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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壶野史

 

 

 

卷第七


卷第七

  夏侯嘉正,荆南人。刘童子者,幼瞽,善声骨及命术,谓曰:“将来须及第,亦有清职,惟恃声贵,自余俱弱。己俸外,别有百金横入,不病则死。”后至正言、直馆,充益王生辰使,得金币,方辇归私第,欲留之为润屋,忽一缗自地起立,久而后仆。遂感疾,月余而卒。太宗上元御楼观灯,嘉正进十韵,末句云:“两制诚堪美,青云侍玉舆。”不怿,赐和以规之,有“薄德终惭举,通才例上居”之句。喜丹灶,尝曰:“使我干得水银半两,知制诰一日,平生足矣。”二愿俱不遂而卒。

  太祖生于西京夹马营,至九年西幸,还其庐驻跸,以鞭指其巷曰:“朕忆昔得一石马,儿为戏,群儿屡窃之,朕埋于此,不知在否。”劚之,果得。然太祖爱其山川形胜,乐其风土,有迁都之意。李怀忠为云骑指挥使,谏曰:“京师正得天下之中,黄、汴环流,漕运储廪,可仰亿万,不烦飞挽。况国帑重兵,宗庙禁掖,若泰山之安,根本不可轻动也。”遂寝议。拜安陵,奠哭为别,曰:“此生不得再朝于此也。”即更衣,取弧矢,登阙台,望西北鸣弦发矢以定之,矢委处,谓左右曰:“即此乃朕之皇堂也。”以向得石马埋于中。又曰:“朕自为陵,名曰永昌。”是岁果晏驾。

  李度,显德中举进士,工诗,有“醉轻浮世事,老重故乡人”之句,人多诵之。王朴为枢密,止以此一联荐于申文炳知举,遂擢为第三。人嘲曰:“主司只诵一联诗。”

  唐陆禋《续水经》尝言:“蛇雉遗卵于地,千年而生蛟龙属。汉武帝元封中,浔阳浮江亲射蛟于江中,获之,乃是也。其蛟破壳之日,害于一方,洪水飘荡,吴人谓之发洪。”余少时,尝游杭州西城县之伊山,目击此事。方晚春,忽茂草中一雌雉飞起丈余,翅翼零乱,又复入草中,数四不绝,久而不出。予窃怪之,薙草往观,果一巨蛇,一雌雉,蟠结缠纠,津沫狼藉,斯须,雉惊飞,而蛇亦入草中,始验禋之说不诬。

  丁文果司天监丞无他学,惟善射覆,太宗时以为娱。一日,置一物品器中,令射之,果乃课其经曰:“花花华华,山中采花,虽无官职,一日两衙。”启之,乃数蜂也。又令寿王邸取一物,令射之,果曰:“有头有足,不石即玉。欲要缩头,不能入腹。”启之,乃压书石龟也。即日赐绯,并钱五万。

  祥符中,契丹使至,因言本国喜诵魏野诗,但得上帙,愿求全部。真宗始知其名,将召之,死已数年,搜其诗,果得《草堂集》十卷,诏赐之。魏野字仲先,其诗固无飘逸俊迈之气,但平朴而常,不事虚语尔。如《赠寇莱公》云:“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及《谢寇莱公见访》云:“惊回一觉游仙梦,村巷传呼宰相来。”中的易晓,故虏俗爱之。野与孟津诗人李渎为诗友,野凿室于陕郊,曰乐天洞;渎结庐于中条山,曰浮云堂。皆树石清幽,各得诗人之趣。渎字长源,一日自孟津访别于野,曰:“数夕前,忽一人来床下,诵曰:‘行到水穷处,未知天尽时。’予犹规其误曰:‘岂非“坐看云起时”乎?’答曰:‘此云安能起耶?’又非梦寐,亟窥之,空无一物,此必死期先报,故来相别。”遂痛饮数夕而还,还家未几而卒。

  曹武毅翰,魏人也;曹武惠彬,真定人也。二曹皆著名,人多谓之同宗。翰有宏材伟特之度,能诗,有《玉关集》。领金吾日,当直,太宗召与语曰:“朕曾览卿诗,有‘曾因国难披金甲,耻为家贫卖宝刀。他日燕山磨峭壁,定应先勒大名曹’颇佳,朕每爱之。”翰因叩谢。征幽州,为东路濠寨总管,善风角。一夕,角声随风至帐,翰从容擐带曰:“寇至之兆也。”未几,果然,大败其寇于城下。从征幽州,率以部分攻城,忽得一蟹,翰曰:“水物向陆,失依据也,而足多有救。又蟹者,解也,其将班师乎?”果然。其精敏率如此。

