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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匪直也人

  《诗·风·定之方中章》:“匪直也人。”毛传曰:“匪徒庸君。”训匪直为匪徒,训人为庸君。朱子辑传曰:“非独此人所以操其心者诚实而渊深,盖其所蓄之马七尺而牝者,亦已至于三千之众。”又《答刘平父书》曰:“‘匪直也人’云云,非特人化其德而有塞渊之美,至于物被其功,亦至众多之盛。”谓可以补横渠之遗。浚师按:朱子此说,较辑注尤为精审。不然,“来牝三千”一句,岂非赘设?读者不悟上下文义,辄于逐字间求之,愈索愈远。王伯申《经义述闻》以毛传为失,信杜预注,匪作彼字解(预注《左传·襄八年》子驷引“如匪行迈谋”)。言彼正直之人秉心塞渊。后言说者皆训匪为非,其义不可通。如王氏云,吾不知上下文通耶?否耶?

  ◎孙适斋先生

  幼时读《聊斋志异》所纪毛文简事,末附任城孙公(扩图)跋语,不知孙公为何人也。洎官京师,与驾航前辈(楫)同直薇省,乃悉公为寄圃节相之父,实驾航之高祖。而软红驰逐中,亦未尝询公仕履及其著述。后十余年,予与驾航复同官粤东。丙子,同事秋闱。公暇驾航出公家传并其遗稿见示,然后公之生平始了然于心目间。亟录之以识高山仰止之思。按:公字充之,号适斋,举乾隆元年丙辰科乡榜。初官掖县教谕,巡抚杨(应琚)特疏保荐。历浙江乌程、缙云、嘉兴、钱塘等县知县,发奸摘伏,人莫敢欺。秉性方耿,不曲承上官意旨,为忌者所中,以微事落职。辛卯入都祝嘏,蒙赏还职衔。公宦情素淡,自是绝意仕进,主莱州北海、温州东山两书院讲席,门下士多所成就。为古文辞,下笔泉涌,法律一归严谨。著《莱游草》、《东山吟草》、《于京集》、《钓雪集》、《秋柳集》、《田园杂诗》、《一松斋古文》。年七十一卒。集中五言如《渡河》云:“刷黄诚善策,顺性岂陈言。”《晚泊》云:“雨声秋晚叶,灯影夜深船。”《正月初二日雨》云:“江梅方笑靥,塞雁总归心。”《京口怀太白》云:“第一江山景,无双诗酒人。”七言如《枫桥晚泊》云:“邻舟歌尽《懊侬曲》,夜雨滴残孤客心。”《咏蜡梅》云:“美人迟暮曾非病,名士风流可带酸?”《秋柳》云:“金堤月细双蛾敛,玉帐风高一箭新。”“未许风流随逝水,可堪摇落倚残阳。”皆息胎王、孟、韦、柳诸家,别具一种悱恻缠绵怀抱。闻诸稿遗失过半,见凤一毛,殊可惜也。公又有《秋柳诗》,用上下平韵三十首,自序云:“少陵《柳边》一首,独步千古,仅称‘叶叶自开春”一句,著题精刻,自难多耳。逮刘宾客、白太傅、温方城之属,好为《柳枝辞》,动至如干首,大概以柳为缘起,如医家饮剂,庖人羹汤,凡朝市、村园、江山、楼店,一切风景之地,无不可借端设措者。于人则主言情,虽不专在别离,总以哀艳为宗。余衍为三十首,亦犹渔洋衍《柳枝》为长律耳。予生平无一适意,感悼伤怀,复不减于昔人,诗中亦间及之,非专咏一物核切为主者。”云云。诗多不具录。其后章有云“仆本恨人无好况,更逢楚客话江潭。”极牢骚语,却以蕴藉出之,尤不愧风人之旨矣。

  ◎渔樵对问

  《四库全书存目》载《渔樵对问》一卷,云旧本题宋邵子撰,晁公武《读书志》又作张子,刘安上集中亦载之。三人时代相接,未详孰是。中论杨慎所驳“有温泉而无寒火”一条、“天何依?曰:依乎地。地何附?曰:附乎天”一条,不足为是书病;并因其书所论皆习见之谈,疑后人摭其绪论为之。浚师谨案:朱晦翁《答吕伯恭书》云:“康节所著《渔樵对问》,论天地自相依附,形有涯而气无涯,极有条理。当时想是如此说,故伊川然之。”云云。据此,则是书实为邵子手著无疑也。

  ◎侍读名不始于唐

  刘友益以唐明皇读书无从质疑,卢怀慎荐马怀素、褚无量更日侍读,为侍读名见史传之始,予前录十二卷中引之。嗣阅《资治通鉴》胡三省注:晋王绍宗迁秘书少监,仍侍皇太子读书。此侍读之始也。他如《齐明帝纪》溧阳令钱唐杜文谦尝为南郡王侍读,江泌为南康王侍读,梁晋安王纲以侍读东海徐攡为家令,东魏高澄欲用荀济为侍读,北齐国子祭酒张雕以经授齐主为侍读。又《隋恭帝纪》代王在东宫,左右奔散,惟侍读姚思廉侍侧。是侍读之名,不自唐始,刘氏陋矣。予因刘氏之陋而据以笔之于书,陋更甚于刘氏也。记以志愧。

  ◎九江

  程大昌《禹贡论》曰:谓江至荆而九者,自孔安国始。其后班固之志地理,应劭之释《汉志》,皆谓江至庐江寻阳分为九派。(胡三省《资治通鉴注》曰:“余按:秦并天下,置九江郡,项羽封黥布为九江王,都六。《汉地理志》所谓‘九江在浔阳县南’。沈约《宋志》:‘寻阳,本县名,因水名县。水南注江。二汉属庐江。吴立蕲春郡,寻阳县属焉。’此时寻阳之地在江北。晋乱,立寻阳郡。后郡治于柴桑,而寻阳之名遂移于江南。晋惠帝置江州,治豫章。成帝移江州治寻阳。时人盖因《汉志》所谓‘九江在寻阳县南’,而寻阳又为江州治所,遂谓寻阳为九江。若《禹贡》之九江,其地实难考见。若必以夷陵为西陵,遂以巴陵为《禹贡》之东陵,摭取会洞庭之水为九江;考之前《志》,会洞庭者不止九水,而郦道元《水经注》谓庐江郡有东陵乡,江夏有西陵县,故是言东,《尚书》云‘江水过九江,至于东陵’者也。西南流,水积为湖,湖西有青林山。又考《水经注》,自沔口以下有湖口水、加湖江水、武口水、乌石水、举水、巴水、希水、蕲水、利水皆南流,注于江,而后至青林水口。亦可傅合九水之说,但未敢以为是。九河之迹,至汉已不可悉考,而欲强为九江之说,难矣。”)至张僧监《寻阳记》方列九名:曰申、曰乌奉、曰乌白、曰嘉靡、曰畎、曰源、曰廪、曰提、曰菌。乐史《寰宇记》、李宗谔《九江图经》亦皆本僧监所记,而张须无、贾耽所记,名又特异。耽曰:“江有八洲;曰沙、曰人、曰九江、曰葛、曰象、曰乌、曰感、曰蚌,此八洲者,曲折而与江为九。”其说之无定如此。又曰:“《经》之九江,叙次岷源之下,彭蠡、洞庭之源,不与岷源相入。《水经注》所叙洞庭受水,有微、氵资、湘、沅、澧、涟、漉、沬、渊、沩、氵贸,不止九派,不可以损多就少。”又曰:“汉世近古,其谓江分为九,则经语无之。而谓寻阳之江为九江者,以其时世考之,则近古;以九州疆境考之,则寻阳向隶荆、不隶扬,岂可于去古甚远之世,易其地而他之乎?”浚师按:蔡沈集传寻阳记九江之名,一曰乌江,二曰奉江,三曰乌白江,四曰嘉靡江,五曰畎江,六曰源江,七曰廪江,八曰提江,九曰江。陆氏《经典释文》曰:“九江,《寻阳地记》云:一曰乌白江,二曰奉江,三曰乌江,四曰嘉靡江,五曰畎江,六曰源江,七曰廪江,八曰提江,九曰江。张须无《缘江图》云:一曰三里江,二曰五州江,三曰嘉靡江,四曰乌土江,五曰白蚌江,六曰乌江,七曰廪江,八曰沙提江,九曰廪江。”陆氏所引,与程氏所引申江、乌奉江,蔡氏所引一曰乌江、三曰乌白江已自不符。张氏之三里、五州、乌土白蚌、沙提,尤与前二说异。贾耽八洲,更无论矣。《初学记》引《寻阳记》:一白乌江,二奉江,三乌土江,四嘉靡江,五畎江,六浮江,七禀江,八提江,九菌江。源作浮,廪作禀,作菌。历来说经者但知据《释文》诸书,而于《初学记》均不之及也。尝询之李恢垣吏部,吏部以为次序不同,故见闻互异。然同引一书,不应舛误如是。惜《寻阳记》今无其书,不能考订耳。至以九江不在浔阳,而在洞庭,始于宋初胡旦,嗣是晁以道、曾彦和皆从其说。曾氏谓:“九江一曰沅,二曰渐,三曰无,四曰辰,五曰叙,六曰酉,七曰湘,八曰资,九曰澧。”朱子考定九江,去无、澧二水,而易以潇、蒸:“一曰潇江,二曰湘江,三曰蒸江,四曰资江,五曰沅江,六曰渐江,七曰叙江,八曰辰江,九曰酉江。”胡渭《禹贡锥指》引郦道元、《湘中记》诸说,谓古无潇水。恭读《大清一统志》云:“潇、湘虽自古并称,然《汉志》、《水经》俱无潇水之名。唐柳宗元《愚溪诗序》始称谪居潇水上,然不详其源流。宋祝穆始称潇水出九疑山。今细考之,唯道州北出潇山者为潇水,其下流皆营水故道也。至祝穆所谓出九疑山者,乃《水经注》之泠水,北合都溪以入营者也。”又蒋本厚《零陵山水志》云:“潇水一支出江华,一支出永明,一支出濂溪,惟出濂溪者犹为近之,出江华者乃以沲水为潇水,出永明者以掩水为潇水,盖后人以营水所经统谓之潇水,而遂不知有营水矣。故《广舆记》据此谓潇江在永州府城外,原出九疑山。不得谓古无潇水,遂于朱子有所疑也。”又按:沅水、湘水、资水,《太平御览》并载于江南诸水,下并引《郡国志》云“资水岸有石头城,即吴将周瑜筑也”之语,则按之曾氏所云,资水出零陵都梁县,东北入沅,《水经注》资水出武陵郡无阳县界,皆地名迥殊矣。总之,地势久远,未可强通。孔安国传曰:“江于此州界分为九道,甚得地势之中。”言江水至荆州地界之中,分作九道,止此两语,免得多少葛藤。汉儒经义,绝不穿凿傅会,正不必争浔阳、争洞庭也。胡渭以甚得地势之中,谓孔安国传“孔殷”二字费解,直不知读孔传矣。若张须无一有作须元者,渭引作张须,尤谬之甚焉。

  ◎周仪伯

  山阴周凤翔死甲申之难,南都僭号,赠礼部侍郎,谥文节。我世祖章皇帝追恤前朝殉难诸臣,特谥文忠。按:《烈皇小识》载文忠三月二十一日死,二十二日逆闯始得崇祯帝遗魄于后苑山亭,二十三日殓于东华门,与《殉难录》文忠赴哭帝梓宫东华门外,归寓自缢不符。毛西河《文忠传》云:“京师陷,有传驾出狩者,凤翔思扈跸,仓皇奔探。见贼据殿坐,而魏藻德、陈演、侯恂、宋企郊等各帅百官入朝贺。凤翔至殿前,视之大哭,急从左掖门趋出。百官皆惊怖不知所为,而贼第顾之,不为问。”毛与文忠同乡,其所纪述必详审。侯恂商丘人,崇祯戊辰进士,官兵部尚书,坐汴城失陷事下狱。闯贼入都,恂从逆,授伪工政大堂。其子方域,复社有名,亦两中我朝乡试副榜。张船山诗所谓“两朝应举侯公子,忍对桃花说李香”也。彼藻德、演、企郊辈固狗彘不食其余矣,若恂者亦复如此,不知后日见文忠于地下,作何面目?倘遇马士英、阮大铖,当一笑而解前憾欤?

