挽起强弓再射,可这支箭再次落到了柴荣前面不远的地方。刘仁赡大惊“怎么就是射不死柴荣?难道这真是天意不成?”把弓丢到地上,仰天长哭:“此城必破,吾必不守,但身是唐臣,终不做乞生之虏!唯欠一死,报我君王。”

  刘仁赡射不死柴荣,柴荣也攻不下寿州城,两军就这样僵持着。柴荣没想到刘仁赡这么硬朗,派人去城中劝刘仁赡:“刘将军忠勇无二,义烈可风,但寿春孤城,终不能抗十万无敌王师。两军死战于此,城中百姓何罪,受此惊恐?降我大周,位不失三公!”刘仁赡将来使乱棍打出:“回去告诉柴荣,仁赡终死,绝不屈节!”

  柴荣还不死心,只带着几个侍卫到城下,大声招呼刘仁赡:“刘公何苦!李璟昏乱,早晚要被朕生俘汴梁,公为谁守?朕素服公之肝胆雄略,若公能顺民心天意,与朕南征北战,扫定四海,万民安乐,岂不快意?!”

  刘仁赡微笑不从,答:“仁赡效节唐室,自当全一而终,今日之事,唯有死战!”

  柴荣精通兵法要诀,知道不能师老于此,万一等到周军力疲之时,南唐援军杀过来,这仗就没法打了。柴荣决定先敲掉南唐军外援,派殿前都虞候赵匡胤带着禁军一部夜袭清流关,拔掉南唐国都金陵的外围要塞,一是断掉唐军救援寿州的可能,二可以威慑一下李璟。

  赵匡胤轻进至清流关,唐将皇甫晖驻扎在关外山前,看到周军来了,做好应战准备。哪知赵匡胤抄了皇甫晖的身后,从山后边杀了过来。皇甫晖不知周军底细,不敢战,撤入滁州。赵匡胤在后面跟着,皇甫晖在城上对赵匡胤喊道:“姓赵的,咱们弟兄各为其主,并没有私仇,有种的等我出城列好阵,咱们再会会,敢不敢?”

  赵匡胤大笑“君子不乘人之危,我等你就是。”皇甫晖率军出城,两军开始捉对厮杀。赵匡胤拍马挥棍,直取皇甫晖,皇甫晖哪里是赵匡胤的对手,没过几个回合,被赵匡胤一个蛟龙出水,一棍打在皇甫晖的后脑上,颠下马来,周军上前把被打成“重度弱智”的皇甫晖捆成了粽子,另外一位唐将姚凤也享受了同等待遇。赵匡胤率得胜之师进入滁州。

  五

  关于赵匡胤镇守滁州有一个著名的故事,就是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时任周朝的马军副都指挥使,奉柴荣命令,前来帮助赵匡胤守城。赵弘殷来到滁州城下时已经深更三夜,赵弘殷在城下叫门,赵匡胤知道父亲来了,但这里不是讲私情的地方,便大声回道:“虽然我们父子情谊相关,但匡胤为大周守城,半夜不识军情,不敢放大人进来。”到了天亮时分,赵匡胤这才打开城门,放赵弘殷进来。

  赵匡胤公事公办,确实值得称道,这时的赵匡胤还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想多建军功,多博得些富贵。但赵匡胤的这种态度,千载之下仍不失借鉴意义,现在的有些人,假公肥私,奉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哲学,手头有点权力,就把七姑八婆的都塞进来吃皇粮。人都是有感情的,但这种私情不能凌驾于国家民族的利益之上,不然,人人如此,天下不乱何待?

  为了给赵匡胤找个帮手,宰相范质推荐原在永兴节度使刘词门下的幕僚赵普来做滁州军事判官,赵匡胤和赵普都是幽州人,同乡也且都姓赵,关系自然一处就好。赵普是国史上著名的半吊子宰相,相宋二十余年,古时有句名言:“半部论语治天下!”就是赵普说的。

  唐军经过几场挫折,士气大沮,南唐皇帝李璟见柴荣可不是亡闽的王延政和亡楚的马希崇,不想再打下去了,派人去和柴荣讲和,希望柴荣就此收手,李璟愿意兄事柴荣,每年都送给不菲的财物。这样的条件岂能打动柴荣?理都理没他。

  李璟知道柴荣的胃口太大,再派户部侍郎钟谟和工部侍郎李德明来到柴荣驻军的下蔡(今安徽凤台),愿意向周称臣纳贡,并献金器五千两、上锦两千匹、肥牛五百头、好酒两千石,以及其他一些珍玩,希望周军快回去吧。

  柴荣既然来了,要的是土地,几个小钱加几头牛打发不了柴荣。柴荣命武士持械立在中军大帐,柴荣高坐于上,喝问钟谟和李德明:“你家主子这时候知道害怕了?早前为什么通使契丹,谋攻我朝?而且李璟号称唐朝后人,为什么如此不懂规矩?你们想说服我罢兵,告诉你们,没这个可能!快滚回去,让李璟快来见朕请罪。不然,朕一怒之下,连金陵都给你们端了。”钟谟和李德明也号称口才一流,但见柴荣这架势,吓的没敢吱声。

  显德三年(公元956年)二月,探马来报:“扬州城今夜不设防”,城中没有多少唐兵。柴荣觉得有利可图,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和赵弘殷等人率军去攻南唐的东都扬州,给李璟点颜色看看。扬州是之前吴国的国都,在南唐的地位类似唐朝的洛阳。拿下扬州,能把李璟给吓死。

  韩令坤轻兵急进,一举攻入扬州,南唐东都屯营使贾崇放火烧城,然后逃去。贾崇真不够意思,他倒跑了,把南唐的东都副留守冯延鲁(大词人冯延巳的弟弟)堵在了城中。冯延鲁不想去见柴荣,寻把刀来,剃了一个大光头,换上僧服溜进庙里敲起木鱼来。

  周军进城后,四下搜找,终于把冯延鲁从和尚堆中揪了出来,送给柴荣念经。柴荣杀他没什么用,先养起来。韩令坤稍做休整,发兵直进泰州(今江苏泰州),泰州将少兵寡,一战既下,刺史方讷窜回金陵。

  李璟越打越没脾气,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遣司空孙晟赴周营求和。而这时周军也没闲着,四处掠地,攻下光州(今河南潢川)、舒州(今安徽潜山)、蕲州(今湖北蕲春)、黄州(今湖北黄冈)。孙晟等人赶到下蔡,表示李璟愿意割让寿州、濠州(今安徽凤阳)、泗州(今江苏盱眙)、楚州(今江苏淮安)、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光州六州,年输金帛百万,乞求柴荣回师。

  此时淮南的大半土地都被周军夺去,这时撤回不划算,柴荣拒绝了李璟的求和。之前还留在周营的李德明劝柴荣:“请陛下给臣五天时间,臣赶回金陵,请国主尽数割让淮南。”柴荣同意了,李德明回去通知李璟去了。

  柴荣这时一直为没有攻下寿州头疼,能在五代时让一代英雄柴荣如此难堪的,大约只有刘仁赡这独一份了。柴荣让唐使孙晟到寿州城下劝降刘仁赡,孙晟素称南唐忠臣,哪肯干这等有损名节的事情。

  刘仁赡望见孙晟,重甲朝孙晟下拜,孙晟大声对刘仁赡说道:“刘将军!你现在只有死路一条,别想活着回金陵见圣主,杀敌不成,则杀身成仁!若失节事周,遗臭千载,不足为将军计!”刘仁赡在城上痛哭流涕。

  柴荣知道后,大骂孙晟:“我让你去招降刘仁赡,你这是在干什么?难道你不知朕有利剑?!”孙晟理直气壮的说:“我是唐朝宰相,天下哪有宰相让守牧屈膝降敌之理?!陛下神武明理,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么?”柴荣理屈,只好作罢。

  南唐武有良将,文有贤臣,可惜不为李璟所用。柴荣平生最爱惜的就是人才,而且柴荣手下也不缺人才,但英明的君主是不会觉得人才多的,如果刘仁赡和孙晟这样的人才能为柴荣效命,远比送给柴荣金银玉帛更来的实在。南唐人才济济,怎么就出了李璟这样的词人皇帝?南唐这些牌如果由柴荣来打,别说不会弄丢淮南十四州,北伐中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璟自称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后人,难道忘了李世民是怎么用马周的?象李璟这样出生在帝王家的文学家,人生往往都是悲剧性的,别人不说,他的儿子李煜,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此时已经回到金陵的李德明苦劝李璟速割淮南,以免周军过江,玉石俱焚。李璟直骂李德明误国,而南唐的开国头号重臣、太师楚国公宋齐丘在李璟面前说李德明的坏话:“李德明贪生怕死,不惜卖主求荣,况且割让淮南只能让柴荣贪得无厌。”加上素来是李德明对头的枢密使陈觉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李璟大怒,命斩李德明于金陵市中。

  虽然李德明曾经吓唬过李璟“攘袂大言周师必克”,但李璟杀了李德明根本就无足轻重,南唐的败势其实在公元951年消灭楚国马氏时就已经显现出来。李璟用人不明,朝中充斥着五鬼(冯延巳、陈觉、冯延鲁、查文徽、魏岑),外加一个当道大佬宋齐丘,政治非常腐败。以这样的底子和柴荣过招,没在柴荣生前被消灭就算李璟好运气了。

  李璟在众人的劝说下,决定不再对柴荣奴颜婢膝,该来点硬通货了。李璟一边派人去教训到常州来捣乱的吴越兵,一边遣皇弟齐王李景达为统帅,陈觉为监军,率军北上防御周军。名义上李景达是主帅,但实际管事的则是陈觉。

  陈觉是南唐著名的“乱鬼”,专门坏人好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璟派出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真是不长记性,忘了十年前陈觉在福州是怎么给自己坏事的?这帮蠢货当道,也无怪南唐气数已尽。

  南唐这时略有起色,右卫将军陆孟俊带着一万南唐军从常州过江北上,来收复泰州。按常理说,大敌当前,防御一方应该严阵以待,或者去搬援兵,可守泰州的周兵居然给吓跑了(这是柴荣带出来的兵?),让出空城给南唐军,陆孟俊取得“泰州大捷”后,进军扬州。而坐镇扬州的韩令坤不知是不是吃了泄药,也了精神,也准备弃城逃跑。

  柴荣知道后怒气冲天:“强将手下无弱兵,朕手下怎么会有这些窝囊废?!”急让张永德提兵来救,韩令坤这才放下心来。柴荣对韩令坤这厮不太放心,又急调赵匡胤带兵驻守六合(今江苏六合),赵匡胤知道其中的利害,传令三军:“发现逃跑的扬州兵,就地打断狗腿。”好友韩令坤了解赵匡胤的脾气,哪还敢逃跑?国法也不能容他!

