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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忧集续集卷一

 

  刘綎

  刘少保綎,字省吾。以都督家居。时有贼窃发宁州,势张甚。巡抚遣县令郡守请救,少保辞以疾,复命藩臬往请,坚辞。皆大怒。命医往验,诈则将参之。医至,则奄奄床褥也。众惶急,策无出。未几,忽报刘将军破贼归矣。众大骇,谓:“将军出,吾属固不能知,亦何施此狡狯为?”曰:“贼为陈友谅之裔,蓄谋数传以俟衅。今发不易遏,若知某往,必大备,故密扑之。此兵法也。”众乃服。

  时方右文,每公会,坐少保诸生下。郡绅士有公宴,醵金不给,辄目少保字呼曰:“省吾以办此。”少保恒什佰于众输办。或酒酣,令家卒驰马娱宾。少保兴发,往往上马舞双刀。观者但见白气旋绕眩目,不辨其面。虽奇其艺,亦但作戏玩观也。

  少保子念述,矫捷有父风。然少保袖箭为绝艺,透坚甲,及五六十步;念述止及二十步许,不能穿札,勇不如也。

  少保有女亦勇,嫁于某,奁具丰盛。有盗数十,突围其家,尽室惶恐。女命婢取软甲披之,率婢挥刀出杀贼。贼不能支,遁去。

  按《明史》列少保平缅、平罗雄、平播酋、平倭、平倮功盖详,而遗平宁州事,以寇一发即灭耳。然其出奇之功大矣。至若时俗鄙武,里有达官,缘与少保结婚,至削籍。明之不振有由矣。

  按:少保最善拔距,能纵跃十丈,横跃十丈。拔距者,《左传》谓“魏犫距跃三百,曲踊三百”,《汉书》谓“甘延寿少以良家子为羽林,善骑射、投石、拔距,尝超逾羽林亭楼”是也。

  又按:此篇见《张瓜田集》。原本篇末言“《明史》列少保平缅、平罗雄、平播酋、平倭、平朝鲜,平倮功”,似有误,盖少保平倭时,本与朝鲜兵合也。今特为删此三字。

  黄石斋

  祟祯时,余中丞集与谭友夏结社金陵。适石斋黄公来游,与订交,意颇洽。黄公造次必于礼,诸公心向之,而苦其拘也,思试之。妓顾氏,国色也,聪慧通书史。抚节按歌,见者莫不心醉。一日大雨雪,觞黄公于余氏园。召顾佐酒,公意色无忤。诸公更劝酬,剧饮大醉。送公卧,特设榻上枕衾、茵席各一,使顾尽弛亵衣。随键户,诸公伺焉。公惊起,索衣不得,因引衾自覆荐,而命顾以茵卧。茵厚且狭,不可转,乃使就衾。顾遂昵就公,公徐曰:“无庸。”侧身内向,息数十转即安寝。漏下四鼓,觉,转面向外。顾佯寝无觉,而以体傍公,公酣寝如初。诘旦,顾出,具言其状。且曰:“公等为名士,赋诗饮酒,行是乐而已矣。为圣为佛,成忠成孝,终归黄公。”

  及明亡,执于金陵。在狱中,日诵《尚书》、《周易》,数日貌加丰。正命之前夕,有老狱卒持针线向公而泣曰:“是我事主之终事也!”公曰:“吾正而毙,是为考终。汝何哀?”故人持酒肉与诀,饮啖如平时。酣寝达旦,盥漱更衣,谓仆某曰:“曩某以卷索书。吾既许之,言不可旷也。”和墨伸纸,先小楷,次行书。幅甚长,乃以大字竟之。加印章,乃出就刑。其卷藏金陵某家。

  顾氏自接公,自怼归某官。李自成破京师,顾氏谓其夫能死,我先就缢。夫不能用。

  外史氏曰:此《望溪文集》所纪黄公轶事,与左忠毅公并书者也。夫古来忠臣义士,莫不以天下为己任。即至时丁板荡,世际沧桑,犹将以一身力扶阳九,不得已而以一死报国,其意固以为未堪塞责也。故当其从容授命,即忠义之名,有不忍言,而何有于身家,更何有于声色货利?余读佛书,迦叶曰:“金刚之身,非世间火所能烧。”又《瑜伽论》曰:“魔有四女,端正无伦。共来菩萨前,呈诸姿态。菩萨以义心定力,四女皆变老丑,羞惭而退。”盖理之不胜夫欲,足令贲、育失其勇,良、平失其智,惟仙、佛为能制之。然仙佛一切不动,而圣贤则有动有静。以左公罹祸之惨,凛凛数言,至今犹有生气。使其平居有如顾氏者,而与之键户同卧起,谓能动其一顾哉!此先生发潜阐微意也。至黄公临命数语,则分定固然,亦二公之所同也。然此岂二公始念哉?此则可为二公痛哭者矣。

  对缢

  《如是我闻》:京师有富室吕氏娶妇者,男女并韶秀,亲串皆望若神仙。窥其意态,夫妇亦甚相悦。次日天晓,门不启。穴窗窥之,则左右相对缢,视其衾,已合欢矣。婢媪皆曰:“是昨日已卸装矣,何又着盛服而死耶?”此狱虽皋陶不能听矣。

  按花庵《中兴绝妙词选》:钱塘吴礼三,字子和,有《顺受老人词》五卷。有陶氏者,与王生情好甚笃。计生时虽暂为萍水之聚,而死后终必长离,因于月夜共沉西湖。赋《霜天晓角》吊之云:“连环易缺,难解同心结。痴呆佳人才子,情缘重,怕离别。意切,人路绝,共沉烟水阔。荡漾香魂何处?长桥月,短桥月。”事亦载《西湖志》。然则天下固有此一种情痴。吕氏夫妇既在合欢之后,得毋亦为情死耶?

