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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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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志
台灣在福建布政使司東南大海中。自泉州同安之廈門亂流經澎湖抵鹿耳門至治,計水陸程一千二百六十里(陸自省城五百四十里至同安,又六十里至廈門;自廈門至澎湖水程七更,自澎湖至台灣水程四更,舊志以六十里為一更,則六百六十里)。為古荒裔地,不入版圖。元之末,於澎湖設巡檢司以隸同安。中國之建置於是始(朱景英海東札記云:『文獻通考:琉球國居海島,在泉州之東,有島曰澎湖,水分五日而至。隋大業中,曾令羽騎尉朱寬入其國取布甲而歸。時倭國使來朝,見之,以為夷耶久國人所用。旁有毗舍耶國,語言不通,袒裸盱睢,殆非人類。宋淳熙中,其酋豪嘗率數百輩猝至泉州水澳、圍頭等村,多所殺掠。喜鐵器,掠取門環及剜甲取鐵。臨敵用鏢,鏢以繩十餘丈為操縱,蓋愛其鐵不忍棄。論者疑其情狀相似,以台灣即毗舍耶國;其足信歟?又有據名山藏乾坤東港華嚴婆娑洋世界名為雞籠之說,指為今台灣;恐亦影響譚耳。至海防考有隋開皇中遣虎賁陳稜略澎湖三十六島,郡志據之,語尤可疑。考隋書陳稜琉球之役在大業中,而本傳亦無略澎湖三十六島之詞。獨不解當日談海防者何所據而云云也』)。明洪武五年,信國公湯和略海上,盡徙澎湖民置漳泉閒,廢巡檢司而墟其地。嘉靖四十二年,流寇林道乾導倭人掠近海地,都督俞大猷征之,追至澎湖,道乾走台灣,大猷以水道險遠,法不輕進,於是留偏師駐澎湖以哨鹿耳;道乾困走占城,乃罷澎湖偏師而復設巡檢;尋亦廢。萬歷閒,增設澎湖遊兵,尋復增衝鋒遊兵,為備倭故。於是澎湖常為駐防之所。萬歷末年,荷蘭據台灣,築城於一鯤身之上,曰台灣城。台灣之名於是始。天啟二年,荷蘭據澎湖,又城焉。天啟五年,海寇顏思齊入台灣,鄭芝龍附之。而荷蘭之據台灣自若。思齊引倭奴剽掠海上,與荷蘭共有台灣之地以為巢穴。又所部屬多中土人,中土人之入台灣自思齊始。時芝龍弟芝虎亦為海寇,並附思齊。思齊死,賊眾立芝龍為長。於是鄭氏遂有台灣之地。崇禎元年,芝龍率所部降於督師熊文燦,然猶遷延海上也。國朝順治三年秋八月平閩,芝龍乃就撫。芝龍既降,而荷蘭盡得台灣之地。順治十八年,芝龍子成功以江南敗歸,襲澎湖。夏五月,入台灣,逐荷蘭。冬十有二月,荷蘭歸國,成功改台灣城為安平鎮,以今縣治為承天府(南北路設縣二:曰天興、曰萬年),總台地曰東都。康熙二年夏五月,成功死,子經嗣,改東都為東寧(二縣為二州,設南北路澎湖安撫司)。二十年春正月,經死,子克塽嗣。是年,福建總督姚啟聖計招偽賓客司傅為霖為內應;事洩,為霖輩遇害。啟聖仰遵廟算,定平台策。二十二年,水師提督施琅統師專征。夏六月癸亥,大戰於澎湖,克之。秋七月丙申,鄭克塽降於我。八月壬子,王師至台灣。於是琅疏請留台灣為外蔽,詔報可。二十三年,廷議設台灣縣,隸台灣府為附郭。雍正五年,增設澎湖廳,而台灣之建置駸駸乎盛矣。
台灣縣東負山,西面海。邑治之境,東至龍山寺,西至海岸,南至府儒學南,北至城守營北;縱橫徑五里而遙。所轄東至羅漢門莊外門七十里(乾隆四十九年臬司楊延樺勘定),其東曰內山;北至新港社新港溪二十里,北為嘉義;南至文賢里二贊行溪二十一里,南為鳳山;西盡海岸三里入於海。海西南至安平鎮七里(陸自七鯤身有路可至,計二十里),西北至鹿耳門三十里,又西北至黑水小洋,其西隸澎湖。幅員南北袤四十一里,東西內廣七十三里,其外東不盡內山,西不盡海。
台灣地入東海,在禹貢揚州之徼外。其星野無考。前志謂:『地隸閩,宜從閩,以附于揚州;其星野屬牛女、星紀之次,其辰在丑。據僧一行曰,星紀當雲漢下流,百川歸焉。其分野下窮南紀之曲,東南負海為星紀』。陳氏元麟曰:『按古四譯館外彝來貢,以外彝分方紀星。台灣屬島夷,分野在鶉尾之次,其辰在已;與呂宋、日本同占,整台灣值翼九度。據宋天文志云:「鶉尾在翼軫之交,居南方七宿之末,隨南極而半入海,呂宋、淡水、台灣是也」。利瑪竇云:「鶉尾之次,於律仲呂岡山分野(台有大小岡山)」。二說者,其言各殊,然皆依附離合之見,無實驗云』。
東倚者皆山,西控者皆海。山渡海而來,則以為發源乎福州,東汨乎鼓山(赤嵌筆談云:『宋朱文公登福州鼓山占地脈曰:「龍渡滄海,五百年後海外當有百萬人之郡」;今台灣入版圖年數適符』),示嚮乎五虎(福州五虎山入海,首皆東向,是氣脈渡海之驗),見跡乎關潼、白■〈亩犬〉,而結腦乎大雞籠(舊志云:『台灣山脈自福州五虎門磅礴入海,東至大洋中突起二山,曰關潼、曰白■〈亩犬〉,復渡重洋至淡水,結腦為大雞籠』),南行數百里至郡治。彼堂堂兀兀以去者,且不知其所之也(或云,呂宋地脈發於台灣)。然山渡乎海,其盤旋屈曲,垂乳結穴,可造郡邑、聚村落者,必西向內地而復歸於海。水出於山,其可舟、可遊、可灌、可汲以養吾民者,必西流而卒歸於海。豈地理之所存顧有不忘其本者歟?今居斯土者,官則受國恩、銜王命而至,君門萬里,臣心凜凜,視同咫尺;民則農商富庶,必念食毛踐土之惠,以毋忘首邱之仁。反是者不祥。蓋觀諸地理,則有斷斷然者。地理即天理,亦即人道也。邑區區數十里,則有專脈注結者,有別派分支、羅列拱衛,且有蜿蜓游行過境以去者。蓋自番酋雜居,箐篁叢翳,士大夫終不肯裹糧犯霧露為奇巖秀石之評,樵夫獵戶過之而不能名、名之而不能書,故不知名者蓋夥。名之矣,而游移彷彿,所聞異詞,指東訛西,以此易彼,舊志所稱,差謬殊甚。以其所可知者書之,各號雖殊,而山川不改,道里之遠近,可約而知,南北東西,方面不可易也。談地理者,要以天道人事為斷。
大鳥山在邑東北百里而遙,郡垣之祖山也。山勢西南行十餘里而高聳秀拔者為分水山。稍下又西行為分水崙。崙南北兩石峰,蒼翠秀削,翼之以行。緣崙皆結細石,產青草,磈礧嫩綠。崙南北皆良田美石,無坑塹。崙左之水南趨羅漢內門,崙右之水北入木崗山溪以出大穆降(此水入溪西落,則木崗山之脈已隔;舊志謂:「木崗山為郡少祖」,可知其訛)。崙西行二十餘里,顧盼逶迆,欲收仍縱;前起巨阜曰草山(以多茅草故名),則郡垣之少祖山也。南北復有兩高峰翼之以行。峰多石,勢甚雄偉。西行列屏障,自北而南,橫亙數十里,則為內大烏山(此在郡城背後,為第三重屏障)。踰山西南,孤峰突起者,曰一峰尖。峰皆大石,石壁高可數丈,下有石井,水清而甘,環山居人數家皆食焉。由是西下,伏而起、起而伏,如是者三,曰三凸崙。迆崙西行,八峰平列於前,自南而北,連亙二十餘里,如開樓窗,如展鏡屏。每天清氣霽,倚窗窺屏,遠見紅毛樓;故昔人名之曰蠔鏡窗。八峰者復有專名:最南第一峰曰天馬;第二峰獨高,大石屏如豎鏡,則獨以蠔鏡屬之;北第三峰曰飛鳶巢;又北曰猴晒日;又北曰接雲;又北曰山豬;又北為獐仔壁;極北曰尾峰,終焉(此郡城第二重屏障也)。自第二峰蠔鏡西下二十餘里,至老鷂嶺,中間南北諸峰,星羅碁佈,蠶叢魚鳧,游衍錯落,多不知名。而自老鷂嶺西下又二十里,則結凹腦曰馬鞍山。其西為香洋。香洋西面二十餘里,平疇曠衍,溝塍繡錯,襏襫成雲,春夏之交,可以觀耨;舊志以為八景之一者。由是而西,小阜嶔崎,綿亙錯互,若坡若隴。南北迢迢二十餘里,橫為郡城之背者,曰嵌頂山(此郡城第一重屏障)。嵌頂西上五里許為大東門。
番仔湖山在大烏山西北,距城八十里,亦東北最高山也。其西為剛仔林大尖山,又西為小尖山,皆極危峻,人不可行。又西下為左鎮山。左鎮北踰溪為木岡山,木岡西下為卓猴山。卓猴踰溪西南為豬母耳山,又南為柳仔林山,皆邑之右肩也。又南為鑑裏山。鑑裏北踰溪為草潭山,又西北為大丘田山。大丘田西為湖仔內山,則邑右臂之拱衛也。
內烏山在分水崙之南者,直趨南路。其分支者,東趨羅漢內門,西落脈為上崙石屏山,其南則翁仔上天山,稍西為雁門關,前志所謂「雁門煙雨」者是也。舊路由此入內門,今崩陷不可行。雁門之西為土樓山,亦曰險山門,徑甚險,惟容一人一騎;亂時人爭逃之,扼其險,賊不能至。下有大坪社,故亦名大坪山。西南為茅草埔山,皆邑之左肩也。又南為狗圇圈山,則左肩之外輔。又西北為戶櫈嶺,又西北為灣崎山,又西北為虎頭山,又西北為猴洞山;則邑左臂之拱衛也。
魁斗山在邑城南。其脈自東南來,至正南澳起三峰,狀若三台星,為府學文廟拱案。又蟠屈蜿蜓,以至西南,勢若內抱,形家所謂「下砂」者是也。邑來脈甚長,而所謂下砂者止此。
羅漢內門在邑東南六十五里。其地四壁皆山,中開平疇;東西可二十餘里,南北可三十里。以形家之說較之,則邑之庫藏也。其山自東北來者,上接大烏山,層巒疊翠,邑人不知其名;內門東北設木柵,則稱之曰木柵後大山,疑即舊志所紀「目眉徽山」者是也。山之南,高峰峭出,曰蘇遠埔嶺。逾嶺而南,有湖曰內湖。又其南,曰外湖。湖之西曰燒灰山,其東曰石門山,下有坑曰石門坑。石門之南為赤竹嶺。嶺東為三峰崙,南為小東方木山。小東方木連峰委折而南,踰菜公坑口高聳而起者為大東方木山,則內門之正東山也。東之東重岡複嶺,高入雲際,北接嘉義,南抵鳳山,亙數十里,為邑之後屏者,則曰南馬仙山。大東方木之南,巨石踞溝,流叢石結,山甚高,其上為大葉林山,山南為龍潭山,西下有潭曰龍潭。龍潭山南曰金交椅,其南為大崎越嶺,又其南為鼓山,則出羅漢外門焉(以上為內門東壁,故山皆南行)。鼓山所處,極內門之東南。由是山勢折而西行。始折而嶐起者曰將軍山,山之西紆徐軒伏,不數里而疊秀可望者曰銀錠山,則內門之正南山也。又西而至於打鹿埔溪口止焉(此為內門之南壁,山皆西行)。銀錠之南,自東徂西,亙數十里,為南壁之外屏者,曰外烏山。其南則獐仔壁山、大傑巔山皆在焉。外烏之東,高聳可數者,曰南麻蓼山、尖山、大岡山、小岡山,則界於鳳山矣(此為南壁外屏)。內門之北,則全倚分水崙、無仙山。分水崙西行,至內烏山而盡,則內門北境之山亦盡焉(此為內門北壁)。內烏既橫亙數十里,則自分水崙以南為內門之西壁,其分支落崙皆東趨于內門,南踰蝦蟇林山至溪口終焉(此為西壁)。羅漢外門,其地在內門之東,復轉而繞內門之南,略如曲尺然。其在東者,中有淡水大溪,溪流自北而南。溪東即南馬仙山。東之南為旗尾山,志所謂「旗尾秋蒐」者;鳳山界也。溪西迆內門東壁之外,自三峰崙、東方木以南至鼓山,則與旗尾山東西相對(中為番薯寮街)。自鼓山西折,始繞內門之南,過將軍山北,緣內門南壁之外,南迆外烏山以西,則有虎仔山、大傑巔山、獐仔寮山,其東則大小岡山、尖山、南麻蓼山,皆鳳山界。
