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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 回  张天师单展家门  金碧峰两班赌胜

 

  诗曰:

  交光日月炼金英,一颗灵珠透室明。

  摆动乾坤知道合,逃移生死见功神。

  逍遥四海留踪迹,归去三清立姓名。

  直上五云云路稳,紫鸾朱凤自来迎。

  这都是说道家的诗儿。

  却说天师大怒,喝令圆牌校尉拿送礼部祠祭司。长老微微而笑,说道 :“拿我到祠祭司却待怎么?”天师道 :“追你的度牒,发你边远充军 。”长老心里想道:“我生时还没有日月,哪里有天地?这三教九流,都是我们的后辈,何况一张真人乎!”心里虽是这等想,却又不可漏泄天机,问说道 :“你莫是个张真人么?”天师道 :“我是与天地同休的天师,麒麟殿上无双士,龙虎山中第一家。你岂不知道?”长老道 :“你也只是这等一个人物 。”天师道 :“你又是甚么样的人物 ?”长老道:“我们出家人,也不支架子,也不贪真痴,也不欺心灭哪一教。是法平等,无有高低。但不知你有何能,欺心灭我佛教?”天师道 :你还不晓得我的道法:

  独处乾坤万象中,从头历历运元功。

  纵横北斗心机大,颠倒南辰胆气雄。

  鬼哭神号金鼎结,鸡飞犬化玉炉空。

  如何俗士寻常觅,到得希夷第一宫?

  你还不晓得我的修炼:

  水府寻铅合火铅,黑红红黑又玄玄。

  气中生气肌肤换,精里含精性命团。

  药返便为真道士,丹还本是圣胎仙。

  歹僧入定虚华事,徒费工夫万万年。

  你哪晓得我的丹砂:

  谁知神小玉华池,中有长生性命基。

  运用须凭龙与虎,抽添全仗坎兼离。

  晨昏炼就黄金粉,顷刻修成白玉脂。

  斋戒饵之千日后,等闲轻举上云梯。

  你哪里晓得我的结证:

  曾经天上三千劫,又在人间五百年。

  腰下剑锋横紫气,鼎中丹药起云烟。

  才骑白鹿过沧海,又跨青牛入洞天。

  假使无为三净在,也应联辔共争先。

  你哪里晓得我的住家:

  举世何人悟我家?我家别是一年华。

  盈箱贮积登仙禄,满鼎收藏伏火砂。

  解饮长生天上酒,闲栽不死洞中花。

  门前不但蹲龙虎,遍地纷纷五彩霞。

  你哪里晓得我的神剑:

  金水刚柔出上曹,凌晨开匣玉龙嚎。

  手中气概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条。

  奸血点随流水尽,凶豪气逐渎痕消。

  削除尘世不平事,惟我相将上九霄。

  你哪里晓得我的玉印:

  朝散红光夜食砂,家传玉玺最堪夸。

  精神命脉归三要,南北东西共一家。

  天地变同飞白雪,阴阳会合产金花。

  须知一印千张纸,跨凤骑龙谒紫霞。

  你哪里晓得我的符验:

  篆却龙文片纸间,飞传地轴与天关。

  呼风唤雨浑能事,遣将驱兵只等闲。

  关动须弥翻转过,拿来日月逆周旋。

  若还鬼怪妖魔也,敛手归降敢撒蛮。

  你还不晓得宋仁宗皇帝御制一篇赋,单道三教之内,惟道为尊:

  三教之内,惟道至尊。上不朝于天子,下不谒于公卿。避凡笼而隐籍,脱俗网以似真。乐林泉兮,绝名绝利;隐岩谷兮,忘辱忘荣。顶星冠而耀日,披布褐以长春。或蓬头而跣足,或丫髻以包巾。摘鲜花而砌笠,折野草以成茵。吸甘泉而漱齿,嚼松柏以延龄。歌阑鼓掌,舞罢遏云。遇仙客兮,则求玄问道;会道友兮,则诗酒讲文。笑奢华之浊富,乐自在之清贫。岂一毫之挂碍,无半点之牵缠。或三三而参同悟契,或两两以话古谈今。话古谈今兮,叹前朝之兴废;参同悟契兮,究性命之根因。任寒暑更变,随乌兔逡巡。苍颜返少,白发还青。携单箕兮临清流,洁斋粮炊爨以充饥;提篮锄兮入山林,采药饵遍世以济人。解安人而利物,或起死以回生。修生者骨之坚秀,达道者神之最灵。判吉凶兮,开通易象;定祸福兮,密察人心。阐道法揭太上之正教,书符篆除人世之妖氛。降邪魔于雷上,步罡气于雷门。扣玄关天昏地暗,激地户鬼伏神蹲。默坐静室,存神夺天地之秀气;闲游通衢,过处采日月之精英。运阴阳而炼性 ,养水火以胎凝。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兮 ,如杳如冥。按四时而采取,弄九转以丹成。跨青鸾直冲紫府,骑白鹤遍游玉京。参乾坤之正色,表妙道之殷勤。比儒教兮,官高职显,富贵浮云 ;比释教兮,寂灭为乐,岂脱凡尘。朕观三教,惟道至尊。