  生祭

  明崇祯十五年,洪承畴为我朝所败,时传其已殉难,崇祯帝赐祭十六坛,御制祭文以旌之。其后,我朝兵下江南,洪又经略江南川湖等省。从入关,有土人迎而请见,洪纳之。其人入而长跪,出袖中御制祭文朗诵一过,大哭而去。

  按:承畴之才,在明末诸臣中,似犹可任以兵事。史中所纪战功,亦有可观者。然黄梨洲先生尝议其所叙战功之多诬,则有不可尽信者矣。《檐曝杂记》言:承畴兵败时,其子弟在家,已刻行状散吊客。崇祯帝方祭十四坛,而承畴生降之信至。后金声起兵徽州,与门人江天一俱败。承畴谕令生降,天一诵御制祭文以愧之。其后从本朝归没于京师,其子弟又刻行状,不复叙前朝事,即从本朝入关序起。有轻薄子得其两行状,订为一本,以作笑端云。

  《明史》又言:崇祯十四年,大清兵围松山。承畴与邱民仰誓死固守,外援不至,刍粮并竭。至明年二月,已围半年矣。力不支,城破,承畴降。民仰不屈,死,赠右副都御史,赐祭六坛,官为营葬,命建祠都城,与承畴并列。帝将亲临致祭,后闻承畴降,乃止。

  熊襄愍轶事

  《全谢山集》载:始宁倪生为予言:其尊人曾从里中仓桥陈氏见其先世《秋曹日录》一书。其人在熹庙时尝为狱官。凡魏阉所杀君子,不下东厂而下刑部者,皆载其狱中事。

  其言襄憨自入狱,一饮一食,阉皆令狱官以帖子报知。然襄愍亦无所异。其卧用一藤枕,不分寒署,未尝去身。每晚人静,再拜礼北辰,则取此藤枕供之,莫能知其意也。或以问襄愍,亦笑不答。已而刑有日,襄愍神色不变,手出遗疏,犹为上言边事,又作绝命词。其疏稿为西曹郎所遏,曰:“囚安得上书?”襄愍曰:“此赵高语也。(原注:缺十二字)圣朝安得有此?”怡然就刃。

  时奉有传首九边之旨,西曹郎俄录其首,则法场中空无所见,但一藤枕。大骇,相戒勿泄。密报魏阉,则命取熊氏子弟家人拷问,大索,竟无所得。魏阉计无所出,遂秘其事。其九边所传之首,非真颅也。魏阉败后,公子兆璧连疏请公首归葬蒲州,亦明知其非公首,特借以消此冤案耳。

  此说在明野史中,俱未之及。吾谓李公映碧《三垣笔记》极言襄愍临刑之惨,与此不符。然陈氏乃亲见者,当不诬也。(蒲州大学士韩爌也)

  按:史稿但纪襄愍保辽之功,而不言其通术数。惟于万历三十五年巡按辽东时,岁大旱,行部金州,祷城隍神,约三日不雨,毁其庙。及至广宁,逾三日,大书白牌,封剑,使使往斩之。未至,风雷大作,雨如注。辽人以为神。据此,则狱中之事自非无稽也。

  地震

  《天变述略》:五月初六日,哈哒门火神庙庙祝见火神飒飒行动,势将下殿,忙拈香跪告曰:“火神老爷,外边天早,切不可走动。”火神举足欲出,庙祝哀哭抱住。方推阻间,而震声旋举矣。

  有一绍兴周吏目之弟,因兄荣选。思做公弟,到京方三日,从菜市口买一蓝纱褶,摇摆而还。途遇六人,拜揖尚未完,头忽飞去,陷入墙内寸许。眼睛飞在对门墙上。粘住犹动。眉毛又粘在一处。其六人者无恙。

  粤东会馆路口,有蒙师开学,童子三十二人。一响之后,先生学生俱不见。又,宣府新推总兵在元宏寺街,一响,连人及长班七人俱不见。所伤男女,俱赤体寸丝不挂,不知何故。有长班于方震时,弁帽衣袴鞋袜,一霎俱无。一人因压伤一腿卧地,见妇人赤体而过:有以瓦遮阴户者,有以半条脚带掩者,有被半条褥子者,有被一幅被单者,顷刻得数十人。是人又痛又笑。

  庆宏寺街有女轿过,一响掀去轿顶。女全身衣尽去,赤体在轿,竟尔无恙。惟冯相公夫人单裤奔走街心,然亦仅见矣。

  长安街一带,从空飞堕人头,或眉毛和鼻,或连一额,纷纷而下。大木飞至密云石驸马街,五千斤大石狮子飞出顺城门外。震后有人来告,衣服俱飘至西山,挂于树梢。昌平县教场中衣服成堆,人家器皿金钱首饰俱有。而德胜门外堕落人头人臂尤多。

  先是,五月初一日,山东济南知府往城隍庙行香。及庙门,忽然知府皂隶俱各昏迷。有一皂隶之妻来看其夫,见其前夫死已多年矣,乃在庙当差。前夫曰:“庙里进去不得,天下城隍在此造册。”

