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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汉代的灭亡

 

  公元168年的危机

  汉灵帝的统治(公元168—189年)一开始就遇着危机。宦官们感到因前面一位皇帝的薨逝而丧失了权力,他们拚命地要想夺回它。世家大族和官吏们骄狂自信,反应过于缓慢。

  灵帝的选择

  公元168年1月25日,桓帝(公元146—168年在位)驾崩,无指定的继承人。次日,他的妻子窦后(死于公元172年)被尊为皇太后,这就表明她有宣布敕令的权力,这时她不过20岁左右。

  这也不是第一次帝位出缺乏嗣,因此有一大批前例可仿行,以应付这种局势。皇太后秘密地就询于她娘家最年长的男性成员(在这时就是他的父亲窦武,死于公元168年):她被要求按下列条件选择一位皇位候选人。这位继承人应该是皇家刘氏的男性青年;可从章帝(公元75—88年在位)的血裔中选出一人;因为章帝一系是刘家嫡系宗支。

  为了确保候选人获得支持,窦武竟敢冒忤既成定例的大不韪,召集了一个至少有八人的会议:这些人代表了各派系和各利害集团的利益。窦家的代表有窦武本人,有他的儿子和两个侄儿。世家大族的代表是袁逢(大约死于公元180年),即尊贵的袁家的最资深的代表;官僚阶层的代表是周景(死于公元168年),此人为太尉,官居百僚之长。宫廷方面的代表为刘儵(死于公元168年),其官位有不同的记载,或为郎中,或为侍中。最后一人为宦者曹节(死于公元181年),在此以前此人不过是一个小人物,但无疑他是代表皇太后,也因此代表大行皇帝。

  据记载,是刘儵曾提议以解渎亭第三代侯刘宏继位:他是章帝的玄孙,其时只有十一、二岁。解渎亭在首都洛阳东北约500英里处,自公元132年以来解渎亭侯家居此地已36年。刘儵即出身于此地,这大概就是他提此建议的原故。解渎亭侯不大可能到过京师,也不大可能与窦武有旧。

  刘儵的提议被窦武所接受,后者便据之以上奏皇太后。窦太后同意之后就发布了一道诏旨,其文曰:

  追览前代法,王后无适,即择贤。近亲考德叙才,莫若解渎亭侯,年十有二,嶷然有周成之质……其以宏为大行皇帝嗣。[1]

  刘宏即历史上的汉灵帝。曹节——再次代表皇太后——和刘儵随带千余宦者和先皇禁军被派往解渎奉迎当选嗣君来京师。路上往返约需时半月有余,其间,即在1月30日,窦武已被他的女儿晋封为大将军。这个职位通常授与太后家中的长者,但并无军事实权。

  也正是在这个君位出缺期间,发生了一些有关已故皇帝的后宫的事件。[2] 皇太后原来并不得桓帝之宠,她是高级官员们强迫桓帝立为皇后的。桓帝有九个宠幸贵人,现在当然要听太后的摆布了。她杀了其中的一人,其余八人因两个太监的强烈说情而贷其一死。这八名贵人和后宫其余诸人的命运不得而知,但她们很可能都被遣送回家。有几名妃子或许是到了窦武的家中,不过无论如何,那一年晚些时候的一些流言就是这样说的。

  2月16日,当选皇帝的扈从到达洛阳城门,在这里遇上了窦武。[3] 窦武和曹节把这个男童新皇帝介绍给了朝臣,第二天便举行了正式的登极典礼。典礼中发布了两道国家命令。其一,自桓帝时代起即已成为窦武政治斗争中老盟友的陈蕃(约公元90—168年)被授予太傅之职。其二,陈蕃、窦武和另一有过光辉经历的政治家胡广(公元91—172年)集体地“参录尚书事”,因而他们成了摄政上的三驾马车;这在汉代是屡见不鲜的。

  权力的争夺

  这种种安排似乎对有关各方都是满意的,在2月余下的日子,3月、4月、5月及6月初都无大事可记,只有仪礼上的事:桓帝入葬;新帝登极和告庙(分别到前汉和后汉宗庙祭告)。

  可是,各种相互敌对的力量已分别向皇帝和皇太后施加影响。年轻的皇帝从解渎带来了他的乳母和几名贴身随侍,这些人被他称为女尚书。这个集团和宦官们希望得到恩赏和官职,但窦武这一派的人也希望如此。很显然,解渎亭集团和宦官们在最初时期比窦武所获更多,因为据说中常侍曹节与上乳母赵娆求谄于太后,太后信之。“数出诏命,有所封事,蕃、武每谏,不许。”[4]