  显德三年(公元956年)四月,韩令坤见来了援兵,恢复了常态,放胆和南唐军在蜀冈(扬州瘦西湖附近)展开了一场厮杀,周军都怕逃跑被赵匡胤打断腿,自然不敢懈怠。一战下来,南唐军大败,陆孟俊被活捉。正好韩令坤有个小妾杨氏和陆孟俊有灭族之仇,哭告韩令坤,那还有什么说的,陆孟俊死在韩令坤的刀下。

  这时南唐统帅齐王李景达率着两万唐军精锐从瓜步(今南京的长江北岸)渡过长江,准备进攻六合的周军赵匡胤部。周军将士要求出兵进击南唐兵,赵匡胤不同意:“唐军两万,而我军只有两千,出城与战,唐军见我人少,士气肯定大振,吃亏的还是我们。不如等他们来到城下,我军以逸待劳,一战必胜。”

  过了两天,李景达率军来到六合城下,赵匡胤趁唐军立足不稳,纵马直扑入阵中,周军如虎趟群羊,唐军大败,战死五千多,剩下的准备逃到江边南渡,结果众人抢船,互相踩踏,死伤惨重,李景达和陈觉等人急急如丧家之狗逃回金陵。

  六

  柴荣屡攻寿州不下,难免有些心焦气燥,柴荣命人涡口(涡河与淮河的交汇处,在今安徽蚌埠涂山附近)建造浮梁,准备过河去扬州,寻找唐军主力决战。随军的宰相范质哭劝柴荣:“大军坐守淮南,已历数月,军心浮燥,长久如此,于军不利。希望陛下休整一下,然后再来不迟。”

  柴荣也不是知进不知退的人,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本色,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生聚教训二十年方才灭了夫差。柴荣考虑了一下,同意撤军。在涡口设立“镇淮军”,留下李重进继续攻打寿州。显德三年(公元956年)五月,柴荣率禁军回到汴梁。

  七月,湖南长沙的周行逢灭掉了岳州刺史潘叔嗣,成了湖南的第一把手。周行逢向柴荣称臣,柴荣现在还管不到湖南,就封周行逢武平军节度使,总管湖南军政。

  柴荣回师之后,还留在淮南的周军将士们见皇帝走了,反正没人管了,开始撒起欢来,各部主将纵容士兵四处掠劫百姓财物,淮南人民大失所望,也不做“大周顺民”了,跑到山上或湖边,聚众自守。周军不高兴,赶来征剿,居然被这些老百姓给揍肿了脸。

  唐军看到形势有所好转,立刻北上攻取前先被周军夺去的州县,没多久,舒州、蕲州、和州(今安徽和县)等地均被唐军收复。周军在上奏柴荣请求撤出扬州,全力围攻寿州,得到柴荣同意后,周军撤出扬州,转向寿州。这次周军将士们做了回好人,没再敢临行前再发“百姓财”,淮南一带的百姓得知周军“重新做人”后,自然放下心来,纷纷向周军献出粮食。

  屋漏偏逢连夜雨,显德三年(公元956年)的七月,柴荣的第二任妻子符氏病故,柴荣哭的死去活来,追谥为宣懿皇后。

  唐军打了几个胜仗,心气也高了起来,纷纷要求北上和周军决战。大太师宋齐丘摇头说道:“我们不被柴荣吃了就是万幸,别招惹柴荣了。而且我们给周军一分面子,周军自然会感激我们,寿州之围也可不救自解。”李璟糊涂惯了,居然同意了,让各地唐军据守不战。寿州的刘仁赡本指望周军一败,唐军会赶来解围,哪知道等到黄花菜都凉了,也没见一个唐军过来。

  宋齐丘在五代十国也算是个重量级的人物,见过大世面的。他难道不知道柴荣南下要的是什么?一败即退,那不是柴荣的性格。寿州是江南门户,一旦失守,淮南必不可守,等到周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的时候,宋齐丘是不是要学南朝陈后主陈叔宝那样逃到井里?李璟和宋齐丘是一对糊涂虫。

  周军见唐军没有乘胜来寿州,毫不客气的加紧了对寿州的围攻,周军主帅李重进可不是等闲之辈,治军是有一套的。号称“寿州援军”的齐王李景达和陈觉又来了,不过是在距寿州百余里的濠州(今安徽凤阳)“支援寿州”。唐军人数不少,整整五万,可因李璟有旨不战,当然乐得“观战”。

  李景达窝窝囊囊,并不等于所有的南唐将军都这副德性,淮南屯营应援使林仁肇还有些血性,林仁肇身体上刺着一只老虎,江湖人送绰号“林虎子”。林仁肇孤军来解寿州之围,周义成节度使张永德在下蔡驻扎。

  林仁肇在淮河上烧了一把火,企图烧死张永德,可能是“风神”被张永德给收买了,刚才还是南风,突然刮起北风,林仁肇差点被烧死,只好后退。张永德又在距离浮桥不远的地方用大铁索拴住几千根巨木,截住淮河水流,周军在浮桥后防守,林仁肇也有本事也没辙了。

  张永德不愧是员良将,为将者要有勇有谋,不然一勇之夫如楚霸王,是成不了大事的。南唐军再次出去水军战舰在淮河上和周军决战,张永德想了个好办法:招募会游泳的士兵,让他们趁夜游到南唐军的战船下面,用大铁链子连起来。随后张永德就发动周军划动大舰,向南唐舰船冲杀过来。南唐大舰一动不动,军人惊为怪事。周军又冲又射,南唐军被射死和溺死无数。

  柴荣不断接到捷报,丧妻之痛也渐渐消去,心情好了起来。而之前跟随柴荣到汴梁的南唐右仆射孙晟却暗中向南唐递送情报,被周朝特工捉个正着,柴荣大怒:“前次劝刘仁赡死守,朕已饶你不死,今日如此,还有何说?”孙晟也不怕他,抗言请死:“臣身事唐朝数十年,不能救国家于水火,留此躯何用?请陛下赐死,以全臣节!”

  柴荣见他如此强硬,不禁暗自佩服,知道孙晟不会屈节事已,便派都承旨曹翰去赐死孙晟。曹翰来到孙晟寓所,先和孙晟喝酒,没喝两杯,曹翰站起身来笑道:“旨意下,相公有罪我朝,今赐相公死。”孙晟纵声大笑:“知有今日事。”孙晟整理一下南唐朝服,持笏朝着金陵的方向伏地痛哭:“臣晟未能成陛下事,当死以谢陛下,愿天佑我唐,晟死无憾!”曹翰下令,将孙晟一行赐死于东相国寺。

  杀完孙晟后柴荣立刻后悔了,象孙晟这样的忠臣,在五代中是不多见,留下来岂不是更好,可惜了。孙晟虽然是个文人,但忠胆照天,实在让人钦佩。相似的一幕在公元1282年十月再一次发生,宋朝孤臣文天祥留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的绝笔,横刀燕市中。孙晟和文天祥虽然都是文人,但他们都是英雄,人格的纯粹容易造就英雄。英雄不怕死,怕死不英雄,人生苦短,终免一死,保全名节,虽死何憾?

  而留在寿州城外的周军继续群殴刘仁赡,可打了一年多,连抓带咬,就是没有得手。而城中的刘仁赡日子过的更加艰苦,这一年来吃的都是陈粮,而且城外救援根本送不进来。南唐齐王李景达想立点功劳让朝中对自己不满的人瞧瞧,会同南唐军边镐(边菩萨)部、许文稹部、朱元部(朱元就是当年替李守贞突围到南唐求救的那位),从濠州出发,沿淮河西上,来到紫金山(就是让苻坚风声鹤唳的八公山)下,准备里应外合,击溃李重进部。但李重进哪肯给南唐军这个机会,当下就杀了过来,南唐军被杀了五千多了,又退了回去。

  刘仁赡见救兵无望,而且身患重病,已经下定了以身殉国的决心。但偏有一个人不想跟着刘仁赡送死,刘仁赡的小儿子刘崇谏趁父亲不注意,想逃出城投降周军,但被抓了回来。刘仁赡二话不说,将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斩首。

  众将哭拜求免:“少将军一时糊涂,还请大帅饶他,为刘家留条血脉。”刘仁赡咬牙不许。刘仁赡之妻薛夫人哭告将士:“刘崇谏犯了军法,罪当论斩,如果有罪不惩,我和刘将军还有什么脸面见三军将士?”

  刘仁赡将儿子首级巡视城中,三军尽哭。京剧有出戏叫《辕门斩子》,讲杨六郎要杀儿子杨宗保的故事,但这件事情是虚构出来的,杨延昭的儿子叫杨文广,也不叫杨宗保。但刘仁赡辕门斩子却是真实的历史,可惜后来说书的没渲染五代十国的故事,所以刘仁赡辕门斩子并不为世人所熟知(真为刘仁赡而感动)。

  周显德四年(公元957年),柴荣刚在汴梁过完新年,便召集群臣议淮南军情。多数人认为唐军实力尚在,不易战胜,不如以后再找机会下手。柴荣沉吟不语,让宰相范质去问问在家养病的前淮南道行营都招讨李穀,看他怎么说。李穀递了一个折子,说“寿春已经被我军围困一年有余,粮草耗尽,不会撑多少时间了。希望陛下能再次御驾亲征,鼓舞三军士气,寿春不日就可拿下。”李穀上次逃跑,被柴荣臭骂一顿,这回开窍了。当然反正他有病去不了,给柴荣戴戴高帽子,能白捞个人情。

  柴荣果然大喜,以开封府尹王朴留守汴梁,即日再度南征。上次仗打的乱七八糟,这次柴荣要一战成功。柴荣率禁军来到下蔡(今安徽凤台),远望寿春,见城上的南唐旗帜高高飘扬,守备严整。柴荣对刘仁赡这个老对手不由肃然起敬:真是个了不起的汉子!柴荣身披重甲,在城下来回巡视。同时命赵匡胤去攻取城外不远的两座南唐军大营,南唐军听说柴荣又来了,全都吓跑了,赵匡胤砍了三千多颗人头回营报功。

