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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全文卷十二上

 

  宋神宗二

  壬子熙宁五年春二月癸亥,太白昼见。丙寅,知渭州蔡挺为枢密副使。富弼屡请老,戊戌,复授司空、同平章事、武宁节度使致仕,进封韩国公。

  三月丙午,诏曰:『天下商旅物货至京,多为兼并之家所困。宜出内藏库钱帛,选官于京师置市易务,遇有客人物货出卖不行,许至务中投卖,勾行人、牙人与客人平价,据行人所要物数,先支官钱买之。如愿折博官物者,亦听以抵当物力多少,许令均分赊请。相度立一限或两限送纳价钱,若半年纳,即出息一分;一年纳,即出息二分。』

  《国是论》曰:与利之中,其罪亦有轻重:青苗、均榆、助役,世以是为安石大罪,犹可恕也。何者?安石之始学在此,而始谋出此也。市易、免行、征利及于锁屑,此皆小人之附安石者为之,而安石亦以为王政将谁欺乎!

  群牧使李肃之知永兴军。上戒令绥抚一路。肃之曰:『自是朝廷以常平、助役扰州县耳。』上不悦。户部判官吕嘉问提举在京市易务,仍賜内藏库钱一百万缗为市易本钱。

  夏四月。先是,三司启请市易十三条,其一云:『兼并之家,较固取利,有害新法。令市易务觉察,中三司按置以法信j御批减去此条,余悉可之。御史刘孝孙言:『于此见陛下宽仁忧民之至。』王安石曰:『孝孙称颂此事以为圣政,臣愚窃谓此乃是圣政之阙。』上曰:『若但设法倾之,即兼并自不能为害。』安石曰:『若不敢明立法令,但设法相倾,即是纸铺孙家所为。』

  论曰:臣窃谓神考不欲于律外立较固之条,可谓仁厚爱民之意。刘孝孙将顺圣美,不为过也。《日录》之,但为显扬嘉问,故不以御批为是,不以孝孙为然,于是造神考之言曰:『若设法倾之,则兼并不能为害。』又撰对上之言曰:『若不能明立法令,但设法相倾,即是纸锚孙家。』所谓纸铺孙家,为是百姓制,百姓不得,故止如此,岂有为天下主,乃只如纸铺孙家所为?何以谓之人妙?乌乎!『设法相倾』之语谓之不诬,可乎?『纸铺孙家』之语谓之不诋,可乎?神考爱民守法而指为阙政,力主嘉问,遂至于侮薄君父,不亦悖乎?

  五月辛巳,诏以石渭寨为通远军[1]。古渭,唐渭州也。自至德中陷于吐蕃,至皇佑中始得其地,因建为寨。上将恢复河湟,故命建军为开拓之渐。辛卯,王安石以王韶书进呈。韶言:已拓地千二百里,招附三十余万口。上又论人有才,不可置之闲处。因言:『汉武亦能用人才。』王安石曰:『武帝所见下,故所用将帅即止卫、霍辈,至天下户口减半,然亦不能灭匈奴。』上曰:『武帝自为多欲耳。』安石曰:『欲亦不能害政,如齐桓公亦多欲矣,而注厝方略,不失为霸于天下,能用人故也。』上曰:『汉武至不仁,以一马之欲劳师万里,侯者七十余人,视人命若草芥,所以户口减半也。人命至重,天地之大德曰生,岂可如此?』是日,王安石留身,乞东南一郡。上甚怪安石如此,曰:『朕所以用卿,亦岂有他?天生聪明,所以义民,相与尽其道以乂民而已,非以为功名也。朕顽鄙,初未有知,自卿在翰林,始得闻道德之说,心稍开悟。卿,朕师臣也,断不许出外。』

  论曰:熙宁之初,神考以安石为贤。自邓绾黜逐以后,不以安石为贤矣。安石退而著书,愤郁怨望,傲然自圣,于是书托圣训之言曰:『卿,朕师臣也。』又曰:『君臣之义重于朋友。朕既与卿为君臣,宜为朕少屈。』此等不逊之言托于圣训,前后不一。又谓吕惠卿亦师臣也,又谓如常秩者亦当屈己师之。神考尝谓常秩不识去就,安石亲闻此训,书于《日录》,岂有不识去就之人而可以为圣主之师乎?

  六月癸亥,知制诰王益柔兼判礼部贡院。试法分四场,除第三、第四场策论如旧,其第一场试本经五道,第二场《论语》、《孟子》各三道。试官每一人,试卷各分一场考校,考毕,众官参定高下去留。已巳,王安石请解机务。上曰:『卿无乃谓朕有疑心?朕自知制诰知卿,属以天下事。如吕诲比卿少正卯、卢杞,朕不为所惑。』安石曰:『臣平生操行本不为人所疑,若任事久,疑似之迹多,而谗诬之人才或过于吕诲,即臣未敢保陛下无疑也。』上曰:『吕公著与卿交游至相善,然言卿屡矣。卿之所存,虽朋友未必知。至于众人,见朕与卿相知如此,亦皆不知其所以。君臣之义固重于朋友,若朋友与卿要约勤勤如此,卿亦宜为之少屈。朕既与卿为君臣,安得不为朕少屈?』甲戌,王安石见上曰:『陛下不许臣去,臣不敢固违圣旨,然臣实病,若更黾勉半年,不可强即,须至再烦圣听。』上曰:『卿许朕就职甚善,如何却半年后又乞出?且勿如此。』枢密院言:『仁宗时尝建武学,乞复之。』诏于武成王庙置武学,选文武官知兵者为教授。

  秋七月壬午,诏以榷货务为市易西务下界,市易务为东务上界。辛卯,诏在京商税院、杂卖场、杂买务并隶提举市易务。曾孝宽为史馆修撰兼枢密都承旨。旧用武臣,以文臣兼领,自孝宽始也。编修三司敕条例删定官郭逢原上疏:『陛下固以师臣待安石矣,而使之自五鼓趋朝,仆仆然北面而亟拜,尚守君臣之常分,臣之所未喻也。』又曰:『宰相代天理物,无所不统。臣愚以谓当废去枢府,并归中书,合文武于一道,归将相于一职,复兵农于一民。此尧舜之举也。今王安石居宰辅之重,朝廷有所建置,特牵于枢府而不预,则臣恐陛下任安石者盖不专矣。』疏奏,上甚不悦。他日,谓安石曰:『逢原必轻俊。』安石曰:『人才难得,如逢原亦且晓事,可试用也。』庚戌,遣章惇察访荆湖北路农田水利常平等事。壬子,诏武学生员以百人为额。遇科场前一年,委枢密院降宣,命武臣路分都监及文臣转运判官以上,各奏举堪应武举者一人。其被举人遇生员阙,愿入学者听。诏入内供奉官以下已有养子,更养次子为私身内侍者,当行处斩,不在自首之限。

  闰十月,御史张商英言:『判刑部王庭筠立法:应蝗蝻为害,须捕尽乃得闻奏。今大名府、祁、保、邢、莫州、顺安、保安军所奏凡四十九状,而三十九状除捕未尽。进奏院以不应法,不敢通奏。且蝗蝻几遍河朔,而邸吏拘文,封还奏牍,姑俟其扑除尽净,方许以闻,则陛下欲于此时恐惧修省,以上答天戒而下恤民隐亦晚矣。』御批令进奏院遍指挥诸路转运、安抚司并辖下州府军监、县令:后应有灾伤,并仰所在画时闻奏。王安石曰:『条贯已令本州提点刑狱、转运司申奏,安抚司自不须奏。一处蝗虫,陛下阅六七纸奏状,如此劳弊精神翻故纸,只如经略安抚司有何限合经制事,却须要管勾奏灾伤状作甚?』上笑。

  吕中曰:司马光言安石有三不足之说,由令观之,实有四不足之说。然神宗之于安石,真以众论为流俗,以旧制为弊法,以人怨为常情,皆勉强从之。而『天变常数』之论,安石竟不能惑,盖圣性严恭,根本于天性,而源流于祖宗,如长江大涛,虽万折,必东也。安石知上之不可惑,故令州县不得奏灾伤以蔽聪明,而早、彗星又不可掩,故七年之旱,安石以常数对而上不之信,此安石常数之论不敢发也,遂托言交趾以解之。虽不明言天命不足畏,而微意可观矣。自绍圣至政、宣,奸臣误国之论尽出于安石,而『天命不足畏』之说流祸尤酷。灾异不言而祥瑞辄书,甚者腊月之雷指为瑞雷,三月之雪指为瑞雪,其视天变若童稚之可侮,痛哉!