  《传异记》:宋熙宁中,恩州武城县有旋风自西南来,发屋拔木。县令一门及人民俱卷入云霄中,坠地死者不计其数。近道光庚寅之岁,直隶一带震裂不下千里,压死者以万计,然皆未有吹去衣服及肢体者。而此记言之凿凿如此。考《明史·帝纪》及《五行志》,并无五月初六日之变。然《明史》前后多脱误。如天启四年三月甲寅、六月六日丙子,京师地震,《帝纪》及《五行志》俱有之。独《志》言三年京师地震者三,而《帝纪》不载;《纪》言四年三月戊午夜京师地再震,《志》亦不载。庚申夜复震者三,而《志》但云庚申再震。则其不足征明矣。

  王秋泉

  王秋泉者,吾邑名医也。有某富人病且死,延秋泉。秋泉适治某贵人疾,不果往。富人念不已,中夜绵惙,谓其子曰:“吾宁得一当王先生,死不恨。”子乃复走仆秋泉所,顿首敦促。会所治贵人疾良巳,又数日贵人起,治具觞秋泉,奉金币为寿。秋泉饮大醉归,归至舟中,语家人曰:“今可赴富人约矣。”而富人子所遣仆,业踊跃解维代摇橹。抵其家,传呼曰:“王先生至矣。”举家惊喜出迎。

  秋泉方酣睡,家人起诸梦中。主人已盛衣冠,鞠躬入舟肃客。秋泉谢以暮夜,请得诘朝栉淋登堂。主人固请曰:“老父忍死待先生,先生幸辱临,何栉沐为?”强之入。诊脉已,与药竟出。主人盛馔揖秋泉,秋泉但摇手谢。还舟,解衣卧。鸡鸣酒醒,呼其家人骂曰:“惰奴旷乃公事!且某富人迟我久,当夜赴之,何尚泊此?”家人曰:“公顷已诊脉与药,忘之耶?”秋泉大惊曰:“审与药乎?吾真大醉,必杀之矣!”顿足,促解维归,谓不去必受辱。

  家人匆遽解维,而主人已遣仆伺秋泉。闻去,即入报。须臾门启,望岸上烛笼数十,传语止王先生。秋泉不知所为。俄而主人踉跄至,入舟顿颡,泪下承睫,谢曰:“老父得先生刀圭,乃者熟寝,病若脱矣。先生存,父存;先生去,父且大去。惟先生终哀怜之。”秋泉自疑曰:“世岂有是事哉?必绐我。”然已无可奈何,强随之登堂,门且掩,心犹怦怦然。坐定,主人申谢再三:“先生用药何神验乃尔?”秋泉乃漫应曰:“昨已得其概,请更得审视。”遂入视,索药渣观之,私自慰曰:“幸不误!”更与数剂,起其疾,厚获而归。人呼为醉先生云。

  外史氏曰:此事见《乌青志》。醉梦之中,而用药之神效如此,岂其中有鬼神耶?然亦可见医术之不尽足凭,而生死之自有命也!一笑。

  蚺蛇

  《水经注》:交趾金溪究山有大蛇,名曰蚺蛇。长十丈,围七八尺。常在树上伺鹿兽,鹿兽过,辄低头绕之。有顷,濡湿讫,便食头角。三月骨皆钻皮出。山夷始见蛇不动时,以竹签签蛇头至尾,杀而食之,以为珍异。一说以妇人衣投之,则蟠而不起走,便可得也。

  杨氏南裔《异物志》曰:“蚺惟大蛇,既宏且长。采色驳荦,其文锦章。食猪吞鹿,腴成养创。宾享嘉宴,是豆是觞。”言其养创之时,肪腴甚肥,可为宾筵珍味。惜其吞食鹿冢,逢足以供老饕之大嚼也。

  蚺蛇大者,能吞鹿食人。性极淫,取妇人敝袴掷地,以首戴之,俯仰顿撼甚乐。捕之者,度其出入之地,先钉罗桩数行,狭仅容其身。壮士持橄榄棍伏其中,出一人于外,飏妇人裙裤招之,蛇即昂首高六七尺来追。人退入罗桩,蛇身既巨,到狭处曲折转身不便,人持棍击之,且击且退,数人迭出,视其首俯地,则无惧矣。每击一下,则皮肉皆缩。有一泡,死而血凝(即护身胆也),其力大减。多以乱真,真者值兼金。此《岭南杂记》所言,与《水经注》合。惟《桂海虞衡志》言:蚺蛇大者如柱,常出逐鹿食之。寨兵善捕之,数辈满头插花,趋近蛇,蛇喜花,必注视,渐近俯其首。大呼“红娘子”,蛇益俯其首不动。壮士大刀断其首,众悉奔散,远伺之。有顷,蛇奋迅腾掷,道旁小木尽拔,力竭乃毙,一村饱其肉。其法更奇。然石湖所志,率经亲历,必非无据。

  又按《岭表录异》云:普安州有养蛇户,每年五月五日,即舁蚺蛇入府,祗候取胆。余曾亲见,皆于大笼中藉以软草,盘屈其上。两人舁一条在地上,即以十数拐子从头翻其身,不得转折。即于腹上约其尺寸,用利刃抉之。肝胆突出,即割下其胆,曝干,以备上贡。即合内肝,以线合其疮口,收入笼。或云舁归放川泽。据诸书所称,蚺蛇力大若许,必不可以生而致。今观此录所载,则取之固自易易。其信然耶?