  但紫金山还盘踞着数万南唐军,对柴荣是个很大的威胁,柴荣自然要拔掉这根刺。柴荣命众将前去剿灭紫金山下的南唐军,周军有点意思,有柴荣是一副模样,没有柴荣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周军将士用命,闯入南唐军中,东杀西砍,南唐军又多了一万多冤死鬼,边菩萨、许文稹等人被活捉,李景达等人沿淮河南岸向东撤退,周军紧紧追赶。

  柴荣不甘寂寞,带着几百精锐骑兵在淮河北岸平行追击,并急命河中周军水师速来劫杀南唐军。周军水陆诸兵种联合作战,将南唐的残兵败将团团围住大开杀戒。南唐军五万人马,能有幸避免成为周军刀下之鬼的只有一万不多,又是伏尸数十里,淮河里飘满了尸体,惨不忍睹。李景达等人勉强保住小命,回到金陵哭鼻子去了。经过这几次惨败,南唐军的主力基本上被周军歼灭,剩下的还要防守边境,能再和周军掰腕子的不多了。

  柴荣回到寿春城下,南唐军已经不再对自己围攻寿春构成什么威胁了,柴荣决定要彻底解决寿春城的刘仁赡,再这样耗下去一点意思也没有。这时的寿春粮食吃尽,军民面露菜色,根本不可能再顶住周军超强度的攻击。但柴荣担心如果强攻寿春,会伤害到刘仁赡,柴荣一心要收下刘仁赡这位忠胆孤臣。

  柴荣命人带着亲笔写的劝降信来到寿春,劝刘仁赡速降,刘仁赡这时已经病重卧床不起,但还是不降。刘仁赡想做大唐忠臣,他手下的有些人可不愿意杀身成仁,年轻轻的,为什么要陪刘仁赡送死?监军周廷构、营田副使孙羽等人私下冒名刘仁赡给柴荣写了一封降书。柴荣和他们商定在城下受降,周廷构命人将几度昏厥过去的刘仁赡放在担架上抬到城北,去“主持”受降仪式。

  七

  周显德四年(公元957年)三月,柴荣率军入城,在城北见到了刘仁赡,快六十岁的老人,胡须花白,但气质雄毅,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英雄惜英雄,自古皆是如此。柴荣越看越感动,当即拜刘仁赡为天平军节度使,下诏:“尽忠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几人堪比!朕之伐叛,得尔为多。”命人速将刘仁赡抬回城中治疗,派最好的御医,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活刘仁赡。

  但此时的刘仁赡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了知觉,周显德四年,即南唐保大十五年(公元957年)三月二十四日夜,南唐名将刘仁赡病死于寿州城中,寿五十八岁。

  刘仁赡死讯传来,城中父老伏拜痛哭,泪水盈城。刘仁赡夫人薛氏痛丈夫此生辛苦,连哭五日,绝食而死。刘仁赡手下的一些将士不愿做降兵,望空三拜刘仁赡,横剑殉国。柴荣不住的感叹,在寿春城中厚葬刘仁赡,三军肃立,默默无语。随后柴荣追封刘仁赡为彭城郡王。

  金陵中的李璟得到刘仁赡殉国的消息,哭昏数次,捶胸顿足,后悔万分(宋齐丘这时在哪里?),追封卫王。刘仁赡虽是武将,但熟读百家书,儒雅好文,兼通兵法,时人比做孙吴再生。五代十国时勇将不少,但真正能让敌我双方都感动的死节名将没几个,一个刘鄩、一个刘仁赡(王彦章也算一个)。

  梁朝的刘鄩和南唐的刘仁赡算是真正的英雄、刘鄩侠骨柔肠,刘仁赡忠贞不二,比起那些靠打仗混饭吃的滑头将军,人品不知高出了多少倍。柴荣是刘仁赡的敌人,但他对这位敌人的气节给予极高的评价。

  寿州终于拿了下来,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但不管怎么说,得到寿春就等于拿到了打开江南大门的钥匙,李璟没几年好活了。这两年将士们也打累了,需要一个调整的过程,“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柴荣懂得这个道理,处理完寿春事宜后,柴荣返回汴梁。

  回到汴梁后,柴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前大将韩令坤之父、前许州(今河南许昌)行军司马韩伦贪脏枉法为州民武都所告发一案,因为韩伦犯罪情节比较严重,柴荣准备杀一儆百。但韩令坤哀求柴荣宽恕老父一死,韩令坤素有军功,柴荣实在驳不过韩令坤的面子,从轻发落,将韩伦发配到沙门岛(今山东蓬莱长岛)。

  因为韩伦的案子,柴荣自然就联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光禄卿身份“退休”的柴守礼。柴守礼虽然窝囊无用,但因为生了一个英雄儿子,地位自然与众不同。柴守礼和当时的朝中重臣王溥、王彦超、汪晏、韩令坤等人的老爹在西京洛阳组成一个“阿父党”,以柴守礼为首(儿子是皇帝嘛,当然老柴第一了)。

  这些老爹们仗着儿子们的地位,在洛阳胡作非为,好事不干,坏事做绝,弄的洛阳城中经常鸡飞狗跳。洛阳百姓对他们头疼不已,又不敢招惹他们,称他们为“十阿父”。

  柴守礼更是过份,曾经因为一件琐事杀人,被死者家属扭到了官府,要求惩治柴守礼。地方官一看是皇帝的老子,吓的魂飞魄散,趁人不注意溜了。换是别人,地方官还敢管,这可是当今万岁的生父。

  即使柴荣继位后至死不见柴守礼,但毕竟骨肉相连,这个官司对不起,不敢接。柴荣知道后,也颇感棘手,治与不治都不妥,后来干脆不管了,由他去吧,反正活不了几年了,并对死者家属给了一定补偿。

  对于柴荣的做法,欧阳修倒看的很开:“世宗杀了柴守礼,也不能让天下再无杀人案件,而如果世宗真杀了柴守礼,就有点忘恩负义了。世宗最需要做的不是杀柴守礼,而是杜绝这类恶性刑事案件的重演”。

  虽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皇上他爹”,换成同辈或小辈的,柴荣早就动手了。确实不必过多指责柴荣,现代的法律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公平,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完全的公平,这样的公平只存在于理论上,不存在于现实中。

  这两年在淮南费了不少心思,感觉也比较累,柴荣也趁这次回京好好休息一下,但老爹这帮人实在太不象话,让人抓了把柄,柴荣自然很不高兴。柴荣曾经下诏在宫中修造永福殿,让太监孙延希当监工头。

  这日柴荣无事,便微服来到工地看看,此时正值午餐时间,当柴荣看到来服工役的农民居然用脏木棍在瓦片中盛饭吃,柴荣心被刺痛了,他拔的钱款难道不够这些工匠吃几顿饭的?肯定是孙延希从中贪墨,当即命人把孙延希抓来,当众斩首,并改善工匠们的伙食。

  孙延希贪污公款确实该杀,柴荣要做天下共主,连工匠的午餐都不管,传出去是要被人笑话的。对这号无耻之徒就要发现了一个处理一个,孙延希们贪掉的绝不只是几两银子,而是民心。并且孙延希捞好处,让柴荣背黑锅。贪污民心是最大的贪污,政治腐败是最大的腐败,老百姓是不会容忍长久如此的,又想起那句金石名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上次出征淮南前柴荣曾经下诏扩建汴梁城,这时的汴梁城已经初具国际大都市的规模,但汴梁的水运交通还比较落后,各地物资运抵汴梁的成本太大,柴荣想到了疏通水道。显德四年(公元957年)四月,柴荣决定动用民夫开始疏通汴水和广济河(也称五丈河,迄于山东梁山泊。梁山泊就不用多介绍了吧,呵呵),将两条河道沟通后,山东河北的进京物资就可以走广济河,这样将节省大量的运输成本。

  而这时,从淮南前线传来南唐的濠州(今安徽凤阳)监军郭廷谓率领水军毁掉涡口的浮桥,并在定远(今安徽定远东南)大败周武宁军节度使武行德,死伤千余,武行德侥幸逃命。柴荣不禁深锁眉头:“这帮饭桶,成事不足、坏事有余。”

  柴荣决定第三次出征淮南,前两次虽然有所收获,但淮南并没有完全夺过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能给李璟这样的机会。柴荣先是改革了官员任用制度和社会治安的法律,并让“法律专家”、右庶子剧可久开始着手修改刑律。把内政理顺之后,柴荣这才放心的踏上第三次南征的道路。

  显德四年(公元957年)十一月,柴荣率禁军南下,不日来到濠州城外。柴荣看到在濠州东北淮河中有一个名做十八里滩的沙滩,上面盘踞着不少南唐水军,柴荣不喜欢。柴荣想了一个好招法,让赵匡胤带着数百重甲武士骑着随军饲养的骆驼浮水过河,冲到滩上,赵匡胤对这些鸟人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一阵乱揍,灭了这个水寨。

  随后,柴荣率禁军攻取濠州,镇守濠州的郭廷谓竭力死守,并趁夜率军攻入周军营中,周军一阵大乱,死伤不少。柴荣大忿,穿上甲胄,持剑纵马杀入阵中,和南唐军玩命,周军人多,几下就把郭廷谓打回了城。柴荣顺手将濠州旁边的军事据点关城和一个水寨拿了过来,斩首两千多,烧了南唐的战船七十多艘。接着又开始进攻另外一个军事据点羊马城,羊马城对濠州至为重要,被周军攻下后,守城的郭廷谓看到这个样子,知道守肯定守不住了,只好投降。

  柴荣稍做休整,带领水军乘大舰沿淮河西下,赵匡胤带领精锐马步军平行前进。到了涡口,驻守在这里的南唐军很讨厌柴荣隔三差五的来淮南找事,想做了柴荣。哪知没做掉柴荣,反被柴荣给做掉了,南唐军大败,送给周军五千颗人头,南唐军拼命东逃。柴荣不想放过这伙“淮贼”,想跑?看你能跑到哪里?