  张天师这一席话,也不是个漫言无当,也不是个斗靡夸多,大抵只是要压倒个僧家,好灭和尚的。长老心里想道 :“我若是开言,便伤了和气,却也又没个甚么大进益,不如稳口深藏舌,权做个痴呆懵懂人 。”故此只作一个不知。

  天师看见个长老不开口,他又把个言话儿挑他一挑,说道:“你做和尚的,也自说出你和尚的家数来。”长老满拚着输的,自己说道 :“我们游方僧有个甚么大家数哩,住的不过是个庵堂破庙,穿的不过是个百衲鹑衣;左手不离是个钵盂,右手不离是根禅杖 。”天师得了他的输着,好不欢喜,也说道 :“可知是和尚的家数了。住的庵堂破庙,就只是个花子的伴当;穿的百衲鹑衣,半风子也有几斗。左手的钵盂,是个讨饭的家伙;右手的禅仗,是个打狗的本钱 。”天师嘴里说着倒不至紧,两边文武百官也觉得天师犯了个忒字儿。可可的姚太师又驰驿还乡去了,故此天师放心大口说话。长老道 :“既是天师的道法精,可肯见教小僧么?”天师道 :“凭你说个题目来 。”长老道 :“就请教个出神游览罢 。”天师道 :“此有何难?”万岁爷看见这个天师发怒生嗔,恐有疏失,即时传旨,着僧道各显神通,毋得粗糙生事。

  天师得了旨意,越加精神,就于金阶之下,闭目定息,出了元神。多官起眼看时,只见天师面部失色,形若死尸,去了半晌尚然不回。及至回来,心上觉得有些不快;心里虽则是有些不快,皮面儿上做个洋洋得志的说道 :“我适来出神,分明要远去,偶过扬州,只见琼花观里琼花盛开,是我细细的玩赏一番 。”长老道 :“怎么回得迟?”天师道:“遇着后土元君,又进去拜谒太守 ,又从海上戏耍一番,故此来迟 。”长老道:“想是带得琼花来了?”天师道 :“人之神气出游,止可见物知事而已,何能带得物件来也?和尚既出此言,想是你也会出神?想是你的出神,会带得物件来也?”长老道 :“贫僧也晓得几分 。”天师道 :“你今番却出神游览来我看着。”长老道:“贫僧已经随着天师去游览琼花观来 。”天师道 :“你带得琼花在哪里?”长老把个瓢帽儿挺一挺,取出两瓣琼花来。天师接手看着,果是琼花。百官见之,果是琼花。即时献上万岁爷爷,说道:“天师此行好像个打双陆的,无梁不成,反输一帖。”原来天师出神去了,长老站在丹墀之中,眼若垂帘,半醒半睡,也在出神,只是去得快,来得快,人不及知。天师出神,只到得扬州,去了许久,都是长老把根九环锡杖横在半路中间,天师的元神遇着个毒龙作耗 ,沿路稽迟,及至长老收起了锡杖,天师才得回来。