  开宝初,太宗居晋邸,殿前都虞候奏太祖曰:“晋王天日姿表,恐物情附之,为京尹,多肆意,不戢吏仆,纵法以结豪俊,陛下当图之。”上怒曰:“朕与晋弟雍睦起国,和好相保,他日欲令管勾天下公事。粗狂小人,敢离我手足耶?”亟令诛之。逮太宗纂承,高阳关奏:“妖气夜起,横亘北陆,边情颇摇。”太宗召向相敏中于玉华殿密议之,向奏曰:“臣闻崔翰领节高阳,恃功骄恣,横越兵律。陛下宜召还诛之,以厌氛祲。”上曰:“是何言欤?朕尝乘怒诛张琼,至今痛恨。若翰者,朕以其能,拔于行伍,遂建节旄,料渠不肯辜朕也。”止遣一词臣宣抚慰劳而已。袄祲自消,边心亦宁。

  开宝九年,钱忠懿俶来朝,上遣皇子德昭迓于南京,车驾为幸礼贤宅,抚视馆饩什物,充满庭墀。俶至,诏处之。赐剑履上殿,书诏不名。妻子俱朝,封妻为吴越国王妃。召父子宴射苑中,诸王预坐。一日,赐俶独宴,惟太宗、秦王侍坐,上爱俶姿度凝厚,笑曰:“真王公材。”俶拜谢,中人掖起。上遣太宗与俶叙齿为昆仲,俶循走,叩头泣谢曰:“臣燕雀微物,与鸾凤序翼,是驱臣于速死之地也。”获止。时上将幸西京,乞扈从,不允,曰:“天气向热,卿宜归国。”宴别于广武殿。后三年来朝,宴于长春殿,刘鋹、李煜二降王预焉。未几,会陈洪进纳士,俶情颇危蹙,乞罢吴越王,诏书愿呼名。不允。从征太原,每晨趋鸡初鸣,晓与群臣候于行在,尝假寐于寝庐。上知之,谕曰:“知卿入朝太早,中年宜避霜露。”每日遣二巨烛先领引于前顿候谒而已。驾至并门,继元降,上御崇台,戮其拒王师者,流血满川。上顾俶曰:“朕固不欲尔,盖跋扈之恶,势不可已。卿能自惜一方,以图籍归朝,不刃于血,乃为嘉也。”俶但叩头怖谢。非久,身留于朝,愿纳图贡,昆虫草木,亦无所伤。朝廷遣考功郎范旻知杭州,至则悉以山川土籍管钥庾廪数敬授于旻,遂起遣兵民投阙。俶最后入觐,知必不还,离杭之日,遍别先王陵庙,泣拜以辞,词曰:“嗣孙俶不孝,不能守祭祀,又不能死社稷。今去国修觐,还邦未期,万一不能再扫松槚,愿王英德各遂所安,无恤坠绪。”拜讫,恸绝,几不能起,山川为之惨然。

  永平中,延平津一神剑夜悬于空,光掩星斗。其剑止长三尺许,每天地澄霁,随斗而转,启明东起则没。时或浮于津面,渔者见之,近则渐沉。遂置剑州于延平津,割剑州之剑浦、汀州之沙县隶焉。

  文莹至长沙,首访故国马氏天策府,诸学士所著文章擅其名者,惟徐东野、李宏皋尔。遂得东野诗,浮脆轻艳,皆铅华妩媚,侑一时尊俎尔。其句不过“牡丹宿醉,兰蕙春悲,霞宫日城,剪红铺翠”而已,独《贻汪居士》一篇,庶乎可采,曰:“门在松阴里,山僧几度过。药灵圆不大,棋妙子无多。薄雾笼寒径,残风恋绿萝。金乌兼玉兔,年岁奈君何?”又得宏皋杂文十卷,皆胼枝章句,虽龌龊者亦能道。信乎,文之难也。