  ◎出塞诗

  钱竹汀宫詹跋纪文达公(昀)《乌鲁木齐杂诗》,谓其叙次风土人物,历历可见,无郁;舂愁苦之音,有舂容浑脱之趣。林芗溪学博题林文忠诗云:“塞外之作,如寒月霜鸿,闻声泪下,尤妙在怨而不怒,得诗人温柔敦厚之旨。”从叔芸圃先生谓先世父天山之役,塞雨边云,弥增奇气。自古名人负文章经济,所历之境,绝不以穷通得丧为累。唐之昌黎,宋之东坡、山谷,胸襟阔达,千载下读其诗文,犹可想见其为人也。先世父效力伊犁时,曾建开垦屯田之议。厥后文忠在戍,力任其劳。塞土荒凉,顿成美壤。故先世父怀文忠诗云:“沙场我欲无闲土,题向天山有数行。”文忠亦有句云:“但期绣陇成千顷,敢惮锋车历八城。”今则盗贼纵横,干戈满地,昨闻廿肃肃清后,大兵业已出关,是所望于桓桓虎貔之将帅哉。余抄文忠公及先世父诗之有关边疆风俗掌故者,附录于后,复检洪稚存太史《伊犁纪事诗》,并录之,以到戍先后为次,亦足以征我圣朝威德广被,拓土开疆,实从来所未有也。若文达诗中之“无数红裙乱招手,游人拾得凤凰鞋”,文忠诗中之“无端万斛黄尘里,偏著一枝含笑花”,则又广平赋梅,不碍其心肠铁石矣。

  洪稚存太史(亮吉)《伊犁纪事诗》四十二首(录十首);

  橐笔频年上玉墀,虎贲三百笑舒迟。书生亦有伸眉日,独跨长刀万里驰(废员见将军,例佩刀长跽)。

  熟客先惊问姓名,记曾跃马入咸京。当时书记疏狂甚,亲屈元戎作骑兵(谓张总兵廷彦。余辛丑岁客西安节署,张时尚在抚标学习,亲导至曲江镇看花)。

  谁跨明驼天半回,传呼布鲁特人来。牛羊十万鞭驱至,三日城西路不闻(布鲁特每年驱牛羊及哈拉、明镜等物至惠远城互市)。

  坐来八尺马如龙,演武堂前夹路松。谪吏一边三十六,尽排长戟壮军容(四月一日随将军演武场角射,时废员共七十二人)。

  凿得冰梯向北开,阴崖白昼鬼徘徊。万丛磷火思偷渡,尽附牛羊角上来(冰山为伊犁适叶尔羌要道,常拔回户二十人日凿冰梯以通行人。浚师按:二十人句错,此地岂二十人足用耶?徐星伯《西域水道记》云是达巴齐人七十户尽借此役,应据此为妥)。

  瓯脱宵寒忽异常,行辕门外橐它僵。堂期纵过天中节,明日仍冠骨种羊(将军一月内以二五八为堂期,诸废员咸入办事。又伊犁夏日即换季后,每天寒则仍戴暖帽)。

  城西连日雨昏黄,急溜先倾羊马墙。夜半老兵惊起叫,皂雕如虎扑人忙。

  将军昨日射黄羊,亲为番王进一汤(时哈萨克王子以承袭王爵来谢,因照例设宴)。百手尽从空里举,更凭通事贡真香(外番以藏香为贵,有所敬则献之)。

  伏流百尺水潺,地势斜冲北斗垣。高出长安一千里,故应雷雨在平原(伊犁地形高出西安八百余里)。

  五月天山雪水来,城门桥下响如雷。南衢北巷零星甚,却倩河流界画开(四月以后即引水入城,街巷皆满,入家间作曲池以蓄之,至八九月始涸)。

  先世父莲舫公《伊江杂诗》十六首(录九首):

  浩浩伊江水,春来浪拍天。南山插云里,北岸近城边。沃土原宜谷,疏流可溉田。岂烦权子母,多费水衡钱(伊犁水土肥美,雪山春融,泉流甚旺,若筑坝分渠,开垦无数,何必河工岁修款算生息也)。

  义烈媲睢阳,英风镇异方。三朝膺钱券,两代沥忠肠。碧血山河壮,丹霄日月光。辉煌天语渥,读罢泪沾裳(扎义烈公乾隆年间在叶尔羌殉难,褒封世袭罔替。公子保宁谥文端公,孙庆祥字云峤,两世镇守伊犁,有政绩。庆公帅于道光丙戌,在噶什喀尔殉难。天语褒嘉,恤典尤重)。

  雪海冰山路,开疆赖伏波。鹰声偏善引,(见《西域闻见录》。)马骨却怜多。唯有天垂险,能教地不颇,南方资保障,改道究如何(冰岭,神山也,从不伤人,但马匹倒毙太甚耳。近年屡有改道之议,究未知于险易如何耳)?

  承平五十载,耕凿六千家。回纥常栖寺,汾阳此建牙。独将苛政去,尤沐圣恩加。绳武推英嗣,勋名讵有涯(阿文成公移回民六千户于伊犁,另筑回城,立庙曰金顶寺,以栖之。每岁交粮十万石,以供军食。服教畏神,至今不辍。丁亥,公之曾孙容静止参帅到任,革除弊政,抚恤无微不至)。

  草泽浩无边,山环大海圆。驻师李广利,留碣汉张骞。路可移瓜戍,川敷引马泉。巡防两无碍,经画仰前贤(伊犁西南卡伦外曰那林河草地,有大海,万山围绕,距喀什噶尔千余里。向例伊犁派赴喀城换防兵三百名,因冰岭行走甚难,奏改由此路缘海沿行至喀城,经行外夷哈萨克、布鲁特地面,寓巡边于换防之中,立法最善。近因军务,停止两手矣。相传海沿有张骞碑一座。又案:哈萨克即汉之大宛也。浚师按:霍罕是汉大宛观《陈汤传》可见。哈萨克是唐突厥王庭,即康居地也)。

  有鸟能知气,飞从两地分。冬来同白雪,春至似乌云。星月还栖树,风霜自乐群。防边依圣世,真不愧鸦军(十月白鸦自南路飞来,乌鸦换去。春二月亦然,名曰换班)。

  恶湿偏宜燥,孤高性独成。托根从石骨,结缕挂雕楹。野烧不须畏,春风应有情。爱居下流者,污辱总偷生(草名湿死干活,人家从石上采来,系于窗户间,开花颇好)。

  尔岂通黄教,偏将祸福兴。圆身工宛转,捷足任骞腾。爱极称如父,清修或偶僧。关门未许入,砂碛竟何能(八叉虫如土蜘蛛,长脚善走,啮人便死。见之者用黄纸收裹,送入庙中。亦有呼为八爷者。外夷人见之,卧于地上,任其行走,以为祈福,如见喇麻一样。关门外到处有之,一入关门,绝不见矣。纪文达公《泺阳消夏录》言:“乾隆中京师相惊以虫,圆形相示,然究未见虫也。逮至乌鲁木齐,见所谓八蜡虫,乃即昔所图者。每逐人。巽之以水,则伏而不动。亟嚼茜草根敷伤口即愈,迟则不救。南路每移文北路,取茜草以备秋获者救急。”盖即此虫也)。

  安得赵充国,边屯尽力筹。稼通秋塞迥,水引雪山流。烽燧虽云息,仓箱尚可忧。荒垣多旷土,使者亟须谋。

  《登天仙绝顶》:

  匹马西来万里游,飘飘心迹似轻鸥。才探蒲海千寻浪,又度阴山五月秋。星落天中半天外,水穿沙底挟沙流。停车东望频搔首,漫学题诗付上头。

  拔地苍松几万重,凉飙吹到白云峰。登临欲放乾坤眼,得句能消鬼胸。石有灵碑奠风雨,山留古雪守蛟龙。何当尽挽西流水,开遍沙场好力农。

  林文忠公(则徐)《出嘉峪关》四首(录一首):

  一骑才过即闭关,中原回首泪痕潸。弃人去谁能识,投笔功成老亦还。夺得胭脂颜色淡,唱残杨柳鬓毛斑。我来别有征途感,不为衰龄盼赐环。

  《塞外绝句》十首(录六首):

  裨海环成大九州,乎生欲策六鳌游。短衣携得西凉笛,吹彻龙沙万里秋。

  雄关楼阁倚云开,驻马边墙首重回。风雨满城人出塞(重阳前一日出关)。黄花真笑逐臣来(“黄花笑逐臣”,太白流夜郎句也)。

  路出邮亭驿铎鸣,健儿三五道旁迎。谁知不是高轩过,阮籍如今亦步兵。

  天山万笏耸琼瑶,导我西行伴寂寥。我与山灵相对笑,满头晴雪共难消。

  古戍空屯不见人,停车但与马牛亲。道旁一饭甘藜藿,半咽西风衮衮尘。

  仆御摇鞭正指挥,忽闻狂吼慑风威。前山松径低迷处,无翅牛羊欲乱飞。

  ◎光禄寺厨役

  《汉旧官仪》:“太官、汤官,奴婢各三千人,置酒皆缇纟蔽,上食用黄金口器。”奢侈之习,自古已然。明光禄寺职上膳馐及宴享诸务,与阉寺交涉,蠹耗至不可纪极,稍正色其间,辄怨侮丛集,谴祸随之(见欧阳旦文集)。其上供品物,皆榷之长安中贾人,不时予其直,积负万计,贾人多破产者。南京光禄寺岁进酒十万瓶,由军民转运,遇有稽延,属吏往往获罪。杨峻在官时,始请改归巡仓者监之。徐文贞(阶)有《清查光禄寺厨役疏》云:“臣等看得该寺厨役,嘉靖九年议准不足四千名方许收补,盖本以四千名为额数。后虽加添一百名,揆之事理,总当不过四千一百名。伏乞敕下该寺堂上官,逐一清查明实,以四千一百名立为总额,而酌量各署事之繁简,分派某署若干以为细额,庶该寺不致动称缺乏,有误供应。”云云。观厨役一项,人数之多如此,无怪乎万历以后宫中脂粉钱开销至四十万两,马口柴、红螺炭需用至数千万斤也。我朝光禄寺,一切用度,俱有定制。惟御膳房属之内务府衙门。恭读《会典》内载:“膳房属下庖长四名,副庖长四名,庖人五十名,厨役二十八名。”又内膳房厨役六十七名。通计不过一百五十三名。缅维祖宗昭俭防奢,实足为万世法守矣(又按:明太常寺厨役嘉靖间亦多至一千三百六十三名,经徐阶等议准,以一千名作为定额,以三百名供续增差拨及备临时事故,可谓冗滥。又按:沈德符《野获编》载:“嘉靖十年,光禄寺厨役王福力请迁兴献王梓宫葬于北京,上命会议。尚书李时等极论不可,乃寝。”厨役上封事,议大礼,诚亘古仅见事。又按:正统时奈亨以光禄寺厨役得官本寺卿,历户部侍郎,亦奇)。

  ◎瑚琏

  杜少陵《水宿遣兴奉呈群公》诗:“嶷嶷瑚琏器,阴阴桃李蹊。”翟灏谓:“琏,力展切。今俗读音连,谬。少陵作平音,为贤者之责。”按:陆德明《明堂位音义》“四琏”作“四连”,虽亦注力展切,然古字多通,既作连字,即用为平声,似无不可。如“夏后氏之两敦”,敦音对,黄东发《日钞》则平、上两收矣。至《论语》“瑚琏”,自汉、魏以来注者皆曰夏瑚殷琏,与《明堂位》不符。或云有误,或云别有所据。林芗溪《三礼通释》以朱子因《论语》作“瑚琏”,《左传》“仲尼曰胡簋之事”,皆“瑚”字在上,故以夏、殷、周为叙,疑《明堂位》文有倒置,亦有见也。

  ◎冰鉴七篇

  操姑布子卿之术者多矣。《四库》所收《月波洞中记》、《太清神鉴》二书,皆称美备。楚南何镜海观察(应祺)藏有《冰鉴》七篇,不著撰人姓名,议论微妙,宛似子家。予曾向观察借抄之,因世无刻本,特录于此。镜海极精相法,其《神骨章》二注,《须眉章》、《声音章》各一注,并为列入。荀卿《非相篇》“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形相虽善,而心术恶,无害为小人”数语,固千古不磨之论,然视察焉,听观不掩读书者,能神而明之,未始非甄识人物之一端也。

  附录《冰鉴》:

  《神骨章》第一

  语云:“脱谷为糠,其髓斯存。”神之谓也。“山骞不崩,惟石为镇。”骨之谓也。一身精神具乎两目,一身骨相具乎面部。他家兼论形骸,文人先观神骨。开门见山,此为第一。

  相家论神,有清浊之辨。清浊易辨,邪正难辨。邪正先观动静,静若含珠,动若火发,静若无人,动若赴敌,此为澄清到底。静若荧光,动若流水,尖巧喜淫。静若半睡,动若鹿骇,别才而深思。一为败气,一为隐流,均之托迹二清,不可不辨。

  凡精神,抖擞时易见,断续处难见。断者出处断,续者闭处续。道家所谓收拾入门之说,不了处看其脱略,做了处看其针线。小心者从其做不了处看之,疏节阔目,若不经意,所谓脱略也。大胆者从其做了处看之,慎重周密,无有苟且,所谓针线也。二者实看向内处,稍移外,便落情态矣。情态易见。

  骨有九起:天庭骨隆起,枕骨强起,顶骨平起,佐、串骨角起,太阳骨线起,眉骨伏起,鼻骨芽起,颧骨若不得不起。顶骨平起,在头以天庭、枕骨、太阳骨为主;在面以眉骨、颧骨为主,五者备,柱石器也。一则不穷,二则不贱,三动履小胜,四贵也(何镜海曰:相有骨格,有骨气。骨格者,已成事也,手可揣。骨气者,未成者也,验于将来。惟持目力,此非碌碌者所知也)。

  骨有色,面以青为贵,少年公卿半青面是也(何镜海曰:青面者,深思而无情,心忍而志坚)。紫次之,白斯下矣。骨有质,头以联为贵,碎次之。总之,头无恶骨,面佳不如头佳。然大面缺天庭,终是贱品。圆而无串骨,半为孤僧。鼻骨犯眉堂,主不寿。颧骨与眼争,子嗣不立。此中贵贱,有毫厘千里之辨。

  《刚柔章》第二

  既识神骨,当辨刚柔。刚柔即五行生克之数,名曰先天。种子不足,用补有余,用泄消息,直与命通,此其皎然易见。五行有合法,木合火,水合木,此顺而合。顺者多富,即贵亦在浮沉之间。金与火仇,有时合火,推之水土皆然,此逆而合。逆者其贵非常。然所谓逆合者,金形带火则然,火形带金则三十死矣;水形带土则然,土形带水则孤寒老矣;木形带金则然,金形带木则刀剑随身矣。此外牵合,俱是杂格,不入文人正论。五行为外刚柔内,刚柔则喜怒、伏跳、深浅者是。喜高怒重,过目辄忘,近粗。伏亦不伉,跳亦不扬,近蠢。初念甚浅,转念甚深,近奸。内奸者功名可期,粗蠢各半者胜人以寿,纯奸能豁达者功业终成,纯粗无周密者半途必弃。观人所忽,人得八九矣。

  《容貌章》第三

  容以七尺为期,貌合两议而论。胸、腹、手、足,实按五方;耳、目、口、鼻,全通四气。相顾相称则福生,如背如凑则林林总总,不足论也。容贵整,非整齐之谓,短不豕蹲,长不茅立,肥不熊餐,瘦不鹊寒,所谓整也。背宜圆;腹宜突坦;手宜温软,曲若弯弓;足宜丰满,下宜藏蛋;所谓整也。五短多贵,两大不扬,负重高官,鼠行好利,此为定格他。如手长其身,身过于体,配以佳骨,定主封侯。罗纹满身,胸有秀骨,配以妙神,不拜相即鼎甲。