  可是,窦武和陈蕃所激烈抱怨的关于封赏偏于一方之言,并无事实证据。我们只知道刘儵的情况,即他最初是定策有功,后来被一名宦官侯览(死于172年)逐出京外致害而死,这是得到皇帝默许的。[5] 6月10日,新皇帝的祖父、祖母和父亲都追尊有皇位称号;但他的仍然健在而住在解渎亭的母亲,既未迎养于京师,也未给予尊号。[6] 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决议的背后有太后插了一手,因为她不愿意处在一个宫廷内有两位皇太后的尴尬境地。

  窦武和陈蕃开始讨论他们所耽心的事,而陈蕃建议采取断然手段。在他看来,所有宦官应予剿灭。他显然费了一点时间使窦武同意这个方案,而且与此同时,后者获准了几起重要的任命来增加他的支持者的力量。他使一名亲附被任命为尚书令,并能指望卫戍京师的五部之一的校尉的忠诚拥护。或许作为对宦官的一种威胁姿态,他指定在桓帝时代的斗争中一些受过宦官之害的人作为自己的亲从。

  6月13日日蚀,陈蕃抓住了这个有灾异的征兆催促窦武见机行事。[7] 他不满解渎亭集团和宦官的势力。窦武决定行动起来:他上疏朝廷请尽诛宦者,控诉他们越轨不法,安插亲信遍布天下。太后拒绝了斩尽杀绝一切宦官的意见;反之,她却交出了那两名在年初曾劝阻她不要杀害那八名先帝后宫贵人的宦官。

  现在已经摊了牌,看来窦武在最初占有优势。8月8日,无疑地是期待已久的封赏给予了窦武父子、窦武的诸侄、袁逢、曹节以及其他四名因拥立新帝有功的人。窦武的一个侄子负责统率一部常备军,使站在窦武一边的军队增加到两部。

  但是陈蕃尚未满足,他向皇太后施加更大压力,要她交出更多的宦官。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强烈地上疏指责了五名宦者——其中包括侯览和曹节,——和解渎亭集团共为叛逆。朝廷为之震动,而太后又一次拒绝交出这些罪犯。

  结果发生了对峙的僵局,窦武也动摇了。熟于灾祥的天官刘瑜向陈蕃指出,太白星逸出轨道,将不利于大臣,这又是催促着行动起来的讯号。刘瑜的话显然是针对着宦官们说的。太白星之变异大约发生在8月份或10月初。[8] 窦武和陈蕃必然已得出结论,即对太后施加的压力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因此他们想另辟门径试一试。如果宦官们被指控犯有具体罪行,要拘捕他们就不会很困难。为此目的,窦武把他的支持者都塞进了京师的民政和司法机构,以后又把一名忠于他的宦官山冰任命为要害部门的黄门令(即宦官的头头),因此在宫内取得了立足点。

  到了10月底的时候,事情急转直下。为了取得控告宦官的罪证,新的黄门令逮捕了一名宦官,并加以刑讯,直到他检举了曹节和另一名宦官王甫(死于公元179年)才罢休。这时值得注意的是,窦武和陈蕃显然各有自己的盘算。陈蕃要立即处死那名被捕的宦官,但窦武希望取得更多的供词,免了他一死。

  危机

  黄门令山冰马上写了一份奏疏,要求逮捕曹节、王甫和其他宦官,并于10月24—25日之夜找那位星者把这奏疏送进了宫内。不论是窦武也不论是陈蕃,似乎都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事件的重要性,因为事情发生了使他们吃惊的大转变。当奏疏带进宫内时(无疑地是为了赶上早朝的时间),宦官们在稍事迟疑之后就偷偷地打开了这份奏疏;他们很震惊,因为要点名拘捕这么多宦官。于是,有17名宦官对天起誓要诛杀窦武。他们“歃血为盟”,并向上苍祷告说:“窦氏无道,请皇天辅皇帝诛之,令事必成,天下得宁。”[9] 曹节其时已经醒来;他把年轻的皇帝护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了他一柄剑,让他的乳母陪伴着他。曹节关闭了宫门之后,强迫尚书台的官员们在刺刀尖下起草诏书来任命王甫为黄门令,并且特别下令对敌方的黄门令——即窦武的盟友——处死。