七鯤身嶼在邑西南海中。脈自東南而來,西轉下海,聯結七嶼,相距各里許,接續不斷,勢若貫珠,自南以北,而終於安平鎮,與南北汕參差斜對,為邑之關鎖。地皆沙土,風濤鼓盪,不崩不蝕;多產菻荼、桄榔,望之鬱然蒼翠;泉尤甘美。一鯤身地最廣,即安平鎮;紅毛舊城在焉。今水師營駐於此,有居民街市。二鯤身至七鯤身,居者多漁戶。每斜陽曬網,笒箵家家,煙月蒼茫,漁燈明滅,佳景如披圖畫。
鹿耳門嶼在邑西北三十里大海中。浮沙橫亙,形如鹿耳。尾迆南為四草嶼,首枕北為鹿耳門。鹿耳門之北有嶼曰北線尾,亦沙嶼橫亙,與鹿耳門南北遙接,中隔大港曰隙仔港。港之中有石礁在水底。北線尾既稱北汕,鹿耳門亦稱南汕;隙仔港中石礁,所以暗接南北二汕。故港雖大而水淺徑狹,舟必插標以行,觸礁則船立碎。北線尾之北有沙汕曰加老灣汕,稍小於北汕,而不堪泊舟。又其北曰海翁汕,則自北路而來,迢迢百餘里,在縣境之外矣。
德慶溪(俗呼坑仔底),源出小東門外舊萬壽宮前,入郡城東安坊,合舊縣署後並府署東二泉,西流經縣署右至水仔尾北廠,入於台江。
福安坑,源出小南門內,經寧南坊府學宮前,西流至塗墼埕,入於台江。
台江在邑治西門外,汪洋渟滀,可泊千艘。南至七鯤身,北至諸羅蕭壟茅港尾,內受各山溪水,外吞大海。
鑑裏溪,源出鑑裏東南內山,經香洋之北,西出為鑑裏溪,又西為舊社溪,又西北與咬狗溪合流,西入於許寬溪。
咬狗溪源合鑑裏、草潭諸山之水,西與舊社溪合流,又西為許寬溪。
許寬溪源合舊社、咬狗諸溪之水,西流受鯽魚潭之水,又西北受大丘田、湖仔內諸山之水,西入於蔦松溪。
蔦松溪在縣治北五十里,為許寬溪、鯽魚潭之下流,又東北受大穆降之水,西入台江,注於海。
左鎮溪,源出分水山之北,西北受岡仔林、大小尖諸山之水,西經左鎮之南,又西流為新圍溪。
新圍溪源接左鎮溪,西流受大穆降諸溪之水,又西北與本藩溪合流,西下為新港溪,入於台江,注於海。
本藩溪,源出岡仔林之北,西流經木岡山之南為木岡溪,又西出左鎮、卓猴之間,又西與新圍溪合流為新港溪,入於台江,注於海(新港溪北為嘉義界)。
卓猴溪,源出卓猴山,北流入於曾文溪(嘉義界)。
分水溪,源出分水山之南,經水蛙潭南流,至羅漢門東受石門坑、東方木諸山之水,西受石車崙、茄苳崙(皆羅漢內門山)諸山之水,匯為長潭,清瑩可鑑。西走出內門,過狗圇圈西下,北受灣崎溪水,西流為岡山溪。又北受打鹿洲溪水,西流為角帶圍溪。又受紅毛寮溪水,西流為二贊行溪。又西為喜樹港,入於台江,注於海。
灣崎溪,源出三凸崙,南流過狗圇圈,入於岡山溪。
打鹿洲溪,源出馬鞍山,西南流經打鹿洲,北受深坑仔水,復南流入於角帶圍溪。
紅毛寮溪,源出紅毛寮,南流入於二贊行溪(溪南為鳳山界)。
淡水溪自北而南,橫絕郡治之背。源出自諸羅內山,其來極遠。至羅漢門東方木東,受小溪水,經旗尾山西下,繞鳳山縣東南至東港,西入於海。
石頭溝在邑治東北三里許,無水源,受東北眾坡之冰,經海會寺前,轉邑治北大橋港出柴頭港,西入台江。
鹿耳門港亦名隙仔港(舊志另作隙仔港,誤),在南北二汕之間,水底皆沙,縱橫布列,舟不可犯;就其稍深處覓港出入,港路窄狹,僅容兩艘。潮長時水可丈四五尺,潮退時不能一丈,舟懸後舵而進。其紆折處必探視深淺,盤辟而行。而沙水相盪,深淺又時變易,必插竹標以識:南白北黑,名曰「盪纓」(初設五桿,後增設十三桿)。初近北汕以入為舊港,今近南汕而入為新港。
加老灣港在北汕北,不堪泊舟,西南即大洋。其北即海翁汕港口,大澳曰海翁窟,亦名月眉灣,可泊百艘。
安平鎮大港在台江西南、赤嵌城之西。紅毛時,巨舟悉從此入,泊於台江。自鄭成功由鹿耳門入台,後遂淤淺。今惟南路貿易之船經此,巨舟不得入矣。
鯽魚(原刊脫「鯽魚」二字)潭在永康、長興、廣儲西三里之界,匯納眾流,修而不廣,計長可二十餘里。多生鯽魚,年有徵稅。三用之,內田資灌溉。亦名龍潭,旱時禱雨於此。又名東湖,最宜霽月;舊志以為八景之一。
菅林潭亦名嵌下陂,在長興里,地勢洿下,泉流所歸。里眾築堤障之,以資灌溉,屢有爭競。康熙五十七年,太守王珍勘明勒石,定其限焉。其水北通鯽魚潭。
無源潭在永豐里,潦水所鍾也。草潭、白衣潭,鄭氏鑿也。荷蘭陂,紅毛築也。公爺陂,鄭氏築也。皆在新豐里。甘棠潭在保大東里,地多甘棠。王有潭在仁和里,里民王有所鑿。蓮花潭,其源甚深,多產紅白芙蕖。鴛鴦潭,兩潭比偶,如鴛鴦然。水漆潭,多生水漆。參若陂,紅毛時佃民王參若築。十嫂陂,寡婦王十嫂募佃築。陴仔頭陂,偽鄭時築。月眉池,形如半月也。皆屬文賢里。鼎濟窐在新港社,產魚蝦。新港東陂在新化里,西陂亦在新港社。
邑治八景:曰鹿耳連帆,曰鯤身集網,曰赤嵌夕照,曰金雞曉霞(此屬澎湖),曰鯽潭霽月,曰雁門煙雨,曰香洋春耨,曰旗尾■〈火禾〉蒐(散見山水古蹟各志,自御史錢琦以下,皆有題詠)。又郡八景:曰安平晚渡,沙鯤漁火,鹿耳春潮,雞籠積雪(此屬淡水),東溟曉日(同上),西嶼落霞(屬澎湖),澄台觀海,斐亭聽濤(俱在道署內;自巡道高拱乾以下,皆有題詠)。
秀峰塔,居郡學之巽方,高丈三尺五寸,周底六丈;四門階級,空其中。乾隆六年,提學楊二酉建,後廢不修治。
南湖書院在小南門外。乾隆三十年,郡守蔣允焄以崇文書院狹,且近市,復建書院於此。闢齋舍、設講堂於法華寺之左,即舊夢蝶園處也。其地有湖山林木之勝。後以院長居此者多弗康,遂廢。
又有正音書院,在東安坊舊縣署之左。雍正七年建,尋廢。
環台灣皆海。自邑治計之,南至鳳山縣之沙馬磯頭,旱程二百九十六里,水程七更;北至淡水廳之雞籠鼻頭山,旱程六百三十里,水程一十九更;西北至鹿耳門,水程二十五里(康熙五十五年,欽差丈量,依旱程折算,僅十里零七繩)。鹿耳門西北至澎湖,水程四更,約一百八十里。澎湖西北至廈門,水程七更,約三百里。邑治內優大山之東曰山後,歸化生番所居。舟從沙馬磯頭盤轉,可入卑南覓諸社。山後大洋之北有嶼名釣魚台,可泊巨舟十餘艘。崇爻山下薛波蘭港可進三板船。
海洋行舟,以磁為漏筒,如酒壺狀,中實棚沙懸之,沙從筒眼滲出,復以一筒承之;上筒沙盡,下筒沙滿更換,是為一更。每一日夜共十更,每更舟行可四十餘里。而風潮有順逆,駕駛有遲速。以一人取木片赴船首投海中,即從船首疾行至船尾,木片與人行齊至為準;或人行先木片至,則為不上更;或木片先人行至,則為過更。計所差之尺寸,酌更數之多寡,便知所行遠近。所至地方,若島嶼可望,令望向者(曰「亞班」)登桅遠望;如無島嶼可望,則用綿紗為繩,長六七十丈,繫鉛錘,塗以牛油,墜入海底,粘起泥沙,辨其土色,可知舟至某處。其洋中寄椗候風,亦依此法。倘鉛鎚粘不起泥沙,非甚深,即石底,不可寄泊矣。
通洋海舶,掌更漏及駛船針路者為「火長」;一正一副,各有傳抄海道秘本,名曰「水鏡」。台廈重洋往來之舟,水程頗近,中有澎湖,島嶼相望,不設更漏,但焚香幾行為準。針路則以羅盤按定子午,自台抵廈,向乾方而往;自廈抵台,指巽方而來。若由廈北赴江、浙、錦、蓋諸州,南抵廣、粵、惠、潮各府,沿海傍山,逐日有澳可泊,不用更漏筒。
或問:『舊志舟行一更六十里,今謂四十餘里,何也』?曰:『南路沙碼磯頭至府治,舟行七更。康熙五十五年,欽差丈明旱程二百九十六里,水程與旱程相傍,是一更該四十二里有零。通志載福州至琉球,水程一千七百里,府志稱船行四十三更,是亦一更四十里矣』。
又問:『舟自南路抵府七更,順風一日可至;自廈抵澎亦七更,必一日有餘乃至,何也』?曰:『台海潮北汐南;南路抵府,順流也,台廈橫流故稍遲』。曰:『北流為順,南流不逆乎』?曰:『有風不怕流;南流雖逆,非如黑溝之湍激也』。
又問:『舟中定更,以人行與木片齊至為度。台地人行,窮日不能百里,舟行乃二百餘里,何也』?曰:『投木片時其行速,且船無休息,故倍之』。
又問:『北路水程十九更,旱程僅六百三十里,何也』?曰:『此未暇詳考,依府志所載』。
台海潮流,止分南北。台廈往來,橫流而渡,號曰「橫洋」。自台抵澎為小洋,自澎抵廈為大洋,故亦稱「重洋」。
凡往內地之舟,皆於黎明時出鹿耳門放洋(舟人捩舵揚帆出海曰「放洋」。鹿耳門港南北有二礁,植標以記,不敢逼犯;質明見標,舟乃可行)。清明後南風始發,從鹿耳門外徑去。白露後北風漸盛,必至隙仔港口(在鹿耳門外之北),方可開駕(舟行務上依風,故南風放洋從南,北風放洋從北,若誤落下風,針路便失)。約行百里,望見東西吉嶼,經二嶼便抵澎湖,大約後午可到。南風宜泊水垵澳,北風宜泊網澳、內塹、外塹等澳;餘詳前澳嶼內。自澎往廈,悉以黃昏為期,越宿而內地之山隱現目前。此就順風而言。若南風柔若,風不勝帆,常一二日夜方抵澎湖。至廈門則更緩。又若北風凜冽,帆不勝風,摺帆駕駛,登岸亦稍遲焉。
帆往福州,望北直去,至閩安鎮,水程一十五更,不用灣泊澎湖。若從北路淡水西渡,水程僅七更。登舟半日,可見關潼山。自關潼趨定海,行大洋中五六十里,至五虎門;兩山對峙,勢極雄險,為閩省外戶。門外風力鼓盪,舟帆顛越;既入門,靜淥淵渟,與門外迥別。更進為城頭,土名亭頭;十里即閩安鎮,再數十里至南台大橋。
鹿耳門外,初出洋時水色皆白。東顧台山,煙雲竹樹,疊翠浮藍,自南抵北,羅列一片,絕似屏障畫圖。已而漸遠,水色變為淡藍,台山猶隱現於海面。旋見水色皆黑,則小洋之黑水溝也。過溝,黑水轉淡,繼而深碧,澎湖諸島在指顧間矣。自澎湖放洋,近處水皆碧色,漸遠則或蒼或赤,蒼者若靛綠,赤者若臙紅。再過,深黑如墨,即大洋之黑水溝,橫流迅駛,乃渡台最險處。既過,水色依然蒼赤。有純赤處,是名紅水溝,不甚險。比見水皆碧色,則青水洋也。頃刻上白水,而內地兩太武山屹然挺出於鷁首矣(南風時,駕駛近南,先見鎮海之南太武;北風時,駕駛近北,先見金門之北太武)。