  相貌家有清古奇秀之别,总之不必,须看科名星、阴骘文为主。科名星十三岁至三十九岁随时而见,阴骘文十九岁至四十六岁随时而见,二者全大器也,得一亦贵。科名星见于印堂眉彩,时隐时见,或为刚针,或为小丸,尝有光气,酒后及发怒时易见。阴骘文见于眼角,阴雨便见,如三叉样,假寐时易见。得科名星早发,得阴骘文迟发,二者全无,前程莫问。阴骘文见于喉,又主子贵,杂路不在此格。目者面之渊,不深则不清;鼻者面之山,不高则不灵。口阔而方,禄千钟;齿多而圆,不家食;眼角入鬓,必掌刑名;顶见于面,终身钱谷;此贵征也。舌锐无官,橘面不显,文人不伤;左眼鹰准,动便食人;此贱征也。

  《情态章》第四

  容貌者,骨之余,常佐骨之不足;情态者,神之余,常佐神之不足。久注观人精神,乍见观人情态。大家举止,羞涩亦佳。小儿行藏,跳叫愈失。大旨亦辨清浊,细处兼论取舍。人有弱态,有狂态,有疏懒态,有周旋态。飞鸟依人,情致婉转,此弱态也。不衫不履,旁若无人,(此)狂态也。坐止自如,问答随意,此懒态也。饰其中机,不苟言笑,察言观色,趋吉避凶,此周旋态也。皆根其情,不由矫枉。弱而不媚,狂而不哗,疏懒而真诚,周旋而健举,皆能成器。反此,败类也,大概亦得二三矣。前者恒态,又有时态,方与对谈,神忽他往,众方称善,此独冷笑,深险难近,不足与论情。言不必赏,极口称是,未交此人,故意诋毁,卑庸可耻,不足与论事。漫无可否,临事迟回,不甚关情,亦为堕泪,妇人之仁,不足与谈心。三者不必定人终身,及此以求,可以相天下士。

  《眉须章》第五

  须眉男子,未有须眉不具可称男子者。少年两道眉,临老一林须,此言眉主早成,须主晚运也。然而紫面无须自贵,暴腮缺须亦荣。郭令公半部不全,霍嫖姚一副寡脸。此等间逢,毕竟有须眉者十之九也。眉尚彩,彩者,杪处反光也。贵人有三层彩、有一二层彩者,所谓文明气象,宜疏爽不宜凝滞。一望有乘风翔舞之势,上也;如泼墨者,最下倒竖者,上也;下垂者,最下(何镜海曰:下垂一语不确,仅有下垂而大贵者。大抵必兼斜视,所谓杀星当令也)。长有起伏,短有神气,浓忌浮光,淡忌枯索。如剑者掌兵权,如帚者赴法场。个中亦有微茫,不可不辨。他如压眼不利,散乱多忧,细而带媚,粗而无文,最是下乘。

  须有多寡,取其与眉相称。多者宜清、宜疏、宜缩、宜参差不齐,少者宜健、宜光、宜圆、宜有情照顾。卷如螺纹,聪明豁达;长如解索,风流荣显;劲如张戟,位高权重;亮若银条,早登廊庙;皆宦途大器。紫须剑眉,声音洪壮,蓬然虬乱,尝见耳后,配以神骨清奇,不千里封侯,亦十年拜相。他如辅须先长,终不利;人中不见,一世穷;鼻毛接须,多晦滞;短髭遮口,饿终身;此其显可见耳。

  《声音章》第六

  人之声音,犹天地之气,轻清上浮,重浊下坠。始于丹田,发于喉,转于舌,辨于齿,出于唇,实于五音相配。取其自成一家,不必一一合调。闻声相思,其人斯在,宁必一见决英雄哉!

  声与音不同:声主张,寻发处见;音主敛,寻歇处见。辨声之处,必辨喜怒哀乐。喜如折竹当风,怒如阴雷起地,哀于击薄冰,乐如雪舞风前。大概以轻清为上。声雄者,如钟则贵,如锣则贱(何镜海曰:亦有如锣而大贵者,气必出于丹田,然一生劳苦不免也)。声雌者,如雉鸣则贵,如蛙鸣则贱。远听声雄,近听悠扬,起若乘风,止若拍瑟,上也。大言不张唇,细言若无齿,上也。出而不返,荒郊牛鸣,隐而不达。深夜鼠嚼,或字句相联,喋喋利口,或齿喉隔断,喈喈而谈,市井之夫,何足比数。音者,声之余也,与声相去不远,此则从细曲中见。贫贱者有声无音,尖巧者有音无声,所谓禽无声、兽无音是也。凡人说话是声,其散在左右前后是音,开谈若含情,话终多余响,不惟雅人,兼称国士。阔口无溢出,尖舌无窕音,不惟实厚,兼获名高。

  《气色章》第七

  面部如命,气色如运。大命固宜整齐,小运亦当亨泰。是故光焰不发,珠玉与瓦砾同观;藻绘未扬,明光与布葛齐价。大者主一生祸福,小者亦三月吉凶。

  人以气为主,于内为精神,于外为气色。有终身之气色,少淡、长明、壮艳、老素是也。有一年之气色,春青、夏绿、秋黄、冬白是也。有一月之气色,朔后森发、望后隐跃是也。有一日之气色,早清、昼满、晚停、暮静是也。

  科名中人,以黄为主,此正色也。黄云盖顶,必掇大魁;黄翅入鬓,进身不远;印堂黄色,富贵逼人;明堂素静,明年及第。他如眼角霞鲜,决利小考;印堂垂紫,动获小利;红晕中分,定产佳儿;两颧红润,骨肉发迹。由此推之,足见一斑矣。

  色忌白、忌青,青尝见于眼底,白尝发于眉端。然亦有不同:心事忧劳,青如凝墨;祸生不测,青如浮烟;酒色惫倦,白如卧羊;灾晦催人,白如傅粉。又或青而带紫,金形遇之而飞扬;白而有光,土庚相当亦富贵;又不在此论也。最不佳者,太白夹日月,乌鸟集天庭,桃花散面颊,居守地阁;有一于此,前程退落,祸患再三矣。

  ◎徐锡之鼓山诗

  《鼓山志》朱竹先生题名云:“鼓山去福州府治东三十里。康熙壬子六月,偕歙人郑埕乘竹轿往游。晨曦射人面,扇以障之,手指皆流汗。既而行松阴三里,达涌泉寺。寺创自梁开平二年,闽王审知所建,延国师神晏居之。入门,山僧迎客,饭香积厨,寻挟之出,探灵源洞。下岩磴数十级,中裂一涧,跨以石梁,下视乏水。山僧语予:‘此喝水岩也。国师安禅于是,恶涧水之喧,喝之,水乃倒流,遂涸。’予为怅然。旁多宋人题字,有徐锡之者,刊诗于石云:‘重峦复岭锁松关,只欠泉声入座间。我若当年侍师侧,不教喝水过他山。’辞颇清拔,先得吾心言之矣。郑子登屴﹀峰,予纳凉僧廊。日既暮,留憩廊下,爱青松架壑,信宿乃还。用苕帚拂尘,题名于壁。”按:《志》称锡之淳熙时人,此诗作于己酉。历太鸿《宋诗纪事》遗之,可谓失诸眉睫间矣。

  ◎李卓吾

  《四库存目》云:“李贽所著书皆狂悖乖谬,非圣无法。其《藏书》排击孔子,别立褒贬,凡千古相传之善恶,无不颠倒易位,尤为罪不容诛。”按:《明史·耿定向传》:“定向学本王守仁,尝招晋江李贽于黄安,后渐恶之。贽亦屡短定向。士大夫好谈禅者,往往从贽游。贽小有才,机辨,定向不能胜也。贽为姚安知府,一旦自去其发,冠服坐堂皇,上官勒令解任。居黄安日,引士人讲学,杂以妇女,车崇释氏,卑侮孔、孟。后北游通州,为给事中张问达所劾,逮死狱中。”黄宗羲《明儒学案》谓:“定向因贽鼓倡狂禅,学者靡然从风,故每每以实地为主,苦口匡救。然又拖泥带水,于佛学半信半不信,终无以压服卓吾。”又谓:“焦澹园笃信卓吾之学,以为未必是圣人,可肩一‘狂’字,坐圣门第二席。”予观《焦氏笔乘》载方思善(扬)《怀李姚安诗》,中云:“寥寥千载后,师圣当何因。彼岸久未登,姚安识其津。一振士风变,再振民风醇。”可见当时推许之盛,非孟子所谓相率而为伪者欤?休宁汪廷讷(字无如)。与贽赠答,称其“著书皆了义,评古善诛心”,一时习染之深如此。贽编有《开卷一笑》前、续集,猥鄙淫亵,污秽满纸。屠隆等从而夸赞,阅之令人欲呕。贽诗亦复不佳,如《初到石湖》云:“鱼游新月下,人在小桥西。”《九日极乐寺喜袁中郎至》云:“时逢重九花应醉,人至论心病亦苏。”《江上望黄鹤楼》云:“九秋槎影横清溪,一笛梅花落远天。”皆平常语,了不异人,宜《明诗综》削而不录也。

  ◎民呼故官

  明华亭顾文僖(清)《书感》诗云:“民力既已纾,赋入乃有常。公家无阙事,帑廪有余藏。后来诸君子,率由如旧草。至今乡父老,稽首周侍郎。”注:“周文襄以侍郎巡抚,后升尚书,而民止呼其故官。”吾皖道光初东阿周文忠(天爵)为怀远令,调阜阳,擢宿州牧,皆未离凤、颍两郡,爱民如子,善政不可殚述。公荐历至总督,凤、颍人仍称之曰周太爷。咸丰癸丑,公督师莅临,至一村,有老妪奉鸡子数枚、麦饼一盘,跪公马前曰:“太爷饥乎?敢以为献。”公问:“汝何人?”对曰:“我子昔为仇家所陷,赖太爷廉察,出之于死也。”公笑而受之,且啖且话,不里许而饼尽矣。《诗》曰:“恺弟君子,民之父母。”文忠有焉。乃伧父目公为酷吏,亦何妄哉!

  ◎天后

  李墨庄先生《使琉球记》据徐澄斋太史(葆光)《中山传信录》,谓天后莆田湄洲屿林氏第六女(录云:“张学礼记云:‘天妃蔡氏,猴屿人。’非是”)母王氏。生于宋建隆元年庚申三月二十三日,升化于雍熙四年九月初九日,室处三十有八岁(徐录云:“一作生宋哲宗元,又云生于甲申之岁,以升化年考之,皆非是”)。徽宗宣和五年始赐庙(徐录云:“宣和五年给事中路允迪使高丽,八舟溺其七,独允迪舟见神朱衣坐桅上,遂安归。闻于朝,赐庙额曰‘顺济’”)。绍兴二十有六年始封灵惠夫人,历代加封至天妃(徐录:“绍兴三十年,加昭应;乾道二年,加崇福;淳熙十一年,回善利”皆仍夫人封。绍熙三年,特封灵惠妃。庆元四年,加助顺;嘉定元年,加显卫;十年,加英烈。嘉熙三年,封灵惠助顺嘉应英烈妃。宝二年,封助顺嘉应英烈协正妃。三年,又封灵惠助顺嘉应慈济妃。四年,封灵惠协正嘉应慈济妃。是年,又封灵惠协正嘉应善庆妃。景定三年,封灵惠显济嘉应善庆妃。元至元十八年,封护国明著天妃,为封天妃之始,又进显佑。大德三年,封辅圣庇民明著天妃。仁宗加封护国庇民广济明著天妃。天历二年,加封灵感助顺福惠徽烈,共二十二字,庙额灵慈。明太祖封昭孝纯正孚济感应圣妃。永乐七年,封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崇祯年封天仙圣母青灵普化碧霞元君,已又加青贤普化慈应碧霞元君。有明一朝,凡四封也)。我朝康熙十九年收复台湾,提督万正色奏请加封天后。父名愿,字惟悫,宋时官都巡检,渡海覆舟,赖后救免。宝五年,教授王里请于朝,封父积庆侯,母显庆夫人,女兄以及神佐皆有锡命。浚师按:毛西河《重修得胜坝天妃宫碑记》云:“神名天妃,旧传秦时李丞相斯于登封之顷,出玉女于岱山巅,至今祀之,所称神州老姆是也。特以地主阴,故妃之,而以所司河海为职土之雄。逮宋元中,俗称莆田女子契玄典而为水神,则后人所附会。”云云。不知西河所云神州老姆出自何典。徐、李二公亦未曾考及。林舍人(麟昌)充册使时,献长联于天后宫楹,款署裔侄孙某敬题。林,闽人,不容漫无考核而沿俗说也。(谨案:吴荣光《吾学录祀典门》载:“国朝康熙十九年,封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二十三年,加封天后。乾隆二年,加封福佑群生。二十二年,加封诚感咸孚。五十二年,加封显神赞顺。嘉庆五年,加封垂慈笃祜。六年,追封神父为积庆公,母为积庆夫人,祭于莆田清口天后庙后殿。”)