  南裔《异物志》:蚺蛇牙长六七寸,土人尤重之,云辟不祥,利远行。卖一枚,值牛数头。

  采龙眼

  龙眼枝甚柔脆,熟时赁惯手登采。恐其恣啖,与约曰:“唱勿辍,辍则弗给值。”树叶扶疏,人坐绿阴中,高低断续,喁喁不已。偶听颇足娱耳,细思之,令人欲笑。

  大言

  少读《王莽传》,凡自法禁号令,以及名物郡县,莫不剽摹古籍,以恣粉饰,不独仿《大诰》等著作也。想见当时居之不疑,如醉如痴之状。

  后读《孟蜀世家》:宋太宗遣王全斌等伐蜀,孟昶遣王昭远御之。昭远好读兵书,以方略自许。兵始发成都,昶遣李昊等饯之。昭远手执铁如意,自比诸葛亮,酒酣谓昊曰:“吾此行岂止克敌?当领此二三万雕面恶少年,取中原如反掌尔。”既而与全斌一战于三泉而败,再战于剑门而被擒。真是写成一笑!

  然自古此等妄人,却又不少。南燕有王始者,莱芜人。慕容德建平四年,始以妖术惑人,众至数千,聚于太山莱芜谷。自称太平皇帝,署置百官,号其父曰太上皇,兄林为征东将军,弟泰为征西将军。帝遣车骑将军桂阳王镇讨擒之,斩于都市。临刑,人皆骂其自取族灭。或问其父兄何往,始曰:“太上皇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乱兵所害。朕躬虽存,复何聊赖?”其妻赵氏怒之曰:“君正坐此口以至此,奈何临死尚尔狂言?”始曰:“皇后何不达天命?自古岂有不亡之国,不破之家耶?”行刑者以刀环筑其口,始仰天视曰:“朕即崩矣,终不改帝号也。”此其可笑,尤堪与王莽“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之言并传。

  又《宋稗类抄》:嘉泰开禧时,郭倪位殿岩,自谓卧龙复生,酒后辄咏“三顾频烦,两朝开济”二语。陈景俊为军漕宴之曰:“木牛流马,则以烦公。”师既溃(即富平之败),自度不复振,对客泣。时彭法传在坐,语人曰:“此带汁(字借作职)诸葛也。”

  陆世科

  鄞县陆世科为诸生时,尝馆于邑中一富室。值黄霉,命馆僮焙被,僮转付婢,携就主妾房中焙之。至晚,夹带主妾之睡鞋而出。世科欲睡,展被始见,抛之帐顶。

  后主人入斋中见之,伺其出,袖之以去。迨更深,密令妾往扣其门,而操刀随之。世科问为谁,低应曰:“妾也。”世科曰:“焉有昏夜而女客可见先生者乎?”又令再三恳之,曰:“第开门,妾自有说。”世科曰:“女客与先生有何可说?即有说,明日与主人同来。如再不去,当即捉付尔主,勿嫌见辱也。”主人见世科毅然难犯,即应之曰:“请开门,小弟在此。”既入,世科见主人持刀,大惊。主人曰:“无惧。”出鞋示之,备述所以。世科笑曰:“幸我无私,否则已污君刃矣。”明日遂辞去。

  后登万历己丑进士,仕至大理卿。是时,人多附魏阉,公独特立不阿,以完节终。

  事见《乌青志》。或曰:此事已见《子不语》,彼作镇台某,不知孰是?余按《警心录》:陈淳祖为贾似道之客,守正,为诸客所恶,内侍亦恶之。一日诸姬争宠,密窃一姬鞋,藏淳祖床下,意欲并中二人也。贾入斋见之,心疑焉。夜驱此姬至斋门诱之,淳祖不应,继以大怒。贾方知其无他,勘诸姬得其情。由是深契淳祖,后有南安军之命。金、元院本演其事,与此正相类。意当时或有有意为之者,不然,或有构之者欤?据《录》中所载,则其出于依托,未可知也。

  猩猩

  非非子曰:“夫林密渊深,鱼鸟自有乐地。而卒为人所制者,贪其饵也。”《水经注》:“猩猩形若黄狗,又类貆豘。人面,颜容端正,音声妙丽。”楚太原王纲曰:“猩猩好酒及屐,里人置之山谷。常数辈为群,见酒物,知人张设,取之。知张者祖父姓名,詈曰:“奴欲杀我,亟舍尔去也。”即复还曰:“姑尝酒。”迨醉,取屐著之,卒为人擒焉。”放翁诗:“已醉猩猩犹著屐,入秋燕燕尚营巢。”此物爱酒与屐,他书亦言之厉历,当不虚也。

  按唐人小说载:安南武平州封溪中,有猩猩焉。如美人,解人语,知往事。以嗜酒故,以屐得之。槛百数同牢,欲食之,众自推肥者,相送流涕。时饷封溪令,以帕盖之,令问何物,猩猩笼中语曰:“惟有仆并酒一壶耳!”令笑而受之。盖此物之灵慧如是,其胜于陆机之黄耳传书多矣。而卒以爱酒与屐,为人所制。《礼记》:“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信夫!然岂独禽兽已哉?

  燕妒

  广陵牛氏家,堂燕方育雏。其雌为猫所毙,雄啁哳久之,翻然而逝。少选偕一雌来,共哺其子。明日有雏堕地,至晚诸雏毕死。取视之,满吭皆枲耳,实盖为雌所毒也。嗟乎!禽鸟犹疾其前雏如此,而雄不悟,悲夫!