  钱熙,泉南才雅之士,进《四夷来王赋》万余言,太宗爱其才,擢馆职。有司请试,上笑曰:“试官前进士赵某亲自选中。”尝撰《三钓酸文》,举世称精绝,略曰:“渭川凝碧,早抛钓月之流;商岭排青,不逐眠云之侣。”又曰:“年年落第,春风徒泣于迁莺;处处羁游,夜雨空伤于断雁。”其文千言,率类于此。卒,乡人李庆孙为诗哭之曰:“《四夷》妙赋无人诵,《三钓酸文》举世传。”

  翰林郑毅夫公,晚年诗笔飘洒清放,几不落笔墨畛畦,间入李、杜深格。守余杭日,因送客西湖,舣舟文莹旧居,留诗于壁云:“春入萝途静,浪花翻远晴。”又:“东飞江云北飞燕,同寄春风不相见。”又《余杭郡阁》云:“雨影横残虹,秋容阴映日。寒江带暮流,晚角穿云出。云峰翠如织,宿鸟去无迹。封书写所怀,聊托荆门翼。”又《罢翰林行次南都遇雨》云:“雨声飘断忽南去,云势旋生从北流。料得凉风消息好,萧萧已在柳梢头。”又:“老火烧空未拟收,急惊快雨破新秋。晚云浓淡落日下,只在楚江南岸头。”时颇讶其气象不远,后解杭麾,将赴青社,以病困泊舟楚岸,遂卒。其语已兆于先。

  尝谓文老不衰者,止见今大参元厚之绛。顷在禁林,《怀荆南旧游》云:“去年曾醉海棠丛,闻说新枝发旧红。昨夜梦回花下饮,不知身在玉堂中。”词气略不少衰。又曾鲁公垂八十,笔力尚完。时曾子宣内翰谪守鄱阳,手写一柬慰之,略云:“扶摇方远,六月去而不息;消长以道,七日自当来复。”吾友中秘书杨经臣,博赡才雅,而尝诵之经日,谓余曰:“此非知其然,而为神驱于气使之为尔。”

  开宝九年正月,乾元殿受降王朝,扈蒙参定其议。有李朴请诛之制,甚繁,具本文。蒙继上《圣功颂》,次年将东封,又进御札草。上爱之,批于纸尾,奖之云:“《圣功颂》及此辞,无一字可议。”后应制后苑,诗有“微臣自愧头如雪,也向钧天侍玉皇。”上和以赐曰:“珍重老臣纯不已,我惭寡昧继三皇。”为之美传。

  杨信,高杨人,忠朴,善御士卒。开宝二年,为散指挥,廨舍直大内之北。一夕中夜,忽梦巨龟衔敕叩其寝,信惊起披衣曰:“大庭必有警。”果太祖开玄武门,急召信入禁中,擒叛党杜廷进三十九人,阴以姓名授之。黎明,尽为信所捕,擒至便殿,不用吏鞫,面讦得实,悉戮于市。信忽患喑,太祖惜其善抚辖,以重兵之柄委之。虽不能语,而申明纪律,严肃有度。有童曰玉奴者,天赋甚慧,善揣信意。凡奏事及指挥军律,宾客语论,但回顾玉奴,画掌为字,悉能代信语,轻重缓急,便否避就,尽协其意。病将革,忽能语,太宗异骇,亲幸其第。信力疾扶于榻,感泣叙留,音词明彻,至死犹叩头乞严边备,毋忽亭障。信泣,太宗亦泣。至翌日卒,赐瑞玉小玦为含。

  田重进,范阳人,不识字,忠朴有守。太宗在藩邸,以酒饵赐之,拒而不受。使者曰:“晋王赐妆。”重进曰:“我只知有官家,谁能吃他人酒食乎?”人语太宗,极许之。后郑文宝出漕陕右,上嘱付曰:“田某先帝宿将,勇毅宣力,卿为朕善待之。”