黑水溝為澎、廈分界處,廣約六七十里,險冠諸海。其深無底,水黑如墨,湍激悍怒,勢又稍窪。舟利乘風疾行,亂流而渡,遲則波濤衝擊,易致針路差失(按黑水溝有二:其在澎湖之西者,廣可八十餘里,為澎、廈分界處,水黑如墨,名曰大洋;其在澎湖之東者,廣亦八十餘里,則為台、澎分界處,名曰小洋。小洋水比大洋更黑,其深無底。大洋風靜時,尚可寄椗,小洋則不可寄椗,其險過於大洋;此前輩諸書紀載所未及辨也)。廈船過黑水溝良久,令亞班(舟中占風望向者二人,名曰「亞班」)登桅遙望,必見澎湖西嶼、花嶼、貓嶼,乃可前進;倘計程應至,而諸嶼不見,便失所向,須亟收回,恐漂越台之南北而東,則邈不知其所之。或已抵鹿耳門,為東風所逆不得入;或遇海吼浪湧,隙仔不可寄泊,當回澎湖。值若月黑,莫辨島嶼何處,不得不仍歸廈門。而針路已失,往往有隨風北至南日而上、南至銅山以下者。
來台諸舟,必以澎湖為關津。由西嶼頭入泊媽宮等奧,然後出東吉,過小洋,抵鹿耳;其常也。或已入澎湖,而風信未可行,嘗有灣泊至旬以外者。
澎湖諸島,皆平岡無峰巒,舟行稍遠,輒伏而不見。漸近時,登鷁尾高憑眺,恍惚天際微雲,一抹如線。徘徊回顧,天水混連,孤舟蕩漾,若纖芥在明鏡中。
泛海不見飛鳥,則漸至大洋,蓋水禽陸棲也。近島嶼,先見白鳥飛翔。
海波夜動,燄如流火,天黑彌爛。船在洋中,可擊水以視物。一擊而水光飛濺,如明珠十斛,傾撒水面,晶光熒熒,良久始滅。
台灣縣治之海常吼。自七鯤身北至鹿耳門、南至打鼓港止,小吼似擊花腔鼓,點點作撒豆聲,乍近乍遠,若斷若續,臨流聽之,有成連鼓琴之致;大吼如萬馬奔突,如眾鼓齊鳴,如三峽崩流,如千鼎共沸,厥聲遠聞,累數日夜罔有閒歇,驚濤湓涌,舟莫敢近,雖錢塘八月怒潮,未足擬也。或曰風兆,時亦不風;或曰濤響,何港無濤?若云雨徵,宜其近之;謂海氣發,故地籟鳴也。乃微雨輒吼,大雨而或不吼;既晴猶吼,久旱而亦時吼;斯不可解矣。惟吼聲南下而漸細,則久雨必晴,頗驗(按海自嘉義以上不吼。惟台灣下至鳳山則吼,俗呼曰「做湧」;驚濤迅發,舟觸之,沸擊迫岸輒碎。自岸邊至中流,浪之最巨者有三疊,約廣不上十里,以外則漸平。春冬不吼,惟四月廿六日起。舟人謠曰:湧仔開目,不因風兆,不因潮汐。謂海氣一發,微雨幾潑,輒吼;或大雨不吼,大風不吼;或既晴猶吼,必待烈陽炎暴至終日則吼息。四五月之吼,鳳山最甚;六七月之吼,台灣最甚。其地氣由南而北。七月廿六後,謂之「埔占湧」,漸輕;至中秋則不吼也。蓋夏令地氣蒸熱,自下而升,猶煮飯之滾於鍋底然)。
台處閩之東南,以一郡藩蔽全省。即沿東西地方之對峙者計之:北路淡水廳之後壟港,與興化府南日對;後壟而上有竹塹,與福清縣海壇鎮對;後壟而上有南嵌社,與福州府閩安鎮關潼對;自南嵌至淡水港,與連江縣北茭對;自淡水港至雞籠山,與福寧府沙埕烽火門對;南路鳳山縣之彌陀港、萬丹港、岐後港、東港、茄藤港,則與漳州府之古螺、銅山等處對。順風時,駕駛針路皆以卯酉為方向,不用斜轉;惟鹿耳門居邑治之西北,澎湖又居鹿耳門之西北,與泉州府同安縣之廈門東南斜對,針路以巽乾為方向。邇來海不揚波,凡■〈舟彭〉仔、三板頭等小船,每由北路笨港、鹿仔港等處乘南風時徑渡廈門、泉州,自東徂西,橫過澎湖之北,名曰「透西」,例禁甚嚴;趨險者猶如騖也。
台海港口,哨船可出入者,只邑治鹿耳門及南路打鼓港、北路蚊港、笨港、淡水港、小雞籠、八尺門七處,其餘如邑治之大港、南路之西溪、蠔港、蟯港、東港、茄藤港、放■〈糸索〉港(冬月沙淤,至夏秋溪漲,船始可行)、大崑麓社寮港、後灣子(俱琅蟜地)、北路之馬沙溝、歐汪港、布袋澳、茅港尾、鐵線橋、鹹水港、井水港、八掌溪、猴樹港、虎尾溪港、海豐港、二林港、三林港(二港亦多沙汕,水退去口五六里)、鹿仔港(潮漲大船可至內汕,不能抵港,其外汕水退時去口十餘里,非熟港道者不敢出入),哨船俱不能常至。
邑治州仔尾、隙仔、喜樹港、南路萬丹港、北路灣裏、竿寮、含西、篷山港,只容■〈舟古〉仔小船。再南路岐後、枋寮、加六堂、謝必益、■〈句黽〉鼊港、大繡房、魚房港、北路■〈魚逮〉仔穵、象領,今盡淤塞,惟小漁船來往。
相傳台海有萬水朝東處,諸書所載不同。續文獻通考及島上附傳、稗海紀遊皆云在澎湖南(續文獻通考云:『水至澎湖漸低,近琉球謂之落漈;漈者,水趨下而不回也。凡西岸漁舟,到澎湖以下,遇颶風發,漂流落漈,回者百無一』。島上附傳云:『澎湖風濤噴薄,悍怒激闘,瞬息萬狀。子午稍錯,北則墜於南風炁,南則入於萬水朝東,皆有不返之憂』。稗海紀遊云:『澎湖黑水溝最險,自北流南,不知源出何所。水黑如墨,勢又稍窪;廣約百里,湍流迅駛。舟師至此,喘喘屏息,懼或順流而南,不知所之』)。福建海防考謂:『澎湖為漳、泉南戶,日本、呂宋、東西洋皆所必經。南有港門,直通西洋』。台灣志略謂:『海船直指,南離至東京、廣南、占城、柬埔寨、暹羅等處』。舊府志亦謂『子午稍錯,南犯呂宋,或暹羅,或交趾』。今通洋之舟,歲歲南行,未嘗入於萬水朝東,則云在澎湖南者誤也。至云水至澎湖漸低,黑水溝自北流南,亦誤。又漳州府志云:『溝水分東西流,過溝則東流達於呂宋,回日過溝則西流達於漳、泉』。皆未詳考。蓋台海潮流止分南北,潮時北流較緩,汐時南流較駛。澎島在廈門之東南,乃渡台標準;但無高峰,不可遠望,過溝時針路指定東南,船稍近北,雖不見澎島,猶可見台北諸山。苟為南流所牽,則徑出南路沙馬磯頭之下,無島嶼可望,不知台灣在何方矣。故黑水溝中,值靜風潮漲可隨流,潮退必懸碇停舟,非畏萬水朝東也。稗海紀遊又云:『雞籠山下實近弱水,舟至則沉,或名為萬水朝東。其勢傾瀉,捲入地底,滔滔東逝流而不返』。二說俱無稽。若舊府志云:『北則漂蕩,無復人境,甚至無力水而莫知所之』。亦第想像之詞。然則赤嵌集所云『黑水溝驚濤鼎沸,險冠諸海,順流而東,則為弱水。昔有閩船漂至弱水之東,十二年始還中土』者,皆不可信乎?曰:弱水見於禹貢,自有其處。萬水朝東,天下之公言也。地缺東南,尾閭有焦釜,豈即在雞籠山下?且順流而東,果為弱水,則府志所載外域諸國在台海正東、東南、東北者,將無由而至矣;而皆非也(按府志載琉球在台海正東,日本在台海東北,呂宋、蘇祿在台海東南。今考台海北至雞籠,南盡沙馬磯頭而止。琉球在福州正東一千七百里,自五虎門放洋,經雞籠山之北而去。日本以近東海日出而名,舟必北上抵江南界之秦山、花鳥嶼始可放洋。明史載呂宋居南海中,去漳州甚近;蘇祿地近浡泥、闍婆,去泉州甚遠。似俱與台海無涉)。諸書言順流而東、而南者,就內地言之也。台處東南,其北之雞籠山即內地之東,其南之沙馬磯頭即內地之南。水歸東南,故皆可曰順流。或東、或南,俱錯過台灣山後,大海茫茫,舟隨風去,無所終泊,得還中土者蓋鮮;幸而島嶼可依,帆柁未失,乘風忽返,間嘗有之。其所至果弱水之東否,未可知也。聞老舵工云:嘗遭風至台灣山後絕遠處,夜聞水聲淜湃,知為萬水朝東;努力回柁,幸免落漈,天明見島嶼甚近。語似可據。然聞水聲,以為落漈,非也;島岸風濤,衝擊作聲也。舟不回柁,觸礁齏粉,無生還理。舊稱落漈,雜云沉海,乃舟人之諱詞。風土記謂十二年氣候一週,漈水復滿,東風大起,船乃還;則海濱人習言之,特以慰其家人,即詩所云猶來無止耳。亦有擱淺簸浪,因而傍崖登山者,苟延殘喘,際會幸歸,各述所見。大海之中,何奇不有、何怪不儲,存而不論可也。島上附傳所稱南風炁,今亦莫知其處。
台船歲往江、浙、錦、蓋諸州者以千計。沿海水程,內地郡邑志及通志俱未詳載。既無以稽舟楫之去來,又何以資哨防之備禦?倘謂邑志例限不書,得毋終聽其闕乎!因就見聞所及,附著於此。至道里遠近、澳港險易,略之以俟知者。
台船至廈門,水程一十一更。自廈門至浙江寧波,水程三十七更;江南上海較遠十更。先由廈門掛驗,出大擔門北行,經金門、遼羅,系同安縣界;過圍頭、深滬、浚裡至永寧,俱晉江縣界;又過祥芝頭至大墜,為泉州港口;經惠安縣之獺窟至崇武,可泊船數十;復經莆田縣之湄州至平海,可泊船數百;其北即南日,僅容數艘。莆田、福清交界從內港行,經門■〈木扇〉、後草嶼至海壇宮仔前,有鹽嶼,即福清港內;過古嶼門為長樂縣界。復沿海行,經東西洛至磁澳,回望海壇諸山,環峙南日、古嶼之東,出沒隱現,若近若遠;再過為白畎、為關潼,可泊船數百,乃福省半港處,入內即五虎門。由關潼一潮水至定海,可泊船數百餘。復經大埕、黃岐至北茭,為連江縣界;再過羅湖、大金抵三沙、烽火門。由三沙沿山戧駛,一潮水過東璧、大小目、火焰山、馬嶼,進松山港,即福寧府。由烽火門過大小崙山、■〈山上秦下〉嶼、水澳至南鎮、沙埕,直抵南北二關,閩、浙交界。由北關北上至金香大澳,東有南紀嶼可泊千艘;其北為鳳凰澳,系瑞安縣港口;又北為梅花嶼,即溫州港口。過壟內三盤,偽鄭常屯劄於此;再過王大澳、玉盤山、坎門、大鹿山,至石塘,內為雙門衛;復經鱟殼澳、深門、花澳、馬蹄澳、雙頭通至川礁,為黃岩港口。從牛頭門、柴盤抵石浦門。由龍門港、崎頭至丁厝澳,澳東大山疊出,為舟山地;赴寧波、上海,在此分■〈舟宗〉。從西,由定海關進港數里,即寧波;從北,過岑港、黃浦至沈加門;東出即普陀山,北上為秦山、花鳥嶼。秦山西南有板椒山,屬蘇州府界;又有羊山,龍神甚靈,凡船到此,須悄寂而過。放大洋,抵吳淞,進港數里,即上海。再由舟山丁厝澳西北放小洋,四更至乍浦;海邊俱石岸,北風可泊於羊山嶼。向北過崇明外五條沙轉西,三十四更入膠州口。過崇明外五條沙,對北三十二更至成山頭。向東北放洋,十一更至旅順口;由山邊至童子溝島向東,沿山七更至蓋州;向北放洋七更,至錦州府。