  却说天师吃了亏,心里明白,只是口里不好说得,其实的岂肯认输?说道:“和尚,你既是有些神通,我和你同去罢。”长老道 :“但凭天师尊意 。”天师道 :“先讲过了,不许蛊毒魇魅 。”长老道 :“出家人怎么敢 !”却说天师依旧在金阶之上闭目定息,出了元神。长老眼不曾闭,早已收了神,笑吟吟的站在丹墀里面。天师又去了,热多时,方才一身冷汗,睁开眼来。天师又是强说道 :“今番和尚出神,曾在哪里游览来?”长老道:“天师到哪里,贫僧也到哪里 。”天师道:“我已经在杭州城里西湖之上游览一番 。”长老道 :“贫僧也在西湖上来 。”天师道 :“我已带得一朵莲花为证。和尚,你带些甚么物件来?”长老道 :“贫僧带的是—枝藕。”天师道:“你的藕是哪里得来的?”长老道:“就是天师花下的 。”天师道:“你试拿来我看着 。”及至长老拿出藕来,还有个小蒂儿在上面,却是接着天师莲花的。这百官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天师得的还是妍华,长老得的倒是根本。”

  天师心上十分不快,说道:“和尚,你既是有这等神通,今番我和你远去些 。”长老道 :“但凭尊意,小僧愿随 。”天师收拾起一股元神,仍旧在于金阶之下,闭目定息。长老也仍旧在丹墀之中,闭目定息。长老终是来得快,天师又过了半晌才来。长老又笑着。天师觉得又有些恼头儿,说道 :“和尚,你今番却在哪个远处来也?”长老道 :“你在那里收桃子时,我也在那里了 。”天师道 :“我在王母蟠桃会上来。可惜的去迟了些,止剩得三个桃子,都是我袖了他的来 。”长老道 :“贫僧也收了一个来 。”天师听知长老也收了一个,心上狐疑,把只手伸到袖儿里掏一掏,左也只是两个,右也只是一双。天师道:“和尚的桃子,敢是偷我的?”长老道:“是我拾将来了。”天师道 :“敢是说谎么?”长老道 :“说谎的掉了牙齿 !”一手挺起一个瓢帽,一手出取出一个仙桃。天师又觉的扫了他的兴儿。文武百官本等是说天师高妙,也有说这和尚却不是个等闲的那谟。内中有个刘诚意,他是个观天文、察地理、通幽明、知过去未来的,看见天师两番收神迟慢,便袖占了一课,心上就明了。原来天师杭州转来,是长老把个九环锡杖竖着在路上,变做了一座深山,天师误入其中 ,不知出路;长老收了锡杖,天师才找着归路。天师王母幡桃会上转来,又是长老把个九环锡在于归路上划成一条九曲神河,天师循河而走,走一个不休;长老收了杖痕,天师才找着归路。又撮了小小一个术法,弄了他一个仙桃。故此三番两次,长老收得快,天师收得迟。

