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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見景公景公欲封之晏子以為不可第一〔一〕〔二〕

 

  仲尼之齊,見景公,景公說之,欲封之以爾稽〔三〕,以告晏子。晏子對曰:「不可〔四〕。彼浩裾自順〔五〕,不可以教下〔六〕;好樂緩于民〔七〕,不可使親治;立命而建事〔八〕,不可守職;〔九〕厚葬破民貧國,久喪道哀費日〔一十〕,不可使子民〔一一〕;行之難者在內,而傳者無其外〔一二〕,故異于服,勉于容〔一三〕,不可以道眾而馴百姓〔一四〕。自大賢之滅,周室之卑也,威儀加多,而民行滋薄;聲樂繁充,而世德滋衰〔一五〕。今孔丘盛聲樂以侈世〔一六〕,飾弦歌鼓舞以聚徒〔一七〕,繁登降之禮〔一八〕,趨翔之節以觀眾〔一九〕,博學不可以儀世〔二十〕,勞思不可以補民〔二一〕,兼壽不能殫其教〔二二〕,當年不能究其禮〔二三〕,積財不能贍其樂〔二四〕,繁飾邪術以營世君〔二五〕,盛為聲樂以淫愚其民〔二六〕。其道也,不可以示世〔二七〕;其教也,不可以導民〔二八〕。今欲封之,以移齊國之俗〔二九〕,非所以導眾存民也?〔三十〕。」公曰:「善。」于是厚其禮而留其封〔三一〕,敬見不問其道〔三二〕,仲尼迺行〔三三〕。

  〔一〕 盧文弨云:「吳本不分篇。」◎蘇輿云:「舊以此與上篇并合為一卷,意在合七略之數,今從之。」

  〔二〕 盧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并下五章,皆毀詆孔子,殊不合經術,故著于此篇。』」

  〔三〕 孫星衍云:「墨子作『尼谿』。『尼』、『爾』,『稽』、『谿』,聲皆相近。」◎則虞案:詰墨作「尼谿」,史記孔子世家作「尼谿田」。

  〔四〕 則虞案:孔子世家有「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

  〔五〕 孫星衍云:「墨子作『浩居』,史記作『倨傲』。」◎洪頤烜云:「『浩裾』,即『傲倨』假借字。」◎則虞案:孫詒讓墨子閒詁云:「家語三恕篇『浩浩倨者則不親』,王肅注云:『浩浩,簡略不恭之貌。』大戴禮文王官人篇云『自順而不讓』,又云『有道而自順』,孔廣森云:『自順,謂順非也。』」

  〔六〕 則虞案:「教」,史記作「為」。黃本挩「下」字。

  〔七〕 孫星衍云:「今本『緩』誤『綏』,鹽鐵論作『繁于樂而舒于民』,因『舒』知為『緩』字。墨子作『好樂而淫人』。」◎錢熙祚云:「『緩』上似脫『而』字。」◎則虞案:元刻本、吳勉學本、子彙本作「綏」,凌本作「緩」。

  〔八〕 孫星衍云:「墨子作『怠事』,是言恃命而怠于事也。『建』或『逮』訛,『逮』亦為『怠』假音與。」◎孫詒讓扎迻云:「孫說未塙。『建』與『券』聲近字通,『建事』,謂厭倦於事也。考工記輈人云:『左不楗』,杜子春云:『書「楗」或作「券」。』鄭康成云:『「券」,今「倦」字也。』墨子號令篇云:『慎無厭建。』厭建,即厭倦也。」◎則虞案:詰墨作「怠事」。

  〔九〕 黃以周云:「墨子『不可』下有『使』字。」◎蘇輿云:「拾補有『使』字,注云『脫』。」◎則虞案:指海本據補「使」字。

  〔一十〕孫星衍云:「墨子作『宗喪循哀』,孔叢引墨子作『崇喪遂哀』。」◎王念孫云:「案『道』當為『遁』,字之誤也。『遁』與『循』同。墨子非儒篇云『宗喪循哀,不可使慈民』,文義正與此同。問上篇曰『不淫于樂,不遁于哀』,即循哀也。(問下篇『晏子逡遁而對』,又曰『晏子逡遁對』,外上篇『晏子遵循而對』,是『遁』即『循』也。管子戒篇『桓公蹴然逡遁』,小問篇『公遵遁』,亦以『遁』為『循』。)『循』之言遂也,『遂哀』謂哀而不止也,說見諫下篇『修哀』下。」