  去年仲夏,沈荔堂家远香书舍中,燕已育雏,一雌为蛇所噬。越宿,其雄偕—雌至,相与哺雏。未几蛇又至,时雄出未返,雌惊起,啄其目。蛇甫吞一雏入口,不能反噬,急吐出,蜿蜒遁去。雏已垂毙,雌覆而翼之,间衔庭中旱莲草哺之,未几遂愈。然自此雌偶出必速返,朝夕不离于侧,蛇亦绝不复至。是此雌又能为诸雏之义鹘也。

  戒贪

  《金楼子》:齐桓公卧于柏寝。白鸟营营,饥而求饱。公开翠纱之厨而进焉。有知礼者,不食而退;有知足者,隽肉而退;有不知足者,长吁短吸而食。及其饱也,腹为之溃。盖戒夫贪也。

  余尝见蚊有腹已果而作红色者,其尾血滴不止,而吸食犹未已也。驱之,则栖于屏案间,不能复飞。斯时不知亦悔其饕餮太过否?

  师戒

  里中有走无常者,尝一卧数日。一日乍醒,遽问其家人曰:“吾里外科岑氏子,昨已死乎?”家人曰:“然。君至冥中亦见之乎?”曰:“吾昨于岳庙城隍庑下,见鬼卒拘岑至。城隍拍案怒曰:‘汝在阳间做得好事!’岑叩首涕泣曰:‘小人生前并未敢造恶。’城隍怒曰:‘观尔獐头鼠脸,胸中岂有一点墨?奈何既以牛医杀人,更托名教书诳钱财而误人子弟乎?’命鬼卒拽下予杖。岑复叩首曰:‘小人虽托名世医,然从无过而问津者,势不得草菅人命。第为饥寒所迫,权行训蒙度日。身分生平所读,止有一部《四书》,又大半句读不全,故所取修金,极丰不过二两。大约不过菜佣舆卒、目不识丁者之子弟,愿相从受业。彼亦只图省费,无意深求。若《四书》以上,小人亦不敢妄教,故犹不致大误。’城隍色少纾。

  “顾判官取册检视,至岑首一行,注曰:’绵蛮(读作变)黄鸟。‘城隍怒曰:‘此辈只合转入畜生道中耳。’又检至下一行,注云:‘如恶恶(皆读作屋)臭,如好好(皆读上声)色。’城隍笑曰:‘二字如此读,试问作何解?’岑曰:‘此当读为四句,言如其为恶,须如恶臭,斯为真恶;如为好人,须如美人,斯为真好。则善恶之意皆诚矣。’城隍曰:‘然则后文恶而知其美者,又作何解?’岑曰:‘此恶字当读去声。盖恶之为物,天下未有以为美者。但据《本草》,则人中黄之益人多矣。是其味美于回也。故孟子日:恶(句)在其敬叔父也。’

  “城隍骂曰:‘畜类!汝平日以此教人,尚谓未尝误人耶?’遂命罚作狗,恣其食恶以偿之。岑复叩首曰:‘小人生前以饮啖兼人,中多痰火,每当暑喘作,其苦万状。愿大王垂谅,罚作一牛。’城隍讶问曰:‘此又何说?’对曰:‘小人向读《千家诗》有云:赤日行天牛不知。惟牛能不受暑热也。’城隍大笑,令鬼卒拽下,先杖一百,仍押回里中,俾投生为牛,为课徒者示警云。”

  家人皆未信。次日,闻比邻畜牛生犊,往觇之,果然。戏呼其名,犊辄昂首掉尾而鸣,若应声然。

  牡丹

  《日知录》:山东人刻《金石录》,于李易安《后序》“绍兴二年玄黓岁壮月朔”,不知“壮月”之出于《尔雅》,而改为“牡丹”。凡历代以来所刻之书,皆“牡丹”之类也。

  又《拊掌录》:绍兴九年,金归我河南地。商贾携长安秦汉碑刻,求售于士大夫。王锡老得一碑,无一字可辨,王独称赏不已。客曰:“此何代碑乎?”王不能答。客曰:“我知之,是名没字碑。”一笑而散。今之赏鉴家,大率皆没字碑之类也。

  柳画

  乾隆辛丑十月,萧山陆敬轩为永城尉。署中旧有柳树一枝,年久半槁。命工伐之,其中纹画如淡墨写成:左右峰石峻削,悬崖之上有松一株,藤缠累累;老树一株,枝叶皆倒垂。下有一叟,挟杖立,高冠长袖,须眉宛然。其左手纳袖中,著胸前,右脚前行露其舄,左脚隐衣下,回顾若听泉状。虽妙手写生,不是过也。从来木理之成文者,有影木之类,乃得之柳树中,则又闻所未闻也。造物之巧,岂可思哉!