  却说万岁爷看见这个和尚好有些不逊天师处,即时发下一道旨意来,说道 :“适来两家赌赛,都是些傍门小乘,以后不宜如此戏谑。”天师就趋着这个旨意,要奈何这个长老,说道:“和尚 ,我今番明明白白和你赌个胜 。”长老珞珞确确说道:“但凭!但凭!”天师道 :“都要呼的风,喝的雨,令牌响处,天雷霹雳,遣将几位天将下来,教他东,他不敢往西,教他南,他不敢往北。却要这等样的神通 !”长老道 :“赌些甚么?”天师道 :“我输了,我下山;你输了,你还俗。请旨定夺,不得有违 。”长老道 :“这罚得轻了些 。”天师道 :“还要怎么样的重罚?”长老道 :“都要罚这个六阳首级。我输了,我的六阳首级砍下来与你;你输了,你的六阳首级砍下来与我。”天师道 :“就罚了这个六阳首级罢 !”把个文武百官吓得只是心里叫苦,口里不敢作声。万岁爷听了罚六阳首级,也虑及天师,怕一时有些差错,即时传旨,宣天师上殿。三宣两召,直至金銮殿擎天柱下。万岁爷坐在九龙墩塌之上,把个玉圭指定了天师,说道 :“这个和尚远来寻你,必有大能,你须自家想定了 ,有个真传实授,你便与他赌个输赢,但若是傍门小术,倒也不消露相罢。待我发起怒来,赶出他到午门外去,体面上还好看些 。”天师道 :“臣的印剑符章,都是从始祖以来传授到今日。现有符验一箱,神书十卷,驱神役鬼,正一法门,臣岂惧这个和尚?”圣旨道:“既是如此,任你施为,下去罢。”又传圣旨,宣那和尚上来。只见碧峰长老大摇大摆,摆将上来。万岁爷道 :“你与我国天师赌胜,事非小可,你不可看得恁般容易 。”长老道 :“输蠃胜败,人间常理 。”万岁爷道 :“你输了,不要哀告于我,我这里王法无亲 。”长老道 :“普天之下,哪一座名山洞府,没有个舍身岸,哪还会平白地撺将下去,跌似一块肉泥。贫僧今日赌胜而死,死得有名,何惧之有!”万岁爷道:“你不要说这等的大话。你且到丹墀底下去看。”长老方才下来 ,只见殿东首闪出一位大臣来,垂绅正笏,万岁三呼。万岁道 :“见朕者何人?”那一位大臣奏道 :“臣诚意伯刘某 。”万岁道 :“有何奏章?”刘诚意道 :“僧道比胜,比军门厮杀不同。那军门厮杀的,还按个军令收放,有个号头 。这两家赌胜,都是些书符讽咒役鬼驱神,赢了的欢喜,输了的羞惭。臣恐羞惭的击石有火,遣下恶神恶鬼来,却这九间金殿不便 。”万岁爷道 :“却要预防他两家不致后患,才为稳便 。”刘诚意道 :“今日僧、道两家须则各要几个官保,才无后患 。”万岁爷道 :“依卿所奏。卿且退班。”刘诚意下班。即时传下旨意,说道 :“今日僧道赌胜,着文武班中取保,愿保者书名画字,后有疏虞,连坐不贷 。”旨意一到,班部中闪出一位大臣,说道 :“小臣愿保天师 。”万岁爷龙眼看时,只见是成国公朱某,愿保天师。书名用印,签押关防,退本班而去。去犹未了,班部中闪出一位大臣,说道:“小臣愿保天师。”万岁爷龙眼看时 ,只见是英国公张某,愿保天师。书名用印,签押关防,退本班而去。去犹未了,班部中闪出一位大臣,说道:“小臣愿保天师 。”万岁爷龙眼看时,只见是卫国公邓某,愿保天师。书名用印,签押关防,退本班而去。去犹未了,班部中闪出一位大臣,说道:“小臣愿保天师。”万岁爷看时,只见是定国公徐某,愿保天师。书名用印,签押关防,退本班而去。

  万岁爷心里想道 :“天师是我的心腹,百官恰好就都保天师 。”却说这个万岁爷终是个皇王气度,天地无私。看见那个和尚没有个人保,他坐在九龙墩榻上,连声问道 :“文武班中何人肯保僧家?”一连问了几遍,只见班部中鸦鹊不鸣,风停草止。原来张天师住在龙虎山中,自从汉朝起,传留到于今日,根深名大,而且屡次遣将驱兵,人人晓得,故此保的多,料定了张天师决无大疏失。若是那个和尚,他本等是个北方来的僧人,不知他在哪个破庙里居住 ?他的嘴儿又硬,口说的无凭,倘有疏虞,他哪里又来顾我?故此不保和尚的多。这叫做是个“扶起不扶倒”。万岁爷问得发性,坐在九龙墩塌上问道:“怎么保和尚的不见出来?”只见文武百官中间,也有说道 :“哪个敢保和尚?”也有说道 :“媒人不挑担,保人不还钱。保了僧人 ,终不然就要兑命 。”道犹未了,班部中闪出一位老臣,头欺腊雪,鬓压秋霜,说道 :“老臣愿保僧人 。”万岁爷龙眼观看,只见这个老臣还是洪武爷未登龙以前的人物,今年寿登九十三岁,学贯五车,才倾八斗,本贯太平府当涂县人氏,现任大学土之职,姓陶名某,愿保僧人。他一边写着保状,一边问着僧人说道 :“你实实的叫做个甚么名字?我好保你 。”长老道 :“我俗姓金,号为碧峰,叫做个金碧峰长老 。”陶学士说道 :“我定保你了。”书名用印,签押关防,退回本班而去。去犹未了,班部中又闪出一位青年大臣,说道 :“小臣愿保僧人 。”万岁爷龙眼观看,只见是诚意伯刘某,愿保僧人。书名用印,签押关防,退回本班而去。