  〔一一〕孫星衍云:「墨子作『慈民』,『子』當讀為『慈』。」

  〔一二〕蘇輿云:「拾補『傳』作『儒』,注云:『「傳」訛。』」◎黃以周云:「按盧校是,下章『始吾望儒而貴之,今吾望儒而疑之』,元刻兩『儒』字亦作『傳』。『無』,讀為『嫵』,說文:『嫵,媚也。』『嫵其外』,即下所謂『異于服,勉于容』。」◎于鬯云:「『傳』當為『儒』,『儒』或作『〈亻{亠舄}〉』,形與『傳』形相近,故『儒』誤為『傳』。『無』,與『有無』之『無』本異字,說文『無』訓『豐』,在林部;『〈橆,下"林中加亡"〉』訓『亡』,在亡部。『有無』之『無』乃『〈橆,下"林中加亡"〉』字,特書傳通作『無』字耳。此『無』字正是林部之『無』,非亡部之『〈橆,下"林中加亡"〉』,林部又云:『或說規模字。』此『無』字正規模字也。上文云『行之難者在內』,是晏子之意以儒者不務內而務外,故曰『而儒者無其外』,謂儒者徒規模其外耳。下文『異于服,勉于容』,以及『盛聲樂』,『飾弦歌鼓舞』,『繁登降』,『趨翔』一切云云,皆伸發儒者規模其外之實也。『儒』誤為『傳』,又不察『無』字而認為『有無』之『無』,則語不可通矣。或曰:儒者亦務內,而傳儒道者輒略內而務外,此後代儒者通弊,宜為世所譏,非儒道本然也,則作『傳』亦未始無義。鬯謂:非晏子意也。晏子之道,墨道也。彼非儒,固舉儒而非之,猶儒家之非佛,固舉佛而非之,豈能曰佛是而所非者僧邪?且晏子所譏者,孔子也,下章云『始吾望儒而貴之,今吾望儒而疑之』,彼元刻本正作『始吾望傳而貴之,今吾望傳而疑之』。孫星衍音義云:『「望儒」,今本「儒」作「傳」,據孔叢改。』則孫本亦原作『傳』,改作『儒』。墨子非儒篇『儒者迎妻』,『儒』舊本亦誤作『傳』,畢沅本據彼下文改『傳』為『儒』,豈非并『儒』誤為『傳』之的證與。」◎劉師培校補云:「『傳』字當從盧校作『儒』,『無』與『膴』同。鹽鐵論論誹篇丞相史引晏子曰:『儒者並於言而寡於實,繁於樂而舒(此即本書「綏於民」。廣雅釋詁四:「綏,舒也。」孫改「綏」為「緩」,非是)於民,久喪以害生,厚葬以傷業,禮煩而難行,道近而難遵,稱往古而訾當世,賤所見而貴所聞。』與此節略同。『膴』,猶『華』也。」

  〔一三〕孫星衍云:「墨子作『機服勉容』,孫詒讓閒詁云:『「機」,危也。「危服」蓋猶言「危冠」。「勉」,「俛」之假字,言其冠高而容俛也。』」◎則虞案:「異于服」者,如儒行所謂衣逢掖之衣,冠章甫之冠也。亦即荀子儒效「逢衣淺帶,解果其冠也」。說苑:「蠏螺者宜禾。」蠏螺,蓋高地;解果,即高冠,亦即所謂危冠也。「勉于容」,即儒行所謂坐起恭敬。

  〔一四〕孫星衍云:「『道』,墨子作『導』。」◎文廷式云「『馴』通作『訓』。」

  〔一五〕則虞案:史記作「自大賢之息,周室既衰,禮樂缺有閒」。

  〔一六〕孫星衍云:「墨子作『盛容修飾以蠱世』。」

  〔一七〕則虞案:墨子無「飾」字。

  〔一八〕孫星衍云:「墨子下有『以示儀』三字。」◎則虞案:當據補。

  〔一九〕孫星衍云:「墨子作『勸眾』。」◎文廷式云:「趨翔,即趨蹌也。(呂覽尊師篇『病趨翔』,畢沅曰:『「翔」與「蹌」同。』)◎則虞案:「趨」上,墨子有「務」字。

  〔二十〕孫星衍云:「墨子作『儒學不可使議世』。」◎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博」誤「傳」。