  先是,内批付王安石:『闻市易买卖极苛细,市人籍籍怨谤,以为官司浸淫,尽收天下之货自作经营。可指挥,令只依魏继宗元擘画施行。』于是王安石留身,白上曰:『必有事实,乞宣示。』上曰:『闻榷货卖冰,致民卖雪,都不售。又闻买梳朴即梳朴贵,买脂麻即脂麻贵。又闻立赏钱捉人,不来市易司买卖。』安石曰:『果有此事,则是臣欲以聚敛误陛下。陛下当知臣素行,若臣不如此,即无缘有此事。』上曰:『卿固不如此,但恐所使令未体朝廷意,更须审察。』安石曰:『此事皆有迹,容臣根究勘会,别具闻奏。』上曰:『如河决坏民产,民不之怨;若人坏之,则怨矣。』安石曰:『陛下正当为天之所为。所谓天之所为者,如河决是也。天地之大德曰生,然河决以坏民产而天不恤者,任理而无情故也。故祁寒暑雨,人以为怨而天不为之变。孔子曰:「唯天为大,惟尧则之。」尧使鲧治水,鲧汨陈其五行九载。以陛下忧恤百姓之心,宜其寝食不甘,而尧能待如此之久,此乃能为天之所为也。』甲戌,资政殿学士赵抃为资政殿大学士、知成都府。或言:前执政旧不差知成都。上曰:『今人少欲去,但为职田不多耳,抃清苦,必不为职田。蜀人素爱抃,抃必肯去。』召见,劳之曰:『前此无自政府复知成都者,卿能为朕行乎?』抃曰:『陛宣宜言,即敕命也,顾岂有例?』上甚悦。

  八月,颍州言观文殿学士致仕欧阳修卒。太常初谥曰文,常秩曰:『修有定策之功,请加以忠。』乃谥文忠。修喜荐士,一时名贤卿士,出修门下者甚众,而荐秩与连庶尤力。秩晚仕于朝,君子非之,修自以为失。庶终不出,修自以为得也。己亥,诏以京西路分南、北两路:襄、邓、随、房、金、均、郢、唐八州为南路;西京、许、孟、陈、汝、蔡、颍七州、信阳军为北路。贬太子中允、同知谏院唐垌为潮州别驾。垌初以王安石荐得召见,骤用为谏官。数论事不听,遂因百官起居,越班扣陛请对。上谕止之,垌坚请上殿读疏,论王安石用人变法非是。上怒其诡激,故贬垌,疏留中。其略云:『安石用曾布为腹心,张琥、李定为爪牙,刘孝孙、张商英为鹰犬,元绛、陈绎为厮役。保甲以农为兵,凶年必致怨叛。免役损下补上。人人怨咨。又置市易司,都人有致饿死者。』以安石比李林甫、卢杞。又言:『王珪奴事安石。』安石曰:『垌素狂,不足深责。』乃改授大理评事、监广州军资库。是月,诏司农以方田、均税条约并式颁之天下。方田之法:以东西南北各十步当四十一顷六十六亩。一百六十步为一方,分地计量,据其方庄帐籍验地。土色分为五等,均定税数。均税法以县祖额租数,毋以旧收蹙零数,均摊于元额外辄增数者禁之。凡田方之角有【■土夅】植,以野之所宜。木有方帐,有庄帐,有甲帖,有户帖,有分烟,析生典卖割,移官给契,县置簿,皆以今所方之田为正。先自京东路行之,诸路仿焉。

  九月丁未,御史张商英言:『近日典掌诰命多不得其人,如陈绎、王益柔、许将,皆今之所谓辞臣也。然绎之文如款段逐骥,筋力虽劳而学成步骤;益柔之文如野妪织机,虽能成幅而终非锦绣;将之文如哑子吹埙,终日喑呜而不合律吕。此三人者,恐不足以发挥帝猷,号扬四海。乞精择名臣,俾司诏命。』不报。丁卯,诏以淮南路分东、西两路:扬、亳、宿、楚、泰、泗、滁、真、通九州为东路;寿、庐、蕲、和、舒、濠、光、黄八州、无为军为西路。壬申,权发遣延州赵卨为吏部员外郎,赐银绢二百疋两,以卨奏根括地万五千九百一十四顷、招汉蕃弓箭手四千九百八十四人骑,团作八指挥故也。

  冬十月戊寅,知华州吕大防言:『九月丙寅,少华山前阜头谷山岭摧陷,其下平地东西五里、南北十里溃散坟裂,涌起堆阜,各高数丈,长若堤岸,至陷居民六社凡数百户,林木庐舍亦无存者。』诏赐陷没之家钱有差。

  十二月,上曰:『本朝祖宗皆爱惜天物,不肯横费。汉文帝曰:「朕为天下守财耳。」』安石曰:『人主若能以尧舜之政泽天下之民,虽竭天下之力以奉乘舆,不为过当。守财之言,非天下正理。然安于俭节,自是盛德,足以率励风俗,此臣所以不敢不体圣心也。』是岁,河北大蝗。

  癸丑熙宁六年春正月辛亥,诏奉僖祖为太庙始祖,迁顺祖神主藏夹室。孟夏祀感生帝以僖祖配。始从王安石之议也。枢密使文彦博言:『臣近言市易司遣官监卖果实,有伤国体。凡衣冠之家罔利于市,缙绅清议尚所不容,岂有堂堂大国,皇皇求利而不为物议所非者乎?』不报。先是,王安石以病谒告弥旬,乃求解机务,且入对,上面还其章。安石固求罢,上不许。既而上又召安石子雱再三问劳,又令冯京、王珪谕旨,于是安石复入视事。上谓安石曰:『雱说卿意似不专为病,朕亦为雱说:必为在位久,度朕终不足与有为,故欲去耳。』安石曰:『陛下至仁圣,臣岂有他,但后世风俗皆以势利事君。臣久冒权位,不知避贤,即无以异势利之人。况又病,必恐有旷败,致累陛下知人之明,所以力求罢也。』

  三月丁未,熙河路经略司言:二月丙申,克复河州。命知制诰吕惠卿兼修撰国子监经义,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王雱兼同修撰。先是,上谕执政曰:『今岁南省所取多知名举人。士皆趋义理之学,极为美事。』王安石曰:『民未知义则未可用,况士大夫乎?』丙辰,司天监言:四月朔,日当食九分。诏诸路学官并委中书选京官、朝官选人或举充。又诏诸路:择举人最多州军,依五路法各置教授一员。壬戌,御集英殿,赐正奏名进士、明经、诸科余中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同学究出身总五百九十六人,赐新及第进士钱三千缗、诸科七百缗为期集费。癸亥,上谓王安石曰:『宿卫亲事官有击指挥使伤首者,而主名未立,宿卫法不可不急变革。』安石曰:『臣固尝谕此。此固易变,但要措置有方。』戌辰,置诸路提点刑狱司检法官各一员,从吕惠卿请也。

  夏四月,以期集院为律学养生员,置教授四员。戊寅,新知桂州沈起乞自今本路有边事,止申经略司专委处置,及具以闻。从之。安石私记又云:『上令起密经制交趾事,诸公皆不与闻,凡所奏请皆报听。』乙酉,熙河路经略司上河州得功将卒。王安石白上:『士气自此益振。』上曰:『古人谓举事则才自练,此言是也。』安石曰:『举事则才者出,不才者困,此不才者所以不乐举事也。』中太一宫成。