  又康熙壬寅,京口檄造战舰。江都刘氏园中,有银杏一株,百余年物也,亦被伐。及锯开,则木之立理有观音大士像二,妙曼天然。众共骇异,乃施之持南福缘庵中。此似有神物凭之者,尤奇。

  闽人吴玉长璧,尝适杭。适金中丞家招宴,庖人烹圆鱼。既熟,剖之,一肉观音,头戴金冠,盛妆饰,眉目衣褶皆如画,右手下垂,左手中按,足踏芙蓉一朵。座客无不惊惋,遂命覆羹。

  此事见樊榭《城东杂记》。岂真大士现身,以为杀身之戒者欤?其他如《酉阳杂俎》载:炀帝食蛤,中有一佛二菩萨像。唐文宗时,鳖中有观音大士像。《续夷坚志》载:史浩食蛤,中有二佛像,螺髻璎珞,足踏莲花。《异识资谐》载:邵崇益剖蚌,中有罗汉像。隽区言:双林镇民剖蚌,中有珍珠八仙。《夷坚丙志》载:郑伯膺于楚州蚌中得观音像,妙相端严,杨枝净瓶备具。又于蟹腹内得鬼判,毛发森立,怪恶可畏。《坚觚集》言:遂昌县民剖鳖中,有比丘端坐,握牟尼珠,衣履斩然。唐询家鸡卵中,有菩萨坐莲花。凡此犹曰仙佛现身,以示杀生之戒。

  至如他书所载,蚕茧中有小佛像,状如入定观音。鸡卵中有猕猴。如此类,则又何说?盖妖异之兴,终非常情所可揣测也。

  湖市

  嘉庆庚午四月,高邮县西门临湖石堤倾圮,河帅委员修筑。有州署幕友夏友香者,督工役往来堤上。日将暮矣,忽见湖中城市宛然,林木繁茂,断岸一带小桥亘之,桥旁有斥堠列栅与拒马咸备,桥上有人持板伞作迎风急走势,而柳阴之下,二驴啮草于其间。惟时落日沉山,暮霞四起,适当湖中城门阙处,金碧万道。沿堤水纹如縠,与夕阳相激宕,光怪陆离,不可名状。

  城中炊烟缕缕,杰阁嵯峨,浮屠高耸,钟声如在耳也。晚风乍起,而所谓城市林木桥亭楼阁者,渐淡渐远,顷刻尽灭,然已逾数刻矣。尝闻山东登、莱有海市,四川青城、钱城有山市,今此处更有湖市,亦奇观也。

  冰山录

  分宜籍没,有为《冰山录》以纪其事者。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杨国忠权倾天下,进取之士争诣其门。进士张彖者,有大名。有劝彖修谒国忠,可图荣显。彖笑曰:“汝辈以为杨公之势,倚靠如泰山。以吾所见,乃冰山也。或皎日大明之际,则此山当误人尔。”后果如其言,人以张生见几。后年,生及第,释褐华阴县尉。时令守皆非其人,张生有吏道,每有申举,守令辄抑而不从。生慨然曰:“大丈夫有凌霄盖世之志,而拘于下位,若立身矮屋中,使人抬头不得。”遂拂衣归,遁于嵩山。《录》盖本此义。

  泰山

  或言泰山没字碑非碑也,度其中必有所藏,当是封禅碑铭及玉版检金泥之属。昔有一巡方恶其疑众,命撤之。甫动其盖,风雷骤作。说似近怪,然其中有物无疑。顾宁人则谓《史》、《汉》但言立石,而不言刻石。足见读书心细。然《隋书·经籍志》有《秦皇东巡会稽刻石文》一卷,当即指所立之石。是此言亦未可据为定论也。

  夷俗

  《高丽图经》言:其俗往往男女同川而浴。而西南苗夷跳月之法,必先野合生子,而后成婚。以为夷俗之难以廉耻喻也。顾其间亦自有所谓廉耻者:

  粤西瑶僮山居者,妇人四月即入水浴,至九月方止。男女时亦相杂,或触其私,不忌;惟触其乳,则怒相击杀,以为此乃妇道所分,故极重之。此一种节义也。

  暹罗之俗:遇华人与其妇通者,则其夫皆喜,以为荣。或邀之共饮,谓其妻美,故华人爱之也。此一种见识也。(又闻暹罗男阳皆镶嵌镜铃珠玉,富贵金银,贫用铜锡,行则琅琅有声。婚娶:群僧迎送,婿至女家,僧取女红帖男额,谓之利市。)

  台湾土番,其人不知历日,无祖先祭祀。自父母外,无伯叔甥舅之称。重生女,不重生男。不论有无生育,往往互相交易。暑月男女皆裸体对坐。淫欲之事,长则避幼,若弟妹子女,略不羞避。此又一种分别也。

  若夫乌浒之人,娶妻而美,则让其兄。罗鬼之卒,新妇见舅姑不拜,裸体而进盥,谓之奉堂。则居然习于礼让也矣。

  西洋文郎马神,其俗不淫奸者论死。惟华人与夷女通,则削其发,即以女妻之,不听归也。昔有人杀其夫者,其妻控诸邑。邑令怒,即以其妻妻之,曰:“使汝妻亦守寡。”其断狱之法,盖有所受之也。

  双林凌氏

  常熟沈孝子墓志:鼎革时,尝负母而行于野。遇盗夺其糒,母不与,盗怒,将杀之。孝子泣而求代,并舍之。邻失火,延母寝。母病方剧,不可以变。孝子号痛呼天,反风火息。后母年八十余遘危疾,医者皆曰法不可治。刲股以进,弗瘥。梦神绯衣告曰:“疾非五药所治。医凌某,在双林。”亟致之。凌至,以针达之,脱然愈。见《望溪集》。言孝子之至行,足以格盗而感神也。而凌氏之以针灸名其家也,岂偶然哉!凌氏子孙,盖世其业至今云。