  ◎李不器

  岳襄勤公(钟琪)督川、陕时,有湖广奸民卢宗造言诬其谋反,寻又有郴州谋叛逆犯曾静遣徒张熙投书,劝以同谋举事,具详国史《襄勤传》中。惟李不器一案,本传未载。恭读雍正六年十二月初十日世宗宪皇帝谕旨:“据将军常色礼转奏,道士李不器诬捏岳钟琪谋叛一事,甚为荒谬。李不器向年因隆科多之荐,在内庭行走。圣祖仁皇帝广大包涵,天地覆载,无所不容,如喇嘛、西洋人以及僧道等类,畜养者甚多,圣祖仁皇帝皆不过以工匠杂艺人等视之。其中不肖之人,或借供奉名色,在外多事,而李不器尤为妄诞之甚,招摇不法。至圣祖仁皇帝宾天后,朕因李不器本籍陕西,故令发回原籍,交与年羹尧拘管。不意年羹尧将伊送往终南山内,厚加供养,每月给以多金。后闻李不器在彼怙恶不悛,仍肆为大言,希图惑众,且捏造朕旨有‘只要他在,不要他坏’之语,鄙俚妄诞,不知从何而来。今春朕向岳钟琪问及李不器,岳钟琪奏称‘李不器在陕,其每年供给,仍在通省存公银两内支给’等语。朕批谕云:‘此事当日办理,甚为错误。李不器本系有罪之人,留其性命,已属宽典,岂可复加厚待!’随谕令岳钟琪将伊看守,每日量给饮食。讵料李不器因此怨恨岳钟琪,竟敢造为无影之词,肆行诬蔑,深可痛恨。据李不器以西藏用兵为岳钟琪妄启边衅。夫西藏之用兵也,当日平定藏地之时,康济鼐效力甚多,蒙圣祖仁皇帝封为贝子,令其与阿尔布巴等总理西藏事务。乃阿尔布巴等因妒忌争权,心怀背向,擅将康济鼐杀害,其叛逆之罪,实不容诛。正欲声罪致讨,适颇罗鼐率众为康济鼐复仇,具奏恳请发兵,是以特遣大臣统师进剿,未烦一矢之劳,凶渠授首,西藏安帖。此事皆由阿尔布巴等逆天背命,自取灭亡,是以国家不得已而用兵。事事皆出于朕亲指授,岳钟琪遵奉办理,而谓岳钟琪为启衅藏地,其诬妄甚矣!又李不器以岳钟琪广造军器,心怀不测。夫枪炮系军中必需之要器,朕令内外大臣屡行详议酌定,行令各省督、抚、提、镇增添炮位、鸟枪,不时演习。车阵乃自古战守之良法,是以朕行令北方诸省商酌制造,募召兵丁,令其操演。此不独陕西一省为然,而乃以岳钟琪为私造私演,包藏异谋乎?又李不器谓岳钟琪滥费国帑。夫岳钟琪办理军需,购买骡头,一一俱经奏明,造具清册,送部查核,从无一毫浮冒。不知李不器何所据而指为滥费也。又李不器谓岳钟琪交结党与,讹言频兴,乃指奸民张熙投递逆书一事。前岳钟琪一见逆书,即严加审讯,穷究根株,张熙坚不吐供,岳钟琪百计询问,甚至设誓以诱之,伊始将谋逆党类尽行供出。今行文湖广、江、浙缉捕,无一漏网。且岳钟琪深知逆书中语诞幻已极,于朕毫无影响,无容隐讳,直将逆书陈奏。朕前嘉其识见远大,心地光明,为古大臣所莫及,即如王国栋、海兰等搜得逆书原稿,奏称书词悖逆,断不敢陈奏,其识见卑鄙无知,去岳钟琪何啻霄壤哉!且岳钟琪不将张熙严行监禁者,亦系奉朕密旨。而李不器乃以为岳钟琪交结党与,此醉梦中呓语也。又李不器以西安省城开挖街道,系雍州地方,与雍正年号干碍,谓是岳钟琪之咒诅公行。夫街道为居民出入之所必由,地方官修理平治,乃为政之要务。雍正四年有人条奏戊午系朕本命之年,京城不宜动土。朕谕以此等拘忌,皆庸夫俗见,毫无关系,仍令照常盖造房屋,修治街道。朕于辇毂之前,尚不以俗见为拘忌,况雍州之与雍正,有何干碍,而为此谬妄不经之语乎!至李不器所称岳钟琪搜伊居室时,有圣祖神牌,不知供奉何处等语。夫圣祖神牌,至尊至重,虽诸王之家亦不得私行供奉。李不器何等卑微下贱之人,乃敢以圣祖神牌供于私室,即此亵越僭逆,万死不足蔽其辜,何得以此诬加岳钟琪之罪?尤属狂悖之至矣。岳钟琪身任封疆,实心办事,公忠义勇,敬慎无私,精诚可贯金石,勋业著于旗常。朕素所深知笃信,朝野内外,无不共悉。李不器架空诬捏之词,原不足以损其毫末,但李不器所以敢肆诬蔑者,想因延信向为西安将军,平素溺于道教,习为妖邪,与李不器必相往来。西藏之事,延信推诿不愿前往,故李不器遂有擅启边衅之谤,亦未可定。至于捏造妖言,以反叛重罪污蔑国家柱石大臣,逞其私忿,如此丧心蔑理,乃天地神明所不容。是以自行败露,公然投递呈折,大干法纪。常色礼容此奉旨拘禁之人逃入将军署内,并令乘坐轿车,于辕门之外肆其狂悖之言,骇人观听。常色礼甚属无知,著常色礼会同巡抚西琳将朕此旨宣播于众,再将李不器严加刑讯,其种种妄言,是何意见。审明按律定罪,交三法司核拟具奏。钦此!”窃惟人臣功高震主,一经谣诼,鲜克令终。襄勤以大将专征,屡遭宵小播惑,非赖圣明洞鉴,其身顿成齑粉矣。于此益征大圣人保全勋庸,实超出寻常万万也。

  ◎微子面缚衔璧之诬

  “微子去之”,朱注:“微子见纣无道,去之,以存宗祀。”本何晏集解。《书》“我旧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颠齐。”孔安国传:“今若不出逃难,我殷家宗庙乃陨坠无主。”故东坡先生于“人自献于先王”句注云:“人各自以其意贡于先王,微子以去之为续先王之国,箕子以为之奴为全先王之嗣,比干以谏而死为不负先王。”蔡沈集传,据《左传》逢伯答楚子问,许男面缚衔璧,衰舆榇,以武王克商,微子启如是,断为微子适周在克商之后。浚师按:成王既杀武庚,封微子于宋,以奉汤祀。是微子受封在成王时,安得有面缚衔璧等事?观《武成》所载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并未语及微子,可知其早已行遁也。当纣之荒淫,微子痛殷将亡,谋于箕、比,其辞悱恻,千百世下犹想见其忠君爱国之忱。得父师片言,而其志始决。何则?前之数谏,既不听从,今之民心,已成仇敌,惟有遁之一法,冀存殷家一线之遗。设当时民无离德,旅不倒戈,我知微子必能复煽王烬;声周武以不臣之罪,安九鼎而中兴。夷、齐何人乎?奋其孤忠,尚扣兴王之马,岂忠如微子甘为降卤,贻偷生隐忍之羞?盖天时人事,无可如何至此,实有不得不去之势矣。陈同父曰武庚之叛为孝子,吾亦曰微子之去为忠臣。迨其后作宾王家,宏乃烈祖,马仍殷旧,鹭振西雍,作《诗》者固以客礼待之,而明其非周之臣子也。抑更有说者,《左传·僖公六年》:“楚子围许,许男面缚衔璧,大夫衰经,士舆榇。”微子,殷之宗室,位实子爵,无论不敢以君自居,即使面缚衔璧,而衰经与舆榇,孰为其大夫、士而相从以适周也?逢伯之说诬,蔡沈信逢伯之说,不愈诬耶?揖让之局,变而为征诛,虞宾之位,变而为衔璧,窃恐后世乱臣贼子,必有藉以为口实者,故不得不辩。若司马氏持祭器至军门之辞,则更不足论矣。

  ◎钱竹汀跋望溪集之谬

  李巨来督部书望溪侍郎《大父马溪府君墓志铭》后文,予已载入《随录》九卷中。近阅钱竹汀《研潜堂文集》跋侍郎文云:“望溪以古文自命,意不可一世,惟临川李巨来轻之。望溪常携所作曾祖墓铭示李,才阅一行,即还之。望溪恚曰:‘某文竟不足一寓目乎?’曰:‘然。’望溪益恚,请其说。李曰:‘今县以桐名者有五:桐乡、桐庐、桐柏、桐梓,不独桐城也。省桐城而曰桐,后世谁知为桐城者?此之不讲,何以言文?’望溪默然者久之,卒不肯改,其护前如此。金坛王若霖言灵皋以古文为时文,以时文为古文,论者以为深中望溪之病。偶读望溪文,因记所闻于前辈者。”云云。此一则谬之极矣。《穆堂文集》与侍郎论文辨难者不一而足,桐城之议见于集中,且尚有论及所称副宪官阶、金陵地名者(已见九卷,不具录)。何钱于李集绝未寓目耶?跋中既曰“偶读望溪文”,何又不知《马溪府君墓志》起首一句即云“苞先世家桐城”耶?末以王若霖之言谓中侍郎作文之病,是犹王昶忌随园先生名,作《蒲褐山房诗话》拉吴嵩梁为证也。钱之经学、史学,较王为胜,不应轻率落笔如此。吁!可怪矣。

  ◎贬张留侯诗

  袁随园《咏史》云:“子房非正士,可传惟一椎。自见黄石公,阴险靡不为。为韩非其心,灭韩皆其计。不肯立六国,韩宗遂陨地。野雉幸辟阳,夫妻义已绝。立贤不立长,殷周有成迹。胡为召四皓,为之张羽翼?老人见厚币,来如飞鸟捷。龙准木强人,伤哉为所劫。长陵骨未寒,杀子及其妾。北门夺军时,四皓骨已朽。借使木未拱,能安刘氏否?报韩既不成,报汉复何有?所以子辟疆,竟请诸吕王。谁能为此谋?贻谋自子房。”后人读者都以为深文周内,于留侯尚如此,真三代下无完人矣。不知此议发于朱子也。朱子曰:“子房为韩报秦,撺掇高祖入关。及项羽杀韩王成,又使高祖平项羽。两次报仇,皆不自做。后来定太于事,他亦自处闲地,又只教四老人出来定之。”(见《御纂朱于全书》卷五十八)据此,则随园诗实为有本。予在京师,一日侍椒生先生座中,谈及之,先生曰:“随园亦喜读朱子书耶?”余对曰:“大约随园笃信程、朱处却在此等。”先生笑而不答。

  ◎张玉父子夺门

  明成祖靖难兵起,首用燕山左护卫张玉策,夺北平九门,抚谕城内外,三日而定。嗣进攻东昌,玉被创战殁。成祖即位,论靖难功第一,追封荣国公,谥忠显。洪熙中改谥忠武,与朱能、王真、姚广孝侑享成祖庙廷。子︷,当景泰帝不豫时,与石亨、曹吉祥迎英宗于南城,复以夺门功封太平侯。于谦、王文、范广之死,︷颇有力。纳贿乱政,亚于石亨。天顺二年卒,赠裕国公,谥勇襄。予尝谓成祖窃位,其罪浮于唐太宗,英宗复辟,其名亦不及唐太宗之正。何也?唐太宗杀建成、元吉,高祖尚在,陕以东建天子旌旗,夫固父命之矣。若成祖与建文帝,君臣分定也,分定则篡逆而已。庐陵王逼于牝朝,母子义绝,天复唐祚,诸武遂歼。若英宗北狩,祸由自取,轻弃其天下,而犹然谋复大位,兄弟有市行矣。善乎李贤之言曰:“如景帝不讳,群臣谁不愿请,门何必夺?且内府之门何可夺?而‘夺’之一字,何可训也!”若张玉父子,先后五十年间,均以夺门得爵,联姻帝室,富贵绵长,天道实有不可知者。后世臣工,与人国家,处人骨肉,使皆如张氏父子居心,三纲不几几沦灭耶(英宗用岳蒙泉为内阁,︷与石亨见之愕然,卒阻其吏部侍郎之擢,小人肺肝如见。︷兄辅、从兄信并著贤声,一门邪正不同如此)。

  ◎刘鲁田六流

  《六流》一首,济宁刘鲁田孝廉撰。其文云:“盖闻射必有的,行必有归,志倡于前,行与之随。志之所趋,不勉而习,习之所熟,不期而开。譬犹决拾将施,中否未判,轮蹄初发,南北可之。终谬千里,始差毫厘,及乎已误,虽悔何追!农工力作,商贾负贩,良苦纵殊,相去非远。唯清门绪余,儒林苗裔,成则登天,败则入地,睹之生悯,言之斯畏。用是品骘履行,章别流辈,总其阡陌,区为六格,贻彼童蒙,使自择执。一曰圣贤之流。昭事上穹,同胞下民,洗心致知,修辞检身。穷十三经,涉廿一史,旁究百氏,折衷孔子。访畎亩之利病,明廊庙之张弛,得志则膏泽大行,处约则著书乐志。桑枢绳床不为绌,衮衣华毂不为侈。斯其上也。二曰英彦之流。细行出入,大节确然,古人可作,吾何畏焉。文事则祖圣宗贤,滋条沃根,迁、固、董、贾为之师,扬、马、崔、蔡为之邻。武略则太公、孙、吴寝处揣摩,驱万众如疾风,摧强敌若朽株。譬鸾凤之羽毛,貔虎之爪牙,或御侮于疆场,或为仪于天家。斯其次也。三曰方伎之流。聚精殚思,执艺不迁,心愤而通,巧生于专。是以虢国起死,成都下帘,弄丸解纷,调弓泣猿,鼓琴飘瓦,画龙御天。与没世而无称,宁小道之可观?抑亦为次,此其选也。四曰温饱之流。与俗浮沉,随世唯诺,盘簋愿丰,衣服耻恶。利田宅则钩考锱铢,贪仕宦则依违台阁。同草木而甘心,唯富贵之是乐。是古之所谓凡庸,而今之所谓卓荦也。五曰樗栎之流。长爪丰肌,啜茗薰香,牙签饰架,素琴挂墙。微舆马不出郊,非庆吊不下堂。生事雪消于几筵,精神蚁漏于姬姜。此犹禽息与鸟视,形虽存而若亡也。六曰粪壤之流。正人则疏,宵小是比。仇雠篇翰,诋讪术艺。鹌鹑促织,华灯纸鸢,走狗斗鸡,挟弹持竿,性命与依,忘眠废餐。又或品竹弄丝,乞灵贱优,掷骰斗叶,摹肩厮流,追欢曲巷,金尽床头。九陌前行,十手后指,曳履顶冠,植发含齿。彼丈夫也,奚如至此?凡此六流,何地蔑有?三益三损,唯人所取。若乃父兄据津,亲戚当涂,承庇嘉荫,容容于于,食客仰其膏光,窭子希其吹嘘,谁不投以甘饴,而肯进之苦荼哉?于是日削月剥,时流岁迁,及乎景暮而市空,水涸而鱼穷,身名瓦裂,凭籍荡然,受恩者付之太息,而他人坐视而不怜。非后事之失图,乃初志之已愆也。《诗》不云乎?‘言念君于,载寝载兴。’《易林》有言:‘跬步不已,跛鳖千里。’夫寝兴念之,跬步斯勉,不良之足,可以致远,而况与骐ら,固绝尘而追电者乎?”按:鲁田名汶,号叔子,父毓秀从何姓,顺治间副榜,官至山东按察使,卒留葬济宁,遂家焉。鲁田以复州卫籍中山东乡举,旋隶旗籍,蒙圣祖恩复原姓,归济宁守墓。世祖在潜邸时,特见优礼,多所咨询,赐其读书室曰“士林芝蕙”。鲁田又著有《原命》、《原性》及《诚者圣人之本论》,惜皆未之见也。

  ◎郑介夫解考诗

  《考》三章,郑笺:“弗谖者,长自誓以不忘君君之恶。弗过者,不复入君之朝。弗告者,不复告君以善道。”朱晦翁诗传云:“诗人美贤者隐处涧谷之间,无戚戚之意。虽独寐寤言,犹自誓不忘此乐。永矢弗过,自誓所愿不逾于此,若将终身之意。弗告,不以此乐告人也。”晦翁抹却小序,但就贤者自己身分而言,较郑氏似为得体。然郑介夫侠《言行录》云:“暇日闻子侄诵《诗考·》之义,叹曰:是何言欤!古之人在〈亩犬〉亩不忘君,况于贤者?一不见用,而忿戾若是哉!盖弗谖者,弗忘君也。弗过者,弗以君为过也。弗告者,弗以告他人也。其存心如此,故虽流落顿挫之余,一话一言,未尝不在君父。”云云。浚师按:介夫不以说经著称,而所论断恰具一种忠君爱国之慨。后之攻驳郑氏者,恐无此直截也。晦翁《三朝名臣言行录》曾采之,何于辑传转置之耶?