  六月丁丑,提举在京市易务奏:『三班借职张吉甫为上界勾当公事,吉甫辞以见为李璋指使,方在降谪,一旦舍去,义所不安。』上叹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吉甫虽小人,陈义甚高,贤于李清臣远矣。可遂其志。』初,韩绛宣抚,清臣从辟,会绛无成功被贬,清臣规自全,多毁绛,故上薄之。辛巳,提举司天监陈绎等言:『本监测验簿气朔差互,而《崇天历》气后天,《明天历》朔后天,其失皆置元不当,未可考正。浮漏、浑仪亦各有舛戾。』诏卫朴別造历,与旧历比较疏密。其浮漏浑仪,令依新样装造,本监别测验以闻。已亥,置军器监,总内外军器之政。军器旧领于三司胄曹,至是始案唐令置监,而废胄曹焉。

  秋七月乙巳,诏京西、淮南、两浙、江西、荆湖六路各置一铸铁监,江南、荆湖南路以十五万缗,余以十万缗为额。

  八月,翰林学士曾布等言:『今修成义勇保甲及养马条三卷。』诏兵部行之。养马法:凡五路义保愿养马者户一匹,有物力养马者户二匹,听以监牧见马给之,或官与其直,使自市,毋或强予。府界毋过三千匹,五路毋过五千匹。在府界者岁免体量草二百五十束,先给以钱。布在五路者,岁免折变缗纳钱。三等以上十户为一保,四等十户为一社,以待死病补偿者。保甲马即马主独偿之,社户马半使社人偿之。岁一阅其瘠肥,禁苛留者。凡十有四条。先自府界颁行焉,在五路者,要监司、经略司、州县更度。秘阁考试所言:应制科陈彦古所试六论不识题,及字数皆不足。自是制科亦罢矣。

  九月辛亥,御崇政殿,试武举进士。

  冬十月辛未,驸马都尉张敦礼乞立春秋学官[2],不许。上谓王安石曰:『卿尝以《春秋》自鲁史亡,其义不可考,故未置学官。敦礼好学不倦,第未知此意耳。敦礼但读《春秋》而不读传,《春秋》未易可通。』冯京等曰:『汉儒初治《公羊》,后乃治《谷粱》,《左氏》最后出。』上曰:『汉儒亦少有识见者。』戊寅,三班奉职申翊为右班殿直、阁门祇候、武学教授。初,王韶既城河州,独将兵至马练川,降瞎吴叱,进攻宕州,拔之,通洮州路。岷州木令征以城降,遂入岷州,分兵破青龙,侯于绰罗川,通熙州路。叠州钦令征、洮州郭厮敦皆相继诣军中以城听命,巴毡角亦以其族自归。军行凡五十有四日,涉千八百里。复州五,辟地东西千里,斩首三千余级。是役也,人皆传韶已全师覆没。及奏捷,上乃大喜。王安石谓韶谋中机会,故所至皆捷云。辛巳,宰臣王安石等以修复熙州、洮、岷、叠、宕等州,幅员二千余里,招抚大小蕃族三十余万帐各已降附,上表称贺。上解所服玉带赐安石,安石固辞曰:『陛下拔王韶于疏远之中,恢复一方,臣与二三执政奉承圣旨而已,不敢独当此赐。』上又谕旨曰:『群疑方作,朕亦欲中止。非卿助朕,此功不成。』安石受赐。上初置内教场,旬一御便殿,程其能否而劝沮之,人人奋励。

  十二月,上论司马、孙、吴及李靖团力之法,王安石曰:『古论兵无如孙武者,如日有短长、月有死生,五星之变,不可胜听,五色之变,不可胜观,奇正之变,不可胜穷。盖粗见道,故其言有及于此。』上曰:『能知奇正,乃用兵之要。奇者天道也,正者地道也。地道则常,天道则变而无常。至于能用奇正,以奇为正,以正为奇,则妙而神矣。』安石曰:『诚如此。天能天而不能地,地能地而不能天。能天能地,利用出入,则所谓神也。』

  甲寅熙宁七年二月,上与王安石论边事曰:『食哉惟时,虽尧舜以为先务。』安石曰:『虽然,若不悖德允元而难任人,谁为陛下尽力推行食哉惟时之政事?』上忧契丹,安石曰:『岂有万里而畏人者哉?如不免畏人,即必是事尚有可思处。』庚寅,诏国子监许卖九经、子史诸书与高丽国使人。又诏以新郓州左司理参军叶涛等二十三人为诸路教授,国子监言看详涛等所业堪充教授故也。

  三月癸卯,诏以旱避正殿,减常膳。乙巳,白虹贯日。诏:『役钱每千别纳头子五文[3]。

  其旧于役人圆融工费修官舍、作什器、夫力辇载之类,并用此钱,不足即用情轻赎铜钱,辄圆融者,以违制论,不以去官赦原。』先是,凡公家之费有敷于民间者,谓之圆融,污吏乘之以为奸,至是始悉禁焉。庚戌,两浙察访沈括言:『两浙上供帛年额九十八万,民间赔甚多。后来发运司以移用财货为名,增两浙预买绸绢十二万。乞罢之以宽民力。』从之。又诏:『闻定州民有拆卖屋木以纳免役钱者,令安抚、转运、提举司体量,具实以闻。』上问安石:『纳免行钱如何?或云提汤瓶人亦令出钱,有之乎?』安石曰:『-若有之,必经中书指挥,中书实无此文字。陛下治身比尧舜。实无所愧。至于难任人,疾谗说,即与尧舜实异故也。』上曰:『何故士大夫言不便者甚众?』安石曰:『士大夫或不快朝廷政事,或与近习相为表里。自古未有令近习如此而能兴治功者。』上又患置官多费用,安石曰:『凡创置官,皆须度可以省费兴治乃创置。』上曰:『即如此,何故财用不足?若言兵多,则今日兵比庆历中为极少。』安石曰:『陛下必欲财用足,须理财。若理财,即须断而不惑,不为左右小人异论所移,乃可以有为。』上曰:『古者什一而税足矣,今取财百端,不可为少。』安石曰:『古非特什一之税而已,市有泉府之官,山林川泽有虞衡之官,有次布、总布、质布、缠布之类甚众。关市有征,而货有不由关者,举其货,买其人。古之取财,亦岂但什一而已?』癸亥,上批:『闻都下米麦踊贵,可令司农寺发寄仓常平米,不计元籴,价比在市见卖之直量减钱出粜。』诏司农寺以常平米一十二万斛,三司米百九十万斛置官场出粜,民甚悦之。乙丑,诏中书应中外文武臣僚并许实封言朝政阙失,翰林学士韩维之辞也。先是,维对延和殿,上曰:『久不雨,朕夙夜焦劳,奈何?』维曰:『陛下忧闵旱灾,捐膳避殿,此乃举行故事,恐不足以应天变。愿陛下痛自责己,下诏广求直言,以开壅蔽,大发恩令,有所蠲放,以和人情。』上感悟,即命维草诏。