自廈門出大擔門外南行,由浯嶼至南澳,凡一十三澳:曰浯嶼、麥坑、鎮海衛、將軍澳、陸鰲、杏仔、古螺、銅山、蘇尖、劉澳角、宮仔前、懸鐘、南澳,入廣東界(附記:自浙入閩,由沙埕南下,一潮水至南鎮;南鎮一潮水至南關;南關一潮水過大小白鷺至屏峰;屏峰一潮水至崙山門;崙山門一潮水至三沙;三沙一潮水過大小目至短表,過海尾澳、長表一潮水至斗美;斗美一潮水過閭尾至羅湖;羅湖一潮水過西洋至北茭;北茭順風一潮水至黃岐,若遇逆風則在北茭候風;黃岐一潮水過赤澳、貓塢、安海、黃宮四嶼至定海;定海一潮水過小目入五虎門,到虎樹;虎樹一潮水過白塔、熨斗、浮江、雙龜、破薦入金牌、急水門至館頭;館頭一潮水過梅嶼、長灣,大小蘆亭頭到福州閩安鎮;又館頭一潮水往北港過蓬崎至狄蘆,過烏豬、小目、小埕、長澳復至定海)。
南路沙馬磯頭之南有澳,名龜那禿,北風可泊巨艦。從此東去,水程四更至紅頭嶼,生番聚處。地產銅,所用雜物皆銅器,不與中國通。順風兩日夜即是呂宋之謝崑山、大小覆金山,沿山行四五日夜至呂宋,共水程五十八更。
台灣風信,自廈來台,以西北風為順;自台抵廈,以東南風為順。但得一面之風,非當頭逆頂,皆可轉帆戧駛。故兩舟並行,一往一來,不聞阻滯,僅分遲速。惟鹿耳門進港忌東風,出港忌西風。而台灣風信,與內地迥異;清晨必有東風,午後必有西風,名曰「發海西」;去來諸舟,乘之以出入,乃天造地設之奇。時或反是,則颲風將作,去者未可遽去,來者必亟收回云。
舟人呼大風曰「暴」。按詩邶風「終風且暴」;傳云,暴,疾也,疏云,大風疾起也。舊志暨鳳山各志以「暴」為「報」,失其義矣。府志作颶,亦誤。颶乃海中災風,其至叵測。暴則每月有期,所傳名稱雖涉怪誕,而驗之多應。凡暴期將至,舟必泊澳;俟暴發後輒尾之而行,最便利,不為災。府志又云,颶之甚者曰颱。颶倏發倏止,颱常連日夜;颶驟而禍輕,颱緩而禍久。考六書無「颱」字,所云颱者,乃土人見颶風挾雨四面環至,空中旋舞如篩,因曰「風篩」,謂颶風篩雨,未嘗曰颱風也。台音篩同台,加風作颱,諸書承誤,今刪之(按韻會:海中大風曰颶。投荒雜錄云:『嶺南諸郡皆有颶風,以四面風俱至也』。南越志:『颶風,具四面之風,常以五六月發,永嘉人謂之風癡』。陸放翁曰:『嶺表有瘴母,初起圓黑,久漸廣,謂之颶母』。韓文公赴江陵詩:『颶起最可畏,訇哮簸陵邱』。注:嶺表錄異云,『嶺嶠夏秋雄風曰颶』。又云:『南海夏秋間有雲物如虹,長六七尺,見則颶風必發,故曰颶母;其風一發,雞犬不寧。並從具,音懼』。康熙字典載韻箋引楊升庵說,颶作■〈風貝〉,音貝。佛經云:『風虹如貝』。柳柳州詩:『■〈風貝〉母偏驚估客船』。補入「七隊」逸字中。又六書故:『■〈風貝〉,補妹切,海之災風也,俗書訛作颶』。正字通復云:『颶字即■〈風貝〉字之訛』。又藝林伐山云:『■〈風貝〉風之作,多在初秋』。南越志亦云,『母即孟婆,春夏間有暈如虹是也』。又李西涯譏許氏從具,謂具四方之風,乃北人不知南人之候,誤以■〈風貝〉為颶耳。西涯博學,必有所據。且閩、粵諸儒皆云■〈風貝〉風,今韻書多■〈風貝〉作,並誌以備考)。
逐月風暴日期(參合郡縣舊志及稗海紀遊):
正月初四日:諸神下降暴。初九日:玉皇暴(是日有風,則一歲暴期皆驗;否則難準)。初十日、十三日:關帝暴。十五日、廿四日:小妾暴。廿九日:龍神會暴(此暴最準,或前一日,俗呼洗炊籠;或本日連後三日,俗呼烏狗報白鬚)。
二月初二日:白鬚暴。初七日:春期暴。初八日:張大帝暴。十九日(一作廿一日):觀音暴。廿九日:龍神朝天暴。
三月初三日:真武暴。初七日:閻王暴。十五日:吳真人暴。十七日:諸神會降暴。十八日:后土暴。廿三日:媽祖暴(俗云真人多風、媽祖多雨)。廿八日:東獄帝暴。廿九日:諸神升天暴。
四月初一日:白龍暴。初八日:太子暴。十四日:純陽仙師暴。廿三日:太保暴。廿五日:龍神會太白暴。
五月初一日:南極星君下降暴。初五日:競渡風(洋船最忌)。初七日:朱太尉暴。十三日:關帝降神暴。十六日:天地合日防惡風。廿一日:龍母暴。廿九日:威顯暴。
六月初六日:大禹王暴(前後共七日,宜謹防。俗云:六月防初、七月防半)。十二日:彭祖暴。十八日:彭婆暴。十九日:觀音暴。廿三日:小姨暴。廿四日:雷公暴(最準,亦最狠)。廿六日:二郎神暴。廿八日:大姨暴。廿九日:文丞相暴。七月初七日:牛女會暴。十五日:鬼子暴(最宜防)。十八日:神煞交會暴。廿七日:天地合日防惡風。
八月初一日:■君朝天暴。初三日:防惡風。初五日:九皇暴。十四日:伽藍暴。十五日:龍神大會暴。
九月初九日:落帽風。十一日、十五日:百神俱起。十六日:張良暴。十七日:金龍暴。十九日:觀音暴。廿七日:冷風暴。
十月初五日:小春風信。初六日:天曹下降暴。初十日:水仙暴(是日無風,主多魚)。十七日:水府朝上帝暴。二十日:東岳朝天暴。廿六日:翁爹暴。
十一月十四日:水仙暴。廿七日:普庵暴。廿九日:西岳朝天暴。
十二月廿四日:諸神昇天暴(俗呼掃塵暴。自本日至廿九日,必有大風,名送年風)。廿九日:大盆暴。
三春暴期最多,舟行宜戒。自清明後,南風司令。四、五月間,風暴皆輕,往來甚穩,但多遲緩。夏至前數日,當有北風;諺云:「北風送夏至」,猶冬至前之有東南風。惟六、七月北風一起,颶風立至。六月之颶,得雷而止。七月之颶,聞雷愈烈。八月白露節後,北風應候,船行迅駛。九月,風每經旬,或至閱月,是名「九降」。凡颶多挾雨,九降恒不雨而風。遙望外海,浪色如銀,播空疊出,名曰「起白馬」,舟不可行。
又自寒露至立冬止,常陰晦,俗呼「九月烏」。十月小春,天氣晴暖,風波恬和,最為利涉。十一、十二兩月,朔風凜烈,無日不風,第乘風隙以往來。若冬春之交,風信難定,尤須戒心(考各書多稱渡海以四、五、八、十等月為穩,最忌六、七、十二月。然癸亥平台、辛丑復台,皆以六月興師,過舟安如衽席。蓋海上風濤,實難例定,惟當隨時審視雲日氣色,以卜行止。若夫船制有利鈍、風行有遠近,雖連■〈舟宗〉併發,而入港之先後難齊。且或同時遭風,倏變而此順彼逆、禍福不同者,有數存焉)。
凡暴風,有先期一、二日發,或後期二、三日發。俟盛發之後,舟乃可行;亦有乘其將發而輒行者,蓋風始發猶未盛,迨盛發時舟已入澳也。舵師占風,熟極生巧,真是心通造化。春暴畏始,冬暴怕終;南風多閒,北風罕斷也。春夏時風不勝帆,船之小者其行速;秋冬時帆不勝風,船之大者其行穩。
海船固畏風,又苦無風。洋中風靜,水平如鏡,必寄椗駐舟,候風始行。蓋大海潮汐,無瞬息停,人處舟上,一望空明,連天無際,不覺其動,實有升降漲蝕之異;舟不下椗,則乘潮而北、隨汐而南,難定所向之何方矣。清明以後,地氣自南而北,以南風為常;霜降以後,地氣自北而南,以北風為常。偶反其常,必有颶風。
颶風起時,飄瓦裂石,拔木壞垣,四面遞轉,交發齊至,或一、二日,或三、五、七日,久而愈勁,猛雨盆傾,驚濤山立,舟雖灣泊,難保無虞;然發有其處,或數十里之遙,便不相及。
泊舟之澳,負山面海。山在南者,可避南風;山在北者,可避北風。若風平浪靜,無論黑溝、白洋,皆可寄泊。惟五、六月間南風司令,陡遇北風,不可收泊北風澳;蓋颶風將發,北風先至,必轉東南,又轉而南,復轉西南,呼吸變更,以北澳而受南颶,駕避不及,艨艟成齏粉矣。
五、六月間,天上有一點黑雲,頃刻間風雨驟至,舟人必摺帆嚴柁以待;遲則恐風壓帆傾,或至覆舟(有因不得收帆而棄桅者,兩斧即斷,可知風力之雄。又洋船中,見有黑氣一條湧出海面,漸及半天,名曰「鼠尾雲」,乃龍起也;急焚雞毛或飯米以厭之)。
凡疾風挾雨,驟至驟止,俗呼為「西北雨」,亦曰「風時雨」。海水忽變為腥臊,穢氣襲人。或泡沫浮若糠秕,及水蛇鱗介之屬遊翔水面,乃地氣發而海沸也。颶風應之,雨灑浪翻,遂有傾檣折舵之患。若海不先沸,風雖迅突,摺帆順馳,猶鯤鵬之徙耳。
蘇過颶風賦「斷霓飲海而北指,赤雲挾日以南翔」二語最精確。今舟人呼斷霓為「破篷」;以其一片孤懸天際,若船帆也。稍及半天,如鱟魚尾者,曰「屈鱟」,見於北方又甚於他方。凡虹霓朝見西方,辰已時必雨;暮見東方,必晴。惟斷霓雖見東方,來日亦不免風雨(舊志)。
海水有潮汐,晝曰潮;夜曰汐。或謂汐為夜潮,故言潮可統汐也。凡潮,月自初一至十五日為一周,後半月與前半月適相同焉。台灣:一日已亥初四刻潮滿,二日已亥正三刻潮滿,三日午子初三刻潮滿,四日午子正一刻潮滿,五日午子正四刻潮滿,六日未丑初三刻潮滿,七日未丑正三刻潮滿,八日申寅初二刻潮滿,九日申寅初四刻潮滿,十日申寅正三刻潮滿,十一日酉卯正一刻潮滿,十二日酉卯正四刻潮滿,十三日戌辰初三刻潮滿,十四日戌辰正二刻潮滿,十五日戌辰正四刻潮滿;是為一周。十六日與初一日同,蓋週而復始矣。凡陽時管三日,陰時管二日。凡潮,自始長至滿,歷三時;自滿至涸,亦歷三時;故語其滿而前後可推也。
澎湖潮遲於台灣三刻、早於廈門五刻,以是為常。
邵子曰:『海潮所以應月者,從其類也』。余襄公安道云:『陽燧取火於日,陰鑑取水於月,各從其類。潮有漲退,海非增減,月之所臨,水往從之。故月臨卯酉,則水漲於東西;月臨子午,則潮平於南北。彼竭此盈,往來不絕,皆系於月。晝夜之運,日東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故太陰西沒,緩於日三刻有奇。潮之日緩其期,率亦如是。自朔至望,常緩一夜潮;自望至晦,復緩一晝潮。春夏晝潮常大,秋冬夜潮常大。春為陽中,秋為陰中,歲有春秋,猶月有朔望;故潮之極漲常在春秋之仲,濤之極大常在朔望之後』。又云:『海之極遠者得氣尤專,潮亦因之。東海、南海,其候各有遠近之殊』。舊志云,『以水從月』,最為確論。台灣地處東南,月常早上;初二、十七日夜初昏即臨卯酉,故潮亦因之。又舊志台灣潮信與內地惠安志所載略同,視同安、晉江各差一時;如初一、十六日台、惠潮水漲滿在已亥時,同安則在子午,晉江則在辰戌也。晉、同潮水入溪差至兩時,以道里迥遠之故,無足異者。台處海中,潮信宜可為準,乃南北二路復自不同。鹿耳門至南路打鼓港,較同安金、廈潮早四刻,水長五、六尺;打鼓港至琅嶠竟早一時,水止三、四尺;北路三林港至淡水復與金、廈同時,水長丈許。又自彰化以下,潮流過北,汐流過南,澎湖亦然;彰化以上,則潮流過南,汐流過北。一郡似此懸殊,何況東海、西海、南海、北海相去不可量數者乎?