  柴荣继续率水军由淮河东下,赵匡胤依然在地上骑马跟着。柴荣一路东进,各地唐军水寨纷纷投降。柴荣一直追到泗州(今江苏盱眙),命赵匡胤率敢死士薄城,赵匡胤身先士卒,周军很快就攻下泗州的附城月城。

  柴荣不让休息,继续给我狂攻。柴荣亲自上阵,指挥将士攻城,城上射来的箭也被柴荣给拨掉了不少。周军士气正盛,区区泗州能奈何了这帮虎狼?南唐泗州守将范再遇摇起白旗投降了。

  显德四年(公元957年)十二月,柴荣还是老一套,他在水上行舟,赵匡胤地上跑马,两人比赛看谁跑的更快。很快就到了清口(今江苏淮安清江,当年庞师古丧命的地方),周军大造声势,号鼓暄天,震慑南唐军民。在楚州(今江苏淮安)大破南唐水师,南唐的楚州防御使张彦卿固守不出,而南唐保义军军节度使陈承昭带着一些残兵朝东逃窜,被柴荣看到了。

  柴荣操刀纵马直追,赵匡胤也带着精壮马军跟着柴荣沿岸直追。一直追出了六十里地,在今江苏涟水一带赶上陈承昭,柴荣回顾赵匡胤:“在朕面前亮亮你的本事!”赵匡胤也乐得在皇帝面前逞回威风,活捉了陈承昭。

  象柴荣这样的马上皇帝确实很有魅力,事必躬亲,下马治国、上马行军。这样的男人在五代里头没几个,勉强能算上李存勖,但李存勖是个政治白痴,李存勖的魅力比起柴荣来,逊色的太多。在现代商场上,最受大众欢迎的还是那些霸气的领袖型企业家,领导者有魅力,他所领导的企业就有魅力,这和治国治军是一个道理。

  八

  这一通折腾,驻守在淮河一线的南唐水军灭的差不多了,南唐地处江南,水网纵横,水军是他们对抗周军的一张王牌。现在这张王牌没了,南唐的骑兵和步兵不是周军的对手,柴荣可以慢慢收拾李璟了。收编了濠州的南唐军之后,柴荣立刻率军南下天长(今安徽天长),刺史易文赟出降。柴荣对古称“扬一益二”的江淮财赋重地扬州怀念不已,便命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武守琦带着骑兵去扬州走一趟。

  而南唐皇帝李璟虽然昏愦,但毕竟不是晋惠帝司马衷那样的白痴,对眼前的形势很清楚:淮南已经不属于他了,为了不至惹怒柴荣倾国之兵南下江南,现在李璟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彻底放弃淮南,把北方防线从淮河南撤到长江一线。李璟发兵过江来到扬州,将城中百姓尽数用舟载到江南,只留下一座空城。武守琦不战入城,接着又奉柴荣的旨意去收泰州,南唐人望风披靡。

  转眼就到了显德五年(公元958年)的春天,原属南唐的淮南尽数被周军夺去,王朴在《平边策》的第一步战略基本得到实现。柴荣想让李璟长长见识,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再打淮南的主意。柴荣想让周军水师大舰想走水路经淮河到长江上转转,但淮河水道北神堰(今江苏淮安北郊)过于狭窄,大战舰过不去。

  柴荣决定亲自考察一下当地地形,以便规划开通水道,柴荣在淮河沿岸转了几天,让规划人员按照他的指示设计水道草图。规划好后,柴荣发动民夫数万只用了十几天的功夫就疏通了原先较窄的漕渠水道。柴荣疏通漕渠水道在京杭运河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北宋统一后,江南财赋可以从长河沿漕渠北上淮河经古汴水运抵开封,大大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

  柴荣留在楚州城外准备攻城,先让百艘兽头大舰经漕渠南下,让南唐人看看大周水师的雄姿,在心理上彻底摧毁南唐军的反抗。周朝水军一路前行,驶到长江瓜州渡口(今江苏镇江瓜口)时,周军战舰组成方阵,在江上来回游弋,周军将士在舰上擂鼓吹角,声震数十里。长江南岸的南唐军民看到周军“势同震霆烈焰”,足见柴荣的气魄何其宏大,唐人为以天神下降(隋灭南陈时杨素也这么风光过),畏服不已。

  吓唬住了南唐,柴荣开始下令强攻楚州。,城中南唐军箭如雨下,柴荣不为所动,挥剑指挥,意气如常。赵匡胤奉命攻北城,带着将士架云梯如潮般打城。虽然张彦卿号称南唐良将,为人忠烈可风,但毕竟寡不敌众,被周军一拥而入。张彦卿孤忠可嘉,死守内城,宁死不降,和周军展开了极其惨烈的巷战,血溅如雨,肉飞如雪。南唐军全都战死,没有一个人投降。(莫谓南人无武!)

  只剩下张彦卿一个人在官署中和数百周军死战,周军劝他不要做无用功,张彦卿大喝:“北虏!少说废话,有本事的给我来一刀,没本事我让你们站着进来倒着出去!”周军大愤,上前和张彦卿玩命。张彦卿决心殉国,和周军杀在一处,张彦卿的兵器打烂了,就举起家具抵抗。周军人多势众,几刀下去,张彦卿悲壮战死。

  南唐忠诚良将一大把,可偏偏遇上了李璟这个昏君,内政不修,必然导致国势衰弱,引来强敌入侵。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虽然李璟无能,但为人尚不失宽厚,所以武将多愿死节,寿州死了一个刘仁赡,楚州死了一个张彦卿,也可见李璟平时待众人的态度。

  另外一个例子就是南宋末年,蒙古军南下,虽然宋朝对外屡战屡败,但有宋一朝对君子士大夫相待极为宽厚,士人多愿为宋朝死节。甚至宋朝抑制武将,也多死节之士,如张世杰,本是蒙古将,有罪奔宋,宋亡之时,世杰连奉二少主,亡命海角天涯,饥则吃口干粮,渴则饮海水,宁做宋死鬼,不为元生人。张世杰有句名言:“吾知降,生且富贵,但主死不移耳。”

  虽然五代十国是天下大乱、礼崩乐坏的时代,但越是乱世越能显出人性的光辉,人格的力量越在困境越能迸发出震憾千古的能量。象杜重威这等滑头将军,任他偷奸耍滑,终不免乱刀横死。同样是一死,张彦卿、张世杰等人就死的异常壮烈,司马迁在《报任少卿书》中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周军攻下楚州,柴荣即刻起程南下,赶往扬州。

  因为扬州是座空城,柴荣便在扬州老城的东南再建一座新扬州,并将原扬州所属各县的一万多百姓迁到新城。这时的柴荣意气风发,率文武来到长江边,柴荣本就是有大气魄的雄主,看到浩瀚长江滚滚东去,不禁心胸开阔。远望金陵,只见烟波浩渺,影影绰绰,柴荣感慨良多。

  自唐安史之乱以来,天下纷扰二百年,各大藩镇军政自处,和中央分庭抗礼。到了朱温废唐自立,天下局势更加混乱,所谓天子皆强横军阀所自为之,暴虐害民,社会生产力遭到了空前的大破坏。道德成了廉价的装饰品,生命的尊严在五代十国时期受到了空前的挑战,五代十国时期犯事的官员,多逃不了夷族之祸,诛及无辜。

  唐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在被朱温灭族之前,举族痛饮,然后哀求刑者:“我知道必不免死,只是希望先斩少者,次及老者,尊卑有序,不然我将有愧祖宗有地下。”如此可怜,让人不忍视之。但历史从来不讲什么人情,人类历史本就是一部血腥的残杀史,胜利者坐在失败者的白骨之上,享受着人世间最顶级的奢华。但胜利者只是图一时之快则已,多是“祖宗造孽子孙当”,到了儿孙辈,又被人夷族,生前身后,何苦?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红楼梦》开篇甄士隐对疯跛道人所唱《好了歌》的解注。虽然字数较多,但不忍割舍一二,干脆全都摘录下来: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珠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疯跛道人大笑:“解得切!解得切!”

  历史是什么?也许只有一个答案,洋洋数千年人类文明史,其实就是一部人吃人的历史。

  当历史走到柴荣这里时,柴荣有幸被历史选中,拉开了统一的大幕,虽然最终完成统一的是赵氏兄弟,但相信许多人在赞赏赵氏兄弟的丰功伟绩时,不会忘记了柴荣。真正完成统一的是柴荣,赵氏兄弟不过因势成事而已。

  因为此时南唐的水军尚在,对柴荣南下依然构成威胁,所以必须除掉它。新得军报,南唐水军几百艘大舰准备驶往长江口。长江口是吴越国入贡中原的必经通道,柴荣知道李璟复淮南之心不死,哪那能答应?

  显德五年(公元958年)三月,柴荣下令,以殿前都虞候慕容彦钊领马步军走长江北岸,神武统军宋延渥领水师,顺江直下。周朝水师训练有素,装备先进,士气正盛,加上慕容延钊的马步军都是中原壮汉,战斗力没得说。几天后,慕容延钊和宋延渥合力,在东布洲大破南唐水军,南唐战舰多被周军击沉,侥幸逃上岸的南唐军又被以逸待劳的慕容延钊率军给灭了。

  柴荣在淮南纵横数年,得到淮南十州之地,但还有庐州(今安徽合肥)、舒州(今安徽潜山)、蕲州(今湖北蕲春)、黄州(今湖北黄冈)还在李璟手中。尤其庐州是江北重镇,战略地位非常重要,绝对不能留给李璟。虽然李璟不可能对柴荣造成什么威胁,但夜长梦多,不可掉以轻心,在现在有能力彻底解除淮南问题的时候,就要一鼓作气,将隐患彻底消灭在萌芽状态。

  柴荣调李重进部星夜扑向庐州,拿下庐州,扫定江北,周军势力就可以在东起长江口,西至鄂州的长江北岸建立起一条强大的攻击体系,随时都可以南下。而金陵的李璟看到柴荣在江边不走,大为担心:“这柴荣是不是要过江?朕难道真是陈后主投胎转世?”惊吓了好一会,李璟想了一个好办法:传位。要当亡国皇帝,也要拉个垫背的,便派兵部侍郎陈觉来见柴荣,乞求大周皇帝恩准自己把皇位传给皇太子李弘冀,并保证李弘冀绝对听从于大周皇帝。

  九

  陈觉来到柴荣驻跸的迎銮镇(今江苏仪征境内),陈觉这个人,让他去利国利民,他没这本事。但如果让他祸国殃民,绝对是把好手。来到迎銮后,陈觉看到周军兵甲强盛,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再打下去,江东必然不保,我在江东还是个人物,如果到了汴梁,我又算老几?”