  诏出,人情大悦。

  夏四月己巳,上以久旱,忧见容色,欲尽罢保甲、方田等事。王安石曰:『水旱常事,尧、汤所不免。陛下即位以来,累年丰稔。今旱暵虽远,但当广修人事,以应天灾,不足贻圣虑耳。』上曰:『此岂细事?朕今所以恐惧如此者,正为人事有所未修也。』于是中书条奏,请蠲减赈恤。诏:『州县已差教授处,管下有书院并县学旧有钱粮者,并拨入本学补试生员,选差职掌馆官毋得干预。』从国子监请也。上批:『应灾伤路分方田、保甲,其见编排方量及造五等簿处,可速指挥,并权罢。』是日大雨。先是,监安上门郑侠言:『去年大蝗,秋冬亢旱,以至今春不雨,皆由中外之臣辅佐陛下不以道,以至于此。伏愿陛下开仓廪以振贫乏,诸有司掊敛不道之政,一切罢去,庶几早召和气,上应天心。臣又见南征北伐,皆以其胜捷之势、山川之形为图而来,料无一人以天下忧苦。质妻卖女,父子不保,迁移逃走,困顿蓝缕,拆屋伐桑,争贷于市,输官籴米,皇皇不给之状为图以献。臣谨以安上门逐日所见绘为一图,百不及一,已可咨嗟涕泣,使人伤心,而况于千万里之外哉?如陛下观臣之图,行臣之言,自今已往,至于十日不雨,乞斩臣于宣德门外,以正欺君谩天之罪。如少有所济,亦乞正臣越分言事之刑。』侠,福清人也。于是上出侠疏及图以示辅臣,问王安石:『识侠否?』安石曰:『尝从臣学。』因乞避位。上不许,乃诏开封府劾侠擅发马递之罪。王安石恳求去位,引惠卿执政。上许之。判西京留守司御史台司马光上疏:『方今朝之阙政,其大者有六而已。一曰广散青苗钱,使民负债日重而县官无所得。二曰免上户之役,敛下户之钱,以养浮浪之人。三曰置市易司,与细民争利,而实耗散官物。四曰中国未治而侵扰四夷,得少失多。五曰团结保甲、教习凶器,以疲扰农民。六曰信狂狡之人妄兴水利,劳民费财。若其他琐琐米盐之事,皆不足为陛下道也。』知青州滕甫言:『新法害民者,陛下既知之矣,但一下手诏,应熙宁二年以来所行新法,有不便者悉罢,则民气和而天意解矣。』丙戌,平章事、监修国史王安石罢为吏部尚书、知江宁府。知大名府韩绛平章事,翰林学士吕惠卿为参知政事。安石为执政凡六年,会久旱,百姓流离,上忧见颜色,益疑新法不便,欲罢之。安石不悦,屡求去。

  上手诏谕安石,欲处之以师傅之官留京师,而安石坚求去,又赐手诏曰:『朕深体卿意,更不欲再三邀卿之留。已除卿知江宁,庶安心休息,以适所欲。朕体卿之诚至矣,卿宜有以报之。手札具存,无或食言,从此浩然长往也。』又赐手诏曰:『韩绛欲得一见卿,意者有所谘议。卿可为朕详语以方今人情政事之所宜急者。』安石荐绛代己,仍以惠卿佐之,于安石所为遵守不变也。时号绛为『传法沙门』,惠卿为『护法菩神』。

  《讲义》曰:仲淹用则仲淹之法行,仲淹去则仲淹之法改。安石之身虽退,而安石之法卒不可变,何耶?盖安石变法之罪小,用小人之罪大。变法之祸止于一时,而引用小人,其祸无穷,惠卿祖安石之意而行之,章悼祖惠卿之意而行之,蔡京又祖章惇之意而行之,其为祸百年不止也。

  己丑,诏曰:『朕度时之宜,造为法令。已行之效,固亦可见。吏有不能奉承。虽然,朕终不以吏或违法之故辄为之废法,要当博谋广听,案违法者而深治之。』先是,吕惠卿虑中外因王安石罢相言新法不便,以书遍遗诸路监司、郡守,使陈利害。至是,又白上降此诏申明之。上论及免行利害,且曰:『今日之法,但当使百姓出钱轻如往日,便是良法。至如减定公使钱人犹以为言者,此实除去衙前赔费深弊。且天下贡奉之物所以奉一人者,朕悉已罢。人臣亦当体朕此意。以爱惜百姓为心。』冯京曰:『朝廷立法,本意出于爱民。然措置之间或有未尽,但当开广聪明,尽天下之议,便者行之,有不便者,不吝改作,则天下受赐矣。』诏中书自熙宁以来创立改更法度,令具本末编类进入。

  五月戊戌朔,左司郎中、天章阁待制李师中言:『旱既太甚,民将失所。今日之事,非有动民之行,应天下实,臣恐不足以塞天变。伏望陛下诏求方正有道之士,召诸公车对策。如司马光、苏轼辈复置左右,以辅圣德,如此而后,庶几有敢言者。陛下承祖宗之基求治如此,臣愚不肖,亦未忘旧学。陛下欲为富国强兵之事,则有禁暴丰财之武:欲为代工熙载之事,则有利用厚生之道。有臣如是,陛下其舍诸?』上批:『师中敢肆诞谩,辄求大用,可责授和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王安石甚恶师中,及是,吕惠卿请出师中所上疏付外,因摘其语激上怒,遂废斥之。辛亥,中书门下言:『策试、制举并以经术时务。今进士已罢词赋,所试事业即与制举无异。至于时政阙失,即士庶各许上封言事,其贤良方正等科目,欲乞并行停罢。』从之。丙辰,馆阁校勘吕升卿、国子监直讲沈季长并为崇政殿说书。升卿素无学术,每进讲,多舍经而谈财谷利害等事。上时问以经义,升卿不能对,辄目季长从旁代对。上问难甚苦,季长辞屡屈。上问从谁受此义,对曰:『受之王安石。』上笑曰:『然则宜尔。』季长虽党附安石,而常非王雱、王安礼及吕惠卿所为,以为必累安石。雱等深恶之,故不甚得进用。壬戌,国子监言:『大学生员多而斋舍少,先以期集院为律学,外屋尚百余间,乞尽充学舍。』从之。为屋百楹,学者以千计。

  六月,诏监安上门郑侠勒停,编管汀州。始侠上书献流民图,朝廷以为狂,笑而召问。

  安石既罢,吕惠卿执政,侠又言安石作新法为民害,惠卿朋党奸邪,壅蔽聪明,独冯京立异,敢与安石校。请黜惠卿,用京为相。惠卿大怒,遂白上重责之。上谓辅臣曰:『天下财用,朝廷若少留意,则所省不可胜计。昨者拨并军营,令会计减军员十将以下三千余人,除二节特支及慊从外,一岁省钱四十五万缗、米四十万石、绸绢二十万疋、布三万端、草二百万束。

  若每事如此,及诸路转运使得人,更令久任,使之经画,财其可胜用哉?』辛卯,诏以司天监新制浑仪浮漏于翰林天文院安置,提举司天监沈括、秋官正皇甫愈等各赐银绢有差。上谓辅臣曰:『知州、转运使令久任。』吕惠卿曰:『众议皆以举县令为急,不知列官分职,何处不择人?』上曰:『刺史县令治民为最近,故以择人为急。若县令中明有绩效用,朝廷擢三两人以励庶官,不亦善乎?』冯京曰:『汉宣帝以县令高第者为刺史,刺史有殊绩者入为三公,黄霸是也。』上曰:『如此用人,恐亦非宜,此霸之风采所以不及为郡时也。』

  秋七月,司农寺言:『五等丁产簿旧凭书手及户长供通,隐漏不实。唯使民自供手实、许人纠告之法最为详密。』惠卿献议谓:『宜仿手实之意,使人户自占家业。如有隐落,即用隐寄产业赏告之法,庶得其实。』手实法:凡造五等簿,预以式示民,令民依式为状纳县簿讫,第其价高下为五等,乃定书所当输钱示民。两月非用器、田谷而辄隐落者许告。有实三分,以一充赏。于是始行手实法。

  八月丙戌,命知制诰沈括为河北西路察访使。先是,遣内侍籍民车以备边,人未喻朝廷之意,相摇大搔。又市易司患西蜀井盐不可禁,欲尽实私井,而运解盐以足之。上顾括曰:『卿知籍车之事乎?』括对曰:『知之。』上曰:『卿以为何如?』括对曰:『车战之利见于历世,巫臣教吴子以车战,遂霸中国;李靖用偏厢鹿角,以擒颉利。臣但未知一事:古人所谓轻重者,兵车也。五御折旋,利于轻速。今民间辎车重大椎朴,以牛挽之,日不能三十里,少蒙雨雪,则跬步不进,故世谓之太平车,恐兵间不可用耳。』上复喜,曰:『人无如此晓朕者,当更思之。卿又闻西蜀禁盐之利乎?』对曰:『亦粗知之。私井既容其扑卖,则不得无私易。一切实之而运解盐,使一出于官售,此亦省刑罚、笼遗利之一端。然忠、万、戎、泸间夷界小井尤多,不知虏盐又何如止绝?如此后夷界更须列候加警,则恐所得不补所费。』明日,二事俱寝。执政喜,谓括曰:『公有何术,立谈而罢此二事?』括对曰:『圣主可以理夺,不可以言争。若车可用,虏盐可禁,括不敢以为非。』