  孝子名育,卒于康熙四十九年,年九十四,雍正间翰林编修淑之祖也。

  附录《碧里志存》

  凌汉章,湖州人。成化间针灸神灵,擅名吴浙。《两浙名贤录》称其慷慨负义气,见人之病,如痛在身。有延之者,昏夜风雨,无不疾赴。砭石所投,诸恙脱然。每辰起门启,舆疾求治者日数十百人。贫者未尝受直,故身死之日,家无余资。

  杨园先生

  杨园先生葬其亲,既卜兆,而村民阻葬,弗克。因厝柩于庄,命佃户居守。盗至,纵火焚其庄,灾及两柩。及罪人既得,斩首祭墓,而先生衵衣用粗麻终其身。

  婿尤介锡,幼而能文,负笈从游,言规行矩,甚相得也。先生以女妻之。及其兄师锡举进士,耽酒色,介锡背先生而效焉。屡训弗悛,其后买娼为妾。先生女素娴闺训,引诗书以讽谏。婿以其逆耳,与妾谋,鸩杀之。

  先生往哭,见其被鸩状,讼之官。褫其衿,逐其妾,卒未正其杀妻之罪也。而先生自子死后,其孤孙亦相继夭殂,后嗣绝矣。

  外史氏曰:陈古铭先生曰梓,年二十,侍姚蛰庵先生。先生为言:“下愚不移,如尤婿玷杨园。而周婿又玷诚庵,其执柯者杨园也。此亦先师痛心事。然天下固有不可化诲之人,一杀妻,一为盗,于两先生何病哉!”此论固然。然如杨园先生之所遭,何其酷耶!余尝与梦庐论之,梦庐曰:“是则所谓命也。”呜呼!其信然耶?

  按先生年谱,崇祯七年甲戌,先生年二十四,馆颜士凤家。时东南文社方兴,先生与士凤相约毋滥赴,但与同学数子邱衡辈,文行相切磋而已。然先生自与严颖生、邱季心、凌渝安诸君子游,往往以举业为戒。或有延课子弟者,相率辞不赴,以其为功利起见也。年六十,姚公玉瑚偕其弟琏,谒先生于张佩葱斋中。适语溪以《东皋遗选》数十册,托佩葱发出。舟子负上,连呼重甚。先生戏语曰:“此未必重,吾以为轻如鸿毛耳。”姚因问:“学问之于举业,固可并行而无妨耶?抑必屏去而后可从事耶?”先生正色曰:“《诗》有之:荼蓼朽止,黍稷茂止。”盖其持己之严如此。

  又先生与吴裒仲书曰:“天与仁孝,知有勿药之喜。读终天一记,辄为泫然不已,真与‘蓼蓼者莪’同一哀切也。人子至此,盖已无可如何,惟有临渊履冰,如曾子之志而已。《记》曰:‘终为难。’而申之曰:‘终也者,非终父母之身,终其身也。’然则人子未死一日,是亦事亲之一日也。愿与仁兄终勉之耳。”

  水月庵

  武林艮山门外水月庵,即水月老人故居。老人姓孙名文,字文石,号水月。会稽诸生。国变后,隐于杭,榜所居曰梅园。性恬静,一介不取,间为长短歌词。问其年,尝称九十。发尽秃,人多以僧呼之。

  沈阳范忠贞公幼时,老人尝抚其顶曰:“是儿当建节吾土,吾犹及见之。”及忠贞抚浙,太夫人言于忠贞,物色得之,屏驺从往谒,谈论数四。时西溪多虎,公告之故。老人曰:“山头大虫任打,门内大虫怕惹。”及忠贞任闽督,老人送之曰:“耳后火发时,须要有主意。”后忠贞竟死耿难。人始悟其前知,争就之。老人厌恶避去,不知所终。土人思之,改其居为水月庵。肖老人若僧像奉之,为香火院。《池北偶谈》称为水月和尚。

  外史氏曰:《熙朝新语》亦尝载此事,而不及“耳后火发”两语,并不详其生平为明季遗老也。夫事由前定,老人已知之矣,而卒不肯屈节于新朝,亦犹龚诩之不仕成祖,谓恐负金川门一恸耳。古来忠臣孝子,岂肯以时命之故移其志哉!

  腹语

  《聊斋志异》言:有—盗被刑,数武之外,犹旋转而呼曰:“好快刀!”此只极形刀之快耳。尝举以语人,而人皆笑之。按《明史·杨维斗传》:国变后,先生临刑不屈,首已坠,而声从项出,则《聊斋》之说非诬也。又汉贾雍为豫章太守,与敌人战,丧元,犹带弓擐甲,挟马归营,问众将曰:“有头佳乎?无头佳乎?”众将曰:“有头佳。”雍腹语曰:“无头亦佳。”凡此亦如醉者坠车不死,其神全也。

  尝闻唐花卿为剑南节度使,命讨段子璋,平之。其后出师,以单骑出战,陷入重围,丧其首,犹临溪沃盥。有浣女见之曰:“无头何以洗盥?”闻言遂仆。此神散之验也。

  又:太原王穆,至德初,为鲁旻部将。于南阳战败,贼骑自后追及,以剑斫穆颈,筋骨俱断,惟喉尚连。初不自觉死,食顷方悟。而头在脐上,旋觉食漏,遂以手力扶,还附颈。须臾复落,闷绝如初,久之方苏。正颈之后,以发分系两畔,乃能起坐。而所骑马,初不离穆;穆方一足践镫,而左缚发解,头坠怀中。夜复苏,复系发正首,心念马卧方可得上,马忽横伏,穆因得上马。马亦随起,载穆东南行。穆两手捧两颊,行四十里。穆麾下散卒数十人,群行见之,扶寄村舍,寻载适军。穆于城中养病二百余日方愈。绕颈有肉如指,头竟小偏。此则头落数次而可续也,尤奇。