  王甫在监牢杀掉了他的对手,并把另一名受过刑的宦官带回宫里。然后,宦官们突然袭击了皇太后,因为他们显然不信任她。他们收缴了她的玉玺,并据此命令士兵们守卫两宫和两宫之间的道路;他们因此护住了后方,同时发布诏旨逮捕窦武。他们也改换了京师民政和司法的两个要害部门的人选。

  由于这种结果,可知窦武、陈蕃没有协调好他们的计划,而且也确实没有预料到风云如此突变。窦武曾出外值夜,这时为诏书所震惊:诏书是由几个小时以前仍被关监的那个太监交给他的。他拒绝接奉诏令,便逃到了他的侄子——即忠于他的那两个步兵营中的一个营中去,坐守到天明。

  与此同时,陈蕃也为事件的发展所震惊。他带了80名下属赶赴宫内,不过,这80人中看来没有职业士兵。[10] 他费了不少劲进入宫廷大院,在那里他迎面遇上了新的黄门令王甫。接着发生了高声的互相对骂。双方对峙了一会,不久宦官方面士兵的人数增加了,他们包围了陈蕃,直到制服了他,然后把他投入牢狱。那天晚些时候,他在那里被践踏至死。其余80名年轻士兵的命运不得而知,但显然的是他们和宦官军队之间没有打过仗。

  陈蕃和太后的障碍被清除了以后,只剩下窦武一个人。这时,新近奏凯还朝的边将张奂成了关键人物。[11] 他因带有得胜兵在身边,所以宦官叫他逮捕窦武。他虽然未卷入前一阶段的冲突,但他现在却与宦官共命运,亲自带兵去搜捕窦武。黎明,两军相遇于宫门外的城墙边。双方再一次对阵叫骂,都想诱使对方叛逃。据说由于士兵敬畏宦官,他们开始投向张奂方面。他们一队一队地投奔过去,快到中午时刻窦武的防线便垮台了。窦武自杀,家属都被害,其他关键人物都被围捕和被杀害,有些人被株连到家属。值得注意的是,陈蕃的前后两次对峙都未曾动真刀真枪。

  皇太后被幽禁在南宫,三天以后,即10月28日,那18名宦官因“诛陈蕃窦武有功”而受到封赏。50000439_0343_1[12] 三驾马车中的第三人胡广,因置身事外,即以其持重而被授予陈蕃所遗的太傅之职。清洗和流放大约进行了若干日,据说死者“数百人”。[13] 就这样开始了灵帝统治的时代。

  [1] 《后汉纪》卷二二,第21叶(第266—267页);《后汉书》卷八,第327页;《后汉书》卷六九,第2241页。《后汉书》未载此诏令。

  [2] 关于桓帝诸妃的情况,见《后汉书》卷十下,第443页以下;又见本书第4章开头部分。

  [3] 《后汉书》卷八,第328页;毕汉斯:《东汉的洛阳》,载《远东古文物博物馆通报》,48(1976),第95页以下。

  [4] 《后汉纪》卷二三,第2叶(第270页)。《后汉书》没有登载陈蕃和窦武在这一阶段中所提的抗议;它只简单地谈到了陈蕃的所“疾”:《后汉书》卷六六,第2169页。

  [5] 《后汉书》(志)卷十三,第3283页。

  [6] 《后汉书》(卷八,第328页)所记日期不对。见《后汉纪》卷二三,第1叶(第269页)。

  [7] 《后汉书》卷八,第329页;《后汉书》卷六六,第2169页以下;《后汉书》卷六九,第2242页以下。

  [8] 关于刘瑜,可看《后汉书》卷五七,第1855页以下。史籍上关于太白星灾异的日期有不同说法,即《后汉书》卷六九第2243页为阴历八月,《后汉书》(志)卷十二第3258页为阴历六月;《后汉纪》卷二三第2叶(第270页)未说明具体日期。

  [9] 《后汉书》卷六九,第2243页;《后汉书》卷七八,第2524页。

  [10] 《后汉书》卷六六,第2170页。

  [11] 《后汉书》卷六五,第2140页;《后汉书》卷六九,第2244页。

  [12] 《后汉书》卷八,第329页;《后汉纪》卷二三,第4—5叶(第271页)。封赏的原由不见于《后汉书》中。

  [13] 《后汉书》(志)卷十三,第327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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