  ◎牵

  牵者,亻见挽也。挽舟索一名百丈牵。《资治通鉴晋安帝纪》:“魏人以数千骑缘河随裕军西行,军人于南岸牵平百丈。风水迅急,有漂渡北岸者,辄为魏人所杀略。”胡三省注曰:“百丈者,所以挽船。今南人用麻绳,北人以竹为之。”并引陆游《入蜀记》为证。按:《入蜀记》云:“倒竿樯立鲁床,盖上峡惟用鲁及百丈,不复张帆矣。百丈以巨竹四破为之,大如人臂。予所乘千六百斛舟,凡用鲁六枝,百丈两车。杜工部在云安《十二月一日三首》诗中,有云“一声何处送书雁,百丈谁家上濑船”,仇沧柱辑注引程大昌《演繁露》及《南史·朱超石传》,而不及《通鉴》,以朱超石作朱超,误矣。浦二田《读杜心解》引白香山诗“荏苒竹篾”,即百丈也。《康熙字典》牵字注谓百丈为牵船之筏。按:筏乃编竹渡水者。《扬子方言》云:“氵付谓之[B18C],[B18C]谓之筏。”似于牵无涉,当是篾字之讹。苏子由《河冰复结》诗云:“引纤低徊疑上坂,打凌辛苦甚攻城。”牵亦作纤也。(又按:天宝十三载,安禄山乘船沿河而下,令船夫执绳板立于岸侧,十五里一更。胡三省注曰:“凡挽船夫,用板二尺许,斜搭胸前,一端至肩,一端至胁,绳贯板之两端,以接船纤而挽之。”)

  ◎贡妃

  明成祖为高皇后第四子,史有明征。朱竹撰《静志居诗话》,信嘉兴沈元华《敬礼南都奉先殿纪事诗》云:“高后配在天,御幄神所栖。众妃位东序,一妃独在西。成祖重所生,嫔德莫敢齐。一见异千闻,《实录》安可稽”云云,定成祖为贡妃生。按:明《太常寺志》载奉先庙制,高后南向,诸妃尽东列,西序惟贡妃一人。贡音公,《康熙字典》注明祖妃贡氏,据《太常寺志》也。《明会典·庙祀门》载奉先殿仪节,但列帝后忌辰,自仁祖起,至穆宗帝后止(此系万历间所修《会典》),并无各妃。其陵寝所载,亦仅云孝陵四十妃嫔,惟二妃葬陵之东西,余俱从葬,亦未叙妃嫔姓氏。如果成祖为贡妃所生,当即位时何未闻尊崇谥号,仅于奉先殿西序位次别之?揆之情理,殊属牵强。沈元华诗集,竹明言为其玄孙传弓摭拾,而传弓早夭失传,此诗盖得之高工部寓公家。必好事者假沈名而作,竹不察,辄登录之。且以高后从未怀妊,即懿文太子亦非后生为证,抑何谬耶(元至正十五年,明祖渡江,定太平。马后念滁、太平阻江,脱东西急,势不能相为,即率诸将士妻妾从,挈家至太平,太子标于是年生于太平陈迪家。时太平城初下,太子生之报至,明祖喜,镌其山曰“到此山者不患无嗣”。据此,则懿文太子生年确凿,其为马后所出无疑。按:明祖二十六子,马后生太子标、秦王爽、晋王冈、成祖、周王肃,胡充妃生楚王桢,达定妃生齐王浚、潭王梓,郭宁妃生鲁王檀,郭惠妃生蜀王椿、代王桂、谷王惠,胡顺妃生湘王柏,韩妃生辽王植,余妃生庆王彝,杨妃生宁王权,周妃生岷王便、韩王松,赵贵妃生沈王模,李贤妃生唐王轻,刘惠妃生郢王栋,葛丽妃生伊王彝,而肃王英母郜无名号,赵王杞、安王楹、皇子楠皆未详所生母。史册班班可考,曷尝有贡妃之名?沈元华以明臣又曷敢如此妄言乎?此不辨而自明也)。

  ◎兔吐生

  退之《毛颖传》:“其先明视,佐禹治东方土,养万物有功,因封于卯地,死为十二神。尝曰:‘吾子孙神明之后,不可与物同,当吐而生。’已而果然。”云云。浚师按:东方房宿,正卯宫,水土既平,生养万物,故曰“佐禹治东方土,养万物有功”。张茂先《博物志》:“兔舐毫望月而孕,口中吐子。旧有此说,余目所未见。”故曰“当吐而生”。朱文公答蔡季通书曰:“《毛颖传》云‘其先明视,佐禹治东方,吐养万物’,又云‘吾子孙当吐而生’,恐兔之得名,以吐之故。但吐养未知所出耳。”又答季通书曰:“兔者,吐生光。昨日闲思此语,忽记《毛颖传》有‘吐养万物有功’之句,意此等语必先有出处,故二书各用之。”又答季通书曰:“荷垂示,但《本草》亦止说吐生,而不言其得名之自此也。”严有翼注韩文,但举《博物志》而不及《本草》,不知《博物志》明言“旧有此说”,则亦非出自茂先所志矣。文公以“土养万物有功”作句,误以土为吐耳。兔吐而生子可也,兔岂能吐养万物乎?

  ◎杜茶村

  随园先生《与邵厚庵书》曰:“枚前席间贬茶村文,太守色不许。我以见彼文绝少,未敢争之固,辨之疾。今赐《变雅堂集》读之,文之未是,又安论其古不古也。然茶村至今尚不至于草亡木卒者,亦有故焉。当鼎革时,诸名士流离江湖,结社群居已,而不学。其诸老先生多晚节不臧,欲然病乎己,遇胜国士人,争罗致燠咻之,冀免其清议。而其时冒称逸民者,遂乘其虚而劫焉,往往躧破履,登高座,居之不疑。以为李、杜、韩、苏,摇笔便是,既无刿怵之苦心,又无畏友之靡刂切,借国家危亡,盗窃名字。盖不止茶村然也。使生今日文教覃敷之时,荆楚一伧,技止此乎,久没没矣。”又陈锡路《黄奶余话》曰:“杜于皇咏坡公云:‘堂堂复堂堂,子瞻出蛾眉。少读《范滂传》,晚和渊明诗。’此四句都用山谷语。按:山谷《赞东坡真》有‘堂堂子瞻,出于峨眉’之句。又诗有‘饱吃惠州饭,细和渊明诗’云云。杜故不免ㄎ扯。钝翁《说铃》及渔洋《诗话》并称之,亦不可解。”浚师于茶村诗文皆未寓目,近得《变雅堂全集》,方信随园之言不谬。其集中有《祭龚太夫人》文一篇,以欧阳修、严延年之母为比,谓:“修得母训,遂以文章、气节、经济,名当时而传后世;严母之言,其子不能用,以及于祸。”又云:“由欧母而后,惟太夫人一人。”按:龚端毅曾降李贼,作北城御史,复归大清。维时甫当鼎革,我圣朝恢阔大度,不咎既往之辜,端毅得以扬历台省,其人实无足取也。茶村受端毅恩,贡谀则可,何至谓欧母后仅得一龚氏之母?直将七八百年贤母、节妇、忠臣、孝子一齐抹煞,安乎?不安乎?至与屈大均书,许为鲁仲连不帝秦,言尤狂妄,桀犬吠尧,奚足污人齿颊。第逞其曲笔,未免颠倒是非。沈归愚选茶村诗,目以颓唐,尚不能定茶村之品诣也。吾家望溪公垂老之年,亲铭其墓,毋亦偏于私谊欤?

  ◎中统

  欧阳圭斋《慰文廷国博丧母书》云:“‘中统’若干,聊为雇车之资。”按《元史》,世祖中统元年十月,造‘中统元宝’钞,其文以十计者四,曰一十文,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以百计者三,曰一百文、二百文、五百文,以贯计者二,曰一贯文、二贯文。至元二十四年又改造‘至元钞’,自二贯至五文,凡十有一等。其后虽有更易,而终元之世,中统、至元二钞,常行钞也。而以国号称之,直可与“朱提”作的对矣。

  ◎郭以沈氏子为嗣

  《沈下贤(亚之)集》有《驸马都尉郭公墓志铭》云:“府君讳某,大父汾阳王子暧尚升平公主,生子男三人、女二人,长今为皇太后(按:宪宗在潜邸,暧女为广陵王妃,生穆宗)。府君即其少子。今上即位,皇太后(穆宗立,尊郭妃为皇大后)。昆弟皆宠锡尊官,而府君最少,益蒙隆念。自州刺史入为殿中监,尚西河公主。岁余,改宫苑闲厩使。府君宽柔和易,不守刚决。长庆三年七月五日,暴疾卒于主家,享年三十七。太后闻之,惊悼悲哀,使者自中宫出,按问发疾之状,月余乃解。以其年十二月十九日,葬于京兆某原之上。初,西河主前降吴兴沈氏,生子男一人。及郭氏之丧无后,而以沈氏之子为之主。”云云。浚师按:《新唐书》暧生四子,铸、钊、钅从、,铸袭封。《旧唐书》则云暧子钊、钅从、,无铸名。《新唐书》:“暧性和易,累为殿中监,尚西河公主。钅从卒,代为太子詹事、宫苑闲厩使。长庆二年(与墓志作三年不合)暴卒,太后遣使按问发疾状,久乃解。初,西河主降沈氏,生一子,无嗣,沈氏子嗣。”《旧唐书》无传,似宋子京本《下贤集》中墓志而添入也。顾《新唐书》专立《公主传》,其宪宗诸女,载汉阳公主降郭钅从,西河公主降沈,薨咸通时,不言再降郭钅从。且《公主传》自代宗后皆无再降者,子京不应漫无考证。国朝邵氏撰《宏简录》,序于宋氏新书颇著其失,而于此等处亦未经指出。其《公主传》中于西河公主叙入先嫁沈,后嫁郭,盖亦以下贤墓志为本耳。独怪令公有子八人,其孙曾之多,至不可数记。没无子,何不择昆弟之子为嗣,而竟以妻之前夫子异姓主丧。世禄之家,鲜克由礼,吾于郭氏,不能无惑。

  ◎撰拟文字

  武进李申耆太令(兆洛)编《皇清文典》七十四卷,皆翰林、詹事撰拟大令,序云:“其于掌故,以当中郎《独断》;资之遣翰,或同伯厚《指南》。”诚文章之大观也。同治丁卯,鲍子年太守官阁读时,搜辑内阁撰拟文字,自康熙以来,仅得诏十六篇,制七篇,敕谕八篇,祭文四篇,谕祭文四篇,贺表七篇,奏折二十一篇,谢折三篇,附会议折四篇,不过存十一于千百。盖道光二年直庐不戒于火,档册悉付焚如,无从纂集耳。偶阅华亭章荀俦(鸣鹤)《谷水旧闻》载:“顺治时逢端敬皇后丧,中书张宸撰御祭文中有‘渺兹五夜之箴,永巷之闻何日;去我十臣之佐,邑姜之后谁人’等语,上阅之堕泪。”今内阁题名中并宸之名亦失之矣。按:《上海县志·文苑传》:“宸字青纟句,博学工诗文,由诸生入太学,选中书舍人。时端敬皇后宾天,上命词臣拟撰祭文,三奏草而上不怿。最后属宸云云。寻迁兵部督捕主事。康熙六年求直言,宸疏请撤本邑客兵二千四百人并巡海章京,以苏民困,邑用安堵。旋罢归病卒。有《芦浦庄诗》、《北征使粤草》行世。《谷水旧闻》又载其《均编粮务议》,其乡百姓得免赔累之苦,远近咸感颂云。