右圖十二辰,指掌定位也。推潮長法,以初一、初二加於卯位,左旋順數,至寅而止。推潮滿法,以初一、初二加於已位,左旋順數,至辰而止。陽時管三日,陰時管二日;而一月之大概定焉。初一、初二初長在卯,則長半在辰,滿在巳;初退在午,退半在未,涸在申。再長在酉,長半在戌,滿在亥;初退在子,退半在丑,涸在寅。自長至滿歷三時、至涸亦歷三時,而潮信可知也。
台處閩東南隅,地勢最下,四面環海,遙隔重洋。其氣候與內郡懸殊,大約暑多於寒。鍾鼎之家,狐貉無所用之;細民無衣無褐,亦可卒歲。花卉則不時常開,木葉則歷年未落。瓜蒲蔬茹之類,雖窮冬亦華秀。此寒暑之氣候不同也。春頻旱,秋頻潦。東南雲蒸則滂沱,西北密雲鮮潤澤;所以雲行雨施,必在南風盛發之時。此雨暘之氣候不同也。四時之風,南澳居多。七八月間,因風擊浪,摧檣傾楫,其濤浪之聲,遠聞百里外。風之所自,曉東暮西,與中土頓殊。此風颷之氣候不同也。即一郡之中,而窮南極北,氣候亦迥不侔。自邑治至鳳山,漸南漸熱;自邑治至諸羅、彰化,漸北漸寒。此南北之氣候不同也。
邑治附郭,和暖時多,與彰化之極北而多寒、霜雪頻降者異矣。人居稠密,煙火萬家。零露既稀,瘴氣不入;與鳳山之極南甫晡而露降、日出而霧消者異矣。狂風雖作,一、二日而恬;其與淡水之雞籠北風盛發、累日不休者又異矣。三月以後風多南,八月以後風多北;其與鳳山之東港、琅嶠等處有永年不聞朔風者又異矣。近郭之地,平原曠野,培塿相聯;非若雞籠山之氣候為足憂也。夏暑而冬寒、春和而秋暖;非若東港之盛暑入夜猶怯寒、臘月之窮冬裌衣可度日也。
至於澎湖之氣候,則又與邑治不同者。澎島處汪洋浩淼之中,多風而少晴。故有時台則天清氣朗,而澎則風聲凜烈;辰方霧掃雲收,而午後封姨為祟。又其甚者,積日連月,靡有行刻;行舟之人,遲滯累旬,來往難期。他如寒暑雨暘,則澎之與台約略相等。
天氣四時皆夏,恆苦鬱蒸;遇雨成秋。比歲漸寒,冬月有衣裘者。至霜霰則無有也。
洋船至澎湖,另一氣候。未至尚穿棉,一至則穿葛。
廣東志云:『嶺南陰少陽多,故四時之氣闢多於闔,一歲間溫暑過半,元府常開,毛腠不掩,每因汗溢,即致外邪;蓋汗為病之媒、風為病之本,二者一中,寒瘧相乘,其疾往往為風淫』。又云:『盛夏士庶出入,卒以青布裹頭;蓋南風為厲,一侵陽明,則病不可起』。此地正相同。
海氣山嵐,交釀為露,值夜霏霏如霰,村舍山林,咫尺莫辨,茅簷日高,尚溜餘滴。故冬春無雨,二麥、瓜菜不以為病。又有紅日三竿,天氣清朗,忽陰翳溟蒙,更為濃露;變幻俄頃,殊不可測。
內山終歲不離雲,或■〈冖八幕,上中下〉于頂、或橫于腰,惝怳飄渺,莫窮其際。偶於侵晨片晌,翠黛筍簇,望之如洗;須臾即雲合矣。若日中雲收,峰巒可數,必不日而雨。海內之山,未有以清朗為雨候者。
夏秋紅日當空,片雲乍起,傾盆立至。一日之內,陰晴屢變,或連月不開。冬春二時,或昧旦霜飛,日中雨注。方在搖扇,旋苦寒風。客斯土者,寧過暖而無受寒,則邪氣不得而中之矣。
三月輒著輕紗,至十月不更。每朔風驟凜,忽易薄裘;曦光一射,仍被縠衫。一日之間,暄涼數變。故讌集之頃,袷毳兼攜,以備不時脫換。砌蟲夜響,竟歲皆然。春初已綻夏蕚,膽缾折供石榴,與山茶掩暎,不足怪也。更有在颷怒號,轉覺灼體,風過後木葉焦萎如爇,俗謂之「麒麟颶」云。風中有火,殊可詫異。
舊傳野不苦旱,以土沙含潤,又露氣重也。予嘗秋郊早行,辨明時草露已稀;志所謂「入夜霏霏如霰、茅簷日高尚溜餘滴」者無有也。或曰近年人煙漸稠,故露氣減於昔云。
海上天無時無雲。雖濃雲靉靆,但有雲腳可見,必不雨。雲腳者,如畫家繪水口石,其下橫染一筆,為水石之界者是也。無腳之雲,如畫遠山,但見山頭,不見所止。
日色被體如妁,三日內必雨。
日出時有雲蔽之,辰刻後雲漸散,必大晴。日初出即開朗,是日必不晴;暑月久晴則不拘。
日落時,西方有雲氣橫亙天上,或作數十縷各不相屬,日從雲隙中度過,是謂日穿經緯;來日大晴。或雲色一片相連,其中但有一、二點空竇得現紅色,是謂金烏點睛;亦主晴。
日落時,西方雲色黯淡,一片如墨,全無罅竇,又不見雲腳者,主來日雨。若雲色濃厚,當夜必雨。
日落時,西北方雲起如層巒複嶂,重疊數十層,各各矗起,主大風雨;山崩水溢之徵也,應在七日之內。嘗三睹此雲,三遭大水矣。處近山及江滸水涯,宜防之。五更雨、雞初鳴雨、天未明雨、天明已久雨,皆主是日苦雨不輟。晨起霧遮山腳,主晴;雲■〈冖八卓,上中下〉山頭,主雨。
初雨如霧,雖沉晦,至午必晴。
久雨後暫輟,猶見細雨如霧,縱會開朗,旋即雨至。諺曰:『雨前濛濛終不雨,雨後濛濛終不晴』。
久雨夜忽開霧,星月朗潔,主來日大雨。若近暮經見紅光,然後見月,則晴。
久雨後,近暮,遍天紅色,來日必晴;俗云:『火燒薄暮天』。虹霓朝見西方,辰已必雨;虹霓申酉見東方,必晴。又斷虹兩頭不連者,俗呼「破篷」;雖見東方,來日不免風雨。
諸山煙靄蒼茫;若山光透露,便為風雨之徵。又饑鳶高唳、海鶴驚飛,則踰日必風。春日晚觀西、冬日晚觀東,有黑雲起,主雨;諺云:『冬山頭,春海口』。
台邑春日雨澤獨少。鐵線橋以北,大雨滂沱,橋南無一滴。梁觀察文科惡其限於南,改名通濟橋。
·風俗
居台灣者,皆內地人,故風俗與內地無異。正月元日,慶新歲;上元,燈節;二月,春社;清明,掃墳墓;端午,戲龍舟,懸蒲、艾祓除;七月七夕,乞巧結緣;十五日,仿盂蘭會;八月,秋社;九月九日,登高,放紙鳶;冬至,餉米團;十二月二十四日,祭灶送神;卒歲,臘先祖及諸神祠:皆與內地無異。昏喪沿俗禮,以貧富為豐歉,悉類內地。俗信巫鬼,病者乞藥於神。輕生喜闘,善聚黨,亦皆漳、泉舊俗;然有其異者。舊志云:民非土著,百貨皆取資於內地。男有耕而女無織,以刺繡為工。視疏若親,窮乏貧苦,相為周卹。民雖貧,不為奴婢。習尚華侈:衣服概用綾羅;雖輿隸庸販,衣褲率多紗帛。自內地初至者,恆以為奢,久之習為固然。宴客必豐珍錯,價倍內地,互相角勝。蓋其大略如此。然有為甚害者,曰鴉片、曰賭局,充衢蔽野;富者以之而貧,中人以之為不肖,不軌之徒,於是聯絡。必革此二者,民乃久安;或曰難焉。
·物產
榖:言全台,則內地賴之。邑地狹而眾,常仰食於南北二路,故榖不及遠。其種類之多,與內地同。麥晝開花,異粵、閩而同於齊、魯,故特美;然少種,價數倍於榖。番麥,番人種之,美亦遠遜常種。
貨:糖為最,油次之。糖出於蔗;油出於落花生,其渣粕且厚值。商船賈販,以是二者為重利。澱菁盛產而佳、薯榔肥大如芋魁,故皂布甲於天下。水藤出內山,長條遠蔓跨山嶺;採者得一莖,窮其本即可數百觔。麋鹿獐皮,皆邑產,今少有焉。卓戈紋,番布也。番毯、毛被,番婦所織,剝樹皮雜獸毛為之。
蔬:落花生為最。番薯、芋、冬瓜肥美。他與內地同。
果:舊制貢西瓜,今罷。柿、佛手、柑皆肥大。波羅蜜,天波羅也;黃梨,地波羅也。甘蔗、龍眼,多為美。椰子、桄榔,少而珍。荔支,台地無之;邑獨種,近皆成林,不美減內地。檨,番蒜也,高樹廣蔭,實如鵝卵,皮青,肉黃,剖食甘美;始生時和鹽齏搗為菹,曰「蓬萊醬」。檨,古無其字,始見於鄭樵通志;其種傳自荷蘭。菩提果,佛國種也,略似枇杷而肥大,空其中,細絨屬蒂,懸其核,搖之珞珞然,嗅之辛烈,噉之甜而清。釋迦梨,美樹綠實,實大如拳,礧砢皴紋如佛頭。
藥:內山多茯苓,大者可二十觔,遠勝於浙產。鹿茸、麋茸、鹿角膠、鹿角霜、鹿肚草、檳榔、樟腦、通草、梔子、茜草、薑黃,皆美。其他土人所用,指某病採某草,於病弗能明其由,於藥言其主治而不識其性,故不足錄(海東札記云:『藥品多本草所弗載者』。舊志及赤嵌筆談諸書所錄甚夥,如羊甘烏、甜雞骨、鴨嘴、鼠尾、鱟殼與夫四時春、半天飛、過江龍、鐵馬鞭之屬,名既不典,性亦難識,雖主治各有方,刀圭當勿輕試也)。
石:澎湖文石,可作朝珠雜佩。
木:內山多美材,其可識者,樟、楠、楓、楝、椿、榕、桐、荊、鐵樹、婆羅、蕭朗、桄榔。鹿仔樹,楮也;台人初不識楮,見鹿喜食其葉,則謂楮為鹿仔樹。加冬、厚栗、茄藤、黃目、赤鱗、九芎、象齒、交標、苦苓,皆以俗所稱名之。菻荼亦曰林投,蠻語「投」與「荼」音相近,沿其音而不得其文,則以為菻荼林投云爾。其樹直幹無枝,長葉利刺,刺參列如鋸齒,■〈林上取下〉心結實如鳳梨,不可食,擘其實,子顆顆如金鈴;初生著地。榛莽,蘆之屬也,漸長高如栟櫚,年久老而成木,堅緻有文理,宜作■〈⺮助〉及、歌板、月琴諸樂器。綠珊瑚,有枝無葉,嫩翠叢生,椏權如珊瑚,甚脆,折之有毒獎,沾人肌膚輒爛。人家及村墅偏植之以為藩蔽,與菻荼、刺竹同功(使槎錄云:『樵者鬻薪於市,每多堅質,紫色灶煙間,香氣拂拂;若為器物必精良,徒供爨下之用,實可惜』。海東札記云:『每于雜薪中拾木如蟲痕、甚如濕漬腐朽者,迨裂之,堅異常,揮斤有難色矣;質油滑如塗膏,睇之完蝕相錯,洵制器美材。俗呼「爛心木」,究不審何許木也』。按台灣地氣濕熱,雖有佳木,以制器多蠹,販於內地則不蠹;內地器物來者,至久亦蠹)。
竹:諸類不一,獨刺竹為盛。產筍之美,惟菉竹筍。
