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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燕王耀兵大江上 建文计穷思出亡

 

  却说灵壁之败,报到朝廷,君臣闻之,皆无人色。廷臣只得又议各处召兵,建文帝又遣礼部侍郎黄观往安庆,翰林修撰王叔英往广德,都御史练子宁往杭州,三处召募义勇民兵,人援京师。三人受诏出朝,因诣黄子澄而问计。黄子澄大恸道:“大事去矣,吾辈万死不足赎误国之罪!诸公此行,恐亦无济。不过臣子之心而已,他难论矣。”三人闻言,遂号泣而往。然所到之处,已知金陵不能守,并无一人应矣。

  再说燕王既破了何福,遂引兵要渡过淮来。此时盛庸自夹河败后,不敢南还,因走至淮上,收拾了马步兵数万人,战船数千只,镇守淮河南岸。燕王兵到北岸,诸将说道:“彼南岸有船,我北岸无船,何以能渡?”燕王笑道:“同一淮河,彼南岸之船,即我北岸之船,又何分焉?”诸将不悟,无言可对。燕王因命众军,伐木造筏,又命扬旗击鼓,声张其势。若将待筏成,早晚即渡者。南军在南岸望见,虽知其造筏艰难,一时未必能渡,却见他猛勇之势,未免惧怕。盛庸因吩咐排列炮石,紧紧护守。不期燕王却遣朱能、邱福等将,率数千骁勇,悄悄西行二十里,于无人之处,用小舟潜渡过南岸。南军只虑北兵筏成要渡,哪里有防潜袭,忽炮声大作,邱福、朱能等将,率兵冲入其营,大叫道:“燕王大兵已尽在此矣。有令不许走了盛庸!”南兵突然被攻,又见喊声动地,金鼓震天,心胆俱破,皆无斗心,四散而走。盛庸要逃,不及上马,只得登一小舟,潜逃却去。朱能、邱福见南兵逃走,忙挥南舰往渡北兵。燕王笑笑道:“诸君试看,这些战舰,属南平属北平?”众将皆拜服道:“大王胜算,真如观火,非诸将所能及也!”

  燕王既渡,又与众将商议道:“此去京师,东西皆路,不知当从何路为直截?”诸将中有说当先取凤阳为直截,有说当先取淮安无后患,燕王道:“皆不然也。若先取凤阳,我想凤阳楼橹坚定,非攻不下。苦攻,则未免震惊皇陵,试思皇陵岂可震惊乎?若先取淮安,我想淮安积储饶裕,人马众多,攻之岂易破乎?若攻不破,势必旷日持久,那时援兵再集,岂我之利乎?莫若乘胜直趋扬州、仪真,况两城兵弱,不须苦战,可招而下。既得真、扬,耀兵江上,则京师震骇,必有内变矣。京师既定,凤阳、淮安又何虑焉?”诸将皆喜道:“大王之言是也。”燕王因遣指挥吴玉,前往扬州招降,然后发大兵随之。

  此时扬州守备,乃指挥崇刚与御史王彬,二人皆忠义之臣。燕兵末至,有一个指挥叫做王礼,颇有才勇,闻知燕势日强,因说崇刚与王彬降燕以明知机,而图富贵。崇刚、王彬大怒不从,遂将王礼下狱,欲论其罪。及吴玉来招降,崇刚、王彬又拒绝道:“奉命守土,但知杀贼,焉肯从贼!”吴玉见二人固执不降,遂密写了飞书,散入城中招降道:“有人能擒守将献城者,加官重赏。’早有一个千户叫做徐政,原与王礼同谋,因王礼下狱,不敢复言。今得吴玉飞书,暗暗通知王礼,又会同一班党羽,候燕兵一到城下,即拥众鼓噪,打开狱门,放出王礼,同拥至守备衙,捉住崇刚与王彬,大开城门,献于燕王。燕王大喜,遂升二人为都指挥。又欲崇刚、王彬归降,二人不屈,遂命斩之。扬州既下,仪真孤城,不劳力而亦破矣。