  为了不激怒柴荣,陈觉做了回好人,对柴荣说:“陛下神武,天人共知,我主不敢有违天命,淮南之地,已属大周。至于庐舒四州,请陛下遣臣手下去金陵,良劝我主,早割四州,以求南北安息。”

  柴荣当然愿意,就打发陈觉手下刘承遇回去见李璟,把亲笔信交给李璟,劝李璟早识天命:“朕与江南国主言,但割江北,朕必撤兵。”这时的李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力保柴荣不过江是李璟外交工作的重中之重,只要柴荣不南下,让他干什么都成。李璟再让刘承遇做与周朝谈判的代表,再辛苦一趟,赶回迎銮镇,答应柴荣的要求。

  显德五年(公元958年)三月,南唐皇帝李璟向周朝称臣,自降国格,去掉帝号,改唐交泰元年为周显德五年,并贱称江南国主,并割让庐州、舒州、蕲州、黄州,连同先前周军攻下的十州共十四州,并每年向周朝进贡财帛茶米共百万。约定以长江为界,以北属周,以南属唐。同时,李璟为避周朝祖讳(郭威爷爷的爷爷名叫郭璟),更名为景。

  柴荣征服淮南的战略目的终于达到了,自然也就见好就收,说了一通客套话:“朕此来只要江北土地,拯救万民,你能屈尊如此,朕也就满足了,干戈宜休不宜兴,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和李璟互相假惺惺了一番,事已至此,李璟还有什么说的。

  至此,长达近三年的南唐和后周的淮南争夺战拉下了帷幕,大周帝国的版图上从此多了十四州、六十县、二十二六千五百七十四户、人口百余万。这样,周朝境内的户口数增到二百三十多万,人口近千万,这时中原政权因为失去幽云十六州而造成的人口流失被柴荣补了回来。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有了淮南做为粮食和财赋基地,柴荣的家底更足了,也就敢动大手笔了。现在也是这样,“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行走江湖,身上没钱可不行。青面兽杨志如何?吃了人家的饭不但不给钱反而打了老板娘。柴荣在长江沿岸转了转,想家了,于四月间大驾回京。

  柴荣南征时,北方的契丹不老实,出兵抄掠内地,干了不少坏事。柴荣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他的蔑视,管你七丹八丹,惹着爷就是不行!柴荣诏命镇宁军节度使张永德带着弟兄们去修理一下契丹人,赶紧滚回去,别给脸不要脸。

  自从唐末以来,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一方面土地被大量兼并,另一方面造成大面积的荒田。有地种的百姓要接受中央、地方藩镇和地主的多重压迫,负担很重,柴荣便有了改革土地制度的想法,他看了唐朝大诗人元稹的《均田表》,感觉很有价值,便亲自草画了《均田图》,先发给各级地方长官看看,心中有数,以便日后柴荣改革赋税制度时积极配合。

  柴荣在实行土地改革之前,先进行了农村的行政区划改革,对县乡村镇进行合并,以每百户为一团,每团由三位当地德高望重的老者负责。(相当于现在的村委会)唐末五代政局动荡,行政区划混乱程度堪比南朝的侨州,柴荣此举顺应了历史发展的潮流,是很值得称道的。

  这时的柴荣已经有了抵制地方藩镇权力的想法,“臣强则君弱”,五代尤其如此,地方藩镇军政通吃,对中央政府是极大的威胁。赵匡胤后来削弱藩镇,实行中央集权,实际上是完成了柴荣未竟的事业而已。现在天下未定,这些事情暂时还没有条件去做,不过柴荣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改革计划,先灭了那帮军阀再说,时间还来得及。

  过完残年,就是显德六年,(公元959年,柴荣生命中的最后一年。)柴荣召令精通音律的枢密使王朴修改礼乐。几十年来朝廷只顾着打仗了,哪有功夫去关心礼乐?柴荣不一样,一方面天下大势已经在他掌握之中,一方面礼乐是盛世的象征,柴荣已经对统一天下志在必得了。

  随后,柴荣还嫌水路运输线不太通畅,调动民夫由韩令坤率领,将汴梁城外的汴水开渠引入蔡水。蔡水是连接汴水和颖水的重要水道,打通之后,淮河中下流的运输船队就可以直接溯蔡水北上进入汴梁,使汴梁又多了一条南方进京水道,对汴梁经济的发展大有益处。

  正当柴荣雄心勃勃的准备统一天下之时,被柴荣深为倚重的后周第一重臣王朴突然没有任何先兆的病倒了,仅仅一夜,王朴去世。柴荣闻着噩耗,大惊失色,急急赶到王宅,看到前几天还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王朴此时已经魂归西去。柴荣痛不欲生,放声痛哭:“朕与尔,名称君臣,实则挚友,朕为尔心,尔为朕臂,心臂如一,天下可致太平。尔奈何舍朕先行?独忍朕寥落于世间乎?”

  王朴可是柴荣的无价之宝,王朴在后周的地位就象刘备的诸葛亮、苻坚的王猛。一代奇才说没就没了,柴荣如何能平静的下来?任凭众人苦劝,柴荣无动于衷,哭累了,休息一会,接着再哭,凄声哀念,让人揪心不已。

  王朴为人刚毅,长于辩才,非常投柴荣的脾气,所以君臣关系极佳。每次柴荣亲征,总是留下王朴坐镇后方,王朴有才,忠心不二,柴荣非常的放心。后来赵匡胤即位,有次来到功臣阁中,看到王朴的画像,赵匡胤急整好衣冠,朝王朴像鞠躬。侍从劝止:“王朴是前朝臣下,陛下不应该行此重礼。”赵匡胤用手指了自己身上的龙袍:“王朴不早死,朕根本就没有可能穿上这个。”

  宋太宗赵光义也知道王朴的份量,经常对臣下称赞王朴大才,由此可见,王朴早死对柴荣的打击有多大。只是不知道那位“千古名相”赵则平听到赵氏兄弟如此美誉王朴,心中会不会打翻醋瓶子。

  还有一种假设,如果王朴死在柴荣之后,辅佐柴宗训,赵匡胤还有没有可能兵变即位?可能性不会很大,柴荣是皇帝中的王朴,王朴则是群臣中的柴荣,王朴若在,柴荣可为不死矣。范质、王溥那帮书生哪是赵匡胤的对手,如果换了王朴就不一样了。

  现在王朴死了,放眼四望,除了那班纠纠武夫,就是唯唯诺诺的狗尾貂冠诸君子,赵简子哭周舍之死:“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众人之唯唯,不如周舍之谔谔。”柴荣此时正是这样的心情。但人死不能复生,哭罢多时,柴荣下诏厚葬王朴,追赠侍中。

  显德六年(公元959年)三月,柴荣下诏北伐契丹,准备收复被石敬瑭出卖的中原屏障幽云十六州。关于柴荣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北伐,而不是之前王朴制定好的先南后北战略。个人认为如果柴荣在征淮南之前进行北伐,那么南方的几个政权就有可能趁乱来抄柴荣的后院,柴荣将腹背受敌。

  而先征淮南,除了扩大土地和人口,更重要的是严重打击了南方各政权(尤其是南唐和后蜀)对中原的窥视野心,这等于实际上解除了南方的边患。而且柴荣此次北伐并不是要消灭契丹,只是收复十六州,也没有顺道攻取北汉,这并不违背王朴《平边策》的总体战略思想。

  柴荣留宣徽南院使吴廷祚守东京,主政开封事务。飞诏义武军节度使孙行友遏西山路,防备北汉。显德六年(公元959年)三月二十九日,柴荣奖率三军,离开东京,大军行至沧州(今河北沧州),用左谏议大夫薛居正为刑部侍郎,安抚沧州百姓(如果柴荣不早死,那么薛居正著的就不是五代史而是三代史了,后周不承认朱梁)。柴荣继续北进至乾宁军(今河北青县),驻守于此的契丹宁州刺史王洪见周军来势汹汹,知道柴荣不是来旅游的,干脆投降。

  柴荣在淮南养成了坐船的习惯,让归德军节度使韩通率马步军沿河北上,自己率周军水师直进。镇守益津关(今河北霸县)的契丹守将终廷晖头脑灵活,王洪都降了,自己何必为耶律璟卖命,摇了白旗。前面水路狭窄,大舰过不去,柴荣弃舟上马,周军直扑瓦桥关而来,赵匡胤部当前扫路。为契丹卖命的姚内赟学习王洪好榜样,成了“大周义民”。

  柴荣大军兵临莫州(今河北莫县),给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一首选择题:A,投降、B,还是投降。刘楚信同学反应迅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答案A。柴荣又把同样一道选择题出给了契丹的瀛州(今河北河间)刺史高彦晖,高前辈没说的,不用选了,让我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军以未伤一人、未发一矢的代价,夺回了三州、三关、十七县。周边的契丹军寨早就听说了柴荣的大名,没人愿意和柴荣单挑,纷纷投降。柴荣改瓦桥关为雄州,益津关为霸州(不愧是柴荣,起的名字也这么霸气!)。

  十

  对于这样的北伐,有一些评论认为柴荣即使再活多几年,也未必能尽收十六州,因为投降柴荣的都是汉军,并没有遇到契丹主力部队,如果契丹军和周军打起来,胜负不可预知。对于这样的说法,我们应该这样看:在契丹(辽朝)的九位皇帝中,最具军事能力的就是辽太宗耶律德光,十三年前他南下攻晋,在白团卫村被晋军揍的惨败,差点被活捉。那时的晋朝将军杜重威、李守贞这样的角色都能把耶律德光搞成那副惨样,柴荣面对的耶律璟能比他老爹耶律德光强多少?