  却说僧、道两家赌胜,俱有了保官。只见文官武将议论做一坨儿,说道 :“今日这桩事,保天师的虽多两员,却都是我辈中人物也;保和尚的虽少两员,这两员却有许多的勾当。怎见得有许多的勾当?陶学士年将百岁,多见多闻;刘诚意善知天文,能察地理,通达过去未来。这两位高人倒保了和尚,莫非和尚今日有几分赢了?”内中又有人说道 :“张天师却不是等闲之人,你不记得洪武爷朝里,他与铁冠道士赌胜,四九天道,他还借转来做个三伏天道,去绵袄,更汗衫,有旋天转地之力,何愁一个和尚 。”内中也有说道 :“不必耽忧,顷刻便见 。”只见天师传下号令,仰上、江二县,要不曾见过女人的桌子,用七七四十九张;要不曾经过妇人手的黄绒绳,用三百根;要向阳的桃树桩八根;要初出窑门的水缸 ,用二十四只;要不曾经禽鸟踏过的火炉,用二六一十二双;要没有妻室的高手丹青,用六十名;重唇红齿白的青童,用五十六名;要不曾开篓的符水纸,用千百余张;要朝天宫平素有德行的道官,用一百二十名;要神乐观未出童限的乐舞生,用六十名。辰时出牌,限巳时初刻一切报完,如违以军令施行。

  却说上、江两县俱是有能干的清官,两县的民快俱是有家私的好汉,照牌事理施行,即时搬运到皇城里面去了。天师就于九间金殿上立坛,把那桌子一张上叠一张,叠得有数丈之高。黄绒绳周围匝匝,捆的捆,缠的缠。把个桃树桩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八卦方位摆开来,用八个青童,头上贴着甲马,手里拿着槌儿不住的打。用丹青手彩画了五方五帝凶神旗号,一按东方甲乙木,立着青旗,旗上画的青龙神君;二按南方丙丁火,立着红旗,旗上画的火德星君;三按西方庚辛金,立着白旗,旗上画的白虎神君;四按北方壬癸水,立着皂旗,旗上画的黑杀神君;五按中央戊己土,立着黄旗,旗上画的灵官神君。把那二十四只水缸,按二十四气摆开来,用青童二十四个,头上贴着甲马,手里拿着棒儿不住的把水来搅。把那二十四座火炉,跟着二十四只水缸,一只间一坐,用青童二十四个,头上贴了甲马,手里拿着扇儿不住的把火来煽。叫那朝天宫一百二十个道官,口里诵着《黄庭经》。叫那神乐观六十名乐舞生,口里吹动着响器。坛下许多飞报道情,还有许多拾遗补缺。天师原是个肯爱奢华的,把个皇城收拾得像个极乐天庭一般的景象。

  坛场已毕,请天师临坛。天师斋戒沐浴,越宿而来。来到坛下,直上到桌子顶上,披着发,仗着剑,踏着罡 ,步着斗,捻着诀,念着咒。初然临坛,还是五更时分,那时节万里无云,一天星斗;到这早晚,已自天色渐明。天师在桌子上撮弄得紧,道官在两边念呱得紧,乐舞生在四下里吹打得紧,搅水的搅得紧,煽火的煽得紧,打桩的又打得紧,就把乾坤也逼勒得没奈何。只见西北方一朵黑云漫天而上,皂旗已是得了风,风儿渐渐宣,云儿渐渐慢,立地里天昏地黑。文武百官说 :“这早晚要个天神下来,何难之有 。”早有个当驾的官奏上万岁爷,说道 :“此时天昏地黑,怕走了和尚 。”万岁爷传下旨意 :“关了皇城四门,不许走了和尚。”

  却说朝内文官武将,大约有四百多员,这四百员文武官员,岂没有个六亲出家做道士的 ?又岂没有个六亲出家做和尚的?做道士的看见天师这等作为,其心大喜;做和尚的看见天师这等夸张 ,心上也却有一点……恰好就有—个官长,山南人氏,现居正二品吏部侍郎之职,姓陈名某,他有七个公子,第六个公子华盖星照命,也在善世法门中。这个陈侍郎老大有些不足天师处,心上分明要去作兴那个僧家,却又不见个和尚在那里。东边也叫声 :“年兄,和尚在哪里 ?”西边也叫声 :“年兄,和尚在哪里?”

  毕竟不知这个侍郎老爹寻着那个和尚,还是怎么样儿作兴他,不知那个和尚得了这个侍郎老爹作兴,还是怎么样儿显圣,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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