  九月戊戌,上以连日阴雨,喜,谕辅臣曰:『朕宫中令人掘地,及一尺五寸,土犹滋润。

  如此必可耕耨。』韩绛等言:『陛下悯忧元元,祷柯备至,精诚上达,旋获感通。臣等比预太一斋祠,窃观执事者逾旬未尝解带,可见圣意虔恭,左右之人亦不敢少怠也。』庚子,与辅臣论河北守备。韩绛等曰:『汉、唐重兵皆在京师,其边戍裁足守备而已。强本弱末,其势亦顺。开元以后,有事四夷,权臣皆节制一方,重兵悉在西北。天宝之乱,由京师空虚,贼臣得以肆志也。』上曰:『边上老人亦谓今之边兵过于昔时,其势如倒装浮图,朕亦每以此为念也。』诏:『日者分两浙为东西路。今有司言供亿钱谷多在浙西计置,及水利事,尽在苏、秀等州,分之必至阙事。其毋复分路。』三司火,自已至戌止,焚屋千八十楹,案牍殆荆乙卯,知制诰章惇权发遣三司使。

  十月庚辰,诏三司置会计司,以宰臣韩绛提举。癸巳,工部郎中、新知邢州范纯仁权发遣庆州。纯仁过阙入观,上见之甚喜,曰:『卿父在庆州甚有威名,卿今继之,可谓世职也。

  卿兵法必精。』对曰:『臣素儒家,未尝学兵法。』又问:『卿久随侍在陕西,必亦详熟边事。』

  对曰:『臣随侍时年幼,并不复记亿。』纯仁度必有以开边之说误上者,因进言:『臣不才,陛下若使完缮城垒,爱养百姓,臣策疲驽,不敢有辞。若使臣开拓封疆,侵攘夷狄,非臣所长,愿别择才帅。』上卒不许。

  十一月己未,冬至,合祭天地于圜丘,以太祖配。赦天下。

  十二月乙亥,新知常州吕嘉问提举河北籴便粮草,复理提点刑狱资序,以检正中书户房公事张谔讼嘉问不应黜降故也。初,王安石既有江宁之命,谔与嘉问持安石而泣,安石劳之曰:『已荐吕惠卿矣。』两人收泪谢安石。

  乙卯熙宁八年春正月,谏议大夫冯京守本官知亳州,王安国追毁出身以来文字,放归田里,汀州编管人郑侠改英州。吕惠卿憾侠,且恶冯京异议,欲籍侠以排去京,并及王安国,乘间白上曰:『侠书言青苗、免役、流民等事,此众所共知也。若言禁中有人被甲登殿诟骂,此禁中事,侠安从知?此盖侠前后所言,皆京使安国导之。乞追侠付狱穷治。』诏送御史台,知制诰邓润甫同推究。吕惠卿议当侠大辟,上曰:『侠所言非为身也,岂宜深罪?』始惠卿事安石如父子,安国负气,恶其俭巧,数面折之,惠卿切齿。及安石罢相,引惠卿辅政,惠卿遂欲代安石,恐其复来,乃因侠狱陷安国,亦以沮安石也。安石再入相,安国犹在国门,由是安石与惠卿交恶。吕惠卿为手实法,奉使者至析秋毫,天下病之。是岁十月,卒罢手实法。诏张方平归宣徽院供职。上问方平祖宗御戎之策,方平曰:『近岁边臣建开拓之议,皆行险侥幸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则陛下任其息,不可听也。』丁巳,权永兴军等路转运使皮公弼言:『交子之法,以方寸之纸飞钱致远,然不积钱为本,亦不能以空文行。今商、虢铁冶所收极广,苟即冶更铸折二钱,岁除工费外,可得百万缗为交子本。』并上可行十二事。上批:『委公弼总制营办。』

  二月,太常寺太祝王安上为右赞善大夫、权发遣度支判官。安上,安石幼弟也。癸酉,观文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知江宁府王安石依旧本官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始安石荐韩绛、吕惠卿代己,惠卿既得势,恐安石复入,遂欲逆闭其途,凡可以害安石者,无所不用其智。又数与绛忤,绛乘间白上,请复相安石。上从之。惠卿闻命愕然。翌日,上遣勾当御药院刘有方赍诏往江宁召安石,安石不辞,倍道赴阙。差枢密副都承旨张诚一、入内押班李宪等行视宽广处,阅殿前司马步军二千八百人,教李靖营阵法。上谕李宪等曰:『黄帝始置八阵法,败蚩尤于涿鹿。诸葛亮造八阵图于鱼复平沙之上,晋桓温见之,日常山蛇势。此即九军陈法也。后至隋,韩擒虎以授李靖,靖以时将臣晓其法者颇多,故造六花阵,使世人不能晓之。大抵八阵即九军,九军者,方阵也。六花阵即七军,七军者,圆阵也。盖阵以圆为体,方阵者内圆而外方,圆阵即内外俱圆矣,故以圆物验之,则方以八包一,圆以六包一,此九军、六花之阵大体也。六军者,左右虞候各一军,为二虞军;左右厢各二军,为四厢军,与中军共为七军。八阵者加前后二军,共为九军。本朝祖宗以来,置殿前马步军三帅,即中军、前后军帅之别名,而马步军都虞候,是为二虞候军;天武捧日龙神卫四厢,是为四厢军也。中军帅总制九军,即殿前都虞候专总中军一军之事物,是其名实与古九军及六花阵相符而不少差也。李筌之图乃营法,非阵法也。朕采古之法,酌今之宜,曰营曰阵,本于一法而已。止则曰营,行则曰阵。在奇正言之,则营为正,阵为奇也。』察访使曾孝宽言:『庆历八年,尝诏河北州军坊郭第三等、乡村第二等每户养被甲马一匹[4],以备非时官买。乞检会施行。』户马法始于此。

  夏四月,上与王安石论理财,安石曰:『但审计无为小人所挠,令材士肯为陛下尽力,则财极有可理之道。』太常礼院言:『已尊僖祖为太庙始祖,孟夏祷祭,当正东向之位。仍请自今禘袷著为定礼。』诏恭依。

  闰四月,知制诰沈括上《熙宁奉元历》。初,仁宗朝用《崇天历》,至治平初,司天监周琮改撰《明天历》行之,至熙宁元年七月望夜将旦,月食东方,与历不协,乃诏更造新历。括言淮南人卫朴通历法,诏朴改造。神《明天历》朔减二刻。历成行之,至绍圣初,又改历。赐大理寺丞欧阳发进士出身。发,修之子也。上问修所为《五代史》何,王安石曰:『臣方读数册,其文辞多不合义理。』上曰:『责以义理,则修止于如此。每卷后论说皆称「呜呼」,是事事皆可叹嗟。』

  五月丙寅,命辅臣祷雨于天地、宗庙、社稷。

  六月辛卯朔,上批:『闻淮南旱甚,其令转运司委州军长吏祷名山灵祠。』辛丑,都官员外郎刘师旦言:『今九域图自大中祥符六年修定,至今六十余年。乞选有地理学者重修。』

  更赐名曰《九域志》。王安石上《诗》,《书》,《周礼》义序,诏付国子监,置之三经解之首。先是,安石撰《诗序》称颂上德,以文王为比。上曰:『以朕比文王,恐为天下后世笑。卿言当为人法,恐如此非是。』安石言:『称颂上德以为比于文王,诚无所悔。』上曰:『朕岂不自知?须当改之,但言解经之意足矣。』遂改撰以进,上乃颁行之。司徒兼侍中、判相州韩琦薨。前一夕,大星陨州治,枥马皆惊。上自为碑文载琦大节,又篆其首曰『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谥忠献。