  即使让柴荣遇上号称契丹第一名将的耶律休哥,赵匡胤的能耐还是可以对付一个耶律休哥的。驻守南线的契丹汉军为什么一战不打就投降了柴荣?一方面这些契丹汉军将领在契丹要受到契丹贵族的压迫,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柴荣在淮南的英雄事迹,这个时候和柴荣玩硬的纯粹找死,都不想为异族政权卖命,不值得。从五代宋初的三个开始进行统一的皇帝的个人能力上讲,赵光义  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三州,柴荣自然龙心大悦,再起雄心,准备以禁军主力去强攻契丹南线防御重镇幽州,将契丹人赶回大漠去。文武众臣多持异议:“陛下发京师四十二日,兵未血刃,马未折足,便致三州于麾下,四海之内,孰敢不服?但幽州北国大郡,城高池深,契丹军马强盛,未宜轻敌。况契丹以坐守之逸师待我纵行千里之疲军,于兵法不合,请陛下三思后行。”

  柴荣不悦:“朕御临天下五载,兵锋指处,所向披靡。江东五十年磐石大国,犹被朕横扫千军,诚惶诚恐,北向拜我。二十年前晋高祖卖我十六州膏腴险障之地,北虏乘势每每南侵,杀我百姓,抢我牛羊,谁能忍之?契丹虽强,但朕不怕!朕今日必要挫一挫契丹人的威风,莫谓中原无人!卿等随朕数年,难道不知道朕的脾气?若卿等惧怕契丹,自留于此,朕率一支兵马北上强攻幽州城。”

  柴荣传令三军,做好战斗准备,明日一早起兵,北上幽燕。群臣哪个不知道柴荣的脾气?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百折不弯,绝不回头,只好叹息而出。

  可就在这天晚上,柴荣突然染疾,对于得的什么病,史书不详,只称“不豫”。到了天明,众人知道后都来请安,柴荣勉强支持卧在榻上示意。柴荣智力还很清醒,知道这次北伐是不行了,长叹:“朕本欲为子孙荡定北患,没想到病倒于此,朕心烦乱,不能再主军务,只能再回京将养,待朕愈后,再行北伐。”下令撤军。得知契丹主准备让北汉出军河北,给柴荣制造麻烦时,柴荣大怒,命李重进率军出井径口告诉刘承钧:柴荣不是好惹的。李重进也厉害,没几下子就斩杀了二千多北汉军,北汉军立刻缩回去了。

  周军主力停此不前,而义武军节度使孙行友一路从定州出发,急行百余里,攻到易州城下。契丹的易州刺史李在钦不认孙行友是个人物,在城下大战,一战被孙行友拿下,斩首于阵前。不过周军因为皇帝病重,不便再发动大规模的战事,孙行友也乐得清闲,固守本镇。

  因为柴荣病情加重,大军急速南行,但当行至澶州(今河南濮阳)时,柴荣突然下令暂留澶州,柴荣依然对北伐不死心,想也不是什么大病,也许过几天就好了,然后再北伐不迟。柴荣在军府中养病,文武大臣一概不见,柴荣不想听他们在耳边叨叨。群臣大惊,柴荣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北伐,想劝,但柴荣根本不见他们。只好去找时任澶州节度使的周太祖郭威女婿张永德,张永德和柴荣是亲戚,能说上话。

  这些人理由非常充分,告诉张永德:“今皇帝有恙,四方汹惧,东京无主,万一事发肘腋,悔之何及?只有陛下回京,才能镇得住乱局。还请张公进言圣驾,速还京师。”

  张永德觉得有理,便进去见柴荣,把上述这番话说给柴荣。柴荣强笑:“这是你的意思?”张永德怕皇帝生气,也不想给别人背黑锅,便说“群臣意皆如此。”柴荣咳嗽数声,叹道:“朕知道他们都不想打,可山北百万黎庶受虏虐治,朕为天下主,怎敢视吾子有难而不救?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难道还不了解朕?”张永德伏地请罪,柴荣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撤就撤吧,病情一时半会好不了,只能先回汴梁再从长计议。五月三十日大军回到汴梁。这时柴荣因为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情况略好一些,但为了防止万一,立宣懿皇帝符氏的妹妹小符姑娘为皇后,以七岁的长子柴宗训为梁王,一旦宫车有恙,立刻嗣承皇位。同时,任命范质、魏仁浦、王溥为相,总理朝政。当柴荣看到这三位书生宰相时,一定会想到去世不久的王朴,心情极为沉痛:“有朴在,朕何忧于此?”

  北汉的刘承钧还不太老实,在边境上一通乱摸。驻守潞州(今山西长治)的周昭义军节度使李筠是周朝响当当的名将,负责防守南境,当然不能让河东得逞,出兵北上,拿下辽州(今山西左权)。刘承钧想混水摸鱼,结果什么也没摸到,还被刺了几下,只好作罢。

  柴荣回到汴梁后,坊间却传播着一条非常神秘的小道消息:“点检当做天子!”都下人议论纷然,汹汹攘攘,这话自然也传到了柴荣的耳朵里。此时的殿前都点检是张永德,难道张永德会“顺应天意”?那怎么能行,张永德的能力柴荣是清楚的。任何人都不能威胁到柴宗训的地位,立刻罢免张永德,赏给张永德一个“校检太尉”的虚职,柴荣改任被他视做忠臣楷模而且级别较低的赵匡胤做殿前都点检。

  柴荣也是,如果怀疑殿前都点检要做天子,又何必罢张立赵,干脆废掉这个职务,换一个名字岂不是更安全?当然职务名称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权,有权走遍天下。

  过了两天,柴荣大渐,看样子是撑下去了,急召范质等人入大内接受顾命。柴荣执梁王柴宗训手谓众人道:“朕前三子,皆死于乾佑之变,独宗训最长,年止七岁,幼弱无知,朕死后,望卿等善加辅弼,为郭氏留条血脉。”说完柴荣流泪不止,众人也跟着哭,宫中一片凄凄惨惨。柴荣交待完后事,轻叹一声,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五代后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六月十九日夜,柴荣病死滋德殿(五年前郭威也死在这里),侍从众人放声痛哭,一代圣主柴荣魂归空灵,从此不再醒来。

  对于柴荣的英年早逝,史家一片叹息,甚至薛居正在宋朝编著《梁唐晋汉周书》时,就高度评价过柴荣:“江北燕南取之若草芥,神武雄略,及一代之英主也。……降年不永,美志不就,悲夫!”。神武雄略,放眼中国历史数千年,大约只有三个人可以受之无愧:秦始皇、汉武帝和唐太宗。这三位“样板皇帝”在历史上的知名度没得说,相比之下,柴荣的名气就小多了。但柴荣在短短五年时间内所展现出来的雄才大略和魅力,丝毫不比那几位差。

  欧阳修评论柴荣:“世宗区区五六年间,取秦陇,平淮右,复三关,威武之声震慑夷夏,而方内延儒学文章之士,考制度、修《通礼》、定《正乐》、议《刑统》,其制作之法皆可施于后世。其为人明达英果,论议伟然。”同时欧阳修还肯定了柴荣的北伐:“其英武之材可谓雄杰,及其虚心听纳,用人不疑,岂非所谓贤主哉!其北取三关,兵不血刃,而史家犹讥其轻社稷之重,而侥幸一胜于仓卒,殊不知其料强弱、较彼我而乘述律之殆,得不可失之机,此非明于决胜者,孰能至哉?诚非史氏之所及也!”

  ”

  司马光也对柴荣厚加褒赞,并拿唐庄宗李存勖和柴荣做比较:“庄宗以弱晋胜强梁,既得之,曾不数年,外内离叛,置身无所。诚由知用兵之术,不知为天下之道故也。世宗以信令御群臣,以正义责诸国。江南未服,则亲犯矢石,期于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远虑。其宏规大度,岂得与庄宗同日语哉!《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世宗近之矣!”

  王夫之叹道:“世宗自将以伐契丹,其志乃大白于天下。而中国之威,因以大振,其有疾而竟不克者天也,其略则实足以天下而绍汉、唐者也。天假之年,中原其底定乎!”

  现在有些朋友认为柴荣病死的那一天(公元959年)六月十九日是中国历史一个重大转折点,如果柴荣不死,以他的能力、魄力、魅力,十余年间肯定可以至少统一中国大部,十六州也可以收回来,在这个基础建立起来的大周帝国将不会上演两宋积贫积弱、最终被北方强悍的游牧民族政权消灭的历史惨剧。这个观点,姜狼也基本认同,若上天真能如柴荣所愿“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中国历史将是另外一个样子,也许中国历史上将出现一个名词:“显德盛世”。

  象柴荣这样的人物,实在太罕见了,有时不仅为柴荣感到可惜,也为历史感到可惜,但也只能可惜一下,历史永远改变不了。

  记得蔡东藩先生有诗赞柴荣:

  南征北讨不辞劳,

  战血何妨洒御袍。

  五代史中争一席,

  郭家养子本英豪!

  柴荣,英雄也!

  十一

  柴荣死后,范质等人在灵前拥立梁王柴宗训即位,依然以明年为显德七年,以示对大行皇帝的崇敬。同时大封文武,范质、王溥、魏仁浦依然做宰相,柴宗训的表叔李重进为淮南节度使,韩通遥领郓州节度使,赵匡胤为校检太尉、宋州(这也是宋国号的来历)节度使。

  到了八月,群臣上谥,尊大行皇帝为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世宗。等于山陵竣工后,将柴荣遗柩奉往庆陵(在今河南省新郑市郭店镇陵上村)安葬。

  柴荣的死讯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无论是契丹的耶律璟,还是北汉的刘承钧、后蜀的孟昶,或者是“江南国主”李璟,都长长的出了口气:柴荣这个煞星终于死了,他要是再多活十年,弟兄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做为柴荣的敌人,他们自然很高兴看到柴荣的死去。但做为柴荣的手下,也有一些人暗自高兴。柴荣活着的时候,谁也不敢多想什么,柴荣那样的块头,谁敢惹?现在他不在了,柴宗训七岁的小娃娃懂得什么。如果不趁柴宗训懵懂无知早早下手,等到他成年之后,黄花菜都凉了。

  在这群暗自高兴的人中,就有宋州节度使赵匡胤。

  到了显德七年(公元960年)的正月,正当周朝上下喜迎新春的时候,突然接到镇(今河北石家庄)、定州(今河北定县)方面传来的加急军报:契丹军勾结北汉刘承钧出井径口大举南犯,边疆告急!

  虽然《宋史太祖纪》和《旧五代史周恭帝纪》都说契丹军联合北汉入侵,但做战争发起的一方,《辽史穆宗本纪》上却根本找不到契丹军南下的丝毫记载:“应历十年(公元960年)春正月,周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废周自立,建国号宋。”

  而此时守镇州的是周成德军节度使郭崇、守定州的是周义武军节度使孙行友,《宋史郭崇传》、《宋史孙行友传》均没有提到契丹入境的消息。《新五代史周恭帝纪》、《新五代史东汉(即北汉)世家》同样没有提到北汉军和契丹军南下的记载。

  镇、定地处契丹和北汉的结合处,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是五代时期河北第一等军事重镇。即使契丹军和北汉军没有走镇、定,而是改走其他路线,那么为什么入侵消息要从镇、定传来?