  太原既平,刘继元降王随銮舆,将凯旋,而三军希赏,诸将遽有平燕之请,未敢闻上。崔翰者,晋朝之名将也,奏曰:“当峻坂走丸之势,所至必顺。此若不取,后恐噬脐。”上然之,改銮北伐,功将即而班师,因整旅徐还。无何,至金台驿,王师失利,间或南溃者数千骑。上遣翰以兵追之。翰奏曰:“但乞陛下不问奔溃之罪,臣愿请单骑独往,当携之而归。”上许之。翰棰马独往追之,将及,扬鞭大呼:“诸君不须若尔,何伤乎?料主上天鉴,处置精明,君等久负坚执锐,卫驾远征,一旦小忿,岂不念父母妻子忆恋之苦耶?上特遣吾邀尔辈同还,宜知几速反。”众稍稍听从,遂收身而还。夜半至营,各分部直,鸡犬亦不鸣。上喜,密解金带赐翰曰:“此朕藩邸时所系者。”

  端拱中,或言威虏军粮运不续,虏乘其虚,将欲窥取。朝廷亟遣大将李继隆发镇,定卒万余,护送刍粮数千辎车,将实其廪。虏谍报之,率精锐万余骑邀于中道。时尹继伦为沿边都巡检,领所部数千巡徼边野,忽当虏锋,虏蔑视而不顾,径欲前掠。伦谓麾下曰:“虏气锐于进,吾当卷甲衔枚,掩其后以击之。蛇贪前行,必忘其尾,岂虞我之至耶?”遂饱秣饫膳,伺其夕,怀短兵暗逐其后。至唐河,天未明,虏骑去我军将近,遂释鞅会食。食罢,将战,伦举兵一鏖,如拉枯折朽。胡雏越旦举匕方食,短兵击折一臂,乘马先遁,一皮室击死之。皮室者,虏相也。分飞溃乱,自蹂践,北窥之患遂已。继伦面色黧,胡人相戒曰:“‘黑大王’不可当。”后淳化中,著作孙崇谏陷北归,太宗召见,面诘虏庭事,崇谏备奏唐河之役,上始尽知,叹曰:“奏边者忌其功,不状其实以昧朕,非卿安知?”遽加防御使。

  贾黄中乃唐造《华夷图》丞相耽四世孙,七岁举童子,开头及第。李文正昉以诗赠之:“七岁神童古所难,贾家门户有衣冠。七人科第排头上,五部经书诵舌端。见榜不知名字贵,登筵未识管弦欢。从兹稳上青霄去,万里谁能测羽翰。”后淳化中,参太宗大政。性极清畏。尝知金陵,一日案行府寺,睹一隙舍扃鐍甚严,公怪之,因发钥,得宝货数十巨积,乃故国宫闱所遗之物,不隶于籍,数不可计。公亟集僚吏,启其封,悉籍之,以表上。上叹曰:“贪黩者,籍库之物尚冒禁盗,况亡国之遗物乎?”赐钱三百万,以旌其洁。事母孝,不幸年五十六,先母而逝,太宗恤其家。既葬,其母入谢,上面抚之:“勿以诸孙及私门之窘自挠,朕常记之。”

  梁丞相适顷为详议官,审刑议事厅旧在中书之旁、廨舍院之右。朋僚亲昵者往往时过笑语。公以政堂逼近,窃不自安,因命笔题厅之东,告来者曰:“紫垣甚近,黄阁非遥。僚友见过,幸低声笑语。适谨启。”后紫垣、黄阁不十年登之,语兆之应也若此。公之祖颢,字太素,郓人,登雍熙二年甲科。司谏、知诰、群臣封事悉付公并薛公映详定可否,多所弃斥。子固,字仲坚,用父荫赐进士出身。服阕,诣登闻,让前恩命,愿乡举,果详符二年亦擢甲科。

  钱文僖若水尝率众过河,号令军伍,分布行列,悉有规节,深为武将所伏。上知之,谓左右曰:“朕尝见儒人谈兵,不过讲之于樽俎砚席之间,于文字则引孙、吴,述形势皆闲暇清论可也,责之于用,则临事罕见有成效者。今若水亦儒人,晓武可嘉也。”时北戎犹扰,上密以手札访之。公奏曰:“制边灭戎之策无他,臣闻唐至三百年,而魏博一镇屯戍甚少,不及今日之盛,犬戎未尝侵境。盖幽、蓟为唐北门,命帅屯兵以镇之,稍有侵轶,则呼噏应敌。”时言者请城绥州,积兵以御党项。诏公自魏乘传疾往按。至则乞罢,时论韪之。上尝谓左右曰:“朕观若水风骨透迈,神仙资格,苟用之,则才力有余。朕止疑其寿部促隘,果至大用,恐愈迫之。”其后果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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