  秋八月庚寅朔,司天监言:日当食。云阴微雨,不见。庚戌,韩绛罢知许州。绛居相位,数与吕惠卿异议。王安石复入,论政愈驳。数称疾,固求罢,而有是命。

  冬十月,崇政殿说书吕升卿权发遣江南西路转运副使。上既决意罢惠卿政事,故先出升卿。先是,御史蔡承禧奏:『臣累言参知政事吕惠卿奸邪不法。』是日手诏:『参知政事吕惠卿不能以公灭私,为国司直,可守本官知陈州。』庚子,权三司使章惇知湖州。先是,御史中丞邓绾言:『惠卿执政逾年,所立朋党不一。然与惠卿同恶相济,无如章惇。今惠卿虽已斥逐,而尚留惇在朝廷,亦犹病四体而止治其一边,粪除一堂而尚存秽之半也。』于是罢惇三司使,以本官出守。丁未,彗不见。自始出至没凡十二日。丁巳,富弼言:『臣近日忽闻别降手诏,许中外臣寮直言朝政之阙失。洛城士庶欢呼鼓舞,喧于道路。推是而往,则天下之人无不慰悦矣。去年久旱,陛下曾降手诏,许臣寮上封论事。人方喜悦,日俟朝廷施设,而不知何人上累圣德,遽成反汗,于是天下大失所望。臣愿陛下尽取群奏,不遗疏贱,万机之暇,一一亲阅,择其众说所合者断在不惑,力赐施行,则人心悦服,天道助顺。天人相应,立致太平,岂复有灾眚出见而上骇圣虑哉?』张方平言:『新法行已六年,事之利害,非一二可悉。人为天地心,天地之变,人心实为之,故和气不应,灾异荐作,顾其事必有未协于民者矣。法既未协,事须必改。若又惮改,人将不堪,此臣所以为陛下痛心疾首,一夕而九兴也。』

  十一月癸未,右谏议大夫宋敏求为知制诰,陈襄为枢密直学士。先是,知制诰邓润甫言:『近者群臣专尚告讦,此非国家之义。宜登用敦厚之人,以变风俗。』上嘉纳之。居数日,敏求及襄有是命。丙戌,先是,王安石以疾居家,上遣中使劳问,又命辅臣即其家议事。

  时有不附新法者,安石欲深罪之,上不可,安石争之曰:『不然法不行。』上曰:『闻民间亦颇苦新法。』安石曰:『祁寒署雨,民犹怨咨,此岂足恤也?』上曰:『岂若祁寒暑雨之怨亦无耶?』安石不悦,退而属疾。上遣使慰勉之,乃出。其党为安石谋曰:『今不取门下士,上素所不喜者暴而用之,则权轻,将有窥人间隙者矣。』安石从之。上亦喜安石之出,凡所进拟皆听,安石由是权益重。

  十二月辛亥,王安石上再撰《诗,关雎》义解。诏并前改定诸诗序解付国子监镂板施行。

  癸丑,诏:『安南世受王爵,而乃攻犯城邑,杀伤吏民,干国之纪,刑兹无赦。已差赵卨充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须时兴师,水陆兼进。天示助顺,既兆布新之样;人知侮亡,咸怀敌忾之气。』时交趾所破城邑,即为露布揭之衢路,言中国作青苗、助役之法穷困生民,今出兵欲相拯济。安石怒,故自草此诏。

  丙辰熙宁九年春正月己卯,是日,交贼陷邕州。苏缄曰:『吾义不死贼手。』乃还州廨,阖门,命其家三十六人皆先死,藏之于坎。纵火自焚。缄愤沈起、刘彝致寇,彝又坐视城覆不救,乃列起、彝罪榜于市,冀达朝廷。邕人为缄立祠,岁时祷之。

  二月丁亥朔,判太原府郭逵为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招讨使兼荆湖广南路宣抚使,改赵卨为副使。始吴充与安石争伐交趾利害,安石言:『必可龋』充谓得之无益。上竟用安石言。广南西路经略司以苏缄死事闻,诏赠缄奉国军节度使,谥忠勇,以其子前桂州司户参军子元为西头供奉官、阁门祗候,赐对便殿。上曰:『昔唐张巡以许远守睢阳,蔽捍江淮。

  较之卿父,未为远过也。』

  三月甲戌,御集英殿,赐进士王铎以下并明经、诸科及第、出身、同学究出身总五百九十六人。铎,邵武人也。戊寅,赐新及第进士等钱五百千、诸科钱二百千,造小录等。

  夏四月,上与辅臣论营阵法,以谓『为将者少知将兵之理,且如八军、六军皆大将居中。

  大将譬夫心也,诸军则四体也。运其心智,以身使臂,使指攻其左则右救,攻其右则左救,前后亦然,则兵何由败也?』

  五月丙寅,诏复分两浙为二路。明年五月,复有诏合为一路,盖以财赋不可分故也。

  六月,安石既与惠卿交恶,令徐禧、王古等按华亭狱,不得惠卿罪,更使周辅按之。安石子雱切责练亨甫、吕嘉问,亨甫、嘉问共议取邓绾等所条惠卿事,杂他书下制狱。堂吏遽告惠卿于陈,惠卿即自诉,且讼绾及安石。上以示安石,安石归而问雱,雱乃言其情,安石始咎雱,而嘉问等相继得罪。安石由是愧上,数求去。上待安石自是意亦稍衰矣。天章阁待制王雱卒。手诏即其家上雱所撰《论语》、《孟子义》。雱性刻深喜杀,常称商君以为豪杰之士,每劝安石诛不用命大臣,而安石不从也。及与惠卿交恶,使人告发吕氏奸利事,皆自雱发之。

  秋七月庚申,上批:『自关以西,秋稼颇有顺成之望。近忽生蝗蝻虸蚄,可令监司速分定州军往来督趣官吏,打扑净尽以闻。』

  八月,宣徽南院使、判应天府张方平言:『司农寺近降新制,应祠庙,许依坊场河渡募人承买,收取净利。管下阏伯庙、微子庙,阏伯主祀太火,火为国家盛德所乘;微子开国于宋,亦本朝受命建号所因。又有双庙,乃唐张巡、许远以孤城死贼。欲乞朝廷不责此三庙,以称国家严恭典礼追尚前烈之意。』上批:『司农寺鬻天下祠庙,辱国黩神,此为甚者。可速令更不施行。』

  冬十月丙戌,上批:『体问得前日小雨,于农事亦小有济,宜且择日赛谢。』戊子,上批:『权御史中丞邓绾操心颇僻,赋性奸回,论事荐人,不循分守。可落学士、中丞。以兵部郎中知虢州。』壬辰,诏崇文院校书兼中书户房习学公事练亨甫身备宰属,与言事官交通,罢为漳州军事判官。先是,王安石言:『闻御史中丞邓绾尝为臣子弟营官,及荐臣子婿可用,又为臣求赐第宅。兼绾近举御史二人,寻却乞不施行。闻其一人彭汝励者尝与练亨甫相失,绾听亨甫游说,故乞别举官。绾岂可令执法在论思之地?亨甫亦不当留备宰属。』故有是命。

  初,绾以附会安石居言职。及安石与吕惠卿之党相倾,绾皆极力奏劾之。上益厌安石所为,绾惧安石去而失势,屡留之于上。亨甫谄事安石子雱以进。至是乃斥。丙午,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王安石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宁府。安石之再入也,多称病求去。及子雱死,力请解机务。上亦滋厌安石所为,故有是命。枢密使、工部侍郎吴充依前官平章事。充在西府,数乘间言安石政事不便,上以其中立无私,故相之。知成都府冯京为给事中、知枢密院事。先是,吕惠卿悉出安石前后私书手笔奏之,其一云:『勿令齐年知。』齐年者,谓京也,与安石同岁,在中书多异议,故云。又其一云:『勿令上知。』由是上以安石为欺,故复用京。

  十二月癸卯,郭逵等次富良江。未至交州三十里,贼大败。乾德惧,奉表诣军门乞降,纳苏、茂、思琅、门谅、广源五州之地,仍归所掠子女。

  丁巳熙宁十年春正月辛巳,诏天章阁待制楚建中罚铜三十斤。先是,范纯仁代建中知庆州,擅发常平封桩粟麦收恤流亡,多所全活。会蓬生蔽野如粟,公私取给焉,复为营求耕稼之具,岁以大穰。或言纯仁廪贷过多,遣使按视。民闻之,争先输官,比使者至,则已无欠。邠、宁间有丛冢,使者发冢数骸,劾纯仁全活不实之罪,其地乃建中所封也。朝廷即欲移罪建中。纯仁连奏:『建中方申请措置,而民多饿死。及臣因其措置,偶免流亡,非臣才术能然也。』建中竟不免罚铜。