花:扶桑、木槿、山丹、茉莉、薔薇、莿桐、刺桐,皆盛產。桂,頻月開者多。梅、桃、蓮、菊,徙自內地,開花常違其候:惟蘭蕙則否。七里香,山礬花也;所種之地,蠅納不生,辟煙瘴;每五、六月開花,繁英堆雪,濃香遠聞,故世人以「七里香」目之,猶夫芸草之香可辟蠹,亦名七里香也。芸草之名七里香以其葉,山礬之名七里香以其花,故訛者以山礬為芸草。木蘭花,樹高一、二丈,夏秋盛開,歧穗黃,粒粒如珍珠碎米,清馥殊勝;自內地皆以木蘭稱之,非離騷、樂府之所云也。指甲花,樹若垂楊,長條柔蔓,其枝葉大類枸杞,簇穗纖花,花六瓣,淡黃細碎,芳氣襲人;女子搗其葉染指甲,功同鳳仙。貝多羅花,樹多癭結,枝皆三杈,葉如枇杷而厚,花瓣五、六出,大如小酒桮,瓣皆左紐,香如擘橙;樹大者日開萬朵,落地如鋪銀。曇花,優缽羅也。晚香玉,月下香也。斑枝,木棉也。消息花,刺球也。子午花,金錢也。葉上花,三友也。鷹爪蘭,如鷹爪,藤本而香濁。雞爪蘭,如雞爪,易種而香清。樹蘭,花於高樹,或小葉、四葉。交枝蓮,午時開,開則旋落。四英,藤本延緣,花白如雪,花皆四瓣,故曰四英;蠻語音同素馨,則以為素馨。萱草、宜男,五月開花,花可食,曰黃花菜;鹿蔥、鬼蒜,十月開花,花可食,曰金簪菜;二者自內地常溷焉。蓮蕉,甘蕉也。觀音蘭,美人蕉也。玉蘭,辛夷也。老來嬌,雁來紅也。番睡香,夜來香也。噴雪,白似噴雪;蝴蝶,黃似蝴蝶。番蝴蝶、金絲蝴蝶、唐棣、石榴、兔絲、梔子、夜合、繡球、鳳仙、蜀葵、向日葵、夾竹桃、西來嬌,並開花無殊。
草:紅毛茶,花黃,葉如瓜子,花葉皆五瓣;取其根乾之,可煎飲,云治氣。蔞藤,扶留也,葉如薯,南方人採其葉,或截其附根藤,夾檳榔食之,用辟瘴霧;種自番禺來,其子為蒟醬,漢武帝感之而開牂牁、越雋者。
禽:四時常有者,燕、雀多如內地。鳩:珽鳩,色青黑;火鳩,項下赤;金鳩,體純綠,觜趾紅;白鳩,毛如雪,知氣候,其鳴應更,來自咬■〈口留〉吧。烏鶖,鷙鳥,亦隨更鳴,能作百鳥聲。■〈赤鳥〉鸛,食蛇。番蓽,似鶺鴒,飛則鳴,行則搖。長尾三娘,朱喙翠翼,產深山中。彩囊,項有五釆。鴿,鵓鳩也。黃鸝,倉庚也。鷦鷯、鷦鴱、韈雀、巧婦,桃蟲也。海八哥、海鵝、海雞,皆水食鳥也。喜鵲,海外無之,蔣太守元樞自內地捕雌雄縱林木中,今孳育,郡城多見,南北路則無(海東札記謂:『觀察所縱鵲,逾年無一存者』;殊不然)。家畜:雞鴨多於鵝。五鳴雞,鳴應更;潮雞,鳴應潮。
獸:內山產野牛,千百為群;圈而絕其食,施羈靮之,與家牛無異。馬,地產小而弱。麋鹿,舊盛產,今取之既盡,為難得,必求之番酋。羊、豬、貓、狗,皆如內地。熊、猴、山鼠、番豬、山貓,亦時有。
魚:鯉、鯧、鱸、鰻、鯽、鱔、塗魠、虱目、鰇魚、馬鮫、鰳、墨魚、比目、貼沙,皆美。鯊:龍文鯊為最,其翅特美;烏鯊,大者數百觔,能食人;虎鯊、圓頭鯊,皆噬人;乞食鯊,皮可飾刀鞘;白鯊、雙髻鯊、烏翅鯊、鋸仔鯊、鼠■〈虫吾〉鯊、蛤婆鯊、油鯊、泥鰍鯊、青鯊、扁鯊、狗鯊,皆鯊屬。烏魚,鯔也;冬至前捕者曰正烏,肉肥,冬至後捕者為回頭烏,則瘦。魟(音烘)魚,身如蠏葉,口在頷下,尾長一尺。黃魟大而肉粗;燕魟小而肉潤;錦魟身有花點,大者三、四百觔;泥魟、掃帚魟、水沉魟,皆魟屬(舊志以魟為魴,訛)。鯿,魴也。黃魚,石首也。虎魚似虎。鮡魚善跳。八帶,銀刀也。海翁,海翁也。獅刀、烏頰、龍尖、花身、沙蠶、紅紗、青鱗、花鈴、金錢、沙梭、竹梭、金梭、遍身苦、塗虱、田鴿、梳齒、青箭、飛烏、含西、海蠣、黃翅、黃爵、新婦啼、飼子飯,皆雜魚。
介:黿、龜、鱉、鱟、香螺、響螺、花螺、肉螺、珠螺、寄生螺、石螺、田螺蟹、虎獅蟹、青蚶蟹、金錢蟹。沙鑽,善鑽入沙。沙馬,善疾走。大腳仙,桀步。桀步,擁劍也;一螯大、一螯小,曰擁劍。膏多曰紅蟳,無膏曰菜蟳;螯尖而長者曰■〈虫載〉。蠔,牡蠣也。螯(俗音蟯),車螯也。水龜,龍虱也。蝦、蚶、西施舌、蚌、蟶,皆產。花蛤,雍正癸卯驟生,他少見。海豆芽,如小蟶,伸尾白如豆芽。
蟲:所產與內地無異。惟蜥蜴能鳴,鳴如吠蛤;至北路則否。蚻多而蜩蟬少,二、三月即鳴於樹間者皆蚻。
·勝蹟
赤嵌樓,在鎮北坊;明萬歷末,荷蘭所築。背山面海,與安平鎮赤嵌城對峙。以糖水、糯汁搗蜃灰疊磚為垣,堅埒於石。週方四十五丈三尺,無雉■〈矢枼〉。南北兩隅,瞭亭挺出,僅容一人站立,灰飾精緻。樓高凡三丈六尺有奇,雕欄凌空,軒豁四達。其下磚砌如巖洞,曲折宏邃。右後穴窖,左後浚井。前門外左,復浚一井。門額有紅毛字四,精鐵鑄成,莫能辨識。先是潮水直達樓下。閩人謂水涯高處為「墈」,訛作「嵌」。而台地所用磚瓦皆赤色,朝曦夕照,若虹吐、若霞蒸,故與安平城俱稱赤嵌。又以築自荷蘭,亦名紅毛樓。偽鄭貯火藥、軍器於此。入版圖後,因之;道標撥兵看守,司啟閉。康熙六十年,台變,門遂不扃,賊取門額鐵字以制器。頻年地震,屋宇傾盡,四壁陡立,惟周垣堅好如故。乾隆十五年,知縣魯鼎梅移建縣署於其右,因嚴扃鐍;歲時則灑掃,俾邑人士覽勝焉。
赤嵌城,亦名台灣城,在安平鎮。一鯤身沙磧孤浮海上,西南一道沙線,遙連二鯤身至七鯤身,以達府治;灣轉內抱,北與鹿耳門隔港犄角,如龜蛇相會狀。明萬曆末,荷蘭設市於此,築磚城,制若崇台。海濱沙環水曲曰灣,又泊舟處概謂之灣;此台灣所由名也。城基方廣二百七十六丈六尺,高凡三丈有奇,為兩層,各立雉堞,釘以鐵。了亭星布,凌空縹渺。上層縮入丈許。設門三。北門額鏤灰字,莫能識;大約記創築歲月者。東畔嵌空數處,為曲洞,為幽宮。城上四隅箕張。現存千斤大砲十五位。複道重樓,傾圮已盡,基址可辨。下層四面加圓凸,南北規井,下入於海,上出於城,以防火攻。現存大砲四位。西城基內一井,半露半隱,水極清冽,可於城上引伋。西北隅繚築為外城,抵於海。屋址高低,佶曲迷離。其間政府第宅、舞歌榭亭,化為瓦礫。倚城舊樓一座,榱棟堅巨;機車一軸,可挽重物以登城。大砲凡數位,內城之北基,下闢小門,偃僂而入,磴道曲窄,已崩壞。地下有磚洞,高廣丈餘,長數丈,曲轉旁出。舊傳近海處曾露一洞,內得鉛子數百斛,今失其處。又舊志所載螺梯、風洞,俱不可復見。大抵此城磚砌層疊,悉以糖水、糯汁搗蜃灰傅之,堅不可劈。其中或實或虛,鬼工奇絕,難以跡求。國朝康熙元年,偽鄭就內城改建內府,塞北門,欲闢南門,斧鑿不能入乃止。又惡台灣之名(閩音呼似埋完),改稱安平;門曰■〈門外吉內〉■〈門外失內〉,以春秋時鄭國有■〈門外吉內〉■〈門外失內〉之門也。入版圖後,為協鎮署,廢而不居。颱颶飄搖,連年地遂致傾圯。五十七年,鳳山縣知縣李丕煜奉文葺之,前為門,中為堂,後為署,旁列小屋數間,今貯火藥軍裝。乾隆十三年,協鎮沈廷耀建塘房二間於外城南門內,撥兵防守。先是北面臨海一帶,短牆坍塌,潮水齧城基;雍正十一年,協鎮陳倫炯砌之。乾隆十四年,城西北暨教場南海岸沖崩計一百八丈,邑監生方策捐銀三百兩築沙堤,協鎮沈廷耀成之。
荷蘭井,在鎮北坊赤嵌樓東北隅。距樓可二十餘丈,紅毛所鑿,磚砌精緻。相傳每風雨時,常有龜蛇浮游水面。乾隆十四年,知縣魯鼎梅移建縣署,今井在署內東北隅。
大井,在西定坊。舊依海岸,海鹹井淡。舟人在此登岸,名大井頭。邇來民居稠密,填海成陸,市宅紛錯,距海半里許矣。舊志云,開鑿莫知年代。相傳明宣德間,太監王三保抵台,曾於此井取水。又傳明季時,紅毛築赤嵌樓,屢有火患,故鑿此井以制之。
烏鬼井,在鎮北坊。水源極盛,雖旱不竭。烏鬼,番國名,紅毛奴也。其人遍體純黑,入水不沉,走海面若平地。先是紅毛命烏鬼鑿井,砌以菻荼,亦名菻荼井。今改甃磚甓。舟人需水,咸取汲焉。
馬兵營井,在寧南坊。泉淡而甘,甲於諸井。紅毛時鑿以灌圍者。偽鄭駐馬兵於此,故名。今舊井已眢,改鑿其旁,相去數武。
一元子園亭,明寧靖王朱術桂宅也,在西定坊;今為天后宮。
鄭成功墓,在武定里洲仔尾;男經祔焉。後奉旨遷葬內地南安縣。
北園別館,在永康里。偽鄭為其母董氏建,後廢。康熙二十五年,巡道周昌因其地有茂林深竹,乃結亭築室為之記,且繪而圖之。諸羅令季麒光顏曰「致徹」。二十九年,巡道王效宗、總鎮王化行改為海會寺。
陳氏別墅,在武定里。偽叅軍陳永華所築,今廢為檨林。
夢蝶園,在永康里。漳人李茂春遯跡於此,構茅亭居焉。今為法華寺。
檨仔林,在寧南坊。偽勇衛黃安故宅。後改為施襄壯侯祠。今圮。
五妃墓,在仁和里魁斗山,明寧靖王朱術桂妾袁氏、王氏、秀姑、梅姐、荷姐同葬此。國朝乾隆十一年,巡台御史六十七、范咸命海防同知方邦基修之,立墓道碑於大南門外,並繫以詩。十六年,知縣魯鼎梅修。
陳烈婦墓,在武定里洲仔尾,偽叅軍陳永華女與其夫偽監國鄭克■〈臧上土下〉合葬處。
李先生墓,隆武舉人李茂春葬處,在新昌里。