  ◎于六宗

  “于六宗”,《祭法》曰:“埋少牢于泰昭,祭时也。相近于坎坛,祭寒暑也。王宫,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雩宗,祭水旱也。”东坡先生从之,朱文公亦以《祭法》为主,蔡沈集注遵师说也。浚师按:胡氏三省《资治通鉴》注云:“《尚书》‘于六宗’,而诸儒互说不同。王莽以《易》六子,遂立六宗祠。王肃亦以为《易》六子。挚虞以为《月令》‘孟冬天子祈来年于天宗’,天宗,六宗之神也。刘邵以为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六宗者,太极冲和之气为六气之宗者也,《虞书》谓之六宗,《周书》谓之天宗。孔颖达曰:‘王肃六宗之说,用《家语》之文,以四时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水旱也,为六宗。孔注《尚书》同之。伏生与马融以天、地、四时为六宗。刘歆、孔晁以《乾》、《坤》之子六为六宗。贾逵以为天宗三,日、月、星也;地宗三,河、海、岱也。’今《尚书》欧阳、夏侯说六宗者,上及天,下及地,旁及四方、中央,恍惚助阴阳变化,有益于人者也。古《尚书》说天宗日、月也,辰、岱、河、海也,日、月为阴、阳宗,北辰为星宗,河为水宗,岱为山宗,海为泽宗。郑玄以星也,辰也,司中也,司命也,风师也,雨师也,为六宗。虞喜《别论》曰:‘地有五色,太社象之,总五为一,则成六。六为地数,推校经传,别无他祭也。’刘昭以为此说近得其实。张髦曰:‘父祖之庙六宗,即三昭、三穆也。’魏文帝以天皇太帝、五帝为六宗。杜佑取之。郑氏曰:‘之言烟,周人尚臭,烟气之臭闻者。’”此一则胡氏荟萃诸家,叙而不断,今之说经者罕有其匹。

  ◎混号

  赵瓯北先生《陔余丛考》曰:“世俗轻薄子互相品目,辄有混号。《吕氏春秋·简选篇》:‘夏桀号移大牺,谓其多力,能推牛倒也。’此为混号之始。”因历记史策以来,至于明季,人士之有混号者,可谓博矣。愚按:混号之称,不始于桀也。兜为浑敦,共工为穷奇,鲧为杌,三凶为饕餮。他如京城太叔(《隐元年》)斗谷于菟(《庄三十年》,《僖二十年》)。封豕(《昭二十八年》),皆明著于经传者。不特此也,殷纣之为独夫,周灵王之为髭王,百里奚之为五大夫,非混号而何?蜀冯继先曰:“三凶、封豕,所有异呼,皆天下之民,各据其恶目之也。”邵阳魏默深撰《武事余记》,于教匪冉天元、王国贤皆书其本字(不改书添、帼)。高天升、马学礼、魏学胜书其本名(不书高二、马五、魏棒棒)。并以明季流寇各有本名,如罗汝才(混世王曹操)、惠天相(过天星)、刘国能(闯塌天)、李万庆(射塌天)、高迎祥(小闯王)、李锦(一只虎)、刘体纯(二只虎)、王辅臣(马鸽子)、刘哲(蝎子块)、高杰(翻山鹞)、王光恩(小秦王)、马进思(混十万)、张光璧(黑煞神)、杨光甫(一连鹰)、贺一龙(革里眼)、孟长庚(点灯子)、贺宗汉(活地神)、高加讨(显道神)、刘浩然(乡里人)、刘洪启(一把沙)。吴梅村《绥寇纪略》不加核实,王横云《明史稿》亦不加厘正,遂以一丈青、摇天动、不沾泥等形之纪传,以正史而同《水浒》小说,谓之鄙倍,是亦谬论。《汉书·王莽传》:“青、徐贼众数十万人,迄无文号、旌旗、表识,咸怪异之,曰‘无文号者’。”正以其乱书名目,如市俗之所谓混号耳。东汉张角之乱,所在盗贼并起,博陵张牛角、常山褚飞燕及黄龙、左校、于氐根、张白骑、刘石、老髭文八、平汉大计、司隶缘城、雷公、浮云、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眭固、苦蝤之徒,大者二三万人,小者六七千人。胡三省注《资治通鉴》,引“《朱隽传》曰‘轻便者言飞燕。’于氐根,贤注曰:‘《左传》曰“于思于思”,杜预云:“于思,多须之貌。”’骑白马者为张白骑。大声者称雷公。大眼者为大目。‘老髭文八’作‘左髭丈八’”云云。以故隋盗之王簿为知世郎,王须拔为漫天王,魏刁儿为历山飞;宋盗之杨天王、透手滑、武胡、一窝蜂;元盗之芝麻李、定光括佛、戕命官、破头潘、大刀敖;明成化时荆、襄盗之刘千斤、李胡子;正史中彰彰如此,乌得谓吴祭酒、王尚书为鄙倍耶?

  ◎望溪先生楹句

  家望溪公生平不甚作诗,戴蓉洲孝廉曾从其裔孙处搜得十五首刻之。浚师按:吴江王北溪(元文)有《过望溪读书处》五古三章,注:“公有句榜于堂中云:‘急务莫如存夜气,衰年尤在惜分阴。’颇似晦翁集中语。持躬立品,足见一斑。”又顾侠君太史(嗣立)《寒厅诗话》云:“丙子春,寓宣武门外三忠祠,小屋数间,萧疏可爱,因颜之曰‘小秀野’。时海宁查德尹(嗣璪)、嘉善柯南陔(煜)、桐城刘北固(辉祖)、方灵皋(苞)、江浦刘大山(岩)、泰州宫友鹿(鸿历)、武进钱亮功(名世)、徐学人(永宁)、嘉定张汉瞻(云章)、常熟蒋扬孙(廷锡)、大兴王昆绳(源)、方拱枢(辰)俱集京师,乃举逢十之集,率以赋诗饮酒为乐。倩禹鸿胪尚古(之鼎)绘《小秀野图》,余自题四绝句,和者百余人。余诗有云:‘绕墙新插翠芭蕉,根护蔷薇粉欲消。试听雨声催叶响,秋来无限可怜宵。’是科无一人受知者。德尹曰:‘此首殆诗谶也。’”以上两则,苏厚子编辑公年谱,皆未收入。然则公之遗事湮没不传者多矣。

  ◎染蓝鹭鸶翎

  《大清会典》载崇德元年定戴翎之制,贝子戴三眼孔雀翎,根缀蓝翎;镇国公、辅国公戴双眼孔雀翎,根缀蓝翎;护军统领、参领戴单眼孔雀翎,根缀蓝翎;护军校戴染蓝鹭鸶翎,盖即今之蓝翎也。余在京师厂肆得国初顺治间无名氏画册一本,所画人物皆本朝衣冠,其戴花翎及蓝翎者,悉无玉石翎管,蓝翎如花翎之绿色,但无眼耳,亦不似今之乌色。凉帽用片金里,非今之全红里者,与《会典》所载四品以上凉帽用片金里合。帽上无顶戴。又妇人袍皆若男装,袍长短,不似今之袍一齐。随事皆关学问,即我朝冠服,历今二百数十年,非得此画册较证之,无从尽悉也。又按:顶戴之别,始于雍正五年。其时二品、三品官咸起花珊瑚顶,至八年,始改三品为蓝宝石顶焉。

  ◎宋丘浚

  宋丘浚,黟县人,官殿中丞,因读《易》悟《损》、《益》二卦能通数,知未来兴废。尝谓家人曰:“吾寿终九九。”后果八十一卒(见《明一统志》,本朝萧氏《氏姓谱》中亦仅录此数语)。按:《江南通志》载:“浚,天圣中进士,为句容令,历官至殿中丞。多宦绩,尝上《感事》百篇,往往刺讥权贵。执政请诛之,仁宗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古有郇谟哭市,其斯人之徒欤?’”云云。据此,浚之品学必有大过人者,惜其著作不传。明丘琼山姓名与之适同,岂无心暗合耶(尤展成《明艺文志》误以浚所撰《牡丹荣辱志》为明丘琼山作,《四库存目》中讥之)?

  ◎西湖

  雍正二年六月,福、浙总督满保、浙江巡抚黄叔琳疏称:“杭城地当省会,附郭之县仁和在东北,钱塘在西南。自仁和而迤东,则为海宁三县,田亩数万顷,全藉省城上下两塘河水灌溉。而两河之水源,则皆自西湖所流注者也。湖居省城之西,聚南北诸山之水,汇七十二泉之源,潴而为湖。《旧志》:周围三十余里,水由涌金门入城,纡回环曲,而出于钱塘、武林、艮山诸门。其出艮山门者,入上塘河,由临平而达于海宁。出钱塘门者,由三闸而至松木场、桃花港,与武林门之水共注响水闸,凡湖墅、支河与古荡、西溪沿山十八里之田,皆资其利,有余之水,归入下塘河,而仁和北乡以及钱塘之下八乡实沾荫焉。此西湖水源出入之大概。唐臣白居易所谓‘每放湖水一寸,可溉田十五顷。每一复时,可溉五十顷。若蓄泄及时,则濒湖千顷可无饥岁’者,此也。然西湖之所以灌溉利溥者,由湖界直接山脚,沿湖诸山之水,畅流入湖,而无所壅遏。一由山水所来要口,俱设小闸,以阻浮沙,使之不能淤塞,一由上塘五十里外临平镇之西南有东湖,即古临平湖,以为之停蓄。故其来也有源,其去也有归,含泓蕴涵,而无涸竭之患,无泛滥之虞。则西湖与上河、东湖,其利害实相为表里者矣。自明季来,各闸废坏,而沙土多淤,继且并其淤者而听佃于民,则山与湖隔绝,而西湖之源不能充裕。上河淤浅,东湖壅塞,则水无容纳,而西湖之流不能停蓄。源流既损,而湖利遂微,三县之田,旱不兼旬,即忧枯槁,由来久矣。我皇上宵旰忧勤,凡利益民生之事,无一不廑圣怀,况开浚水利,所关甚大。(臣)等奉命详慎查勘,谨按《西湖旧志》,三十余里有先被民人占为田荡,于康熙三年丈入鱼鳞图册者,计四百四十二亩零,每年共征粮银二十两七钱零,共征粮米一十五石五斗零,其田埂内种植桑柏树,共一万九千三百三株,并荡内栽荷蓄鱼等项管业之家,每年约收租息银三百四十四两零。又未经丈入鱼鳞图册者,计二百一十八亩。若较额征之数,每年亦止银十余两,米七石余斗,其田埂内种植桑柏树共八千四百二十七株,并荡内栽荷蓄鱼等项管业之家,每年约收租息银一百二十三两零。此项田地,原属官湖,渐为民占,在亘塞湖心者,固为妨碍水道,即去湖较远者,亦皆阻遏水源。况所纳于官者,每年仅银三十余两,米二十余石,即所利于民者,每年亦止花息银四百九十三两零。其为官民利益者甚微,而所损于三县民田者实不止于巨万。今荷圣恩,轸念民生,修复水利,所当仰请皇仁,豁除粮额,照西湖旧址尽行清出归湖,去其梗塞,开通水源,以贻万世无穷之利。其从前所种桑柏等树,或移植于附近提岸,或移植他处,以收花息,各听民便。至现存湖址二十二里四分有奇,通计里外湖面一万一千三百一十五亩零,淤浅、硬沙、葑滩共三千一百二十二亩,应将浅涸者挑深,淤塞者开浚,芟除葑草,以复故址,而畅湖流。其次序则先里湖而后外湖,先硬土而后葑滩。其深浅则或五六尺、三四尺,各就湖面形势,分别挑浚。其淤泥、葑草则雇用小船,搬运帮筑于各旧堤之上,加阔加高,以坚堤址。其保护则沿堤钉桩编竹,不使淤泥坍入湖中。里湖各桥建闸启闭,不使沙土流入湖内。其委任则令盐驿道率同府、县、佐贰,实心料理。其工费则令布政使会同盐驿道将府、县原估,再加丈勘,节省确估,造册详送抚(臣)核明,具题请旨酌动海塘捐监银两,于今年揪成后兴工。抚(臣)就近不时查看督率,俟工成之后,即交于盐驿道每年查看照管,俾永远不致淤塞。如此则西湖之水无忧涸竭,而仁、钱、海三县民田旱涝有备,亿万小民受益无穷,于国计民生实有裨益矣。”全疏载《西湖志》中。谨按:乾隆二十二年,复奉谕旨,不许民间侵占,经疆臣亲历相度,将占垦及淤浅之滩,逐段勘明,分别有无妨碍水道,酌量办理。计展复小有天园迤西、一天山脚下、金沙港庙后、锦带桥内湖、钱塘门迤南、清波门西首长桥等处,共清出有碍水道之地荡淤滩约一里有零,悉刨挖归湖。其已成田者,概免刨挖,其小民栽荷蓄鱼之荡,止许用竹箔拦隔,以通水道,不许私筑土埂,为日后占垦张本。内将小有天园门前圈占之水荡清出,建筑马头,又于柳浪闻莺处即将开挖圈占之土方筑堤一道,计长一百余丈,直至涌金门马头,以作界限。其余不齐之处,悉行裁直,淤滩开浚深通。现在实丈湖面已有二十一里二分,较前清出一里有余。于湖之四面,立石永禁,不许再行侵占。每年责令地方官查丈一次,如有侵越,立押刨废,照例治罪。所有免其清出之田亩地荡,分别酌量征租,解盐驿道存贮,充岁修西湖之用。其清出之堤岸,悉照苏堤之式,沿岸栽种柳树,以杜小民侵占。二十七年,又经委员查丈具奏。仰见两朝圣人仁恩覆载,民隐时廑,绵远湖流,实为东南利赖。兵燹以来,名胜之区化为灰烬,有心水利者,当能修复而还厥旧观也。

  ◎玉户开种

  《后汉书襄楷传》襄上桓帝疏云:“前者宫崇所献神书,专以奉天地、顺五行为本,亦有兴国广嗣之术,其文易晓,参同经典,而顺帝不行。”章怀太子注:“《太平经典〔兴〕帝王篇》曰:‘问曰:“今何故其生子少也?”天师曰:“善哉子之言也!但施不得其意耳。如令施其人欲生也,开其玉户,施种于中,比若春种于地也,十十相应和而生。其施不以其时,比若十月种物于地也,十十尽死,固无生者。真人欲重知其审,今无子之女,虽日百施其中,犹无所生也。不得其所生之处,比若此矣。是故古者圣贤不妄施于不生之地也,名为亡种,竭气而无所生成。今太平气到,或有不生子者,反断绝天地之统,使国少人。”云云。按:开其玉户,施种于中,语已近于淫亵,至云无子之女,日百施其中,犹无所生,又云不得其所生之处,又云圣贤不妄施于不生之地,试问如何得所生之处?如何得不妄施之地?此是何等事,而欲人君行之?不几几乎讲容成之术耶?且楷疏中一则曰“陛下嗜欲不去”,再则曰“陛下淫女艳妇,极天下之丽”,既以嗜欲淫艳为当戒,而复劝以读宫崇之书,谓之可以广嗣,然乎?否乎?楷习天文阴阳,历陈天象,使桓帝恐惧修省可也,乃杂以不经之言,则真妖妄不经矣。