  二月辛卯,日中有黑子如李,至乙巳散。乙未,权御史中丞邓润甫言:『尝有兴利之臣议前代帝王陵寝,许民请射耕垦,而司农可之,缘此唐之诸陵悉见芟刈。』诏唐诸陵除立定禁止顷亩外,其余民已请射地,许依旧耕佃,余并禁止。己亥,枢密副使王韶知洪州。韶凿空开边,以军功至执政,乃专以劝兵费财归曲于朝廷。上不悦,故出之。宝文阁待制常秩卒。

  秩起处士,在朝廷碌碌无所发明,问望日损,为时讥笑。

  三月辛亥朔,分命辅臣祈雨。

  五月庚戌朔,诏:『诸路言蝻虫生,宜申严条约。下当职官除绝之。』监西京抽税竹木务、太子中允程颢改太常丞,以知河南府贾昌衡、京西北路转运副使李南公等言颢博通古今,行谊修洁,改官八年,未尝磨勘故也。戊午,诏修仁宗、英宗两朝正史。庚申,诏以欧阳修《五代史》藏秘阁。癸亥,知越州、资政殿大学士赵抃知杭州。抃知越州,时两浙旱蝗,饿死者十五六。诸州皆禁人增米价,抃独榜衙路,令有米者任增价粜之,于是诸州米商辐凑诣越,米价更贱,民无饿死者。先是,淮浙饥,诏出本界上供米损市价粜,以活饥民,发运副使卢秉言:『价虽贱,贫者终不得米。请偿籴本,尽以其余赈恤流民。』诏可。是岁奏计,上问曰:『如闻滁、和民食蝗以济,有之乎?』秉对:『有之。民饥甚,死者相枕籍。』上惨然曰:『独赵抃为朕言与卿合。』前此发运司入奏,多献羡余以希恩,秉独以钱七十万缗偿三司旧负。因言:『发运司但督六路财赋以时上之,本无羡余以进者,率正数也。乞遂禁绝。』上嘉纳之。

  秋七月辛未,太常丞、知湖州鞠真卿为太常博士、直秘阁,以宣徽北院使王拱辰、权御史中丞邓润甫并言真卿自改官至登朝三十年,非特恩,未尝陈请磨勘故也。

  八月丙戌,诏监察御史里行黄廉为京东路体量安抚。廉尝言都检正俞充结中人侥幸富贵,不宜使佐具瞻之地。上曰:『人才盖无类,顾驾御之如何耳。』廉对曰:『虽然。渐不可长。圣人长驾远驭,故四凶在朝,不废时雍。彼皆才器杰然过人,任使称意,为后世患,故放殛之耳。』上曰:『且置此事。河决曹村,京东尤被其害_今以累卿。』廉既受命,条举百余事,卒全所活饥民三十五万三千口,壮者就功而食,又二万七千人。得七十三万二千工。给当年牛,借种钱八万六千三百缗。归而论荐士夫,后多朝廷所收用云。己丑,秘书监苏颂为辽主生辰国信使,姚麟副之。集贤校理刘奉世为正旦国信使,张世矩副之。故事,使辽者冬至日与辽人交相庆。是岁本朝历先契丹一日,辽人固执其历为是,颂曰:『历家算术小异则迟速不同,谓如亥时节气当交,则犹是今夕;若逾刻,则属子时,为明日矣。或先或后,各从本朝之历可也。』辽人不能屈,遂各以其日为节。使还奏之,上喜曰:『朕思之,此最难处,卿对得极宜。』甲辰,诏内外待制以上及台谏官、发运转运使、提点刑狱、转运判官各举文臣才行堪升擢官一员,令中书审察,随材试用,毋得举馆职及两府若已之亲。从监察御史黄廉奏请也。应诏者百余人。廉又言:『势孤族寒远迹下僚者既得以名闻于上,愿诏中书审察其能否用之,则急才之诏不虚行于天下。』

  九月,赠颍州团练推官邵雍秘书省著作郎。宰相吴充请于上,赐谥曰康节。雍初与常秩同召,雍竟辞不起,士大夫高之。

  冬十月乙未,知河阳吕公著提举中太乙宫。公著至京师,对延和殿,劳问周至。公著面奏:『伏睹近诏举才行堪任升擢官。窃详今日诏意,正欲达所未达。然数年以来,天下之士,陛下素知其能,尝试以事而中,就闲外者尚多,恐其间亦有材实忠厚欲为国家宣力者,未必尽出于迂阔缪戾而难用也。』自熙宁初,论新法不附执政者,皆谴逐不复收用,故公著见上首言之。

  十二月壬午,诏自明年正月朔旦改元为元丰。司马光以书与吴充言:『今日救天下之急,保国家之安,苟不罢青苗、免役、保甲、市易之息,征伐之谋,而欲求其成效,是犹恶汤之沸而益薪鼓橐,欲适鄢郢而北辕疾驱也。』充代王安石为相,知天下不便新法,欲有所变更。

  尝乞召还光及吕公著、韩维、苏颂,又荐孙觉、李常、程颢等十数人,皆安石所斥退者,故光遗以此书,而充不能用,光亦卒不起。

  戊午元丰元年春正月庚戌,诏河北转运司,令所在长吏躬祷名山灵祠,旱故也。戊午,判太常寺陈襄、集贤校理黄履、李清臣、王存详定郊庙奉祀礼文。权发遣三司使李承之言:『近年朝廷宽假资格稍高之人,为其衰迟或不任事,未欲遽令休退,故置提举、管勾宫观之职,不立员数。而臣僚趋闲贪禄,冒居无耻。或精神未衰,便私避事,亦求此职。乞今后在京宫观毋得过十五员,诸路倍之。如有除授,令依例待阙。』诏自今陈请宫观等差遣人,年六十以上听差,仍毋过两次。

  闰正月戊子,权监察御史里行彭汝砺为江南东路转运判官。辞日,复上疏论时事,且言:『不患无将顺之臣,患无谏诤之臣。不患无敢为之臣,患无敢言之臣。』上察其忠,慰谕久之。庚子,日中有黑子如李,自是至戊午凡十九日。

  三月壬午,侍读吕公著读《后汉书》毕,上留公著,极论治体,至三皇无为之道、释老虚寂之说。公著问上曰:『此道高远,尧舜能知之乎?』上曰:『尧舜岂不知?』公著曰:『尧舜虽知之,然常以知人安民为难,此所以为尧舜也。』上又论前世帝王曰:『汉高祖、武帝有雄材大略。高祖称「吾不如萧何,吾不如韩信」,至张良,独曰「吾不如子房」。盖以子房道高,尊之故不名。』公著曰:『诚如圣谕。』上又曰:『武帝虽以汲黯,为戆,然不冠则不见。后虽得罪,犹以二千石禄终其身。』公著曰:『武帝之于汲黯,仅能不杀耳。』上又论唐太宗,公著曰:『太宗所以能成王业者,以其能屈已从谏耳。』上临御日久,群臣畏上威严,莫敢进规。

  至是闻公著言,竦然敬纳之。御迩英阁,讲官黄履进讲《周礼·八柄》。上曰:『坐而论道,谓之三公。而八柄非大宰所得与,何也?』履曰:『八柄以驭群臣。驭者,主道也,故非太宰所与。』上曰:『善。』庚寅,诏时雨稍愆,遣官祷玄冥五星。辛卯,遣官谢雨。

