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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张都监血溅鸳鸯楼 武行者夜走蜈蚣岭
暗室从来不可欺,从今奸恶尽诛夷。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当日武松寻思半晌,怨恨冲天曰:“若不杀张都监,如何出得这口气!”便去尸上解下一把尖刀,再回孟州城来。
黄昏时候,转到张都监后花园墙外,却是一个马院,只见后槽提个灯笼出来,上草料。被武松黑影里揪住后槽,问曰:“你认得我麽?”后槽听得是武松声音,便叫曰:“哥哥,不干我事,饶我罢。”武松曰:“你只说张都监在那里?”后槽曰:“如今正与张团练、蒋门神在鸳鸯楼上饮酒未散。”武松曰:“却饶你不得。”一刀杀了。此时月正明亮,武松扒墙跳将入来,开了角门,却望灯明处来,正是厨房。只见那两个丫环,在那里埋冤,说道:“伏侍一夜,还不去睡。”武松把门推开,先把两个丫环杀了。武松原在衙里,已自走得惯熟,迳到鸳鸯楼来。听得蒋门神曰:“亏了相公与小人报仇。再容报答。”张都监曰:“不是看张团练面上,谁肯干这亏心事!早晓〖晚〗想在飞云浦结果了他。”蒋门神曰:“小人也分付徒弟在那里下手。”武松听了,抢入楼来。蒋门神见了武松,急待挣扎时,被武松一刀,和交椅都砍番了。张都监方才欲走,被武松一刀砍死。张团练见砍死了两个,便提起一把交椅打来,武松接住,就势只一把砍作两截。武松转身,把张都监、蒋门神的头砍将下来,把桌上酒肉吃了一食,去那死尸上割了一片衣襟来,蘸血在白粉壁上写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将那银酒器皿揣几件在怀里。听得夫人在楼下呌曰:“官人醉了,去扶下来。”只见两个伴当上楼来,武松看时,却是前日拿捉我的。随后把刀剁番一个,那一个慌忙跪下叫:“饶命!”武松也一刀砍了头。武松曰:“一不做,二不休。”便抢入房来。夫人问曰:“是谁?”武松把夫人一刀杀死,割头不入,看那刀口都砍缺了。武松便去拿条朴刀,再入房里,只见那个唱曲的玉兰入来,灯照见夫人都杀死了,叫声:“有贼!”武松把朴刀向玉兰心窝里搠死。两个小的亦砍死了。武松曰:“我如今方才心满意足。”有诗为证:
都监贪财正可羞,却施奸计结深仇。岂知天道能昭鉴,渍血横尸满画楼。
武松走出角门外马院边,把怀里银器酒皿装在腰间,开门,步走到城边,寻思曰:“若等开门,遭他拏了。不如越城出去。”走上城来。望下一跳,立在濠堑边。此时十月天气,河水皆涸。武松便扎起衣服,走过河去。听得城上已打四更。提了朴刀,投东小路便走。一夜辛苦,身骵困倦,望见树林里一所古庙,奔入里面,将包裹做枕头而睡。只见庙外,探入两把挠钩来,将武松搭住,便抢入来,把武松绑了。那四个曰:“这汉子肥壮,好送与大哥去。”武松那里挣扎得脱。被夺了朴刀、包裹,拖着行了五里,到所草屋。把武松推进里面,点上一盏灯。四个人把武松剥了衣裳,绑在亭柱上。武松看时,见柱上挂着两条人腿。武松寻思:“早知死在村夫手里,不若去孟州府里首告,便吃刀剐,也得明白。”那四个提着包裹呌曰:“大哥、大嫂都起来。今夜我们张得一个好货在这里。”只见张青夫妇出来看时,见是武松,妇人便曰:“这是叔叔武都头!”张青曰:“快解下来!”武松看时,却是菜园子张青。这妇人便是黑〖母〗夜丫孙二娘。那四个大惊,慌忙解了,将衣服与武松穿了。便教安排酒席。张青问曰:“贤弟如何恁地模样?”武松把前事说了一遍,“后来越城走了,棒疮又疼,只得入庙里权歇。却被这四人绑来。”那四个便拜曰:“我们都是张大哥结义弟兄,因今夜赌钱输了。却见哥哥在庙里睡,不知是哥哥,恰才冒犯了。”武松曰:“你们既没钱去赌,将包裹来,取十两银子赏你们去。”那四个拜谢了。张青曰:“贤弟,我见你一向无音,只道你在孟州无事,不想如此受苦。”孙二娘曰:“闻知叔叔醉后打了蒋门神,一向不知信息。既然叔叔困倦,多吃酒肉将息。”张青引武松客房睡了。有诗为证:
迯生私越孟州城,虎穴狼窝暮夜行。珍重佳人识音语,便开绑缚叙高情。
却说张都监衙内,也有躲得过的家人,天明迳奔孟州府里首告。知府听了大惊,随即差人相视,回府报知:“先从马院入来,杀了后槽。次到厨房,杀死两个丫环。上楼杀死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并亲随二人。将衣襟蘸血在粉壁上大写八字:‘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楼下搠死夫人,并玉兰、妳娘、儿女三口。计杀死一十五人。掳去金银酒器六件。”知府听罢,便差人於城中,逐一排门去搜捉凶首武松。次日,飞云浦地方告称:“杀死四人在浦内。”两个是本府差人,两个自有苦主,各备棺木收贮。城里闭门三日,家家户户逐一挨查。眼见得施管营家暗地使钱,不出城里捉获。知府押下文书:“令图形画影,出三千贯钱,各乡各保搜捉。如有知得下落告首者,随文给赏。如藏匿者,与犯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府,一同缉捕。”
却说张青对武松曰:“如今官司挨捕得紧,恐有疎失不便,我却寻个安身处与你。”武松曰:“哥哥有甚去处?”张青曰:“青州管下一座二龙山宝珠寺,却是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在那里落草。官军捕盗,不敢捉他。我今写一封书,备细说贤弟本事,去那里做个头领,安身避难如何?”武松曰:“你写封书与我便行。”张青随即写书付与武松,安排酒食送行。孙二娘曰:“如何教叔叔这等去?路上倘被人捉住,怎的脱身?我有个道理,只怕叔叔不肯依我。”武松曰:“我既逃灾,如何依不淂?”孙二娘曰:“两年前,有个头陀来到我店里,吃酒被我汗药麻番,把来做馒头馅。却留下一个铁戒箍,一个皂布直裰,一条襍色短穗绦并度牒,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颈骨的素珠,两把鋲铁戒刀,如常半夜啸啸的响。叔叔若要避难,除非把头剪短,做个行者,须遮得脸上金印。又有这本度牒护身。年甲相貌又与叔叔相称。叔叔便顶他的名字,路上便没人敢问你。这计较好麽?”张青拍手大笑曰:“大嫂说淂是。我到忘了这件事。”正是:
缉捕急如星火,颠危好似风波。若要免除灾祸,且须做个头陀。
武松曰:“这个极好。只恐我不似出家人的模样。”张青曰:“我且与你装扮看一看。”孙二娘房中取出度牒、皂直裰教武松穿了。系了丝绦,分开头发摺叠起来,将界箍箍起。武松讨镜照了,大笑曰:“我似行者。哥哥便与我剪了头发。”张青拿起剪刀,将武松剪了头发,将张都监银酒器留下,换些散碎银了做盘缠。武松拜谢,背上包裹,临行,张青曰:“二弟途路小心!若到二龙山,便可寄封信来。我夫妻在此,也不是长久之计。随后也来入夥。”武松拜辞登程。
行了五十里,见一条岭。武松趂着月明走上岭来,听淂林子里有人笑声。武松曰:“这等高岭上,有甚人笑语?”走过林边,看见傍山一座坟庵,推开两扇小窗,有一个先生搂着个妇人,在窗下看月笑耍。武松见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细思:“出家人做这等勾当!”便拔出戒刀来曰:“这刀不曾发市,且把这厮来试刀。”却去敲门,那先生听淂,便推上窗门。武行者见不来开门,只一脚踢开了,走出一个道童来喝曰:“是谁半夜敢打开门?”武行者大喝一声,把道童杀了。只见那个先生大呌曰:“谁敢杀我道童!”跳将出来,轮起双剑直取武行者。武行者轮起双戒刀来迎,两个月明之下,閗了良久。只听得岭上一声响亮,两个里倒了一个。不知倒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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