  嘉庆初,苗匪煽乱楚蜀。官兵讨之,战于香炉坪,贼败。有贼目为官兵所杀,头已落,犹手持大斧作迎敌状,颈中白气一缕冲起,径二丈许,逾时乃仆。此或有邪术焉,又非寻常所可同语矣。

  刘子壮

  刘子壮,字克猷,湖北黄冈人。少颖慧,读书一目数行。属文奇肆,中崇祯庚午举人。领荐后,梦神告之曰:“尔须朱之弼作房官,方中春榜。”及至京,偶出寓散步,见数童子携书包经其门。一童子特秀出,执手与谈,见其书上写学名朱之弼,大惊。随至其家。其父乃开柴厂者,赠笔砚数事,珍重而别。后遭流寇之乱,不赴春官。及本朝顺治己丑会试,朱之弼已为分校,得首卷,即刘也。

  亦见《熙朝新语》。读此知穷达有命,迟早亦有定数,为之慨然。

  熊伯龙

  先时廷对策,俱用四六。顺治己丑科,世祖临轩策士,命勿用四六旧套。刘子壮对策称旨,亲定一甲第一名,与榜眼熊伯龙齐名。熊典试浙江,一榜得三状元:乙未史大成,甲辰严我斯,庚戌蔡启傅。士林荣之。

  库中画

  明大内有画藏库中,累朝不开。至崇祯时,上欲开视,珰以从来未开为言。而上意甚坚,珰不敢逆,遂开。进,无所有,惟后小红箱一只。捧至,上书崇桢某年某月日开。上以其预定也,益异之。及启视,止盛画三轴:其一作无数军民相反背,其一则无数官吏士民仓皇逃窜之状。上曰:“嘻!乱离不远矣。”其三则止有一人披发赤体,悬于树上,其貌则俨然御容也。群珰动容,上怃然不乐而出。

  乩书

  崇祯时,宫中每年或召仙,或召将,叩以来岁事,无弗应者。以前一召即至,至是久之不至。良久,武帝下临,乩批云:“天将俱已降生人间,无可应召者。”上再拜,叩以天将降生,意欲何为?尚有未生者否?批云:“惟汉寿亭侯受明深思,不忍下降。”批毕寂然,再叩不应矣。

  玉人

  鹤民国人长三寸,日行八千里,其疾如飞。每为海鹤所食。其人性极机巧,乃刻玉为己状,鼓百成群,聚子荒野水次。鹤以为小人也,吞之而死。后他鹤见真者,反不敢食。

  今世之傅虎以翼而食人者多矣,然其中岂无玉人焉?惟食之者之智不如鹤,故往往饕餮相踵而不悟,不免为小人所误耳。

  天主教

  天主名耶稣,大西洋人。自万历间,有大西洋意利亚人利玛窦,航海九万里,抵广东之香山澳,始传其教于中土。其言谓耶稣生子如德亚,其国在亚细亚洲之中,一名拂菻,即古大秦国。于时为汉哀帝元寿二年,历一千五百八十一年,至万历九年卒。其国自开辟以来,六千余年矣,天主乃肇生人类之邦。帝嘉其远来,给赐优厚,遂于京师宣武门内建天主堂。藻绘诡异,供耶稣像。右圣母,貌若少女,手一儿,耶稣也。于是其教大行。

  相传愿入救者,其师令服清水一盂,心遂迷惑,乃予之白金五十两,故投者甚众。其归也,必令家人毁祖先牌位、灶神、门神之属,而专奉十字木架。遇物作十字形者,即不敢亵。若奉教者物故,其师辄遣两人至尸傍唪经,以布掩尸,视验讫,始去。或以为窃取两目瞳子故也。

  尝有人贫甚,称贷无所。稔知入其教者,可得五十金,乃预戒家人,俟得银而归,灌以药物使吐。后其人受教归,果欲毁神牌,奉十字架。家人絷其手足,以药灌之,始吐清水,最后涌出一血团乃止。其家人将血团贮于水盆,经宿血散,中有一物不散,乃成人形,须眉毕具。细视其状,即授教师也。

  大胆

  《吴应箕传》:南都不守,起兵应金声。败走山中,被获,慷慨就死。时有吴汉超者,亦起兵与邱祖德、麻三衡诸军相合,连取句容、溧水,高淳、溧阳、泾、太平诸县。明年正月,袭南城宁国,夜缘南城登,兵溃。城中按首事者,汉超已出城,念母在,且恐累人,入见曰:“首事者我也。”剖其胆,长三寸。如是则姜维之胆如鸡卵,又不足言矣。

  项王走马埒

  《石柱记》:弁山旧有项王饮马池、系马石、走马埒。朱少师《考异》云:项羽避难吴中,过大溪。有异物。早暮以尾卷人畜食之。羽跨其背,一手扼颈,两足夹其腹,一手抱树,连拔大树数章。天曙视之,马也。遍体黑龙纹,遂以名溪,今之龙溪是也。明郑明选诗:“项王昔走马,四面黄金埒。时衰骓不逝,悲歌对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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