天后廟,在西安坊。后林姓,興化莆田人。父名愿,五代時官都巡檢。母王氏,以宋太祖建隆元年庚申三月二十三日產后於莆田之湄洲嶼。方誕,紅光滿室,異氣氤氳。生彌月,不聞啼聲,故名「默娘」。八歲,就塾讀書,輒解奧義。喜焚香禮佛,十三歲,得道典秘法。年十六,觀井得符,能布席海上濟人。雍熙四年丁亥秋九月九日升化,或云二月十九日,年二十有八。是後常衣朱衣,乘雲遊島嶼間。里人祠之,有禱輒應。宣和間,賜順濟廟號。自是訖明,屢徵靈跡。嘉靖中,編入祀典;以後疊加徽號。國朝康熙十九年,總督姚啟聖、巡撫吳興祚以蕩平海島,神靈顯應,奏準敕封。二十二年,我師征澎湖,恍有神兵導引,後屯兵媽宮澳,靖海侯施琅謁廟,見神衣袍半濕,臉汗未乾,始悟實邀神助。又澳中井泉只可供數百口,是日駐師萬人,泉暴湧不竭。及琅率舟師入鹿耳門,復見神兵前導,海潮驟漲。表上其異,特遣禮部致祭,敕建神祠於原籍,紀功加封天后。五十九年,編入祀典。雍正四年,御賜「神昭海表」額於今廟。十一年,賜「錫福安瀾」扁,令江海各省一體奉祠致祭。后英靈溥濟,呼吸感通,不可思議。沿海船戶,俱各虔供香火。倘有危難,輒呼媽祖。洋中風雨晦冥,慘黑如墨,往往於檣端見神燈示祐,舟必無恙。今莆田林民族中婦人餉子者,將往田園或採捕,以其兒置廟中,祝曰『姑好看兒』。去竟日,兒不啼不饑,不出閾;暮各負以歸。蓋神之篤厚宗人又如此。
聖宮廟,在永康里中樓仔街。神姓倪,軼其名,生長海濱,熟識港道,為海舶總管,歿而為神。州人咸敬祀之。康熙三十年,巡道高拱乾建。五十四年,里衿蔡廷蕚等修。又一在大東門內、彌陀寺左;一在西定坊,曰總管宮,偽鄭時建;一在鎮北坊總爺街,今圮。
吳真人廟,在西定坊新街。偽鄭時建,乾隆五年里人王紹堂倡修,六十年武舉張文雅等鳩眾重修。神名本,同安白礁人。母夢吞白龜而娠,生於宋太平興國四年,不茹葷、不受室,精岐黃術,以藥方濟人,廉恕不苟取。景祐二年卒。里人祀之,有禱輒應。部使者請廟額,敕賜「慈濟」。慶元間,復敕為「忠顯」。開禧二年,封英惠侯。按真人廟宇,漳、泉間所在多有。荷蘭踞台,與漳、泉人貿易時,已建廟廣儲東里矣。嗣是鄭氏及諸將士皆漳、泉人,故廟祀真人甚盛;或稱保生大帝廟,或稱大道公廟,或稱真君廟,或稱開山宮,通志作慈濟宮,皆是也。舊志所載,除廣儲東里外,其在東定坊,尚有北線尾廟。其在鎮北者二:觀音亭邊,偽鄭時建;水仔尾,康熙三十五年建。在永康里者一,石頭坑;武定里者一,廟後古榕蔭可數畝;在歸仁北里者一,舊社口偽鄭時建;在文賢里一圖者三,山頭社、大甲社、月眉池;在文賢里二圖者一;俱里眾所建。在大目降莊者一,偽鄭時建。又府志載,在安平鎮者三。
臨水夫人廟,在寧南坊;今移在東安坊山仔尾,乾隆五十一年里人梁厚鳩眾建。神名進姑,福州人,陳昌女,唐大歷二年生,秉靈通幻;嫁劉杞,孕數月,會大旱,因脫胎祈雨,尋卒,年僅二十有四。訣云:吾死後必為神,救人產難。建寧陳清叟子婦懷孕十七月不產,神見形療之,產蛇數斗,其婦獲安。古田縣臨水鄉有白蛇洞,巨蛇吐氣為疫癘。一日,鄉人見朱衣人仗劍索蛇斬之,詰其姓名,曰:『我江南下渡陳昌女也』,遂不見。乃立廟於洞上,凡禁魅、卻■〈鬼歹〉、祝釐、祈嗣,有禱必應。宋淳祐間,封崇福昭惠慈濟夫人,賜額「順懿」,復加封天仙聖母青靈普化碧震元君。
三山國王廟,在小北門內鎮北坊水仔尾,祀粵潮州巾山、明山、獨山之神;三山在揭陽縣界,原廟在巾山之麓,賜額「明貺」。潮之諸邑,皆有祠祀。粵人來台者,咸奉其香火,故建廟云。
開山王廟,在東安坊,舊圮;乾隆年間,邑人何燦鳩建。
邑又有稱王公廟、大人廟、三老爺廟者,不知何神。或云,皆即澎湖將軍澳之神也。舊志云,神之姓名事蹟無考。豈隋開皇中虎賁陳稜略地至此,因祀之歟?又曰:舊志、府志載邑治東安坊有開山王廟,今圯;長興里有王公廟,俱偽鄭時所建。查各坊里社廟,以王公、大人稱者甚夥。東安坊則山川台、坑仔底,西定坊則王宮港、草仔寮、海防署前,寧南坊則馬兵營、打石街,鎮北坊則普濟殿、三老爺宮,以及安平鎮、青鯤身、北線尾、喜樹仔、永豐里、紅毛寮、中路南潭等處,廟宇大小不一,概號曰「代天府」。神像俱雄而毅,或黝或赭、或白而晢,詰其姓名,莫有知者。所傳王誕之辰,必推頭家數人沿門醵資,演戲展祭,每一年即大斂財。延道流設王醮二、三晝夜,謂之「送瘟」。造木為船,糊紙像三,儀仗儼如王者,盛陳優觴,跪進酒食,名為請王;愚民爭投告牒畢,乃奉各紙像置船中,競賫柴米。凡百器用、兵械、財寶,以紙或綢為之,無一不具。推船入水,順流揚帆而去則已;或洄泊岸側,則其鄉必更設醮、造船以禳。每費累數百金,少亦不下百金。雖窮村僻壤,罔敢吝惜,以為禍福立至。噫!此誣神惑民之甚者也!
·原事
日本者,倭奴國也。自明之中季,其賊民常駕舟寇閩、粵為邊患。嘉靖四十二年,大將戚繼光敗之,倭遁入海。林道乾者,倭黨也,剽掠近海地。都督俞大猷追之至澎湖。道乾熟港道,遂勾倭遁入台。大猷留偏師守澎湖,嚴哨鹿耳門外。已道乾懼為倭所並,又懼官軍追擊,揚帆直抵浡泥,攘其邊地以居,號道乾港。而台地遭倭焚掠殘破,土番多避近山;倭亦旋去,以後未嘗至台。明史所載外國諸傳可考。舊志謂紅毛借地於倭,又謂紅毛攻逐倭寇,傳聞之誤也。至謂道乾艤舟打鼓山下,恣殺土番,取血和蜃灰以固舟;則流寇之懆毒,固有可信者。
荷蘭,明史作和蘭,又稱阿南,即紅毛番也;舊志暨諸書俱稱荷蘭。其人深目長鼻,髮須眉皆赤,足長尺二寸,頎偉倍常,奉天主教。本國在西洋者,去中華絕遠,與佛郎機近,華人未嘗至。土產金、銀、琥珀、瑪瑙、玻璃、天鵝毧、瑣服、哆囉嗹。國土既富,轉販大泥、呂宋、咬■〈口留〉吧諸國。遇中華貨物當意者,不惜厚貲。往來海上,所恃巨舟、大砲。舟長三十丈、廣六丈、厚二丈餘,號曰「夾板」。樹五桅,桅如接筍,可高低。帆以布為之,盤旋如蛛網,八面受風,無往不順。後為三層樓,旁設小窗,置大小銅砲。桅下有巨鐵砲,長二丈餘,發之可洞裂石城,震數十里;今所稱紅夷砲,即其制也。柁後置照海大鏡,徑數尺,能照數百里。萬歷時,屢與佛郎機爭雄;然舟大難轉,或遇淺沙,即不能動,而其人又不善戰,往往挫衄焉。
萬歷三十一年秋七月,入澎湖;冬十月末,乃去。先是二十九年,荷蘭駕大艦、攜巨砲,薄香山澳,言欲通貢市;當事難之,不敢聞於朝,乃引去。有海澄人李錦及奸商潘秀、郭震久居大泥,與荷蘭人習,語及中國事。錦曰:『若欲通貢市,無如漳州者。漳南有澎湖嶼,去海遠,誠奪而守之,貢市不難成也』。其酋麻韋郎曰:『守土官不許奈何』?曰:『稅使高釆嗜金銀甚,若厚賄之,彼特疏上聞天子,必報可;守土官敢抗旨哉』?酋曰:『善』。錦乃大為大泥國王書,一移釆,一移兵備副使,一移守將,俾秀、震齎以進。守將陶拱聖大駭,亟白當事;繫秀於獄,震遂不敢入。初,秀與酋約,入閩有成議,當遣舟相聞。而酋卞急不能待,即駕二大艦直抵澎湖。時汛兵已撤,遂登陸,伐木築舍,為久居計。錦亦潛入漳州偵探,詭言被獲逃還;當事已廉知其狀,並繫獄。已而議遣二人諭其酋還國,許以自贖,且拘震與俱。三人既與酋成約,不欲自彰其失,第云『我國尚依違未定』。而當事所遣將校詹獻忠齎檄往諭者,乃多攜幣帛食物,覬其厚酬,海濱人又潛載貨物往市,酋益觀望不肯去。當事屢遣使諭之。見酋語,輒不競,愈為所慢。而釆已遣心腹周之範詣酋,說以三萬金饋,採即許貢市。酋喜,與之盟,已就矣,會總兵施德政令都司沈有容將兵往諭。有容負膽智,大聲論說,酋心折,乃曰:『我從不聞此言』;其下人露刃相詰,有容無所懾,盛氣與辯,酋乃悔悟。會之範還,所贈金止以哆囉嗹、玻璃器及番刀、番酒饋釆,乞代奏通市;釆不敢應。而撫按嚴禁奸民下海,犯者必誅,由是接濟路窮,番人無所得食,揚帆去。巡撫徐學聚劾秀、錦等罪,論死違戊有差。萬歷之末,荷蘭復入北港,遂據之,築城以居,因稱台灣焉(紅毛據台在萬歷,未詳載明史;第云事耕鑿、設闤闠,不言築城者,省文耳。以形勢考之,有城而後稱台灣;其云稱台灣,則築城之證也。且鯤身沙磧,海風飄蕩,無城不可以居;而當日闤闠設於此,非無城可知。至其所耕鑿處,則當日謂之赤墈,未嘗稱台灣也。竊意紅毛終信李錦奪守澎湖、賄求貢市之說,視此地未入版圖,無汛守,而濱海土番懲倭之害,徙居近山,遂先築此城以為根本,然佺出據澎湖。蓋紅毛利在互市,非貪土城:不然,何不就膏壤而城之乎?又各志皆云鄭芝龍入台在先,紅毛在後。考明給事中何楷靖海疏云:『自袁進、李忠、楊祿、楊策、鄭芝龍、李魁奇、鍾斌、劉香相繼為亂海上,歲無寧息』;其下有「近則紅毛築城其中」之語。此疏上於崇禎八年,諸志有謂城即築於是年者,得毋因讀此疏而誤乎)。
天啟二年,荷蘭出據澎湖,築城守之,意求互市。守土官懼禍,說以毀城遠徙,即許互市。紅毛從之,毀其城,移舟去。巡撫商周祚以遵諭遠徙上聞,然其據台灣者自若也。已而互市不成,紅毛怨,復築城,掠漁舟六百餘,俾華人運土石助築。尋犯廈門,官軍禦之,俘斬數人,乃詭詞求款。再許毀城遠徙,而修築如故。已又泊舟風櫃仔尾,出沒浯嶼、白坑、東椗、莆頭、古雷、洪嶼、沙洲、甲洲間。而海寇李旦復助之。濱海郡邑戒嚴。天啟四年,巡撫南居益遣總兵俞咨皋復澎湖。先是居益上言:『臣入境以來,聞番船五艘復至,與風櫃仔船合凡十有一艘,其勢愈熾。有小校陳士瑛者,先遣往咬■〈口留〉吧宣諭其王,至三角嶼,遇紅毛船,言咬■〈口留〉吧王已往阿南國,因與士瑛偕至大泥謁其王。王言:咬■〈口留〉吧國主已大集戰艦,議往澎湖求互市;若不見許,必至構兵。蓋阿南即紅毛番國,而咬■〈口留〉吧、大泥與之合謀,必不可以理論;為今日計,非用兵不可』。因列上調兵足餉方略,部議從之。正月,遣將先城鎮海港,且築且戰。番人退守風櫃城。居益增兵往助攻擊,數月猶不退,乃大發兵,命咨皋督諸軍齊進。寇勢窘,兩遣使求緩兵,容運米入舟即退去。諸將以窮寇莫追,許之。遂揚帆去,獨渠帥高文律等十二人據高樓自守。諸將破擒之,獻俘於朝,澎湖之警以息。而其據台灣者猶自若也。
