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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欧阳文忠公笔记

 

  --读文随笔之六--

  我尝谓中国文学,贵在能把作者自己放进其作品中。此一传统,不仅文学如是,即艺术亦无不然。诗文字画,同此标准。兹引宋欧阳永叔与梅宛陵两人意见为证。

  欧集有《笔说》篇,谓:

  世之人有喜作肥字者,正如厚皮馒头,食之未必不佳,而视其为状,已可知其俗物。字法中绝,将五十年。近日稍稍知以字书为贵,而追迹前贤,未有三数人。古之人皆能书,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后世不推此,但务于书,不知前日工书,随与纸墨泯弃者,不可胜数。使颜公书虽不佳,后世见者必宝也。杨凝式以直言谏其父,其节见于艰危。李建中清慎温慎雅,爱其书者,兼取其为人也。岂有其实,然后传之久耶?非自古贤哲必能书也,惟贤者能存尔。其余泯泯,不复见尔。

  梅集有《韵语答永叔内翰》,把欧公此文译成为诗,想来自是同情欧公意见。诗云:

  世之作肥字,正如论馒头。厚皮虽然佳,俗物已可羞。字法叹中绝,今将五十秋。近习稍稍贵,追踪慕前流。曾未三数人,得与古昔俦。古人皆能书,独其贤者留。后世不推此,但务于书求。不知前日工,随纸泯已休。颜书苟不佳,世岂不宝收。设如杨凝式,言且直节修。又若李建中,清慎实罕侔。乃知爱其书,兼取为人优。乞书能存久,贤哲人焉廋。非贤必能此,唯贤乃为尤。其余皆泯泯,死去同马牛。大尹欧阳公,昨日喜疾瘳。信笔写此语,谓可忘病忧。黄昏走小校,寄我东郭陬。缀之辄成篇,聊以助吟讴。

  欧梅两人所论,对于艺术家如何把自己精神透进其作品中此一过程,并未触及。但对中国社会向来重视作者胜过其重视作品之心理,则已宣露无遗。其他有关历史古迹名胜,亦可推此理说之。如秦始皇帝阿房宫,论其建筑,岂不伟瑰绝伦,堪称中国艺术史建筑史上一大创作。但楚人入关,付之一炬,在于当时乃及后世,若曾不稍顾惜。而如严子陵钓台之类,古迹艳传,永垂不朽。考其实乃无可凭信,而后人终是流连凭吊,相认为名胜。明知其羌无故实,亦以致仰慕想望之意焉。此亦是一种同类心理,与诗文字画同一评价,同一观感也。近人总爱呵斥前人,只谓中国人不懂宝贵艺术,把历史上伟大遗产都毁了,其意似欲使秦之阿房宫亦如埃及金字塔般常留世间,永为夸耀。然诚使中国阿房宫仍能保留至今,不知中国今日是否亦如埃及,尚能有此中国存在否?世之倡为纯粹艺术之说者,必不能欣赏中国人心理,必谓中国人不懂得纯艺术之可贵,则亦无足深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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