  元脱脱等人修《宋史》,多以宋朝皇家修史为底本,宋朝的臣子自然要粉饰赵匡胤,而薛居正入宋后写五代史,此时赵匡胤还在世,薛居正就算知道内情,也不敢冒死直书,董狐非人人可做,赵匡胤岂甘真相大白于天下?

  临朝的小符太后和小皇帝柴宗训孤儿寡母哪懂什么军情,都吓的不知所然,便召宰相们前来议事,范质们哪有什么好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堰,请陛下发兵征讨便是。”小符太后稳定下情绪,下诏让归德军(宋州)节度使赵匡胤做为北征军主帅,由镇宁军节度使慕容延钊为前锋,北上征讨契丹。

  赵匡胤心中暗喜,便集合三军出了汴梁城向北进发。当大军来到汴梁城北不远的陈桥驿时,突然不走了,说是要休整一下(仗都没打,修哪门子整?)。赵匡胤的几个朋友石守信、王审琦、郭延赟、李处耘等人四处走动,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军中有个算命的八卦先生苗训,在大庭广众之下,招呼赵匡胤的亲信楚昭辅过来欣赏太阳。苗训有些神神道道:“楚兄,你看到没有,太阳下面还有一个太阳。啊呀,这真是天意啊,天意啊!”

  楚昭辅心领神会,立刻大声附和道:“真的耶!同志们快过来看啊,出稀罕事了!”众人都过来瞧稀奇,不住咋舌。大伙开始议论开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天无二日,要我们除掉了一个吧。”

  “别胡说!”

  “你怕什么?你难道没说"点检做天子"的谶言吗?”

  “你是说……赵太尉?”

  赵匡胤的朋友开始串连煽动:“大行皇帝已崩,皇帝年少无知,就算我们在前线立了功,功劳肯定都被朝中大佬们给贪了去。我们当应天意顺人心,先立赵将军为皇帝,然后再北征不迟。”

  大伙一听,掌声响起:“有理!”都押衙李处耘速装模做样的沉吟道:“这话是有理,但事机重大,关系九族生死,还得要请太尉示下。不过太尉要理军务,怕没闲暇来问此事,不如去找太尉弟供奉官匡义,请他代我等知会太尉。”李处耘找到赵光义和宋州掌书记赵普,赵光义做为此次兵变的幕前指挥,自然不能把事做的太过,露出马脚来。

  赵光义让赵普跳出来唱黑脸,赵普心里明镜儿也似,说道:“此事还有何疑?世宗崩,少主立,国势飘摇若海上孤舟。能扶大厦于将倾者,除了赵太尉,还有谁?请速还京,以成大事。”

  三人正议间,众将各持兵器拥入,大呼:“我们已经商议好了,奉赵太尉做天子!请供奉大人早下决断。”这会该赵光义说话了,装起好人来:“我兄不知此事,皆你等所为,不过天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万事不可轻莽,更不可胡来。去找我哥哥吧。”

  打杂的事情交给兄弟们去办,赵匡胤绝不能出头露面,被后人抓到把柄。赵匡胤跟没事人一样,晚上临睡前喝了点小酒,然后美滋滋的睡去。等醒来,“惊异”的发现,他手下的那帮好汉身披重甲,各持利刃,把赵匡胤团团围住,举刃大喝:“幼主愚弱,纵然我等上刀山下火海,拼得一死,也不知我等辛苦,今请太尉自为天子!然后北征。”说罢,众人山呼。

  赵匡胤吓的花枝乱颤(跟郭威一样),连连摆手:“尔等胡闹,再乱言者斩!”众人哪信你这个,心中暗笑,有人当下就逞上一件黄袍,上前强行给赵匡胤穿上,然后跪地高呼万岁。

  整整十年了,郭威在澶州发动兵变时,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手下的大将赵匡胤会照抄他的老文章,把他从汉朝手中夺来的天下轻而易举的变成了赵家天下。

  赵匡胤“欲哭无泪”,众人再逼问一句:“给个痛快的,当,还是不当?!”看到这些人如此“凶狠”,赵匡胤连连点头:“当,我当就是。”随后赵匡胤下令:“拥护我做皇帝可以,但我丑话先亮出来:进京敢抢掠百姓、伤及宰相、危害太后幼主,我夷他九族!”众人当然答应,这有什么啊,赵匡胤当皇帝,自己就可以富贵终身,谁还会干那傻事?

  周朝大军这时不再朝北行进,而是调转头来杀回汴梁。宰相范质和王溥刚下完早朝,还没出宫,赵匡胤率军入京的消息就传了过来。范质又悔又恼,急的快哭了。他动情的握住王溥的手说:“王大哥,怪我太大意了,结果惹出这场泼天大祸来!”王溥惨叫一声:“范大哥,你掐痛我了。”范质一看,王溥手上多了几个血印子,羞愧不已。

  负责守卫汴梁城的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是柴荣的亲信,听说赵匡胤要回来做皇帝,哪里肯依。奔回府中,告之妻小城中发生兵变,然后准备指挥禁军防御。但这时赵匡胤手下大将王彦升已经率小股部队闯进了汴梁,王彦升入城第一件事就是杀入韩府,将准备调动禁军的韩通及其妻小一并杀死。韩通是陈桥兵变周宋禅代之际唯一殉于柴家的将军,看来柴荣真的没白疼他。

  赵匡胤“听说”韩通殉周,“痛心”不已,怒责王彦升,并下令追赠韩通是中书令。但赵匡胤后来到开宝寺,看到韩通画像,让人摘掉,该扔哪扔哪去。

  赵匡胤由三军拥戴进城,登上明德门,赵匡胤觉得这时穿黄袍不妥,便脱了下来。还没喝口水,手下的弟兄们就把宰相范质、王溥给押了过来,赵匡胤知道范质名望隆重,不敢越次,冲着范质就是一通狂嚎:“我对不起世宗皇帝啊!我本意并非如此,都是他们逼我的啊,冤枉啊!”范质认识赵匡胤也十多年了,知道这人野心不小,也不信他这个。旁边的都虞候罗彦瑰见范质没动静,挺剑指范质,喝道:“拜!”范质等人怕死,只好对这位赵皇帝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以定君臣之分。

  宫中的小皇帝柴宗训也知道前线哗变,叛军入宫,但他懂得什么?早就由翰林学士承旨陶穀闯进宫来,逼迫小符太后和小皇帝写下禅让诏书,诏曰:“天生蒸民,树之司牧,二帝推公而禅位,三王乘时以革命,其极一也。予末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国命有归。咨尔归德军节度使、殿前都点检赵,禀上圣之姿,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于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纳麓,东征西怨,厥绩懋焉。天地鬼神享于有德,讴谣狱讼附于至仁,应天顺民,法尧禅舜,如释重负,予其作宾,呜呼钦哉!祗畏天命。”

  好一个”如释重负”,这样的“重负”天下人谁不想要?上古尧舜禅代,被后世传为美谈,但自汉魏以降,所谓“禅代”无不血流成河,尸骨遍地,或如张爱玲所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当历史撕开这袭美丽的袍子时,所看到的只有鲜血和白骨,还有虚伪和无耻,人性的恶,在“禅代”中显露无遗,为了权力,在历史的天空中用鲜血涂抹出一道彩虹,纵使这道彩虹无比夺目,终归是假的。

  赵匡胤见事情办的非常圆满,心满意足的做起了宋朝第一代祖宗。

  五代后周恭帝柴宗训显德七年正月初五日,即公元960年2月4日,后周世宗柴荣最器重的大将军赵匡胤先生假惺惺的临御崇元殿,被服冠冕,在大殿之上接受以范质为首的文武跪拜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建国号为“大宋”,改周显德七年为宋建隆元年。

  赵匡胤自正月初三日“北征”,到初五日建宋,仅仅两天!

  在中国历史上,建国最为迅速的无过于隋文帝杨坚和宋太祖赵匡胤,极为巧合的是,他们取代的都是周朝,而且都是原先即将统一的大皇帝突然壮年病逝,留下寡妇孤儿,杨某人和赵某人得天时,俟机取人国家。如此成事,让人极不心服,但却无可奈何,这就是历史。

  赵匡胤奉幼主柴宗训为郑王,小符太后为周太后,迁西宫居住。宋开宝六年(公元973年)三月,周逊帝柴宗训死于房州(今湖北房县),年十九岁,死因不明。

  赵匡胤大发慈悲,悼朝十日,素服发哀,葬柴荣庆陵之侧,谥为周恭皇帝。宋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十月,柴荣六子柴熙谨卒,柴荣五子柴熙让、七子柴熙诲,不智所终。

  不知道赵匡胤在读唐人骆宾王那篇著名的《讨武氏檄》中:“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时,会做何感想?

  至此,五代历史正式结束,宋朝建立。从公元907年朱温废唐建梁到公元960年赵匡胤废周建宋,前后历经五十三年。

  后梁(907-923年)建都汴梁

  庙号姓名登基年卒年年龄死因

  太祖朱温907年912年60岁乱伦被杀

  末帝朱友贞913年923年36岁亡国自杀

  后唐(923-936年),建都洛阳

  庙号姓名登基年卒年年龄死因

  庄宗李存勖923年926年43岁乱军所杀

  明宗李嗣源926年933年67岁善终

  闵帝李从厚933年934年21岁失位被杀

  末帝李从珂934年936年52岁亡国自杀

  后晋(936-946年),建都汴梁

  庙号姓名登基年卒年年龄死因

  高祖石敬瑭936年942年51岁善终

  出帝石重贵942年964年50岁死因不明

  后汉(947-950年),建都汴梁

  庙号姓名登基年卒年年龄死因

  高祖刘知远947年948年54岁善终

  隐帝刘承祐948年950年20岁失势被杀

  后周(950-960年),建都汴梁。

  庙号姓名登基年卒年年龄死因

  太祖郭威951年954年51岁善终

  世宗柴荣954年959年39岁善终

  恭帝柴宗训959年973年19岁死因不明

  五代史话第七章《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一代圣主柴荣的英雄事迹》到此结束,告别柴荣!