  仪真既破,北军登舟往来江上,旗旗蔽天。南军望见,知势难遏,尽皆解体。建文帝闻报,慌张无措,方孝孺奏道:“事急矣,宜以计缓之。”建文帝道:“何计可缓?”方孝孺道:“如今事急,唯有遣人,许以割地,讲和或者可延数日。倘东南招募一集,况有长江之险,彼北军又不惯舟揖,再与决战江上,则成败未可知也。”建文帝不得已从之。又思外臣讲和,恐其不信,因假太后之命,遣庆成郡主往燕营讲和。郡主既至燕营,道达太后之命,以割地分南北为请。燕王笑道:“此非太后意也,特欲假此缓我师耳。军中非叙亲情之地,郡主请回,无多言也。”郡主无奈,只得还朝复命。

  燕王在江上,独往独来,并无一人与之相抗。唯盛庸又领许多海舰,至浦子口迎战,连战至于高资港。朝廷闻知,忙遣都督企事陈瑄,帅舟师助之;陈瑄既至,知势不可为,遂叛而降燕。陈瑄既降,而盛庸败绩矣。燕师至龙潭,朝廷又遣李景隆并尚书茹琳往龙潭,仍以割地讲和为请。燕王终是不肯,竟遣李景隆等回朝。建文帝见割地讲和不听,因急召齐泰、黄子澄,入朝议事。近侍奏道:“齐泰已奔往广德。黄子澄已奔往苏州。口说征兵,实不知所为何事?”建文帝道:“起事皆出汝辈,而今事败,皆弃朕去了!”因长叹不已。忽报燕兵已进屯金川门,左都督徐增寿守左顺门,竟对众宣反,谋开门迎降。御史魏冕听了大怒,因手击之,又奏闻于帝。帝大怒,命左右擒徐增寿至廷,责以不忠,亲自下殿手诛之。

  既诛徐增寿毕,有茹(王常)等众臣劝帝幸湖湘以避之,又有王韦等众臣劝帝幸浙海以避之。方孝孺独奏道:“国君与社稷同死生,避之非是,臣请效死勿去。”建文帝道:‘方卿之言是也。朕意已决,卿等且退。”众臣退出,忽又一臣跪下奏道:“事已定矣。时已至矣,陛下宜早为之,不容缓矣。”建文帝视之,乃是向日奏北平兵起的程济。知他是个异人,因问道:“大位已不可保,汝云事已定。时已至,莫非欲朕死社稷乎?”程济道:“陛下大位虽不保,而太祖的社稷却未曾失,何必死殉。”建文帝道:“社稷既不必死,臣下有劝应幸湖湘的,也有劝朕幸浙海的,莫非此中尚有义,可赴乎?”程济道:“陛下以天下之大,尚不保此位,岂湖湘、浙海之死灰,得能复燃耶?”建文帝道:“一方之死灰,既不能燃,则燕王北平一方,为何而猖撅至此乎?”程济道:“此中盖有天命也!天命所在,不当以大小论也。”建文帝道:“既天命在燕,太祖何不立燕王,而竟立朕,毋乃不知天命乎?”程济道:“太祖,圣主也。又有贤臣刘青田辅佐之;岂有不知天命。然太祖不立燕王,而立陛下者,正知陛下亦有天命。且知天命之气运有后先,不可强,故委曲而为之也。”建文帝沉吟道:“殉社稷既不必,图兴复又不能,然则朕一身将何所寄?”程济道:“唯有出亡而已。”建文帝道:“出亡固是一策,但行之于列国则可,行之于当今则不可。列国时诸侯割据,晋亡则于秦,楚亡则于吴,故出境则免。今天下一家,何地不,人于版图,一稽查而即得。况燕王既不念君臣大义,又何有于叔侄之亲。万一后日求而得之以被害,莫若今日死社稷之为得体也。”程济道:“兴亡既有天命,死生独无大命乎?陛下之大位固止于此,而陛下之生却正未艾,陛下又何虑乎?”建文帝道:“天命既然一定,而人事亦当先谋。朕帝王也,一旦出亡,不知税驾何所?为士为农,为工为商,亦当先定其名,方不露。”程济道:“士农工商,皆非帝王之事,唯有祝发,庶可游方之外。”正说未完,忽一老太监哭奏道:“万岁爷,今日遇难,奴婢有事,不敢不奏。”只因这一奏,有分教:龙体披缁,帝头削发。欲知后事,请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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