崇禎三年,荷蘭犯廈門。時豫章鄒維璉撫閩,拜鄭芝龍為將。芝龍募龍溪人郭任功卒十餘人夜浮荷蘭船尾,潛入焚之,獲荷蘭五十餘人,餘船悉遁,不敢窺內地者數年。十年,荷蘭駕四舶抵廣州求市,不可,乃遁歸,仍踞台灣。國朝順治十五年,甲螺(華言「頭目」也)郭懷一謀逐荷蘭,事覺被戮,漢人在台者遭屠殆盡。十八年夏五月,鄭成功入台灣,逐荷蘭。冬十二月,荷蘭歸國。
鄭芝龍字飛黃,小名一官,南安石井人,成功父也。其大父紹祖為泉州庫吏,時蔡善繼為泉守。芝龍方十歲,嘗戲投石子,誤中守額,守禽治之;見芝龍貌,笑曰:『法當貴而封』,乃釋之。居無何,落魄去之日本,娶倭女生成功焉。成功生之夕,倭島萬火齊明;時為天啟四年甲子。於是芝龍復亡之海上。有顏思齊、陳衷紀者,皆海澄人,相與為盜,剽掠海上。一時楊六、楊七、劉香老輩皆從之。芝龍與其弟芝虎共入其黨,從思齊輩為盜,以所剽掠與紅毛市,遂入居於台灣。未幾,思齊死,眾推芝龍為長,然大權猶屬衷紀也。
天啟五年,朝議以蔡善繼為泉州道,使撫芝龍。善繼以書招之,芝龍感激,遂約降。比受降之日,善繼坐戟門,令芝龍兄弟囚首自縛請命。芝龍素德善繼,屈意下之;而芝虎一軍皆譁,竟叛去。六年,巡撫朱一馮遣都司洪先春擊芝龍於漳浦之白鎮。會海潮夜生,先春所部漂泊失道,芝龍暗度上山,詐為鄉兵出先春後,先春腹背受敵,遂大敗。然芝龍故有求撫意,欲自達,乃舍先春不追,獲盧遊擊不殺。復進至中左所,提督俞咨皋戰敗,芝龍縱之走。中左人開城門,求不殺;芝龍戒所部,竟不侵擾。泉州守王猷聞之,乃遣人招之降。崇禎元年秋七月,芝龍殺陳衷紀降於總督熊文燦,朝廷責以報效。二年春,芝龍擊海寇李魁奇於粵中,斬之;於是以芝龍為遊擊。三年,荷蘭犯廈門,芝龍焚之,走歸台灣。五年,海盜劉香老犯小埕,芝龍擊走之。八年,芝龍合粵兵擊劉香老於田尾遠洋,大破之,香老自焚死;以芝龍為叅將。十三年,擢芝龍副總兵。芝龍既除香老,海氛頗息,又以海利交通朝貴,寖以大顯。
福王立江南,以芝龍為正總兵,封南安伯。唐王以芝龍有擁戴功,封太師平國公。然芝龍首鼠觀望,志在富貴而已。丙戌,我朝兵南下,芝龍歸命焉,封同安侯。丁亥之歲,芝龍子成功踞海上,侵閩、粵,犯江、浙。甲午,朝廷遣使撫成功,成功不從,乃繫芝龍於獄。辛丑冬,殺之,戮其家。
鄭成功者,芝龍庶長子也,少字森舍。芝龍歸命時,成功年二十,已入泮為諸生。方衣單絺,閒步階前,聞父降,咨嗟太息。頃之,其弟襲舍自外來,成功告之故,且曰『汝宜助我』。即與徒手出門,從者十八人,掉小舟至廈門隔港之古浪嶼山,招集數百人。方苦無資,人不為用,適有賈舶自日本來者,使詢之,則二僕在焉。問『有資幾何』?曰:『僅十萬』。成功命取佐軍;僕曰:『未得主母命,森舍安得擅用』(漳、泉父為官,其子皆得稱舍)?成功怒曰:『汝視我為主母何人?敢抗,即立斬之』。遂以其資招兵制械,從者日眾,竟踞金、廈門。
鄭成功以弱冠招集新附,踞守金、廈門,密邇內地;閩省沿海港澳、可以出兵進剿者,在在皆是。成功於內地港澳,悉設舟師,登陸為寨,搤守水口。又遍佈腹心於內地,凡督撫提鎮衙門,事無巨細,莫不報聞,皆得早為之備。故以咫尺地,拒守二十餘年,終不敗事,其用心固已深矣。成功於一切謀畫,皆出己見。其所任用,不過荷戈執戟、摧鋒陷陣之徒,絕無謀士為畫一策者;非成功不好士,亦非士不為用,良以謀畫無出成功右耳。夜不就寢,遍走達旦,妻妾皆臥,惟設酒果俟之,成功至,必取啖少許,復走如故,即寢,亦無定所;固防姦人刺客,亦屬有所思也。
成功以海外島嶼,養兵十餘萬,甲胃戈矢罔不堅利,戰艦以數千計;又交通內地,遍買人心,而財用不匱者,以有通洋之利也。本朝嚴禁通洋,片板不得入海,而商賈壟斷,厚賂守口官兵、潛通鄭氏以達廈門,然後通販各國。凡中國諸貨,海外人皆仰資鄭氏。於是通洋之利,惟鄭氏獨操之,財用益饒。暨乎遷界之令下,江、浙、閩、粵沿海居民悉內徙四十里,築邊牆為界。自是堅壁清野,計量彼地小隘,賦稅無多,使無所掠,則坐而自困。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固非無見;不知海禁愈嚴,彼利益普,雖知者不及知也。即疇昔沿海所掠,不過厚兵將私橐,於鄭氏儲積原無損益。
海外諸國,惟日本最富強,而需中國百貨尤多。聞鄭氏兵精,頗憚之。又成功為日本婦所出,因以渭陽誼相親,有求必與。故鄭氏府藏日益。自耿逆叛亂,與鄭氏失好,耿兵方圖內嚮,鄭兵即躡其後,已據閩之興、漳、泉、汀、邵、粵之惠、潮七郡,養兵之用,悉資台灣;自此府藏虛耗。敗歸之後,不可支矣。
成功久踞金、廈門,蓄志內侵,造戰艦三千餘艘。順治十三年,將大發兵窺江南。過浙之東甌,泊舟三日,連檣八十里,見者增慄。至江南羊山,山有神獨嗜羊,海舶過者必置一生羊而去;日久蕃息,至遍山不可數計。鄭氏戰艦泊山下,將士競取羊為食;故神怒,大風驟至,巨艦自相撞擊立碎,損人船計七八,失利而返。至十六年,復大舉入寇,破京口、犯江寧,旋即敗歸。
成功特重操練,舳艫陳列,進退有法。將士在驚濤駭浪中,無異平地,跳躑上下,矯捷如飛。將帥謁見,甲胃僅蔽身首,下體多赤足不褌;有以靴履見者,必遭罵斥,並抑其賞。凡海外多淤泥陷沙,惟赤足得免粘滯,往來便捷故也。
閩總督陳(名景)駐師漳郡城內,方圖進剿;鄭氏分兵沿海港口,與官兵拒守。有門子李文忠,素機警,善承伺意旨,為總督親信,凡應對傳語,悉委任之,實陰通鄭氏者。一日,夜入總督臥內刺之,取其首,並竊令箭,馳馬出南門,稱有軍機傳令出城,無敢致詰,以首獻成功。成功以其弒主,甚惡之,薄與一官,不滿所望;歲餘,以他事斬之。
龍碽者,大銅砲也。成功泊舟粵海中,見水底有光上騰,數日不滅,意必異寶;使善泅者入海試探,見兩銅砲浮游往來,以報。命多人持巨絙牽之,一化龍去,一就縛。既出,斑駁陸離,若古彝鼎,光艷炫目,不似沉埋泥沙中物。較紅衣砲不加大,而受藥彈獨多,先投小鐵丸斗許,乃入大彈。及發,大彈先出,鐵丸隨之;所至一方糜爛。成功出兵,必載與俱,名曰「龍碽」。然龍碽有前知,所往利,即數人牽之不知重;否則,百人挽之不動;以卜戰勝莫不驗。康熙十八年,劉國軒將攻泉郡,龍碽不肯行,強舁之往;及發,又不燃。國軒怒,杖之八十;一發而炸裂如粉,傷者甚眾。
成功婦董氏勤儉恭謹,日率姬妾為紡績,及制甲冑諸物佐勞軍。成功於賞賚將士揮千萬金不吝,於女紅不令稍怠,使絕其淫佚之萌,可謂得治內之道矣。
成功立法尚嚴,雖親屬有罪不少貸;有功必賞,金帛珍寶,頒賚無恡容,傷亡將士,撫卹尤至。故人皆畏而懷之,咸樂為用。其立法有犯姦者,婦人沉之海,姦夫死杖下;為盜不論贓多寡,必斬。有盜伐人一竹者,立斬之。至今台灣百貨露積,無敢盜者,以承峻法後也。長子錦舍,即鄭經,與弟裕舍乳母某氏通,成功知之,命以某氏沉海,錦舍又私匿之,已逾三載,無敢為成功言者。某氏怙寵,頗陵錦舍婦,婦不能堪,以告其祖父唐某號杖臣者,為致書成功。時錦舍守廈門,成功居台灣,以令箭授禮都事黃元亮,命渡海立取錦舍頭來,並令錦舍母董氏自盡。母子遷延未即死,會成功病亡,得免;時年三十有九。
明末監國於以兵從者,悉加顯秩。鄭成功兵力獨強,賜姓朱氏。至僭號,晉封延平王,給金印;成功受而藏之,終身不一用,仍稱「招討大將軍」。其居台灣,傳三世,悉遵明末紀元。
鄭氏善穴地為隧,攻城多從隧入,守者不能禦。海澄公黃梧,故鄭將也,投誠封公,守海澄縣;鄭兵圍急,梧堅守不下,謂其將曰:『彼將為隧,何以禦之』?眾懼,莫對。明日,梧下令遍取水缸盆盂數千,命於城內五步置一缸,貯水都滿,遶城皆遍;每缸撥兵民五人守之,更迭互易,使注視水中,晝夜無輟。明日,有報盆水微動者,趨兵掘視,則為隧者已至其下矣。即入火藥隧中,燃之煙出,鄭營隧人皆燼。此法前人用兵所未行,書之以備城守之缺。
順治十六年,鄭成功大舉入寇。七月,抵焦山,進據瓜州,趨鎮江,直薄金陵。八月,至觀音門。我師以步卒搗其中堅,而以騎兵繞山出其背,前後夾擊,成功大敗。十七年五月,祖世命將軍達素、總督李率泰率兵大搜兩島(廈門、金門)。十八年,議取台灣。三月,成功泊澎湖,次鹿耳門,紅夷大驚;成功引兵登陸,克赤嵌城。十二月,圍王城不下,成功乃使人告之曰:『此地乃先人故物;今我所欲得者地耳,餘悉以歸爾』。荷蘭乃降。康熙元年,成功卒。二年,天子銳意南征,遣人約紅夷合兵攻島,大兵入,兩島之賊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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