  ◎双双

  《春秋·宣五年》:“冬,齐高固及子叔姬来。”《左》曰:“冬来反马也。”《公羊》曰:“其诸为其双双而(俱)至者与?”孔颖达曰:“法当遣使,不合亲行,故经、传具见其事,以示讥。”浚师按:高固胁而求昏,书逆叔姬,讥其不当逆而逆也。书及子叔姬来,讥其不当来而来也。双双而至,不过曰固何为而夫妇偕来耶,与《左氏》“来反马也”四字,皆于言外用其讥讽,辞极明显。乃唐徐彦疏曰:“旧说双双之鸟,一身二首,尾有雌雄,随便而偶,常不离散,故以喻焉。”盖因何休注“双行匹至,似于鸟兽”,遂附会言之。然旧说出自何人,彦未尝著明。考之《山海经》,有云:“南海之外,赤水之西,流沙之东,有三青兽相并,名双双。”郭璞注云:“言体合为一。《公羊传》所为‘双双而俱至’者。”彦所本如此。然《山海经》与彦说不同,以之解经,真荒唐奇怪之极。国朝刘氏逢禄、凌氏曙皆深于《公羊传》者,于此等处绝无一语驳正,何耶?刘安世曰:“读《春秋》者,以为《公》、《》、《左氏》三家皆不可信,非三家之不可信,实不善解经者之起人不信耳。”苏氏谓何休为《公羊》之罪人,愚谓徐彦亦何休之罪人矣。(按:星家衍心星为狐,《二十八宿真形图》心星有牝牡两体。《异物志》:“灵狸一体,自为夫妇,故能媚人。”《山海经》:“有鸟焉,其状如乌,五彩而赤文,名曰奇余,自为牝牡,食之不疽。有鸟焉,其状如雌雉,而五彩以文,自为牝牡,名曰象蛇。”又丛“爰之山有兽焉,状如狸而有髦,其名曰类,自为牝牡。”又《唐韵》注:“有鸟名炎离,能自为牝牡。”又《物理小识》云:“《庄》注言类自为牝牡,犹藏经之言半变也。”今广东所产有一兽,予曾亲见之,遍体斑毛,名不求人,自为阴阳,殆即灵狸也。天下之大,何所不有,存之以广异闻。若解经引以为证,其污秽圣人著作,可胜诛耶?因论双双而附记于此。)

  ◎八蜡

  《礼·郊特牲》:“蜡之祭也,主先啬而祭司啬也。祭百种,以报啬也。飨农,及邮表、禽兽,仁之至,义之尽也。古之君子,使之必报之。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祭坊与水庸,事也。”《黄氏日钞》:“八蜡:一先啬,二司啬,三农,四邮表,五猫,六虎,七坊,八水庸。”山阴陆氏读为“祭坊与水,(句)庸事也”。(句)谓如“民功曰庸”之庸。按:徐师曾曰郑氏去百种而增昆虫(郑注并无此语)。方氏亦去百种而分猫、虎为二,张子用百种而序之于末,以为学者不信经而信注;定为先啬一,司啬二,百种三,农四,邮表五,猫虎六,坊七,水庸八,似矣。然以愚见度之,孔疏云:“邮若邮亭屋宇处所;表田畔;者,谓井畔相连。”是邮表、、实三事也。“古之君子”以下数句,乃申明上文诸祭之义,坊与水庸似包入表、内。莫若以主啬为一,司啬为二,百种为三,农为四,邮为五,表为六,为七,禽兽为八,较为平允。孔疏不云乎?“禽兽即下文猫、虎之属”,则助田除害者皆悉包之,今但合猫、虎为一,或分猫、虎为二,则禽兽二字为无著矣。王白田谓集说仍载旧说而不取张子为非,近人俞荫甫引《周礼大司乐》注谓禽兽之所包者广,而不敢明断禽兽即八祭之一,似均于“古之君子”一段未曾体会入微也。究之蜡祭一事,古今迄无定论。乾隆十年十二月十二日,奉上谕:“国家崇报之文,明肇荐,考议周详。凡祀典所关,群神咸秩。即如雩祭诸礼,事系农桑,近复议行。有举无废,皆以为民也。迩年以来,诸臣工每以蜡祭为请,朕追维旧制,酌古准今,有宜于详慎者。考大蜡之礼,防于伊耆,三代因之,所以报万物之成也。虽咏于《诗》,详于《礼记》、《周官》,而古制远,传注参错,难以折衷。所谓八蜡,配以昆虫,后儒谓其害稼,不当与祭。《月令》:‘祈年于天宗,蜡祭也。’注云:‘日月星辰则所主。’又非八神。至谓合聚万物而索飨之,其神甚多,尤难定位。且蜡与腊冠服各殊,有谓腊即蜡者,有谓蜡而后腊者,是古制已不可考,终无定衡。至于后世,自汉腊而不蜡,此礼已湮。魏、晋以降,迄于唐、宋,时行时止,或溺于五行之说,甚且天帝、人帝及于龙、麟,朱鸟,多至百九十二座,议者以为失先王之礼远矣。苏轼曰:‘迎猫则为猫之尸,迎虎则为虎之尸。’近于倡优所为。是以子贡观于蜡,言一国之人皆若狂,以其沿习日久,迹类于戏也。盖祀于南郊,已不合古制,而蜡于四郊,则惟顺成之方始祭。较量区别,丛杂琐细,于义有乖,于礼未洽,于神为亵。自元、明以来停止此典,实有难于举行之处。况蜡祭诸神,如先啬、司啬,日月、星辰、山林、川泽,今皆祀于各坛庙,原于典文无缺。即民间秋成之后,休息农功,祀神报赛,大抵借蜡之遗意,以尽其闾井欢洽之情,犹有吹豳击鼓之风,亦皆听从民便,未尝禁止。是蜡祭原行于民间,但田夫萃处,杂以嬉戏,各随其乡之风尚,初不责以仪文。若朝廷议祀,洁蠲虔享,必严肃整齐,何至有一国若狂之论。可知此祭即古亦闾阎相沿之旧俗,讵可定以为郊庙典礼?如以为有祈无报,则方春而祈谷,冬又有事于圜兵,《礼》谓郊之祭为大报天,又云万物本乎天,大报本也,岂得谓之有祈无报乎?况二仲荐馨,并崇社稷,班固所谓为天下求福报功者,具在陈祥道,所谓大社、国社,农之所报在焉。今社稷坛春秋两祀,祈报之礼已备。至义近于重复,事涉于不经者,即下之礼臣,亦难定议。因诸臣但泥古制,多未深考,是以特降此旨,俾共知之。钦此!”恭读一过,儒生纷纷之说,可以不攻自破矣。

  ◎〈甬瓦〉瓦

  《大清会典》惟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府第得用筒瓦。谨案:筒应作〈甬瓦〉,音同,赵宋太祖尝命有司为州防御使郭进治第,凡庭堂悉用〈甬瓦〉瓦。有司言惟亲王、公主始得用此。帝怒曰:“郭进控扼西山逾十年,使我无北顾忧。我视进岂减儿女耶?亟往督役,勿妄言!”帝宠异将帅类此。又王世懋《闽部疏》:“泉、漳间烧山土为瓦,皆黄色,郡人以海风能飞瓦,奏请用〈甬瓦〉瓦,居民皆俨似黄屋。”今粤东民家亦因畏海风,多用〈甬瓦〉瓦者,但不敢黄色耳。粤屋向覆以蒲,自唐李齐物及杨于陵为节度使始教民陶瓦,以备火患云。

  ◎二分明月

  徐凝诗:“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元萨雁门《寄李溉之》诗云:“天下三分秋月色,二分多在水心亭。”溉之名,济南人,所居在大明湖上,雍土水中而为亭,可以周览其胜,名之曰“天心水面”。然则济南亦有二分明月之典矣。

  ◎梦观集

  余从海舶贾人购得《梦观集》六卷,《释如兰》编次。按:梦观禅师名守仁,富阳人,发迹四明延庆寺,住持灵隐。洪武十五年,征授僧录司右讲经,甚见尊礼。三考升右善世。母殁,赐镪殡殓。二十四年,主天禧,示寂。方正学先生撰其诗序云:“五谷所以疗饥,而水所以御渴。人皆知五谷之用重于水也,不知五谷非水则不能成,生物之功反有急于五谷者。有水而无谷,则鸟兽之毛血,草木之肤实,或可治以养生,未有无水之地,能久存而不死者也。惟文与道也亦然。天下皆知道之贵于文也,宁知道非文则无所寓、而文有急于道者乎?周衰以来,老、庄诸子发其术,著书者以百计,惟佛氏入中国稍后,而其术最奇。其闳诡玄奥,老、庄不能及之。然而世之学者,常喜观诸子之书,至于佛氏之说,非笃好者,多置不省。何哉?岂非诸子之文足以说人,故人尤好之邪?佛氏之意盖亦深远矣,惜其译之者不能修其辞也。以其所言之详,使有能文者译其辞,命文措制与诸子相准。虽阻遏诸子而行于世可也。其动物诱民,奚止若斯而已哉!盖知道而不能文,其失芜昧,而道不章;能文而不知道,其失荒鄙,而不足以立教。兼通而并至者,非奇杰之士不能也。余行四方,与学佛者游颇众,其以知道自名者,则缀缉俚俗之说,以诳诬其徒,污秽烦亵,近于俳戏之语,谓道当若是,而不必乎文,或病其然,则绝去其教不省,而雕斫丽语曼辞以取容于世,心甚厌而非之。人咸诮余不喜佛氏,亦有以致之耳。今年道钱塘,遇普福大师仁公一初,于其道甚习,出其文若诗,览之持论深醇而不杂以他说,为辞富丽而不流于诡异。吾儒之工于言者,殆不能过。余喜与之值,师亦乐与余言,然相宜,犁然相谐,然忘其所从之殊、所居之远也。夫道固无穷,文亦无穷,能言斯道者,岂特古之人哉!暗乎而非隐也,茫乎而非诞也,杳乎微乎而非昧也,试归而求之,余不有得焉,则师得之矣。”此叙《逊志斋集》中无之,盖先生文章遗失者多也。梦观曾从东维子(杨维桢)游,故《题铁崖余山诗后》云:“世无扬子云,千载徒为尔。”又《铁崖挽诗》云:“旧业门生今几在,下车空拜马陵坟。”亦可知其渊源所自矣。集中各体均具清新俊逸之致,无元季纤巧结习。同时宗泐、道衍诸人,相与酬唱,雄壮逊泐、衍而风韵过之。五言如:“雨壑龙随卧,晴林鹤共蜚”;“山川壮齐鲁,河汉入青徐”;“烟村人语寂,雪径虎蹄深”;“松风清客枕,花雨洒僧袍”;“画意沧洲外,乡心落照边”;“溪云千顷雪,松籁一庭秋”;七言如“云销碧海天无际,波撼金山地欲浮”;“百宝不如燕石贵,一钱谁买越江清”;“人因病久交游绝,士到名成出处难”;“汉室将军双玉斗,郭家天马五花文”;“岩僧扫月千峰净,山鬼吟风万壑哀”;“故人消息双鱼素,游子衣裳寸草心”;“瘦驼随燕草,归马萧萧识汉旌”;“谪仙浩气临青海,贺老清风满鉴湖”,奇超拔,不似衲子口吻。其和御制《安南云水僧》诗六首,有云“兹行岂敢辞艰险,一叶轻舟出浪堆”,御笔为改“一叶帆飞白浪堆”,易三字而上句艰险之义始贯。明高天纵之英,足使梦观心折。是集《四库》正存目中均不载。朱竹《明诗综》但存如兰,而无梦观,殊令人不解。五百余年复于海外得之,洵可宝也。

  ◎四库装函

  《四库》书每部用香楠二片,上下夹之,约以绸带,外用香楠匣贮之。其书面皆用绢,经用黄,经解用绿,史用赤,子用蓝,集用灰色,所约带及匣上镌书名,悉从其色。见王葑亭通政(友亮)《双佩斋诗》注。