  公元960年发生在开封城外的那场事件就是中国历史非常著名的陈桥兵变,赵匡胤从此开创在有宋三百二十年的江山事业,直至公元1279年陆秀夫怀抱七岁幼主赵昺在广东崖山投海殉国。

  中国历史上有两个宋朝,一个是卖鞋子的刘裕于公元420年杀掉白痴司马德宗(司马德文)建立的宋,史称刘宋或南朝宋。一个就是赵匡胤的宋,巧合的是,两个宋朝灭亡的时间差了整整八百年。和历史上许多改朝换代一样,他们开创新朝似乎都是“身不由已”,都被人“逼上皇位”的。如果从宿命的因果论上来说,他们这样做并不值得指责,因为他们所取代的朝代也是这样玩出来的。

  相对刘裕从军三十年立功方才取而代之来说,赵匡胤的得道并不让人心服。赵匡胤的前主人柴荣如果不是天嫉英才,多活个二十年,赵匡胤到死也不过是个节度使而已,混好的话弄个空头郡王当当,也就如此了。

  但历史不允许假设,柴荣已经死了,七岁的柴家小儿能担当得起统一大业吗?当然谁也不敢说柴宗训长大之后就不如他老爹柴荣,但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赵匡胤逆取顺守,兼弱攻昧,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和兄弟赵光义一起完成统一中原的大业。

  赵匡胤得志后,曾经秘密设下一个誓碑,上面有两条死誓,是留子孙们的。头一条就是不允许后人擅杀柴家子孙,即使柴家人犯了谋逆罪,也只能诛及其身,不得罪其族。第二条不得杀士大夫及风闻言事者。并说子孙敢违此誓者不得善终!

  从柴荣几个儿子莫明其妙的死因来看,赵匡胤不过是说说罢了,当不得真。赵匡胤“欺他寡妇与孤儿”,有负柴荣对他的信任。不过历史总是这样,有时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南北朝时代,前朝皇帝禅代之后,往往都祸灭九族,相比刘裕、萧道成、萧衍等人来说,赵匡胤对前朝皇族算是很仁慈了。

  宋朝最让后人称道就是的不杀士大夫及风闻言事者,言论相对后面几个时代相对自由一些,大臣们敢在殿上和皇帝公然争议,甚至包黑子大声讲话唾了宋仁宗一脸唾沫星子,宋仁宗也只是笑笑。

  后来党争蜂起,一派打击压制另一派,也没有动辄灭族,被杀的都没几个。宋朝最有名的文字狱,北宋神宗时的苏东坡乌台诗案,动静很大,但最后宋神宗怜苏轼之才,不过是流放黄州。

  言论管制的相对宽松让宋朝成为自春秋战国以来思想最为活跃的时期之一(另一个是明朝万历中后期),两宋文化的高度繁荣,和宋朝统治者的仁治有直接的关系。宋朝虽然实行中央集权,但中央集权不等于个人独裁,宋朝名臣文彦博曾经说过“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见,宋朝还是比较“民主”的。

  赵匡胤是历史上的大名人,我们一提及赵匡胤,往往脑海中会不由得跳出三个词来:陈桥兵变、杯酒释兵权、烛影斧声。关于陈桥兵变,尽管史未其详,但明眼人都知道赵匡胤在逢场作戏。有许多人评论过陈桥兵变,其中清人查慎行有句名诗,说的就是陈桥兵变:千秋疑案陈桥驿,一著黄袍便罢兵!

  军情报的是辽汉联合入侵,赵匡胤这才有机会领兵夺位。奇怪的是,赵匡胤黄袍加身后,辽汉联兵南下突然没了下文。辽汉联兵神龙见首不见尾,怎能不让人心疑?还有,军中岂会有黄袍这等宫中禁物?十年前郭威披的是黄龙旗,勉强还能装的过去,赵匡胤手下那帮人想富贵有些过头了,也不动动脑筋,十分好笑。

  象赵匡胤这样的人中豪杰,即使这时不动手,以赵匡胤在后周军界的地位,发生政变也是迟早的事情,或许别人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当然,终宋一世,始终被北方强悍的游牧民族政权所压制,文治极盛,武功极弱,这也是让后世诟病最大的地方。宋朝积弱如此,似有情衷可原,如果不是石敬瑭这厮想当皇帝想疯了,丧心病狂的出卖幽云十六州,宋朝不会如此被动挨打。宋朝扬文抑武,武人在宋朝极不吃香,地位不如文官。前线打仗,靠的不是临阵机变,而是大后方皇帝画出的作战指令,这样岂能打胜仗?

  陈桥兵变后赵匡胤称帝,赵匡胤知道自己的这个位子是怎么来的,所以他对身边那些有手握重兵的武将阴怀忌心。自己能玩柴宗训孤儿寡妇于股掌间,谁敢保证他手下那边人就不敢再玩一次黄袍加身?

  赵匡胤的同乡赵普是“杯酒释兵权”的主要导演之一,五代军阀杀戮族夷,做为一个过来人,对五代经常发生的人间惨剧刻骨铭心,而且他是文臣,在五代文臣是不吃香的。

  赵匡胤问赵普:“朱温废唐至今不过五十年,却换了八姓十三个皇帝,乱极矣!五代大乱,病根就在军权外流,今朕要收回天下之兵,治天下久安计,你以为如何?”赵普自然支持:“地方藩镇手控军政财粮,中央对此束手无策,君弱臣强,主次颠倒。若欲天下长安,必夺其兵,收其钱粮,使藩镇无兵,天下治矣。”

  宋建隆二年(公元961年)七月,赵匡胤宴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等亲信诸将,宴半,赵匡胤叹道:“非汝等,朕安居于此?但是现在朕才知道做天子不若做节度使。”守信大惑:“陛下何言及此?”赵匡胤假装凄凉状:“大镇节度,谁不望此事?我能做得,别人也能做得。”石守信等人知道赵匡胤起了疑心,伏地泣言:“天下以定,谁还敢有不臣心?”

  赵匡胤真是个演戏高手,见他们已经上了道,心中暗笑,脸上却阴云重重:“我们生死相交十余年,固知汝等忠于我,但你们手下若有非分之徒,强披黄袍于汝身,虽汝等欲不为,又能如何?不见朕之前事乎。”

  石守信吓的直哭:“臣不敢,请陛下给臣等指条活路。”赵匡胤见演的差不多了,把心窝子话掏了出来:“人这一辈子,怎么都是一个活字,你们都是聪明人,何必贪恋权势,不如交出兵权,安享富贵。你不负朕,朕必不负你。”这帮大爷终于知道了赵匡胤要干什么,赵匡胤雄武过人,除了柴荣就是他了,李筠、李重进如何?不照样被他灭掉,谁还敢把九族身家押在赌桌上?纷纷交出兵权。

  这就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从此,地方军政财权统统上缴中央,《宋史兵志》云:“更历五代,乱亡相踵,未有不由于兵者。太祖起戎行,有天下,收四方劲兵,列营京畿,以备宿卫,分番屯戍,以捍边圉。”有宋一代,再无藩镇之患,赵家安享江山三百二十年。

  宋代脱胎五代,深晓五代积弊,武人弄权,导致天下大乱。宋朝吸取了教训,但有些矫枉过正。宋朝十八帝,真正可以称为军事家的也只有赵匡胤一人,赵光义自诩“通晓军事”,可伟人毛泽东一句“此人素不知兵”,就给盖棺定论了。

  不管怎么说,宋朝都是中国历史一个极端重要的时代,宋朝建立的一些制度直到现在还为我们所熟用,说宋朝影响了一千年的中国历史并不过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世界史的走向。一代大儒陈寅恪先生也说过:“唐之世近于古,宋之世近于今。”宋朝对于历史来说,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无论是他的正面影响还是负面影响。

  关于赵匡胤之死,千余年来风言不断,“烛影斧声”是宋史第一大疑案,赵匡胤死的非常突然,宋史只称:“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十月癸丑(十日),帝崩于万岁殿。”野史传言,赵匡胤死前,是夜大雪,赵匡胤急召赵光义来见,将太监宫女全都屏出殿外。只见绰绰烛影中,赵匡胤举斧大言道:“好做!好做!”然后赵光义大哭,帝崩矣。

  赵匡胤如何死的,历来说法不一,但大多数人是倾向于赵匡胤是非善终,而且赵光义即位有些不明不白。虽然赵光义继位后说什么杜太后曾有“金匮之盟”,让赵匡胤传位于光义,光义传光美,光美再传回赵匡胤子德昭。

  但金匮之盟的真实性实在不高,而且现实中的操作性太低。杜太后如何知道赵匡胤早死?按正常活法,赵匡胤活到七十岁不成问题,此时赵德昭也快五十岁了,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幼主。即使金匮之盟只是应急措施,但为什么在赵匡胤健在时没有把金匮之盟公之天下?只是凭赵光义之口说出来,真实性有多高?只有天知道!

  按正史说法,赵匡胤死后,宋皇后曾经让太监王继恩急召赵德芳入宫,但王继恩却跑到晋王府叫来了赵光义。赵光义犹豫不决,王继恩急了:“事久,将为他人有矣。”赵光义这才入宫,宋皇后见赵光义突至,知道大事已去,泣不成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

  不明白王继恩区区一个内侍太监怎么会有天大的胆量做这样灭九族的勾当?如果王继恩身后没有一个强大的政治集团,他怎敢如此?

  放眼当时宋朝政界,除了赵匡胤之外,天下最有势力的就是晋王开封尹赵光义。赵光义主政开封十五年,编织了一条庞大的政治网。但赵匡胤总是这么健康的活着,赵德昭早晚要长大,那时还有他赵光义什么事?而且赵光义即位后,开始打击赵德昭、赵德芳和赵廷美,以及赵普被赵光义抛弃,从哪方面看,赵匡胤的死都和赵光义脱离不了干系。

  关于宋朝的事情,先就说到这吧,这次主要写的是五代,宋朝点到为止。五代已经写完了,下面开始折回头来,我们回顾一下十国的历史。

  在写十国之前,还是先将宋朝统一的进程大致说一下吧。

  宋太祖赵匡胤

  乾德元年(公元963年),宋灭荆南。

  乾德三年(公元965年),宋灭后蜀。

  开宝四年(公元971年),宋灭南汉。

  开宝八年(公元975年),宋灭南唐。

  宋太宗赵光义

  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宋灭吴越。

  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宋灭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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