  六月癸卯朔,日有食之。甲辰夜,东南有光烛地,大星出匏瓜,裂于内阶,声如雷。

  秋七月丁酉,御史黄廉言:『前岁科场逐经发解人数不均,乞自今于逐经内各定取人分数。所贵均收所长,以专士习。』诏自今在京发解并南省考试,《诗》、《易》各取三分,《周礼》、《礼记》通取二分。又言:『国子监生员著述论议,尽得讲官绪余。将来逐官例差考试,切恐去取之际,或未能判然无疑。外方疏远之人偶不相合,遂致黜落。欲乞将来止选近岁新科人为试官,或差近郡教授。』诏候差官日取旨。庚子,初,澶州决水复塞,吕公著奏疏曰:『曹村埽决,圣心恻然,即议闭塞。功未逾时而有成,患不阅岁而寻弭,实由陛下至诚,爱民爱物之心。天相神助,殆非人力。近日数起诏狱,有司醅于锻炼,比至临决,多从末减。昔于公一郡之刺史耳,犹以阴德有报,况于万乘之尊,固宜受福无疆,施于万世。然臣愿陛下亲正士,拒壬人,必有忍以济事功,推内恕以及人物,于以崇起忠厚,保合太和,则《易》所谓「自天保佑之吉,无不利。」《诗》所谓「干禄百福,子孙千亿」者,盖将以类而应。』是月,公著入对,上迎,谓曰:『览卿所奏,深得人臣尽规之义。』时狱犴浸蕃,而上继嗣未广,公著辞顺而意婉,故上纳焉。

  九月乙酉,吕公著、薛向并同知枢密院事。公著奏事毕,独留谢,因言:『自熙宁以来,因朝廷论议不同,端人良士例为小人排格,指为沮坏法度之人,不可复用,此非国家之利也。

  愿陛下加意省察。』上曰:『然。当以次收用之。』

  十二月辛丑朔,诏提举司天监集历官考算辽、高丽、日本国与本朝《奉元历》同异闻奏。

  其后历官赵延庆等言:『辽已未年气朔与《宣明历》合,日本戊午年气朔与辽历相近,高丽戊午年朔与《奉元历》合。其二十四气内,有七气时刻并逐月太阳过宫日数时刻不同。』丙午,是日,月中有黑子如李,凡十三日乃散。先是,上以国初废大理狱非是,于是中书言:请复置大理狱,应三司及监等公事,除本司公人杖笞罪非追究者随处裁决,余并送大理狱结断。

  置卿一人、少卿二人、丞四人,专主推鞫。上每愤契丹倔强侵侮,有复幽燕之志,即景福殿库聚金帛为兵费。是年始更库名,御制诗以揭之曰:『五季失国,猃狁孔炽。艺祖造邦,思有惩艾。爱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厥志。』凡三十二库。后积羡赢。又揭以诗曰:『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姿,何日成戎捷?』

  己未元丰二年春正月,京兆府学教授蒋夔言:『春秋释奠,以孔子为先圣,颜子为先师。

  其奠先师肆祭器、实牲体、盥手、灌爵、奠币、读祝与孔子无少异。而九人之像坐于两旁,樽酒豆肉不及。乞下臣议于礼官:荐享祝献,颜子降于孔子,九人降于颜子,以正开元之失礼。』礼官言:『看详孔子、颜子称号,历代各有据依,难辄更改。仪物祝献,亦难隆杀。检会熙宁祀仪,十哲皆为从祀,各设边二、豆二、俎簠簋爵各一,命官分献,一奠而止。乞自今二京及诸州文宣王庙十哲像春秋释奠,并准熙宁祀仪。』从之。

  二月甲寅,罢程颢判武学,以御史何正臣言颢学术迂阔,趋向僻异故也。同知枢密院吕公著言:『臣向辄论及判别忠邪之道,大抵小人之害君子,必求要切之语以中之,使之不能自解。陛下颇赐开纳,近日除程颢判武学。命下数日,复因言者而罢去,则知臣前所陈者,其风犹未殄也。况如颢者,其立身行道素有本未,讲学论议久益疏通。使得复见用于圣世,其奋身报国,未必在时辈之后。兼所除武学差遣亦未为仕宦之要津,而小人断断必以为不可者,直欲深梗正路,广沮善人,其所措意,非特一二人而已。』日中有黑子如李,凡十日乃散。

  三月癸巳,集英殿赐进士、明经、诸科开封时彦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同学究出身总六百二人。

  五月癸酉,奏事垂拱殿。御衣有虫自襟沿至御巾。上既拂之至地,视之,乃行虫,其虫善入人耳。上亟曰:『此飞虫也。』盖虑治及执侍者而掩之,实非飞虫也。戊子,蔡确参知政事。时宰相吴充议变法,确争曰:『曹参与萧何有隙,至代何相汉,遵何约束。且法陛下所建立,一人协相而成之,一人挟怨而坏之,民何措手足乎?』充屡屈,法遂不变。

  秋七月,御史舒亶言:『苏轼作为歌诗,颇有讥切时事之言。盖陛下发钱以本业贫民,则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课试群吏,则曰:「读书万卷不知律,致君尧舜终无术。」陛下兴水利,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陛下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其他触物即事,应口所言,无非以诋谤为主,小则镂板,大则刻石,传播中外,自以为能。』诏知谏院张璪、御史中丞李定推治以闻。

  八月甲辰,同修起居注王存言:『古者左史记事,右史记言。唐贞观初仗下议政事,起居郎执笔记于前,史官随之。欲望迫唐贞观典故,复起居郎、舍人职事。』丙午,诏修起居注官虽不兼谏职,如有史事,宜于崇政殿、延和殿承旨司奏事后直前陈述。从修起居注王存请也。

  九月癸酉,以国子监直讲满中行为馆阁校勘。上批:『昨监生虞蕃诉学官上下共为奸赃,而中行所履洁廉,不涉吏议,宜少奖之,以励风俗。』故有是命。

  冬十二月乙巳,御史中丞李定等言:『今酌《周官》书考宾兴之意,为太学三舍选察升补之法,上国子监敕式令并学令凡百四十条。』诏行之。太学置斋舍八十斋,容三十人,外舍生二千,内舍生三百,上舍生百。总二千四百。月一私试,岁一公试,补内舍生间岁一试,补上舍生弥封、誊录如贡举法,而上舍则学官不与考校公试。外舍生人第一、第二等,参以所书行艺,预籍者升内舍。内舍生试入优、平二等,参以行艺升上舍。分三等:俱优为上,一优一平为中,俱平若一优一否为下。上等命以官,中等免礼部试,下等免解。学正增为五人。

  学录增为十人,学录参以学生为之。直史馆苏轼谪授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驸马都尉王诜追两官勒停。苏辙监筠州酒税务,正字王巩监宾州酒务。张方平、李清臣、司马光、范镇、钱藻、陈襄、刘邠、李常、孙觉、曾巩、王汾、刘挚、黄庭坚、戚秉道、吴琯、盛侨、王安上、周攽[5]、杜子方、颜复各罚铜。初,御史台既以轼具狱,上法寺,当徒二年。会赦当原,于是中丞李定言:『古之议令者,犹有死而无赦,况轼所著文字讪上惑众,岂徒议令之比?乞特行废绝,以释天下之惑。』御史舒亶又言:『驸马都尉王诜收受轼讥讽朝政文字。」又言:『除王诜、王巩、李清臣外,张方平而下凡二十二人,如盛侨,盖皆略能诵说先王之言,辱在公卿士大夫之列,顾可置而不诛乎?』疏奏,轼等皆特责。狱事起,诜尝属辙密报轼,而辙不以告官,亦降黜焉。轼初下狱,方平及镇皆上书救之,不报。轼既下狱,众危之,莫敢正言者。直舍人院王安礼乘间进曰:『自古大度之君,不以语言谪人。按轼文士,本以才自奋,谓爵位可立龋顾录录如此,其中不能无觖望。今一旦致于法,恐后世谓不能容才。愿陛下无庸竟其狱。』

  上曰:『朕固不深谴,特欲申言者路耳,行为卿贳之。』其后狱果缓,卒薄其罪。

  校勘记

  [1]通远军 原作『安军气』,据《长编》卷二三三、《宋史·地理志》三改。

  [2]张敦礼 原作『马敦礼』,据《长编》卷二四七改。

  [3]五文 《长编》卷二五一作『五钱』。

  [4]一匹 原作『一世』,《长编》卷二六○改。

  [5]周攽 《长编》卷三○一作『周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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