  ◎嘉鱼

  “南有嘉鱼”,朱子集传注:“鲤质,鳟鲫肌,出于沔南之丙穴。”袁仁《毛诗或问》云:“《埤雅》:‘嘉鱼,鳟鳞,肌肉甚美。’谓其鲤之质,鳟之鳞,而肌肉甚美也。今乃以鳞为鲫,而以肌属上。”浚师按:《大清一统志》:“大丙山在略阳县(陕西汉中府属)东南,《蜀都赋》‘嘉鱼出于丙穴’,注:‘丙,地名也。’《寰宇记》:‘大景、小景二山,景字本为丙,唐讳改,并在顺政县(顺政,唐属山南西道,宋属利州路,即今略阳)东南七十里。其山峻崖,南北相对,高百余丈。山衣石发,被于崖阴。北有穴,方圆二丈余,其穴有水潜流,土人相传为丙穴。沮水经穴门而过,或谓之大丙水。每春三月上旬,有鱼从穴出跃,相传名为嘉鱼。’《府志》:‘大丙、小丙二山在沔县西北八十里。’《册说》:‘大丙山在略阳县南二十里,又丙水在褒城县西北。’《水经注》:‘丙水上承丙穴,出嘉鱼,常以三月出,十月入地。穴口广五六尺,去平地七八尺,泉悬注,鱼自穴下透入水,穴口向丙,故曰丙穴,下注褒水。’《寰宇记》:‘丙水源出褒城县西北牛头山。’《舆地纪胜》:‘大丙水源出黄崖岭下。’《明统志》:‘水在沔县北八十里。’”据此,则今之论丙穴当云陕西,不当云蜀矣。广东肇庆府首邑为高要,亦出嘉鱼,《一统志》不载。《岭表录异》云:“嘉鱼形似鳟。”《广东通志》云:“其头如鼠,鳞中有脂,以豕膏炙之,光明如珠。”《岭南杂记》云:“为鱼中第一,广鱼无味,此鱼出自石穴,盖食乳水,故肥美。”《广东新语》云:“孟冬大雾始出,出必于端溪、高峡间,其性洁,不入浊流。尝居石岩,食苔饮乳以自养,霜寒江清,潮汐不至,乃出穴嘘吸雪水。在粤中大、小湘峡者(大、小湘峡皆高要县属),以十月出穴,三月入穴,西水未长,则四五月犹未入穴。”《粤中见闻》云:“四会地方(肇庆府属)白荡,有柔鳞肥甲如水晶者,亦谓嘉鱼。”《虞衡志》云:“梧州火山嘉鱼状如小鲥鱼,皆与高峡者异。”详《高要志》中。《€南记》:“雅州丙穴出嘉鱼。”盖产不一地,而解丙穴者,或以为丙日,或以为地名,或以谓其穴向丙,亦迄无定论。产高峡者,其白如玉,肉亦腴嫩,入口若豆腐。然美则美矣,但不耐咀嚼耳。浚师又按:《诗九》“之鱼鳟鲂”,传:“大鱼也。”《尔雅》注:“鳟似蹲子,赤眼。鳟音蹲,上声。”《毛诗陆疏广要》:“鳟似鲲鱼,而鳞细于鲲,赤眼,多细文,鱼之美者。”《埤雅》以嘉鱼之鳞比鳟,颇不谬。若鲫,色黑,体促,腹大,脊隆,与嘉鱼绝不相似矣。至朱子所引,山阴陆氏亦引之,特云:“鲤质鳟鳞,肌肉美。”并未有鲫字。其原实出任豫《益州记》,见《文选》注。袁氏之驳晦翁仅知陆佃《埤雅》,亦失之不考也。

  ◎凌廉使

  先世父《蔗余偶笔》曰:“王子安《滕王阁序》、范文正《岳阳楼记》,胜地高文,江山生色。我朝凌泉庄廉使、翁覃溪阁学书《序》,张文敏书《记》,皆刻诸屏风,信三绝也。”浚师按:“汪师苕太宰(由敦)《松泉诗集》有《题凌观察课耕祷雨二图》截句云:“东阡西陌亩纵横,布谷声中长吏行。谁识霜威廉使重,荷锄童叟笑相迎。”“珠帘秀句银钩笔,胜事流传杰阁中。砚沼还飞作霖雨,不须作记拟坡公。”第二首即指屏风《序》刻。廉使讳寿,康熙癸巳举人,由内阁侍读擢御史,巡按北直,出为陕西粮道、江西按察使。善书,直逼晋人,诗文亦具有宗法。兵燹后所存者鲜矣。道光壬寅,浚师在邑城,往来公家。绮园姑丈(树藻),廉使玄孙也。案头有廉使旧镌“凤阁侍读”印章一方,昌化血沁石,光润如玉,一日持以见赐,并佐以廉使在江西自制鸡雏待饲酒杯四器,今所称凌磁者,质地莹洁,鸡之花冠、金爪,奕奕有神,俨似瓯香馆设色,藏之箧衍,不啻金璧。乙卯入都,此箧独忘携出,竟毁于贼。至今思之,犹为愤懑。厥后浚师滥竽侍读,曾仿廉使印章,属栩斋镌刻,石既不佳,篆法更迥不能及。吾邑自国初以来官阁读者,廉使后,惟浚师继之。窃叹姑丈持赐之时,若预为区区兆者。异哉!

  ◎蒙古吉林风土

  高宗纯皇帝《御制诗》二集,有《蒙古》、《吉林土风杂咏》各十二首,于蒙古则谘诹部落之习俗,于吉林则敬念兴京之旧规,随事命题,各疏短序,非仅供吟咏、备考证已也。诗多不具载,敬录其目,俾乡曲儒生不获仰诵全集者,知我国家臣服之地,与开创之邦,不特远过刘、李,抑且上迈豳、岐矣。蒙古诗目一曰《乳筒》,序云:“以皮为之,平底丰下,而稍锐其上,捋乳盛之,于取携为便。”二曰《荒田》,序云:“农作非蒙古本业。今承平日久,所至多依山为田,既播种则四出游牧射猎,秋获乃归,耘耨之术,皆所不讲,俗云靠天田。”三曰《鄂博》,序云:“蒙古不建祠庙,山川神示著灵应者,累石象山冢,悬帛以致祷,报赛则植木为表,谓之鄂博,过者无敢犯。”四曰《革囊》,序云:“以革为之,用代筐罂盎,食用巨细,无所不纳,行汲或以贮水,涉川则挟之肘间,乱流以济。或谓之皮馄饨,盖俗呼也。”五曰《柴车》,序云:“取材于山,不加刻斫,轮辕略具,以牛驾之,行则鸦轧有声,如小舟款乃。”六曰《骨占》,序云:“炙羊肩骨,视其兆以觇吉凶,犹古龟卜。”七曰《马竿》,序云:“生驹未就羁勒,放逸不可致,以长竿系绳縻致之,蒙古最熟其技。”八曰《儿版》,序云:“儿生在襁褓中,令卧版上,韦束其两臂,倚毡庐壁间,啼则摇之,徙居则悬之装之后。”九曰《灰简》,序云:“木削两简,编韦联之,稍刳其中,涂油而布以灰,作字毕,则拭去而更布之,有古漆驼之风。”十曰《竹笔》,序云:“蒙古产毫颖而未得缚笔之法,削竹木渍墨作书。”十一曰《口琴》,序云:“制如铁钳,贯铁丝其中,衔齿牙间,以指拨丝成声,宛转顿挫,有筝琶韵。”十二曰《转经》,序云:“蒙古奉佛惟谨,木轮中贯铁枢,可转动,集梵经于轮间,大者支木架,以手推之,小者持而摇之,旋转如风。谓一转功德,与持诵一过等。”吉林诗目一曰《威呼》,序云:“刳巨木为舟,平舷圆底,唇锐尾修,大者容五六人,小者二三人。剡木两头为桨,一人持之,左右运棹,捷若飞行。”二曰《呼兰》,序云:“因木之中空者,刳使直达,截成孤柱,树檐外,引炕烟出之。上覆荆筐,而虚其旁窍以出烟,雨雪不能入,比室皆然。”三曰《法喇》,序云:“似车无轮,似榻无足,覆席如龛,引绳如御,利行冰雪中,俗呼扒犁,以其底平似犁。盖土人为汉语耳。”四曰《斐兰》,序云:“弧矢之利,童而习之,小儿以榆柳为弓,曰斐兰;剡荆蒿为矢,翦雉翟、鸡翎为羽,曰钮勘。”五曰《赛斐》,序云:“古人食皆以匕,羹则以勺。国俗旧用木匕,长四寸许,曲柄丰末,犹古制也。”六曰《额林》,序云:“庋横板楣栋间,以贮奁箧瓶罂诸器具,兼几案匮椟之用。”七曰《施函》,序云:“斫木为筒,因其自然,虚中以受物,贮水酿酒,皆用之。视束铁编篾攒木片为器者,天质为胜。”八曰《拉哈》,序云:“土壁堵间缀麻草,下垂缘以施圬墁,此国初过涧芮鞫间故俗也。”九曰《霞绷》,序云:“蓬梗为干,抟谷糠和膏傅之,以代烛。燃之青光荧荧,烟结如云,俗呼糠灯。”十曰《豁山》,序云:“夏秋间捣败苎楮絮,入水沤(去声)之成毳,沥芦帘匀暴为纸,坚韧如革,谓之豁山。凡纸笺胥以是名之。”十一曰《罗丹》,序云:“鹿蹄腕骨也。旧俗以蹄腕骨随手摊掷为戏,视其偃仰横侧为胜负。小者以獐,大者以鹿,莹泽如玉,儿童妇女围坐,掷以相乐。以薄圆石击之,则曰帕格。”十二曰《周斐》,序云:“桦木之用在皮,厚者盈寸,取以为室,上覆为瓦,旁为墙壁户牖,体轻而工省,逐兽而频移。山中所产不可胜用也。”又恭读《赋板升》七古一章,序云:“蒙古语音以毡庐为格尔,以土瓦屋为拜牲。板升者,盖拜牲之讹也。毡庐其旧俗,而土瓦屋则近代始有之。内地流民至此,率仍屋处。明季因以是为苦,盖视板升俨如畏瓯脱矣。”谨并著之。

  ◎家音姑

  《诗·豳风》“予未有室家”,与上据、荼、租、〈疒者〉叶;《小雅》“复我邦家”,与上樗、居叶;并音姑。《左传·襄四年》魏绛对晋悼公述虞人之箴曰:“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家与夫亦叶也。陆德明《经典释文》不载。

  ◎郭元登

  临淮(今改乡,属凤阳县)郭登字元登,武定侯英之孙,正统时立,功麓川,历官都督佥事,镇大同,封定襄伯。英宗复辟,戍甘肃。宪宗成化初复爵,八年卒,赠侯,谥忠武。事详《明史》本传。登七岁能诗,及为将,拊循士卒,廉洁尚谋。也先之寇京师也,登率所部并纠集忠义,从雁门入援,先以蜡书驰奏,略云:“敌马长驱,三关失险,贼留连内地,为患匪轻。臣今悉起官军民壮,入护阙庭,京兵击于内,臣兵击于外,使贼有腹背受敌之患,首尾不救之虞。”又曰:“忠诚切己,敢亡报国之心;成败在天,不负为臣之节。”奏上,贼已退。登复上疏曰:“敌人虽回,离边不远。传报有云黄河已冻,且向延绥,青草渐生,再侵京阙。事虽未信,情亦可疑。”又曰:“推诚待下,侧席求贤。扩天理、克人欲以成圣学之功;亲君子、远小人以收天下之望。”景帝曾优诏褒之。尝愤赃吏病民,疏云:“承平日久,人心骄逸。在官者既无廉耻之心,莅政者惟肆贪婪之志。酿成污浊之风,致有边疆之祸。”所言皆不愧古良将云。著有《联珠集》。《咏枭》一首,朱竹称其直兼张、王、韩、杜之长。浚师读其“岂有鸩人羊叔子,可怜忧国贾长沙”句,当时事艰难,慨然许身社稷,方之《小雅》,实未为过。李东阳但谓明之武臣能诗,无逾定襄,试取登诗较之,岂东阳诸人所能企及哉!兹就浚师所知者,略记于此,以补《明史》未备。郑晓《吾学编》不为登立传,亦殊忽也。

  ◎康斋出处

  竹先生《静志居诗话》曰:“龟山之出由蔡氏,未足为龟山玷也。康斋荐自石亨,于康斋何损焉!独是鹤书一至,亟令弟子表迎恩之桥、彩云之山,建皇华天使集庆之亭,焚芰裂荷,惟恐不速,而又跋石亨族谱,自称门下士,则龟山义不屑出此也。诗亦俗劣,非惟不及白沙,方之定山亦不逮。”浚师谨案:《明史·儒林列传》:“吴与弼字子傅,崇川人。正统间山西佥事何自学、御史涂谦、抚州府知府王宇均经疏荐,景泰间御史陈述复荐,均不就。于是出处间审之详矣,何忽于年垂七十一,闻石亨汲引,欣然命驾,不顾猿惊鹤怨耶?《四库提要》称:“与弼物论颇有异同。尹直作《琐缀录》诋之尤力,虽不免恩怨之口,然为石亨作族谱跋,称‘天顺戊寅七月二十一日,门下士崇仁吴与弼拜’,观其文今载十二卷中,决非尹直所窜入。陈维新序引薛受知王振为解,刘世节序又引孔子欲见佛为解,究不能厌天下之心也。其讲学之功,备见于日录。第一条即称乙巳梦见孔子、文王,第二条又称梦见朱子,后又称丙子三月初一日梦访朱子,五月二十五夜梦孔子之孙奉孔子之命来访,辛巳食后倦寝,梦朱子父子来枉顾,此犹可云向慕之极,因心生象,于理亦或有之。至称新居栽竹夜归,其妻亦梦一老人携二从者,云孔夫子到此相访,则无乃其妻戏侮弄之,而与弼不觉欤?观其称随处惟叹圣人难学,又称一味学圣人,克其不似圣人者,其高自位置,真可谓久假而不归,乌知其非有也。”何乔远《名山藏》称:“与弼有弟嗜酒不饬,祖父田数亩尽为夺去。既归,用其赐金垦田荒山下,以为祭资,弟复谋斥卖。与弼讼之守,守张璜傲物人也,致与弼于庭。与弼免冠束腰,以庶人礼见。张元祯闻而作书,将告之素王,鸣鼓其罪,虽止不达,然与弼寻悔之矣。”其词婉而微,所谓不著一论,而褒贬自见。黄宗羲《明儒学案》以康斋褒然举首,力辟诸说之诬,而娄谅作《康斋行状》,直欲比朱晦翁后一人。谅固申其师生之谊,宗羲何为而亦曲护之哉(康斋父名溥,字德润,建文二年会元,官编修,永乐初升修撰、国子监司业,历二十年不迁,有《古崖文集》。娄谅作《康斋行状》,叙其父但云司业,不言出身,毋亦有惭于革除之际,为溥讳欤?又按:元顺帝时杞人范孟谋不轨,执大都路儒学提举归,俾北守黄河口,力拒不从。同里吴炳尝以翰林待制征,不起。贼召司卯酉历,炳惧,不敢辞。时人语曰:“归出角,吴炳无光。”若康斋者,当亦吴炳流亚也。吴氏何多虚士乃尔!陈迈《敬学录》云:“康斋之应石亨荐,所谓不由其道也。顾至京而三疏辞官,何如不赴之更高。”云云。亦可谓婉而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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