  〔二一〕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脫「以」字。

  〔二二〕孫星衍云:「墨子作『絫壽不能盡其學』。」◎則虞案:史記作「累世不能殫其學」。

  〔二三〕孫星衍云:「『究』,墨子作『行』。」◎蘇輿云:「爾雅云:『丁,當也。』『丁』『當』一聲之轉。此云『當年』者,『丁年』也;『丁年』者,『壯年』也。呂氏春秋愛類篇云:『士有當年而不耕者,女有當年而不績者。』淮南齊俗篇曰:『丈夫丁壯而不耕,婦人當年而不織。』管子揆度篇曰:『老者譙之,當壯者遣之邊戍。』『當壯』即『丁壯』。輕重丁篇『男女當壯』,輕重戊篇又作『丁壯』。是皆『丁』『當』同義之證也。」

  〔二四〕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贍」誤「瞻」,黃本誤「膽」。

  〔二五〕孫星衍云:「說文:『〈膋,下"月改目上"〉,惑也。』高誘注淮南:『營,惑也。』二通。」

  〔二六〕孫星衍云:「墨子作『以淫遇民』。」◎蘇輿云:「『愚』、『遇』古字通。莊子則陽篇『匿為物而愚不識』,釋文:『「愚」一本作「遇」。』秦策『今愚惑,與罪人同心』,姚本作『遇惑』,並其證矣。」◎蘇時學云:「『其』字誤衍。」

  〔二七〕孫星衍云:「今本脫『其道』字,『世』字據墨子增。」◎黃以周云:「元刻脫『其道』字『世』字。」

  〔二八〕孫星衍云:「墨子作『導眾』,孔叢作『家』,非。」◎則虞案:「教」,墨子作「學」。作「學」者是,蓋「斅」「教」形近而訛。

  〔二九〕孫星衍云:「『移』,墨子作『利』。」◎則虞案:作「移」者是。又墨子無「國之」二字。

  〔三十〕孫星衍云:「墨子作『導國先眾。』」◎則虞案:史記作「非所以先細民也」。

  〔三一〕孫星衍云:「今本脫『封』字,據墨子增。」◎則虞案:活字本、嘉靖本、子彙本均脫。

  〔三二〕俞樾云:「按『敬』字當作『茍』。爾雅釋詁:『亟,疾也。』釋文曰:『字又作「茍」。』是『茍』與『亟』通,『茍見』猶云『亟見』,孟子萬章篇『穆公亟見于子思』,與此同義。亟見而不問其道,仲尼所以行也。『茍』字經傳罕見,淺人遂加『攴』作『敬』耳。」

  〔三三〕孫星衍云:「墨子非儒篇此作『孔乃恚怒于景公與晏子,乃樹鴟夷子皮于田常之門,告南郭惠子以所欲為,歸于魯』云云,疑本晏子春秋。後人以其詆譏孔子,乃刪去其文,改為『仲尼迺行』四字。墨子非儒篇又載:『齊景公問晏子曰:「孔子為人何如?」晏子不對,公又復問,不對。景公曰:「以孔丘語寡人者眾矣,俱以賢人也,今寡人問之,而子不對,何也?」晏子對曰:「嬰不肖,不足以知賢人。雖然,嬰聞所謂賢人者,入人之國,必務合其君臣之親,而弭其上下之怨。孔丘之荊,知白公之謀,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幾滅而白公僇。嬰聞賢人得上不虛,得下不危,言聽于君,必利人,教行不必于上,是以言明而易知也,行易而從也,行義可明乎民,謀慮可通乎君臣。而孔丘深慮同謀以奉賊,勞思盡知以行邪,勸下亂上,教臣殺君,非賢人之行也。入人之國,而與人之賊,非義之類也;知人不忠,趣之為亂,非仁義之本也。逃人而後謀,避人而後言,行義不可明于民,謀慮不可通于君,臣嬰不知孔丘之有異于白公也。是以不對。」景公曰:「鳴呼!貺寡人者眾矣,非夫子則吾終身不知孔丘之與白公同也。」』亦晏子春秋本文後人刪去者,疑在此章之前。據墨子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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